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夜淩晨的涼風,少年瘦而寬闊的肩膀

陸彌睡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最踏實的一覺,連蚊子都沒來打擾她。

醒來的時候,看見床腳邊燃盡的煙灰,她才漸漸想起來昨天晚上的事。

夏夜淩晨的涼風,少年瘦而寬闊的肩膀,他替她戴頭盔時指腹滑過她下巴,還有她撒酒瘋呼在人家身上的巴掌。

陸彌隻想起來這麽多,但已經夠她羞愧得恨不能當場自絕於世了。

喝酒果然誤事!

陸彌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哼哼唧唧了好半天,還是沒法把那些畫麵從腦海裏擦除,最終隻能僵屍一般硬挺挺地下了床,被迫麵對新一天的太陽。

她不想出門,怕撞上祁行止徒增尷尬,然而剛搬進來準備不足,房間裏連包麥片也沒有。陸彌備了倆小時的課,餓得肚子咕咕叫,實在捱不住了,豎起耳朵聽外頭沒什麽動靜,才抓起手機推開了門。

夏天走到了尾聲,晌午的陽光也不那麽惱人了。球場上空無一人,草坪綠得發靜。

陸彌鬆了口氣,打算去食堂碰碰運氣,有沒有沒吃完的饅頭之類的。

“彌姐!”

剛穿過綠茵場,就被人叫住。陸彌回頭,一眼便認出從校門口走過來的那人是肖晉——他這張臉也屬於讓人很難忘記的類型。他右手牽著個瘦瘦的女生,左手揚起來同她打招呼。

陸彌停住腳步,在等他們走過來的半分鍾裏,心裏還是緊張地打鼓——她這幾年愈發社恐,最害怕的就是和這種半熟不熟的人打招呼。

“嗨。”陸彌扯出個微笑,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女生。

“早。”肖晉晃了晃牽著的手,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女朋友,林晚來!”

陸彌朝女生點了點頭,注意力卻很難不被肖晉過於燦爛的笑容吸引過去。在重慶碰上的時候,肖晉看起來明明是個高傲的痞子樣,怎麽介紹女朋友的時候笑得像小腦發育不良一樣?

林晚來似乎也是不太熱絡的個性,兩個女生互相致意算打過了招呼,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氣氛又開始尷尬起來。

倒是肖晉笑嗬嗬地又問了句:“彌姐,昨晚老祁是不是找你去了?”

“……”陸彌心裏翻了個白眼,點頭道,“嗯,聊點學校的事。”

肖晉一聽,立馬得意地晃了晃林晚來的手,還給她拋了個極神氣的媚眼,“我說對了吧?林老師,請客!”

林晚來拿白眼砸他,“我請你吃個橘子。”

陸彌:“……”

現在年輕人不僅秀恩愛不避著別人,還拿長輩打賭了。雖然她也算不上什麽“長輩”,但多少算個老師不是?

肖晉又給她解釋,“是這樣的彌姐,昨晚本來我們社團聚餐來著,說好了讓老祁把段采薏捎來,結果段采薏自己來的,還拉著張臉。我當時就猜老祁肯定是找你去了。”

陸彌試圖用微笑回應他——“所以您想說什麽呢?”

林晚來似乎看出什麽,輕輕捏了捏肖晉的手提醒,又扯開話題問:“陸老師是要出去嗎?”

陸彌搖頭,“我去食堂。”

林晚來說:“我們去找 Jennifer 聊些事情,那下次見。”

陸彌如蒙大赦,衝林晚來露出了這一天第一個真誠的微笑,說:“下次見。”

看著陸彌的背影匆匆走遠,肖晉仍舊歎了句:“老祁任重而道遠呐……”

林晚來嗤笑:“以前看不出你這麽有做媒婆的熱情,話都變多了,二傻子似的。”

肖晉又氣又笑,伸手捏了把她的臉,“林晚來你一天不損我能死是不是!”

林晚來輕巧躲過,抱著他的手臂狡黠道:“我這叫做有說真話的精神!”

陸彌的第二次課在周五晚上,依舊是一小時的口語課。這次她做好了心理準備,打算上課就發測試,直接進入流程,不給這幫小杠精們提問的機會。

誰知一進教室,發現人少了一半。

陸彌打眼往下一掃,原本二十多人的課隻來了九個小腦袋,除了雷帆????????坐在第一排正中間衝她悻悻地笑了下,其他人還都像沒看見她似的,要麽看窗外發呆,要麽自己帶了書本翻著看。

那一瞬間,陸彌隻覺得一股子怒火直衝頭頂,兩眼一抹黑幾乎要當場摔卷子罵髒話了,硬生生忍下來,咬著牙問:“其他人呢?忘了今天有課?”

無人應答。

雷帆左顧右盼,最終給她投來了一個充滿暗示和同情的眼神。

陸彌血氣上湧,正要發火,最後一排趴著的一個男生忽然懶洋洋舉起手來,“老師,他們都請假啦。”

是龍宇新。這倒讓陸彌有點驚訝了,上節課最刺頭的就是這位,他居然還來了?

陸彌問:“請的什麽假?”

“病假咯。”龍宇新支起胳膊,撐著手肘慢吞吞地直起身來,看著陸彌笑了笑,“肚子痛,頭痛,牙痛,腰痛,哪兒不能痛啊。”

龍宇新語氣輕飄,眼神也飄忽,挑釁地掃著陸彌。

陸彌手裏握著一卷測試,僵在講台邊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十幾歲的男孩子大張旗鼓的挑釁。直到指尖發涼,她也沒想好究竟是該摔門走人還是把學生罵一頓樹一樹為人師表的威嚴。

最終,她什麽都沒幹。

她抬眼略過龍宇新的眼神,說:“知道了。”

然後她把準備好的心理測試抽出半遝,分三份放到三列第一排的桌子上,“往後傳一下,我們開始做測試。”

龍宇新懵了兩秒,大聲問:“老師——”

陸彌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徑直道:“怎麽,你哪兒痛?”

龍宇新的話連同乘勝追擊的微笑一齊被堵在嘴角。

“肚子痛?還是牙痛?”陸彌冷笑著問。

龍宇新僵了幾秒,“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眼睛痛!”大聲吼了一句,徑直從教室最後頭走到前門,擦著陸彌的鼻子走出了教室。

十幾歲的男孩子又高又瘦,長腿一邁,一陣風似的。陸彌條件反射地眯了眯眼,再睜開的時候,教室門被摔得巨響,留下一屋子瞠目結舌、或是也想效仿一二的學生。

陸彌閉了閉眼,心情反而平靜了些,她靜靜地問:“還有誰不舒服?”

無人應答。

她走上講台,“那就開始做測試吧。請大家仔細讀題,遵從內心的第一選擇,不要著急。”

幾個學生做完測試,陸彌把卷子收上來,又簡單和大家在一潭死水似的氛圍裏“討論”了幾句,最終提前十分鍾下了課。

陸彌坐在講台上整理卷子,幾個學生飛快地收拾東西離開了教室,就剩一個雷帆坐在原位看著陸彌,猶猶豫豫地不知該不該挪屁股。

“有話就說。”陸彌頭也沒抬。

雷帆期期艾艾地一邊“嗯”了幾聲,一邊起身挪到講台邊,“陸老師……”

“說。”

“你別…別把這事放心上,”雷帆輕聲道,“你看我剛來,不也和他們不熟嘛……”

陸彌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聲,說:“你跟他們踢球的時候可看不出來不熟。”

雷帆:“……”

“陸老師。”雷帆正不知該說什麽,教室門口忽然來了個人,厲聲招呼了陸彌一句。

抬頭一看,是段采薏。神情嚴肅,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陸彌見是她,也不驚訝也不客氣,問:“有事?”

段采薏說:“有事。”

陸彌說:“有事這裏說。”

段采薏頓了下,眼神往雷帆那兒一掃,說:“換個地……”

雷帆十分有眼力見,連忙道:“沒事!小段老師,我回去睡覺了,你們聊吧!”

他溜得飛快,經過段采薏身邊的時候,段采薏嗔笑著摸了把他的腦袋,叮囑道:“你早點睡!田老師可跟我說了,你跟龍宇新每天晚上熄燈了還聊球賽!”

雷帆吐吐舌頭:“得令!”

雷帆的腳步聲遠了,段采薏才斂起神色,看著陸彌一派淡定地坐在講台上翻試卷,便氣不打一處來。徑直走到她身邊,沒好氣地問:“你還坐得住?”

陸彌抬頭看她一眼,“為什麽坐不住?”

“上課一大半學生沒來,你問都不問?”

“問了。”陸彌翻完一套測試,拿起另一套,“說是生病。”

段采薏冷笑:“這你也信?”

“不信。”陸彌被她盤問得沒了耐心,跺了跺整遝卷子,站起身,“還能怎麽辦?”

段采薏幾乎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學生不願意上你的課,你作為老師都不覺得自己應該反思一下?”

“反思過了。”陸彌回答得毫不猶豫,“在此之前我隻上了一次課,備課認真、上課態度積極,我不覺得我有什麽錯。”

“是,您上課是挺積極的,全程隻準講英文,生怕孩子們多搶你說一句話的機會?”段采薏一聲冷嗤。

陸彌被她這話說得摸不著頭腦,幾乎氣笑了,道:“段老師,你愛辯論找別人去,別跟我這沒事找事。我是教英語的,上課不用英文用什麽?”

“你到底是教英語還是拿英語堵他們的嘴?”段采薏姿態愈加激烈,“夢啟招你來,是讓你鼓勵他們開口,不是讓你拿口語耀武揚威,嚇得孩子們不敢說話的!”

陸彌怔住了。她好像明白了段采薏的意思,又好像不明白——什麽叫“堵他們的嘴”?她讓孩子們用英語說話,和他們用英語討論,為什麽變成了“堵他們的嘴”?

段采薏見她停頓,也漸漸冷靜下來,默了半分鍾,才輕笑一聲,自言自語似的道:“祁行止居然說你會是個好老師,真難得見他看走眼。”

陸彌指尖再次發涼,頓了好久,她笑了笑,問:“段老師,你說‘好老師’,是有多好?”

“從麵試到跟夢啟簽合同,我隻說過會盡全力幫助學生提高英語水平,其他的,我沒打算過,更沒承諾過。”陸彌靜靜地說,“如果你們夢啟需要的是其他的‘好老師’,那我們雙方可能都要重新考量了。”

作者的話

肖哥晚姐的客串=秀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