第7章 賞賜

四爺前腳剛踏進耿寧舒的院子,後腳各房就收到消息了。

蘇格格這回是第一個知道的,白果叫的那一聲太響亮,由不得她聽不見。

她快步跑到窗邊,扒著窗沿向外望,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頓時激動得兩眼放光,真的是四爺!

入了貝勒府大半年,這是她離四爺最近的一次,蘇格格心中洶湧澎湃,一遍遍祈禱他能轉過頭來看到自己,但現實卻像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他頭也沒回地進了耿寧舒的屋子。

蘇格格十根手指死死地摳住窗欞,用力到指節泛白。

她這些天常常往宋格格那跑,打聽了那麽多四爺的喜好,還學了古琴,這麽多努力竟還是被她搶在了前頭,這怎麽能讓她甘心。

煙兒也有些泄氣,但還是得勸,“格格,這兒風大,還是去裏頭歇著吧,仔細凍著,主子爺不過是給福晉麵子罷了。”

是了,今晚主子爺是去福晉那用晚膳的,這耿氏怎麽能如此好命,入了福晉的眼,又勾了主子爺。

蘇格格清秀的麵容扭曲,就這麽在窗下站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耿寧舒的屋子,雙目紅得幾欲滴血。

那邊的燈久久未熄,她立得腿腳都有些麻木了,忽然看到四爺從走了出來,蘇格格興奮地差點跳起來,那耿氏有福晉相助又如何,不還是沒本事留住爺?

這是她的機會!她心下狂跳,把身上的厚棉衣一脫,露出裏頭薄荷綠的紗織旗袍,走出門去。

夜風冷冽,可蘇格格的心卻是熾熱,扶著煙兒的手一路往四爺的方向走,直到被前頭的小太監攔住,才仿佛是剛看到似的嚇了一跳,身姿嫋嫋地屈膝行禮,聲音嬌滴滴又怯生生的,“主子爺萬福金安~”

她微垂著頭,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和小荷般尖尖的下頜。這個角度她對著鏡子練習過無數回,最是弱柳扶風的動人。

蘇格格掩下的雙眼裏盛滿了狂熱的野心,她要一擊抓住四爺的心。

四爺剛跟蘇培盛說完太醫的事,聽到聲音往旁邊隨意瞥了眼,光線太暗,他隻看到這人衣服顏色和白果的差不多,便擺了擺手,“不必送了,回去好生照顧你們格格。”

蘇格格整個人瞬間僵硬了,不敢置信。

四爺這是……把她當成了耿氏的宮女?

這簡直比直接拒絕她侍寢還要更加羞辱!

蘇格格像座冰雕一樣僵在原地,等回過神來,四爺已經走遠,依稀聽見他在說,“對了,再送些雲南新到的普洱過去。”

沒有人搭理她,隻有無盡的風冷冷拍打在她衣著單薄的身上,她身形一晃,往地上栽去。

*

正院裏,福晉正閉眼撚著佛珠,聽到四爺進了耿寧舒的院子,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全嬤嬤擔心福晉因為這事兒對耿寧舒生了齟齬,不樂意用她了,幫她解釋了兩句,“是爺路過恰好心血**,耿氏沒巴巴貼上去。”

福晉無奈地笑笑,“嬤嬤,我省得。”

她沒生氣,隻是今兒個四爺大動肝火,怕是許久都不會來正院裏歇息了,連天意都在推著她借耿氏這個助力。

其實今天的事對福晉來說,完全是場無妄之災。前一陣進宮,德妃很不滿意耿氏和蘇氏還沒承寵的事兒,覺得是她拘著不讓,明裏暗裏提醒敲打她翻過年就是大選之年了。

她對德妃本就有些怨氣在,她又不是年紀大了不能生,至於弘暉剛去就急吼吼往四爺的後院塞人麽,聽見德妃這麽威脅那股氣一下上來了,梗著脖子沒服軟,“那到時候就請額娘幫爺留意了。”

本以為這事就翻篇了,哪知道到了今天,四爺去宮裏請安,德妃順嘴說起了明年要為他選一個新人的事,四爺自然是拒絕的,結果德妃說這是她這個福晉主動提的,把四爺堵了個啞口無言。

四爺本就不喜德妃一而再再而三插手他後院的事情,更別說自己妻子上趕著讓德妃插手了,回來發了好一通火。

她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己上了德妃的套,卻有苦說不出,隻能硬生生吃下這啞巴虧。

福晉歎了一口氣,“嬤嬤,去庫裏找幾件顏色鮮亮的好料子,還有精致些的首飾水粉,等明兒請安之後賞賜。”

“對了,爺給的那批江南來的東西裏,也挑幾樣新鮮玩意放進去。”

既然都承寵了,那之前的計劃也是不得不進行了。

全嬤嬤當即就去辦了,等她把挑中的東西呈上來給福晉過目的時候,四爺沒留宿的消息又傳了過來。

福晉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那記檔了嗎?”

“不曾。”

不記檔就是沒有成事,福晉跟全嬤嬤麵麵相覷,四爺這是什麽意思?

*

這些暗湧耿寧舒全都不知道,她又是玩雪又是接待四爺的,消耗了太多精力,一覺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早膳擺開,她“咦”了一聲,“今天怎麽這麽豐盛?”

雖然有了福晉關照,她每日的早膳也不過三樣小點配粥餅包子之類的主食,今天卻擺了一桌。光她認得出的就有蟹粉小湯包、銀魚豆苗湯、櫻桃肉山藥,很久沒吃到的翡翠筍丁燒麥並一碗冰糖燕窩。

她伸手掰開桌上最普通的一盤小酥餅,裏頭的餡兒都是油亮噴香的火腿和肉鬆茸。

自己又沒侍寢,這待遇怎麽還提上去了?

核桃也不清楚,“奴才也奇怪呢,一到膳房袁大廚就笑著遞來個提籃,說是他親手做的。”

是因為昨天的羊肉讓四爺吃高興,他得了賞感謝自己,還是他做的不合自己胃口來賠罪的?耿寧舒聳肩,管他呢,都不重要,有好吃的就行。

袁大廚能坐上貝勒府後院膳房的一把手,是有兩把刷子在的,小籠包的皮薄如蟬翼,能看見裏頭金黃的蟹油湯汁。

她吃得小嘴油滋滋的,伸手想拿帕子擦一擦,卻見旁邊伺候的白果很是心不在焉的樣子,連她要帕子都沒聽見。

還是核桃戳了她一下,才讓她猛然回魂,“核桃姐怎麽了?”

耿寧舒問她,“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白果有些慌張地看了她一眼,連忙低下了頭,“沒有,格格,沒有不舒服。”

怎麽感覺她今天怪怪的,耿寧舒隻當是有什麽心事,就沒有再問。

早膳舒服愉快地用完之後,小院來了一位麵生的小太監,圓的臉配圓圓的肉鼻子,長得很是喜慶。

他笑著上前打了個千,“格格吉祥,奴才是前院的張連喜,蘇公公派奴才帶李太醫給您瞧瞧身子。”

張連喜是蘇培盛手底下最得力的徒弟,師父跟著四爺出門的時候,院裏的事兒就交給他,所以送太醫這樁事就落在了他頭上。

本以為是件最容易不過的差事,可他和太醫一早就在前院候著了,生生等到這個時候才得了她起來的消息,張連喜簡直驚掉下巴,滿京城裏居然還有格格敢睡到大中午的。

太醫親自看診,這可是莫大的榮寵,核桃和白果都驚喜極了,隻有耿寧舒想哭,完了呀,這後麵不能裝病了。

李太醫麵色嚴肅地伸手搭脈,兩道花白的眉毛忽的一皺,又換了隻手,擰著的眉依舊沒有鬆開。

張連喜心裏咯噔一下,李太醫在宮中侍奉了四十載,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現在這樣難不成這耿格格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他忙問:“可是有什麽不妥?”

李太醫不知道該怎麽說,哪是不妥呀,簡直不能更妥了!

他還以為四爺把他叫來給一個格格看診是得了什麽疑難病症呢,結果右手一把,健康得不行,再把左手,身體倍兒棒,這也值當親自叫了他來?

不過四爺說有病就必須有病,要不然顯得他很沒本事,李太醫張嘴就說了一大堆什麽體虛氣弱之類的套話,再開了些吃不壞的補品,張連喜就照著方子把東西挑了送過來。

核桃和白果看著一桌賞賜喜笑顏開,這可是四爺給的,還是沒侍寢就得了,多大的榮寵啊!

可當她們看到裏頭有三罐子普洱茶葉,白果嘴巴一癟立刻跪下哭了起來,“格格,奴才做了錯事,請您責罰,要打要殺奴才都無怨言。”

耿寧舒被她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

白果哭得已經說不出話了,還是核桃幫她解釋明白了。

“昨兒個主子爺走後,奴才收拾東西,發現爺沒碰過茶就稍稍檢查了一下,竟發現普洱有股怪味,是受了潮的。”

“當時奴才和白果還僥幸地想著,還好爺沒喝,要不然我倆的腦袋都不夠砍的,結果今兒的賞賜裏竟有雲南的普洱,爺當時定是發現了。”

耿寧舒懸起的心放了下來,都要打要殺了,她還以為什麽天大的事呢,難怪今天白果情緒這麽不對勁。

這事說大能大,說小也小,不過四爺當時沒發作肯定是沒放在心上的。她把白果拉起來,擦掉她臉上橫流的淚水,“主子爺那性子,要是真生氣了想處置你,你還能活到現在?別自己嚇自己。”

其實她寧願四爺覺得自己招待不周再也不來了呢。

比起這個,耿寧舒更煩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她的運氣太不好了,明天剛好是三天一次的例行請安日,這太醫一來,她就沒辦法再裝病躲懶了。

帶薪躺平休假的好日子就這麽結束了,都怪四爺這個掃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