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齊喚愣了一下, 很快就笑了,他抬眼看她,與她對視。
漆黑的眸子映著燈火, 閃著光。
他笑著開口:“行, 你想談戀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向茗挑眉,漫不經心道:“不先取個號?”
“不用。”齊喚搖頭,停頓幾秒, 又給她夾菜, “黃牛加價, 我能買斷1號。”
向茗驚悚:“……”
她又想摸摸頭, 看看他是不是被魂穿了。
向茗沒使上壞,饒有興致打量他, 最後, 扔過去一句:“吃你的糖醋小排吧!”
齊喚聽話夾起碗裏的小排,沉默啃排骨。仍然是優雅的, 沒發出一絲聲響。
向茗看了半天, 他們在南城一起吃過不少飯, 她多少知道他的口味,明明不愛酸甜的一個人倒是點了一桌的酸和甜。她想起姚漫也說,他最不愛吃甜。
她按鈴叫來服務生,加菜。
然後,繼續看他, 無辜笑,“你看,齊老板, 我愛酸甜, 你卻是北方口味, 1號那可真是困難重重。”
齊喚桌下長腿交疊,一不留神碰到她鞋尖。她瑟縮一下,他卻沒退,就這麽姿態慵懶地望著她。
“我不挑食,很好養。”他微微一笑,“給什麽,吃什麽。”
胡說!
向茗凶巴巴踢了踢他的皮鞋,又踩了一下,但到底沒用力。
而後,她收起腳,低頭吃菜。
嚴叔在南城千方百計做好吃的,不加香菜不要蔥,最挑的就是齊某人。
可是,她心裏又湧起一股甜味,就像是藏了顆水果糖,越來越甜。
*
齊喚正式去上海分部辦公,齊昕帶著資料匯報工作。她跟姚漫一起來的,但姚漫沒得他允許,不敢貿然進來,隻好等在秘書室。
“孫總的團隊是不是太由著他了?”齊昕說實驗室的事,孫宥進駐實驗室,團隊所有人都由他親自挑選,他們一點插不上手。她擔心最後孫宥不受控,中明給他人做嫁衣,“我建議將月報改成周報。”
齊喚不以為意,這是他答應過孫宥的,“不必,他的數據直接跟我匯報。”疑人不用,他也不怕孫宥出走。
齊昕試圖勸:“這隻是我的建議,與我母親無關。”
“你多慮了。”他對她還是一貫的公事公辦的態度。
齊昕看在眼裏,幾分黯然,“好,我知道了。”她繼續說實驗室的行政事務。
她失落,又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的,總比外頭幹等的姚漫好。
他們差了兩歲,一路都是校友,後來,母親嫁入齊家,他對她始終不鹹不淡。不過,偶爾看到她被其他權貴子弟欺負,出手幫她的還是他。她不會自作多情認為自己有多特別,更清楚他的幫一把不針對她,哪怕是任何一個人,他遇上了也不會見死不救。
“上一輩的事沒必要延續到下一代,親近不可能,但也不至於找茬針對。”
這是她聽到齊喚對齊越說過的話。
至此,齊昕對齊喚所有的心動結束。
及時止損,她知道分寸,隻偶爾還會有那麽點期待,這是她控製不了的。
齊昕目光不著痕跡落到他桌上的相框:“姚漫等在門外。”說完公事,她才說私事,“來應聘。”
齊喚眉宇間輕皺:“讓她進來。”
齊昕說“好”,開門帶姚漫進來,關門前,她看著裏頭一坐一立的人。
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強求,可惜,她母親並不懂,姚漫也是。
姚漫今天特意換了職業裝,第一次來齊喚辦公室,她很忐忑,“齊喚哥。”她捏著簡曆。
齊喚示意她坐,她小心落座,隻坐了三分之一。
姚漫深吸口氣:“齊總,我來應聘。”
齊喚看她兩眼:“你的崗位不至於到我這裏。”
意思是除非高層,否則,都由人事部門處理。
姚漫臉色一白:“我知道,就是跟你說一聲麽。”她尾音卷了卷,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一點不習慣剛才那樣一板一眼說話,她放鬆,“齊喚哥,我保證我真是來工作的。”
她就差發誓。
齊喚點頭,安排下去。
姚漫綻開笑:“那中午一起吃飯嗎?”她故態複萌。
齊喚抬眼,定定看她,黑眸毫無波瀾。
姚漫一驚,這是無聲的答案。
她又捏了捏簡曆,目光遊移,恰好落在台式電腦旁的相框。這個角度,隻有半張臉。
很熟悉的臉。
姚漫倏地鬆手,簡曆掉落在地。
她沒顧得上撿,側頭細看。
果然是那位姓徐的姑娘,齊喚叫她皎皎。
姚漫倉皇彎腰,去撿地上的簡曆。沒想到手上用力,反倒把簡曆推到齊喚腳邊。她再過去,就顯得曖昧。
隻好起身坐好。
齊喚沒有注意到她的簡曆在自己腳邊:“還有事?”
姚漫囁嚅問:“為什麽呢?”她忍不住看向向茗的照片。
齊喚順著看去,微笑,“沒有為什麽。”
姚漫啞口無言,她苦澀,他要說出個一二三四五六她還能照著改,結果,一句都沒有。
齊喚低頭,恰好看到腳邊裝在塑封袋的簡曆。他彎腰拾起,抽了張紙巾細心擦去灰塵。
“想工作是好事,但沒有後門。”他將簡曆送到她手邊,語氣多了兩分關心,“實驗室有後勤崗,人事部會安排統一麵試,你的專業可以試試。”
姚漫“嗯”一聲,低頭看自己簡曆上的照片。
特意去拍的證件照,很好看啊,可沒有他親自擺在辦公桌的照片好看。
齊喚委婉說:“讓嚴厲送你回去。”
姚漫忍著眼淚水:“不用,我打車。”
齊喚點頭,翻開文件辦公。
姚漫臨走,又瞅了瞅桌上的照片,這算什麽呢?他不是還有向茗這個未婚妻?
*
向茗剛開完例會,跟幾個同事留下分析微博閱讀指數。
節目開拍,整個組都忙,也沒了周末的說法。
“我搜了追光者的關鍵詞,熱度不夠。”同事拿平板投屏,他們的節目叫《追光者,我們》。
向茗看了數據,同樣擔心,“讓後期抓緊截取一到兩分鍾的片段掛微博。”
同事說“好”,又問:“要不要提後台撒開水的事?”
她指的是後台兩個選手燙傷進急診室的事。
向茗擰眉:“我要的熱度不是噱頭。”她看大屏幕,“競爭意識是好事,心機耍滑,我的節目不允許。”
同事麵麵相覷,知道這條路行不通。
向茗研究了幾組數據:“先這樣。”
同事先行離開,隻有李語楠留下。
向茗問她:“經手過資料的人都列清楚了?”
李語楠手寫羅列了一份名單,有詳細時間和進度。
她們私下在調查致臻M3資料被調換的事,這件事向茗不會縱容。她看了幾個名字,有熟悉的同事,也有隻在例會才見到的。
最後,視線定格在“溫婧”。
“你懷疑她?”向茗神色凝重。
李語楠知道她跟溫婧關係不錯,想了想,“每個接觸過的人都在我的懷疑名單。”
向茗點點頭,對著紙質版拍了照保存。
溫婧確實讓她意外,溫婧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存在感又不強,但有同事找她,她幾乎從不拒絕。最關鍵的,自己剛來電視台,就是溫婧帶她熟悉同事和整體運作。
向茗不希望這個人是溫婧。
“我們分頭進行。”她表示自己不會徇私。
李語楠將A4紙夾回自己文件夾:“明白。”
同事相繼離開,辦公室隻剩向茗,她繼續研究微博。前台來電說有她的快遞,她網購少,馬上意識到到的是什麽。
她下樓檢查了一下快遞,將自己信息紙撕了,重新封好放到前台,“等會兒有閃送小哥來,麻煩幫我給他,謝謝。”
向茗回辦公室,等電梯的時候找出齊喚的聯係方式,準備下單閃送。
微信進來周一的消息:【最近忙啥?喊你也不出來!】
她沒來得及回,他第二條就來了:【不會真跟姓齊的談戀愛吧?】
周一是見過酒會上向茗的變臉大戲,問她她也不說,他憋了這麽久,實在是忍不住了:【不是吧?】
向茗進電梯,電梯信號不好,圓圈轉個不停:【怎麽著?】
沒發出去,感歎號,提示是否重新發送。
周一電話直接進來:“幾個意思?真慫了?”他劈頭就問。
當初向茗離家出走到南城,他那會兒怕她被家裏斷了經濟,還給她轉過“66666”的紅包以示支持。兩個人關係好,她說自己隻想發,他就又立馬轉了“22222”過來,湊了個“88888”。
“你才慫!”出電梯,她才回。
周一嚷嚷:“那怎麽都在說你倆好事將近?”
向茗沒急著回辦公室,到僻靜的走廊一角。窗口能看到上海四件套,烈日下,璀璨奪目。
“我怎麽不知道?”這段時間她忙,的確很久沒跟小夥伴聚了。
周一不滿:“你人影都見不著,能知道什麽?”
向茗確實理虧:“我忙著節目呢!”
“忙節目也得勞逸結合啊。”周一又繞回去,試探道,“你喜歡他?”
“這哪兒跟哪兒啊。”
“那就是他喜歡你?”
向茗笑了,不習慣周一這麽彎彎繞繞的試探,開玩笑吐槽:“怎麽?當戀愛專家當上癮了?”
周一語氣透著委屈:“我這不是給你參考參考。”
“謝謝您了。”
“你真是!”
周一岔開話題:“周末來不來玩?我組的局。”
向茗掰手指算算,太久沒嗨,想不起來上回是什麽時候聚的,“來。”她頓了下,打補丁,“隻要不加班。”
萬一到時加班,她怕大家失望。
周一聞言,雀躍不少,“行,周末等你。”
向茗結束通話,手機回到閃送信息界麵,她繼續下單。
齊喚開著會,靜音的手機震動,看是陌生號碼,他掛斷。隔了會兒,再次震動,這回是嚴叔。
他掛了,打字:【開會。】
嚴叔回:【家裏收到一份同城閃送,需要取件碼。】
齊喚看手機,短信他向來不看,往下拉了幾條才看到包裹已發出的消息,他把取件碼發給嚴叔。
兩分鍾後,嚴叔的微信:【備注是好心人,要拆嗎?】
他拍了包裹的正反麵,深灰色的打包袋,看不出什麽。
齊喚隻看了一眼,沒放在心上:【嗯。】
他注意力都在大屏幕,周五的例行高層會,跟北京總部一起。他在上海,齊越在北京,以齊越為主,他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但不代表他好說話。
嚴叔拿了裁紙刀拆開包裹,他白天在家,嚴厲負責跟在齊喚身邊。齊喚家世擺在那,送禮的隻多不少,他都收習慣了,也知道他不會在意。
樸素又尋常的快遞袋被裁開,兩本書露了頭。
《365天土味情話大賞》、《土味情話》。
嚴叔愣了愣,從前他替齊喚簽收過不少禮,從沒有這樣的,像是誰的惡作劇。他手機拍照,發過去。
許久,沒有回複。
齊喚聽到手機震動,隻瞟了一眼,是張圖片,大概是嚴叔拆了的包裹。他沒有解鎖點開細看,尋常送禮,他從來不看。
等會議過半,劍拔弩張,他分神回完幾條工作信息,順手點開嚴叔的。
兩本厚實的圖書,醒目的“土味情話”。
齊喚眉目舒展,打字:【沒有聯係方式?】
嚴叔已經把書收到儲藏室,他覺得這樣的書不可能會被擺到書房:【沒有,聯係方式是好心人和一個座機號。】
齊喚勾唇:【放我書桌,謝謝嚴叔。】
嚴叔特別驚訝:【兩本都放?】
齊喚很有耐心:【嗯,放我書桌。】
嚴叔說“好”,去儲藏室取出書,再放書房。
原以為上不了書架,倒是直接上書桌了,奇了。
會議室裏,隻有總部視頻裏的傅瑾嵐在說,其他人噤若寒蟬。傅瑾嵐跟齊喚的關係作為中明高層都知道,幾個人目光若有似無瞟向主位的齊喚。
隻見剛才還是風雨欲來的人低頭擺弄著手機,神色柔和。
能光明正大在會上看手機的隻有他,他們可不敢。
不知道是多少億的大單子。
齊喚把嚴叔拍的書轉發給向茗,連帶一個問號。
向茗回:【這麽快?】
齊喚打字:【嗯。是給我買的,還是寄放?】
他知道她的用意,沒說破。
果然,向茗字裏行間都透著得意:【特意給你的啊,齊老板。畢竟你這隻適合做標本的嘴靠你自己是不成了,多讀書少看手機,每天學一學,這不比黃牛實惠。】
她在內涵他昨晚說黃牛加價的事。
齊喚跟她保證:【放心,肯定學以致用。】
向茗沒回,他拍了自己跟前的文件發過去,她驚訝:【開會?您這是不怕我趁機竊取商業機密?】
齊喚這是跟她分享自己的工作行程:【嗯,開著。】
向茗回了個表情:【嘖,齊老板,開會還發消息,我舉報!】
齊喚看著那隻蹦蹦跳跳的兔子,覺得跟她真像:【畢竟我是總裁。】
向茗:【嗬嗬。】
他鎖屏,她也沒再發。
壓抑的會議室都變亮堂了。
*
向茗下班前收到爸爸的消息,發在家族群,他說:【落地,平安。】
這是爸爸的習慣,他常年上海北京來回奔波,落地就會報平安。
向茗驚喜,急吼吼往家裏趕。
徐庭蘊和徐佳諾要晚點回,她到家時,隻有向彥欽在。他戴著眼鏡,一邊看電腦一邊回電話,都沒聽到女兒的高跟鞋聲。
向茗默默坐到一邊,看認真工作的爸爸。
爸爸忙,從小就是,小時候寫作文,她幼稚地希望爸爸失業,這樣就可以天天見到他。後來長大了,她理解了爸爸的追求,但兩人見麵時的生疏怎麽努力都抹不去。
她始終認為在爸爸心裏,藥物研究、病人、學生,包括徐佳諾,都比她重要。可是,看了爸爸的信,她又覺得不是。
等掛了電話,向彥欽才發現靜坐許久的女兒,頓時手足無措,“皎皎。”
向茗起身,大方給他一個擁抱。這是她十八歲後,兩人的第一個擁抱。
向彥欽濕了眼眶:“爸爸很想你。”
“我也想您啊。”向茗撒嬌,“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兩人之間生疏依舊,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向茗鬆開手,坐到爸爸邊上,“爸爸這回待多久?”
向彥欽電腦又跳出消息,他歉疚的眼神,她往邊上躲了躲,她知道爸爸接觸的東西大多需要保密。
這一等就是十分鍾,等他關電腦,已經想不起來跟女兒的上一個話題。
向彥欽不知道下一分鍾又會被什麽打斷,索性直接問:“跟齊喚是怎麽打算的?”
向茗玩手機的手一頓,看向爸爸,“暫時沒什麽打算。”感情沒到那份上,兩個人之間隔著許多東西。
向彥欽說起未來女婿很嚴肅,不像是父親對女兒,“皎皎,我想約齊喚見個麵,我們一起,你覺得呢?”
作者有話說:
向小姐:好好學習啊,齊老板。
齊老板:保證學以致用。
中明高層:齊總心情這麽好,肯定又是大幾億的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