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海風陣陣, 陽光正好,什麽都好,除了向茗不受控製的心跳。

她鬆開攥著他襯衫扣子的手, 局促低頭, 剛好看到他滾動的喉結。

向茗別開眼,又瞧見那個套著小黃鴨遊泳圈的小女孩。她從他們眼前跑過,總共兩次, 就像風一樣的小女紙, 她都沒看清她的模樣。

小女孩第三次跑過時, 向茗捂住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還好, 她今天出門化了妝,臉上的腮紅應該能捍衛住她的尊嚴。

“謝謝啊, 齊老板。”她沒話找話。

齊喚見她沒再掙紮, 也鬆開手,拉開距離後看著她。

這一眼對望, 向茗回神, 反應過來不用腮紅來欲蓋彌彰, 他本來就看不見啊。她這下就有些放肆了,盯著他的臉猛看。

驚豔,一如初見。

“晚上我把襯衫洗了還你?”向茗目光落到腳上的襯衫,也是灰色的,確實挺暖。

齊喚說“不用”, 一件襯衫而已,對他來說沒什麽,“還冷?”

不提還好, 一說向茗又要臉熱, “不冷, 我就沒冷過!”她大聲說。

齊喚笑了聲,沒說話。

向茗索性將他襯衫壓嚴實,狂跳的心漸漸平靜。她忍不住回味,剛才的感覺過於陌生,緊張又雀躍,說不清了,但她有點不確定到底是不是所謂的心動。

微信提示音,她解鎖,是餘笙在群裏回應她的海景照片:【可。】

想起昨晚群裏說的查一查,她心裏頭那點旖旎心思散了一半。說實話,她不算了解他,尤其是他的過去。

最重要的,她身上還背著跟齊家的婚約。

一秒將她拉回現實。

吃瓜群眾看到兩個人之間忽然微妙的氣氛,拉著老父親過來了,“咱們要不拍張合照,難得一起玩啊,是吧?”

對嚴厲的提議,向茗不反對,隻看著身邊沉默不語的人。

他一看就不像是會出門遊玩還要擺拍的人。

“可以。”沒想到齊喚答應了。

向茗眯著眼睛笑了笑,剛要起身,胳膊被拉住,她疑惑:“不是要拍照?”

齊喚攥著她胳膊,他微垂著頭,像是看著他的襯衫,“先蓋著。”

“我都說了我不冷的麽!”她意外,嘀咕兩句,聽著像撒嬌。

齊喚不置可否,堅持不讓她起。

他身邊從來沒有女伴,不過蘇澤女朋友多,他見過蘇澤給女朋友獻殷勤,說女孩子的腳不能受涼,不然生理期容易疼。

嚴厲見狀:“那咱都坐著。”他手動給齊喚換了個麵,背對大海的方向,自己則跟父親半蹲在他們身後,“幸好今天我帶了自拍杆。”

向茗看著架起的手機:“齊老板,您可真是中國好老板,助理開工還隨身帶自拍杆的?”話裏調侃嚴厲摸魚。

齊喚還沒說話,嚴厲不依,“嘿,過河拆橋?我這要不是為了你,怎麽可能帶自拍杆?”

“跟我有什麽關係?”向茗覺得他這就是借口。

嚴厲不服:“怎麽沒有關係?”他哥一看就是帶她散心來的,小姑娘出門不得拍照美食一條龍。作為貼心好助理,他準備充足。

齊喚覺得再說下去,自己那點隱秘的心思就要被蠢助理給揭破,他開口打斷,“拍完了?”

他語氣略不耐煩。

嚴厲跟向茗都消停了。

說是拍照,就擺拍了兩張,嚴厲了解齊喚,他不愛拍照,除了必要的證件照和公關照,連蘇澤和齊越都央不動他出鏡。今天能拍兩張,真的算是很給麵子了。

嚴厲見好就收,問向茗:“要不要給你拍單人照?”

向茗看齊喚又戴上了耳機,說:“好啊,但我要美顏相機。”

嚴厲秒懂:“剛才的我也發給你,美顏濾鏡隨你調,調完了你再發我們一版。”他知道女孩子拍照就要做最美的那個,完全交給她。

齊喚聽了一嘴,看過去。

意外地視線相接,還是單方麵的。

向茗自然問:“怎麽,齊老板有意見?”

齊喚搖頭,耳機裏傳來她的聲音,純正的播音腔,依舊是個英文小故事,“抱歉。”他認真說,“剛才的合照我不希望流出去。”

向茗一愣,聽懂他的意思。

他不希望她拿他們的合照發圈,換句話說,不要讓他出現在她的朋友圈。

她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情緒上頭。

“知道了。”她冷淡說。

齊喚聽出來,不知道怎麽解釋。上次蘇澤查到邵桐跟向家是世交,她又跟她認識,他不希望自己在她朋友圈被認出來,給她帶來麻煩。

最後,他隻能再次道歉:“對……”

剛起個頭,向茗無所謂聳肩:“沒關係。”

氣氛又僵了,嚴厲解圍:“來來來,拍照。”

向茗利落起身,把他的襯衫整齊疊好放在一邊,“拍醜了找你算賬啊!”

“那肯定不會的!”

晚上,回齊家吃飯,嚴叔做的都是向茗愛吃的菜,說是她感冒吃得太清淡,這回給她補補。

“謝謝嚴叔。”吃完,她幫他洗碗。

嚴叔瞄了瞄客廳裏接電話的人:“別謝我,嚴叔就是個管家。”

向茗順著他的視線,客廳沙發,他戴著耳機,手上還拿了個ipad。

她當然知道了,南北方口味差異大,沒有他的首肯,嚴叔不會把一整桌菜都做成她的口味。

但下午,他又這麽避嫌她的朋友圈。

向茗也不是說非要發圈,事實上,她發圈真的不算多,加上朋友圈權限是三天可見,大多數時候她發的還是她的節目,隻偶爾才會發一些聚餐美食和旅遊照。可是吧,被他這麽直白點出讓她不要發,她就很不舒服了。

她也驚訝自己會有這麽矯情的一天。

嚴叔將她的糾結看在眼裏:“再等等吧,有些事你以後總會知道的。”

這話說得就有些高深莫測。

向茗不懂,可也不會為難自己,“我去洗草莓。”

洗完,她端去客廳。

頭頂的光忽然晃了兩下,怪嚇人的。更嚇人的是燈火緊跟著自己熄滅,屋裏徹底陷入黑暗。

跳閘了?

向茗端著草莓,一動不敢動,廚房裏有嚴叔的驚呼:“停電了?”他順著窗戶看,整個小區都是黑的。

那就不是跳閘。

向茗努力睜著眼睛,結果,完全看不清,下意識的恐慌。她摸了摸口袋,想起來手機因為洗草莓放在中島台,隻好摸黑朝前走。

突然很沒有安全感。

她按照記憶裏的客廳格局,隻覺得手上的草莓越來越重,手腕都酸了。一個不留神,她不知絆到什麽,整個人都往前栽。

“誒。”還有她的草莓要是掉地上踩了,她怕是得摔骨裂。

腰間忽然一股大力,向茗整個人被拽了過去,額頭撞上一堵“牆”,猝不及防跌入一個懷抱裏。

鼻間是股熟悉的烏木香。

向茗胡亂扒拉兩下,掌心觸到兩片柔軟,猜到是什麽後,心跳到嗓子眼。

“別怕。”掌下的柔軟動了,溫熱的氣息拂過掌心。

向茗倏地收了手,兩隻手抱緊她的草莓,心髒砰砰亂跳。

黑暗裏,感官越發微妙。

齊喚將她扶穩,順手去接果盤,結果她也使了力,沒能接走。知道她緊張,他沒堅持,帶著她往沙發去,“小心,是沙發。”他提醒。

他熟門熟路,隻用了幾步,順利將她按坐到沙發。

電話那頭的蘇澤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齊喚沒理會,他感覺到虛扶的胳膊僵硬,“沒事了,別怕。”他盡量柔聲安慰。

蘇澤總算懂了,這話不是對他說的,應該是對那位徐小姐。這不嘴上說著疏遠,還是把人帶回家了。

向茗聽著他低沉又溫和的聲音,輕籲口氣,臉上又有熱意不斷蔓延。還好是在黑暗中,誰也看不到。

嚴厲打開手機電筒,他先去接嚴叔,嚴叔看見光,也拿手機照明,兩個人到客廳,一瞬間就亮了。

向茗掩耳盜鈴的紅暈徹底暴露,她迅速低頭。之前她左手一直抱著草莓,因為用力,拇指捏爛了最近一顆草莓,這會兒她手上都是黏膩的汁水,胸口也有。

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又亂了,她抽了張紙巾擦手,強裝淡定,“衣,衣服弄髒了,我先上去了。”

說完,她抄起中島台的手機就走。

還有她慌不擇路撞上鞋櫃的抽氣聲。

“當心。”嚴叔焦急。

向茗當沒聽到,匆匆換了鞋就上樓。

23樓也是漆黑一片,她後知後覺打開手電筒,摁著心口的位置。

“噗通噗通”,她覺得自己剛才撞到的不是齊老板,是一頭鹿,還是直擊心口那種。

糟糕了啊。

向茗將臥室的拍拍燈拿到客廳,繞著她的沙發兜圈。

心跳壓根沒緩解。

她沒轍了,在閨蜜群發起語音,“怎麽辦?我好像心動了。”

蔣舒藝眼皮子直跳:“說!”

向茗又不知道怎麽說,繼續繞圈。

蔣舒藝隻好私聊餘笙:【姐們,你真是先見之明,問題真大了!】

餘笙隻回了個:【嗯。】

群裏隻有向茗的腳步聲,她走累了,也下定決定,“你們說我求求銘繹哥,讓他出手幫我解決齊喚的成功率有多大?”

她口中的人是蔣舒藝的親哥,跺跺腳就能讓人抖三抖那種。

蔣舒藝實在驚訝,沒想到她為了退婚連她哥都願意去求,“你要決定了,我就赴湯蹈火。”

“夠意思!”

“應該的。”

餘笙插話,平靜問:“所以,到底怎麽回事?”

向茗坐到沙發,拍了拍燈,客廳裏便一下亮一下又陷入黑暗,“就是想幹幹淨淨去他身邊。”

她想退婚,如果之前是消極態度逼著齊喚自己退,那麽現在就是她想主動出擊,把婚給退了。

雖然,她跟齊喚實際連訂婚都還沒辦,也談不上什麽退婚。

餘笙沉聲問:“你確定?”她們知道他眼睛看不見,別說向家不會答應,她們也不願意閨蜜嫁給一個也許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

向茗反而覺得自己沒有像這一刻這麽清晰認識到自己想要什麽,她說:“你們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她自問自答,“我在想我們上學時候聽到的柏拉圖的故事。”

故事說,最早的人類是球形,有四條胳膊、四條腿、一個頭、兩張臉朝著相反的方向看。結果因為神的嫉妒被砍成兩半,從此以後,最初的人類的兩半一直在尋找對方,渴望重逢。

“所以,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了,人生才算真正的圓滿。”向茗將燈拍滅,任憑自己在黑暗中靜坐。

她想了很久,此刻光想起他就覺得圓滿。

餘笙和蔣舒藝沉默。

向茗這會兒想明白了,心情愉悅,“就像蘋果以千萬分之一的概率砸在牛頓頭上,齊越也以這樣的概率觸動了我的心。”她這麽總結。

餘笙敏感抓到重點:“齊越?”

向茗想起自己在群裏一直以“齊老板”稱呼他:“是啊,他叫齊越。”

跟齊喚的哥哥同名,挺巧的。

蔣舒藝弱弱問:“那他對你?”

向茗想了想,她以前沒談過戀愛,但她感覺他對她應該也是有好感的,“等我解決完齊喚的事再說,追人也不丟人吧。”

喜歡就追,就像不喜歡的婚就退。

通話結束。

物業群通知來電了,向茗開了燈,找出今天拍的大合照。下午因為他一句話,她連美顏的心思都沒了,現在她又覺得單單美顏彰顯不出他的顏值。

她去書房,找出她的畫板。她會素描,功力還不淺,她想把他畫出來。

手機響了,蔣舒藝私聊:【大帥比呢?!】

向茗差點忘了這茬,把他們的合照發過去,她叮囑道:【自己看看就成了,別轉發哈。】

她記著他下午說的“照片別流出去”,可能現在對他自帶濾鏡,她給他找借口,也許他單純不喜歡拍照,重視隱私。

蔣舒藝收到,立馬打開下載原圖,第一眼就被大帥比吸引。

確實是極品,怪不得向茗會被這身皮囊吸引。

她回:【眉目周正,瞧著挺正。你要真喜歡,你就大膽衝。我希望他是對的時間裏你遇到的對的人,即便這時機真有些偏差,姐們都會無條件幫你掰回來!】

蔣舒藝作為閨蜜,自然希望這位齊老板沒有任何問題。

然後,她把照片發給餘笙,同時說:【皎皎對他挺重視,還要我別把照片流出去,我這會兒良心有點疼。】

餘笙沒回,她又打字問:【有需要我也找人查查,皎皎那熱乎勁,我倒是希望這事一切順利。】

兩分鍾後,餘笙回複:【先不用,她跟齊家的事還沒擺平,別節外生枝。傳出去對她影響不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一向是她們幾人的主心骨,蔣舒藝覺得有道理:【好,有要我幫忙的說一聲,咱們皎皎難得談個戀愛,總要痛痛快快的。】

【嗯。】

餘笙電腦登著微信,跟蔣舒藝說完才點開照片放大,等看清楚人,她心一沉。

目光凝在那張不算陌生的臉,她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但她相信自己的記憶。

餘笙從微信文件裏調出一份資料,照片裏的人跟蔣舒藝發來的一模一樣。隻不過,一個是西裝,一個是T恤,兩種穿衣風格。

可再怎麽樣,也改變不了是同一個人的事實。

餘笙視線來回在兩張照片移動,最後,她去群裏翻看向茗從認識“齊老板”開始的所有聊天記錄。

明明是齊喚本人卻非要用齊越的身份,是刻意為之,還是真巧合?她覺得齊喚心思縝密,前者概率更大。

隻有向茗這個傻姑娘,還傻傻想著為了他要退婚。

餘笙神色沉了沉,手指在向茗的微信頭像猶豫。半晌,按了下去。

微信電話特有的聲音持續了很久,在這段時間裏,她一直在組織措辭,想著怎麽才能委婉地揭破“齊老板”就是齊喚。

許久,沒人接,在餘笙打算掛斷語音,換電話打過去的時候,界麵顯示通話中。

手機裏傳來向茗輕快的聲音:“親愛的,怎麽了?”

作者有話說:

齊大朋友:照片不要流出去。【關心臉.jpg】

向小朋友:知道了。【冷淡臉.jpg】

n久後…

齊大朋友:悔不當初!

向小朋友: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