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祁行止習慣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打算

臨近三十,年味正濃。自從回了福利院,陸彌就整天都悶在房間裏不出來,林立巧望著樓上她的窗子歎了口氣,轉而去房間裏把林茂發叫起來幫忙貼春聯。

林茂發個子也不高,做事懶懶散散,貼個春聯,像沒長骨頭似的塌腰駝背,動作還不如陸彌麻利。林立巧瞧著心煩,催他認真點。

林茂發卻一直往陸彌的窗口看,問道:“姐,這小彌怎麽都不下來?大過年的,熱鬧熱鬧多好。”

林立巧瞪他一眼:“我警告你,不要打小彌的主意。”

林茂發低頭看了她一眼,嗤笑一聲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你把她養這麽大,等於是她親媽,那我就是她親舅舅,能打她什麽主意?舅舅關心關心外甥女還有錯?!”

林立巧太清楚這個弟弟是什麽人,根本不信他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再次強調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麽,你就記著,小彌是我女兒,誰敢欺負她,我跟誰拚命!”

“啪”的一聲,林茂發把刷子摔回漿糊桶裏,濺出幾滴漿糊砸在林立巧臉上。他從凳子上跳下來,撂挑子不幹了,斜眼瞪著林立巧,流裏流氣地說:“行,你們不就是不樂意看見我麽,我走行了吧?給錢!我年三十出去打牌,不汙你們的眼!”

林立巧抹了把臉,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還要出去賭?!”

林茂發嘬著嘴,惡聲道:“少廢話,給不給?!”

林立巧氣得渾身發抖,毫無意義地盯著他瞪了半天後,還是顫巍巍從口袋裏掏出錢包。

一個小皮夾用了十幾年,硬皮也被揉皺了,林茂發瞧見,不屑地嗤了聲,伸手直接奪過來,“就這點錢還找什麽找!”

他把所有的票子拿走,皮夾塞回林立巧口袋裏,揚長而去。

冬天氣溫低,漿糊在林立巧臉上結成了塊,她費力把它們掰下來,狠狠往地上一砸,終於繃不住,蹲在地上掩麵痛哭起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林茂發是什麽德行。父母生了三個女兒,母親四十三歲高齡拚到第四胎終於迎來這個寶貝兒子。從小三個姐姐丫鬟似的服侍著他,並不富裕的家庭,隻有他錦衣玉食過得像個大少爺,性格也養得天不怕地不怕,小學時候逛街就敢鑽進試衣間看年輕女孩子換衣服,中學跟同學鬧矛盾,抄起椅子就往人頭上砸,家裏要賠一大筆錢,成績最差的二妹為此退學嫁了人。

林立巧是家中長姐,也是最有出息的一個,考上中專後當了老師,後來又成為福利院院長。林茂發常常來找她要錢,但以往都是拿到了錢就走,近兩年卻越來越喜歡在福利院停留,找各種借口住著。

林立巧隻消看一眼他停留在陸彌身上的眼神就知道他打的是什麽主意,曾經心裏也警鈴大作過,可幾年來終究沒真的出過事,她也沒法狠心和親弟弟斷絕關係。

林立巧想,她能有什麽辦法?那畢竟是她的親弟弟,是她們家唯一一個男孩子。她這輩子都沒嫁人,守著個破破爛爛的福利院,到老還不是要指望他?

她心中又悲又恨,可終究還是抹幹淨了眼淚,起身顫巍巍地爬上凳子,緩慢地糊好了新年的春聯。

——“歡聲笑語賀新春,張燈結彩喜團圓”。

福利院不是她的家,可她要盡心盡力地裝飾出家的樣子。

就像小時候的那個家早也不是她的家,她卻不得不倚靠和維護那個地方。

沒有人逼她這樣做,可她已經隻會這樣做了。

夜幕降臨,陸彌在房間裏檢查著祁行止發來的英語作文。

祁行止去三亞前和她約定好,每天每晚八點會給她發一篇當天寫的英語作文,陸彌反正閑來無事,也都會及時地閱讀和批改,大約八點半到九點的時候會給他回複。兩人會順著這茬有的沒的聊兩句,直到入睡。

陸彌起先開他玩笑,說天才未免太努力,大過年的還寫作文。

祁行止說:“陸老師也很努力,大過年的還給我批改作文。”

陸彌十分“大氣”地說:“沒關係,記得讓祁醫生付錢就好!”

祁行止還就真的給她轉了個大紅包。

陸彌啞然失笑,把紅包給他退回去,說:“別寒磣我了,這活兒不收你錢!放心吧,每天我會及時回複的,反正我待在家也沒事。”

祁行止看著對話框裏的內容,略微放了心。

福利院白天孩子們和老師都在,陸彌又整天不出門,就算有危險,也隻可能發生在晚上大家都睡著了的時候。隻要他每晚都能收到陸彌的微信,就可以確認她的安全。

祁行止看著筆記本電腦上的監控視頻軟件,希望自己永遠不用點開。

他心中有些良心不安,因為這行為實在有些齷齪。而且現在看來似乎一切太平,很有可能是他以貌取人惡意揣測了林茂發。

祁行止但願是這樣。

可林茂發看著陸彌的眼神情態、陸彌看見他時的慌亂和嫌惡,他不得不懷疑……

大年三十,祁行止給奶奶和三伯拜了年,又多陪他們坐了會兒,看了幾個節目,回到房間,已經是八點四十多。

八點前他給陸彌發了下午寫好的作文,按慣例,陸彌應該有回複了。

可他的手機一片安靜。

20:45,沒有回複。

20:50,沒有回複。

20:55,沒有回複。

祁行止再也等不下去,徑直點開視頻通話。

鈴聲響了整整半分鍾,無人接聽。

祁行止心下一沉,慌忙打開筆記本電腦,點開監控軟件。

竹蜻蜓頭部裝著微型攝像頭,他叮囑陸彌對準窗外,剛好可以拍到紅星福利院門口和院子裏的場景,而不會拍到陸彌房間內的任何隱私。

祁行止握鼠標的手止不住地微微發抖,胸腔裏一顆心擂鼓一般響著警報,幾乎快要跳出來,他調出過去一個小時內的錄像,調至最大倍速。

20:10 分,林立巧帶著福利院所有的孩子歡天喜地地出了門,陸彌挽著林立巧的手走在最前麵,林茂發跟在人群最後。

祁行止眉頭一緊,如果林茂發把陸彌帶去了外麵……

他極力提醒自己保持冷靜,牙關卻緊緊咬著,幾乎打起寒顫,他點擊鼠標,快速地拉起進度條往後看。

20:50,也就是五分鍾前,畫麵裏再次出現一個人影。

是陸彌。

她捂著肚子,微微彎腰,走路的腳步看起來輕飄飄的,打開福利院大門走進去,又插好門閂,歪歪扭扭地走進了樓裏。

祁行止鬆了一口氣,但還是無法完全放心。陸彌看起來不太舒服,像是生病了。而且雖然沒有人跟著她,但她現在一個人在福利????????院,監控裏也看不清她到底有沒有給大門落鎖,還是僅僅合上了門閂。

祁行止習慣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打算,萬一……

他立刻拿起手機打給林立巧,然而等了半分鍾,忙音傳來。

祁行止深深絞著眉,隻恨自己居然這時候遠在三亞。他手握成拳抵在額前,焦慮地錘打了一下又一下,試圖想出一個兩全的法子。

既可以保證陸彌的安全,而且如果最終證明是他想多了的話,也不會打草驚蛇引起誤會讓陸彌難堪。

祁行止手指不斷地敲著自己的眉骨,強迫自己冷靜思考,終於,一個名字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蔣寒征。

除了林立巧之外,他知道的唯一一個算得上是陸彌朋友的人,隻有蔣寒征。

祁行止認識陸彌學校學生會的主席和幾位幹事,他連忙點開 QQ 群,在一片互道新年快樂的祝福聲中,找到了好幾位還記得臉和名字的同學。

他沒工夫寒暄,也不管禮貌不禮貌,直接群發了一句:“請問誰有蔣寒征的電話?”

他想了想,又補充:“可能字打錯了,但是讀音是 jiang han zheng,應該是前一兩屆的,誰有他的電話?”

消息發出去,也許是除夕夜大家正忙,也許是他問得太突然,一時無人回複。祁行止別無他法,隻能一邊盯著監控畫麵,一邊焦急地扣著桌麵,等待回複。

終於,兩分鍾後,有個窗口抖動起來。

“137xxxxxxxx,應該是這個。”

“你找蔣寒征幹嘛?”

祁行止來不及道謝也來不及回答這位同學的問題,徑直拿起手機撥通了這個號碼。

好在,幾秒後,電話被接通,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男聲:“你好,哪位?”

“你是蔣寒征嗎?”祁行止急忙問。

“我是……你是?”蔣寒征似乎被他大而焦急的嗓音嚇了一跳。

“你現在在不在南城?方不方便去紅星福利院找一下陸彌?”

蔣寒征一聽見陸彌的名字便警覺起來,“陸彌怎麽了?你是誰?!”

祁行止盡量簡單明了地陳述事實:“我是她學生,陸彌可能有危險。隻是可能……但我不放心,我在外地回不去,你方便過去嗎?”

蔣寒征默了兩秒,忽然問:“祁行止?”

“…是我,”祁行止應下,仍然急著問,“你能不能去?現在,紅星福利院!”

蔣寒征沉吟一聲:“十分鍾到。”

電話那頭傳來關門的聲音,然後被掛斷。

祁行止沒法放下心來,額前出了一片冷汗,仍舊緊緊盯著屏幕裏的監控畫麵。

21:13,林茂發拎著個啤酒瓶出現在監控畫麵裏,在福利院門口撥弄了幾下,便順利踹開了門。

祁行止徹底慌了,連忙抓起手機,“蔣寒征!”

電話那頭警鈴陣陣,蔣寒征聲音冷而急促:“到街道了,我馬上進去。”

電話再次被掛斷,祁行止聽著陣陣忙音,眼皮不停地跳著。

他再也等不下去,抓著手機背起**的書包。祁方斌和祁奶奶還在客廳看著電視,隻聽見他撂下一句“我要回南城”,便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門。 28.祁行止習慣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打算

作者的話

林院長……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