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進了景區, 遊客們搭乘觀光車大巴前往寨子,袁雙則跟著楊平西搭乘了隻給寨民們和務工人員坐的小巴車。

袁雙坐在車上,眼看著兩旁的吊腳樓越來越多,最後匯成一整個大寨子。她在黎山寨裏住了陣兒, 已經對苗寨有所熟悉了, 但到了千戶寨, 看到河水兩岸的山上, 層層疊疊的吊腳樓鱗次櫛比,還是歎為觀止。

黎山寨隻有百來戶, 比起來, 千戶寨真是大太多了, 這裏的吊腳樓看上去也更精致,一棟累一棟,一層疊一層, 在藍天白雲的映照下,恍然間就像是動漫裏才有的地方。

“這麽大啊。”袁雙讚歎了聲, 又回頭問:“真的有一千戶人家住這兒?”

楊平西頷首,說:“附近很多小寨子都遷過來了。”

寨子裏人煙湊集,主街道上更是熙來攮往, 遊客如織。

袁雙跟著楊平西在三號風雨橋下了車, 又跟著他過了橋,隨後進了河對岸的一家酒吧。上午酒吧不營業, 此時店裏空落落的,和外邊熱鬧的街道對比鮮明。

“黑子。”楊平西喊了一聲。

袁雙在吧台裏看到一個高個兒, 留著中長發, 頗有藝術家氣質的男人,

“嘖, 說了幾遍了,別叫我‘黑子’,叫‘Black’。”黑子一撩頭發,做出個風流的姿勢來。他熟稔地朝楊平西打了個招呼,看到袁雙,笑著說:“我就說你今天怎麽把車開到北門去了,敢情是帶了人來的啊。”

千戶寨北門遊客多,楊平西以前送酒都會從寨子的另一個門進去,今天他是想帶袁雙感受下攔門酒的活動,這才把車停到了北門。

“這回就帶了一個姑娘?”黑子問。

袁雙在吧台前站定,聞言挑起眉頭,故意問:“楊老板以前還帶過很多個姑娘來?”

“那可不,有時候帶三四個呢。”

“都是店裏的客人。”楊平西把一箱酒放在吧台上,像是自證清白般說:“我也隻把她們送到景區門口。”

“那今天這個怎麽帶進來了?”

“她不是遊客。”

“不是遊客,那是……”黑子問得意味深長。

“我是楊老板新聘的職業經理人。”為防止楊平西扯個不著調的答案,袁雙自己先胡謅了一個,走他的路,讓他無路可走。何況她這麽說也沒錯,她現在在“耕雲”做的,也就是職業經理會做的事。

袁雙說完非常商務地朝黑子伸出一隻手,“你好,Black,我是……Double。”

袁雙的職業範兒太足了,黑子一時被唬住了,不由自主地和袁雙握了下手。回過神來,他又不太相信地問楊平西:“她真是你請的職業經理?”

楊平西繃著臉,配合袁雙的演出,點了下頭。

“‘耕雲’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嗯。”楊平西隨口說:“就等著她來拯救了。”

黑子看楊平西不苟言笑的模樣,眼睛一眯,嗤道:“我信你個鬼。”

“我真是職業經理人。”袁雙強調道。

“得了,Double美女,我和老楊好幾年的朋友了,他壓根就不是會積極做生意賺錢的人,不然早發了。”黑子單手撐在吧台上,一臉早已看破的表情,對著袁雙說:“你要真是職業經理人,那老楊請你,絕對不是想讓你幫他賺錢。”

“那是?”袁雙順著問。

“他看上你了!”黑子篤定道。

黑子的話像是一根小棒槌,在袁雙心頭敲了一下,她恍惚了片刻,爾後大方地笑著說:“你猜得對,我的確不是職業經理。”

沒了前提,結論自然站不住腳,本以為這事就算是揭過去了,沒想到黑子聽了袁雙的話,反而一拍手,語氣鏗鏘地說:“你要不是職業經理人,那老楊鐵定是看上你了。”

袁雙一聽,心裏頭那點慌亂頓時沒了,她隻當黑子說的話都是在胡侃,不當真的。

“怎麽我不是職業經理,楊老板還是看上我了?”袁雙也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平複內心的小情緒後,就順著話茬問黑子。

“你不是職業經理,老楊為什麽還把你帶在身邊?”黑子瞥一眼楊平西,幽幽地說:“他以前可從來不單獨帶異性出行。”

“我包了他的車。”袁雙信口道一句。

“你要是包車的客人,他隻會把你送到景區大門口,不會帶你進來。”

袁雙不以為意,說了實話:“我是‘耕雲’的新員工。”

黑子這才有點驚訝,扭頭問楊平西:“新來的?”

“嗯。”楊平西淡然應了聲。

“義工?”

“帶‘編製’的。”

黑子納罕,“耕雲”的情況他是大致了解的,活兒就那麽點,人招得越多越虧。

“老板帶員工出門,很正常吧?”有了楊平西的證言,袁雙像是贏了一場辯論,看著黑子狡黠一笑,頗有些得意地說。

黑子的目光在吧台前的倆人身上遊弋,他發現Double小姐說話時,楊平西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眼裏還捎著笑,像是在放縱她胡鬧。

“‘耕雲’的待遇就是好啊,老板還會親自開車帶員工出來玩。”黑子咂摸出了點味道,眼神變得別有深意。他看向楊平西,語氣促狹道:“你的店還招人嗎?我酒吧不幹了,去給你打工算了。”

“義工?”

“嘖,你這人,怎麽還區別對待。”

楊平西毫不掩飾自己的雙標,他沒理會黑子的不滿的眼神,隨意地指了下那箱酒,說:“酒給你送到了,走了。”

“啊?這就走了,不坐下喝兩杯?”

“開車。”

“那中午一起吃個飯啊,和Double。”

“再說吧。”

袁雙見楊平西轉過身要走,立刻跟上,走之前不忘回頭揮一下手,笑道:“再見……黑子。”

酒吧門掩上之前,黑子戲謔地喊了句“好好約會”,袁雙顯然聽到了,抬起頭看向楊平西,說:“你這朋友屬月老的啊,這麽喜歡牽紅線。”

小道上有一群遊客結隊走來,楊平西輕拉了下袁雙,避開迎麵的人群,半開玩笑般地說:“黑子分析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袁雙想到剛才黑子的那一通推論,瞥向楊平西,“真看上我了啊?”

楊平西挑眉。

袁雙早習慣了楊平西時不時的撩撥,此時也不放心上。她拿出掛在領口的墨鏡戴上,腦袋一昂,做出一副都市女郎的冷酷模樣,用瀟灑的語氣說:“那你就在黎州分賽區排著吧。”

楊平西沒忍住,笑了聲,問:“總共有幾個賽區?”

“四五個吧。”袁雙不假思索,信口就說道:“北京賽區追我的從一環排到了七環,老家也有幾個從讀書的時候就喜歡我的老同學,大學還有好幾個學長學弟對我念念不忘……”

楊平西聽袁雙煞有介事地掰扯,眼底的笑意更盛,還配合地附和了句:“聽起來競爭挺激烈。”

“所以你趁早死了心吧。”袁雙說的率意,墨鏡下的眼睛卻忍不住去看楊平西。

“為什麽要死心?我贏麵很大。”

楊平西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出極其傲慢的話,袁雙聽完失語片刻,又覺好笑,問:“楊平西,你哪來的自信?”

“你給的。”楊平西嘴角微揚,不徐不緩地說:“追你的人這麽多,你都能很久沒沾上‘葷腥’,看來那些人都不頂用。”

他低下頭看向袁雙,沉下聲緩問道:“你說我贏麵大不大?”

楊平西的目光直接又張揚,像是此刻炳耀的陽光,袁雙即使戴著墨鏡,眼睛也被灼了下。她心底驀地一悸,莫名有些慌張,遂迅速別開眼,快言快語道:“我是以前工作太忙了,沒時間,所以才——”

袁雙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和楊平西解釋什麽?

想到這兒,她就用逞凶來掩飾自己的失態,惡聲惡氣地說:“楊平西,你有這自信,不如用在做生意上。”

“做生意不需要自信。”

“那需要什麽?”

楊平西看著袁雙,若有所指地說:“用人的眼光。”

一句話,袁雙立刻被哄順毛了。

她抿了下唇,又想起了店裏的事,遂開口道:“不是說來了千戶寨就聊一聊阿莎的事,現在可以聊了吧?”

“還不到時候。”楊平西說:“先逛寨子。”

楊平西不徐不疾的,像是有什麽安排,袁雙便也不追問,跟上他的腳步,逛起了寨子。

千戶寨被貫穿其中的河水分為兩半,兩岸的山上都是吊腳樓,右岸多的是酒店民宿,左岸是老寨子,住的本地人多,蠟染館、遊方場、苗族文化博物館等特色場所都在左岸。

楊平西本想先帶袁雙去白日裏相對熱鬧的左岸逛逛,但袁雙對寨子裏的酒店民宿更感興趣,他便依了她的意,陪她在右岸走動。

千戶寨裏有很多的酒店民宿,寨子的右岸基本上每棟吊腳樓都做的住宿生意。袁雙拉著楊平西扮作在找落腳處的普通遊客,進到吊腳樓裏去參觀內部環境,如果老板恰好是楊平西認識的人,他們就大大方方地進去坐一坐。

千戶寨到底是個景區,接待的遊客多,這裏的酒店民宿條件都還不錯,從山腳到山頂,酒店的價格基本上也是呈上升趨勢。

袁雙和楊平西走了兩個小時,參觀了寨子裏大半的酒店民宿,不知是不是出於護短的心理,逛了一圈下來,袁雙還是覺得“耕雲”最好。

千戶寨的酒店民宿已經形成產業了,各方麵都很成熟,但袁雙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右岸山頂上有個大觀景台,可以縱覽全寨,晚上更是可以看到寨子裏的絕美夜景。袁雙和楊平西到時,觀景台上擠擠囔囔的全是人,觀光車把山下的遊客一車車地送上來,又把山頂的遊客一車車地送下去。

人太多,太陽又曬,袁雙就沒去觀景台上擠,她在山頂附近走了走,嫌天太熱,就拉上楊平西下了山。

山腳下的主街道人也不少,街道兩旁除了一些飲料店小吃店,最多的就是攝影工作室。苗服寫真是很多人來千戶寨必體驗的項目,寨子的大街小巷裏,幾乎處處可見穿著苗服,頭戴銀冠,妝容精致的美女在擺造型,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楊平西買了水回來,見袁雙在打量那些拍寫真的人,便說:“你要是想拍,吃完飯後可以去拍一套。”

袁雙搖了搖頭,“攝影工作室一般都是要提前預約的。”

“不用。”

袁雙回頭,“你還有當攝影師的朋友?”

“嗯。”楊平西擰開瓶蓋,把水遞給袁雙,說:“你想拍,我和他說一聲。”

“算了,今天太熱了。”袁雙一口氣喝下小半瓶水,這才覺得舒爽了許多。她擰上瓶蓋,問楊平西:“你在這兒有沒有開餐館的朋友?”

楊平西失笑,朝袁雙勾了下手,“走吧,帶你去吃飯。”

千戶寨的左岸餐館多,基本上都是做的苗家菜,這個點,寨子的空氣裏飄的都是飯菜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

楊平西帶著袁雙擇一條小巷進入,往坡上走了一小段,進入一家私房菜館。

老板顯然和楊平西相熟,沒怎麽客套寒暄,直接讓他們點菜。袁雙對苗家菜不了解,就讓楊平西點,楊平西知道袁雙不太能吃辣,點完菜後還特地叮囑老板少放辣椒。

飯館一樓坐滿了人,楊平西帶著袁雙上二樓,找了個空桌落座。

袁雙上午走了大半個寨子,現在是饑腸轆轆,她正餓得放空時,餘光看到有人朝他們這桌走來。她抬頭去看,就見一個身著苗服簡裝的妙齡姑娘和楊平西打了個招呼。

“平西。”

袁雙聽過別人喊楊平西“楊老板”“老楊”“小楊”“楊哥”,這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直接喊他的名字,聽起來格外親昵。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那姑娘一眼,爾後把目光投向對麵,觀察起來楊平西的反應。

楊平西和那姑娘寒暄了兩句,袁雙在一旁聽了,才知道姑娘的名字叫萬雯,是千戶寨歌舞劇團的演員。

萬雯問楊平西今天怎麽會來千戶寨,楊平西回說帶朋友來寨子玩,順便給黑子送酒。

陪玩為主,送酒是順便。

萬雯聽完,就順著楊平西的話,自然地把目光投向袁雙,笑盈盈地問:“這位就是你的朋友?”

楊平西頷首。

“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不是藜東南的?”

“嗯。”楊平西簡單介紹道:“袁雙。”

袁雙仰頭,朝萬雯露出一個友好的笑,主動說:“你好啊。”

“你好。”萬雯回以一笑,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平西帶個姑娘來寨子裏玩,你們……認識很久了?”

這話帶點試探的意味,袁雙瞥了眼楊平西,從容地回道:“不久,剛認識,還不是很熟。”

楊平西聞言,抬頭看了袁雙一眼,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放在桌上,推給她。

袁雙莫名,“車鑰匙給我幹嘛?”

“口袋淺容易丟,放你包裏。”

“你怎麽不把自己丟了。”袁雙嘴上嫌棄著楊平西,手上卻接過了車鑰匙,從善如流地放進包裏。

萬雯看到他們之間的互動,怎麽也不像是才認識不久,還不熟的樣子。她默了一瞬,問袁雙:“你是外地來藜東南旅遊的?”

“算是吧。”袁雙打了個馬虎眼。

“難怪平西會帶你來千戶寨,他這個人,心腸最熱,對朋友向來很好的。”

袁雙玲瓏心思,怎麽會聽不出萬雯的話外之音。她看向楊平西,心下嘖然,暗道他真是招姑娘喜歡。

萬雯有朋友等,不好多呆,但又不甘心就這麽離開。她想了想,看向楊平西問:“晚上表演場有演出,平西,你來看嗎?”

楊平西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問袁雙:“想看嗎?”

楊平西詢問袁雙的意願,這舉動在萬雯眼中是遷就。

袁雙想著今天反正都“曠工”了,也不在乎回去得晚一些,而且萬雯這麽熱情,雖然想邀的不是自己,但也不好直接拒絕,便笑著應了句:“看唄。”

楊平西點頭,“行。”

萬雯聽他們搭腔,心裏不是滋味,但麵上還是過得去。她衝楊平西施施然一笑,語氣帶著嬌俏,說:“那平西,晚上開演前你記得給我發消息,我送內部票給你……們。”

楊平西沒接話,倒是袁雙沒心沒肺的,應了個“好”。

萬雯離開後,袁雙托著下巴看著楊平西,噙著笑揶揄道:“紅顏知己?”

店裏服務員送上一盆熱水,楊平西把桌上的碗筷放進盆裏燙了燙,一邊頭也不抬,像說尋常話一樣,語氣自如地道了句:“除了你,我沒有別的紅顏知己。”

“我可不敢當。”袁雙頓了下,生硬地喊:“平——西。”

楊平西答應了聲,抬起頭說:“你當得起……又又。”

他們對視了幾秒,隨後不約而同地笑了。

楊平西把燙好的碗筷放到袁雙麵前,解釋似的說:“萬雯是我朋友的女兒。”

“啊?”袁雙訝然,“忘年交?”

“嗯。”

“沒想到啊,你交友不僅地域廣,年齡範圍也挺廣啊。”袁雙嘖嘖稱奇,又說:“那朋友的女兒,也是朋友嘍?”

“關係又不能繼承。”楊平西閑散道:“合得來的人才能當朋友。”

袁雙覺得有道理,她瞥向楊平西,故意板著一張臉問:“咱倆算合得來嗎?”

楊平西沒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天花板,問了袁雙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知道吊腳樓的主要結構方式是什麽嗎?”

“嗯?”袁雙覺得楊平西這話題轉得太生硬了,但還是思考了下他的問題,虛心求教問:“是什麽?”

“榫卯結構。”

袁雙聽完,當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嫌棄道:“楊平西,你怎麽這麽肉麻。”

袁雙埋汰完,想想又覺得很可樂,眼睛一彎,忍不住笑了。楊平西見她高興,也勾起了唇,隨著她的笑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