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袁雙坐在大廳裏, 眼睛看著前台,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楊平西給她炒的麵。

阿莎正和剛到的大雷在前台聊天,一個說一個比劃,看上去還挺和諧的。

袁雙知道阿莎是聾啞人的那刻很驚訝, 因為她能“聽懂”別人在說什麽, 後來才明白原來她會讀唇, 也難怪她總盯著別人的嘴看。

天光大亮, 陸續有住客從樓上樓下來到大廳。袁雙看到虎哥從樓上下來,熟稔地和阿莎打了個招呼, 對她說了幾句話, 阿莎讀完唇後就拿出手機打字回複。

袁雙這下算是知道阿莎平時都是怎麽和住客交流的了, 靠打字。

袁雙不歧視任何障礙者,也主張社會要給這個群體多設置一些工作崗位,但崗位是要避開他們身上的缺陷的。前台是旅店迎來送往的地方, 要經常和住客打交道,如果不能說話, 那溝通成本就會增加,工作效率也會大打折扣。

袁雙不明白,楊平西怎麽會把前台的工作分配給阿莎?

她心裏覺得旅店的人員配置不妥當, 但也沒提出異議。如果說昨天她還有一腔的熱情, 想在這三個月內大展身手,好好體驗一把開旅店的感覺, 那麽今天,在看到“耕雲”的諸多問題之後, 她的雄心壯誌已經**然無存。

袁雙決定, 這三個月, 她要擺爛。

擺爛第一步:不問不說不管, 當隻鵪鶉。

“袁雙。”楊平西走過來。

袁雙回頭看他。

“我送幾個人去藜江,你有東西要帶嗎?”

袁雙從北京出發時,做好了在雲南待一段時間的準備,所以行李也很齊全,沒缺什麽東西,就搖了搖頭,回道:“沒有。”

“也沒有想吃的?”

“什麽吃的鎮上沒有?”

“肯德基麥當勞。”

“……”袁雙工作的時候已經吃夠了快餐,現在出門在外她可不想再吃了,遂再次搖頭,“早吃膩了。”

楊平西一笑,揣上鑰匙說:“我走了,有事你找大雷。”

袁雙抬頭,想問楊平西送人去藜江市收不收錢,嘴才一張,就想起自己要擺爛,要當鵪鶉,便又閉上嘴,隨意地朝他揮了下手。

擺爛第二步:摸魚混日子。

楊平西走後,袁雙在大廳的書架上隨手拿了本書,坐在“美人靠”上翻看。雖然她的眼睛是盯著書本的,但心思卻不在書頁上,隻要門口有人出入,她的注意力就會被吸引過去。

從早上到現在,入住“耕雲”的人寥寥無幾,倒是退房的人挺多。袁雙昨天在景區裏問過工作人員,說一般上午九點過後就陸續會有從各地出發的旅遊大巴到達古橋景區,按理說上午遊客量不會少,可旅店的入住率卻還是很低。

袁雙在一旁幹著急,抬眼見大雷和阿莎還有萬嬸都很是淡定,似乎對店裏生意慘淡的情況見慣不怪了。她本來想拉大雷一起去山下了解下情況,順便拉拉客,書剛合上,忽然記起自己要擺爛,要摸魚,便又打開書,無心地看了起來。

擺爛第三步:享受。

以前工作忙的時候,袁雙就想過上吃飽睡睡飽吃的悠哉日子,現在在“耕雲”就差不多是這樣的狀態。大雷他們各幹各的,也不叫她幹活,她就放平心態,純當自己是來度假的。

上午,袁雙無事可做,生生把一本遊記看完了。中午萬嬸做了飯,大雷喊她吃飯,她放好書後走過去,看到桌上擺著的豐盛的菜肴時,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楊哥剛才給我打電話,說有事耽擱了,現在在路上,讓我們先吃。”大雷說。

“那中午就我們幾個吃?”袁雙問。

“還有兩個拚餐的客人。”

“兩個?”

袁雙點了點人頭,店裏的人加上拚餐的倆人也就六七個人,這麽點人做這麽一大桌子菜,能吃得完嗎?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這麽多菜是不是有點鋪張浪費,轉念想到自己要擺爛,要享受,就把話又咽進了肚子裏。

一頓飯下來,袁雙吃得無滋無味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心裏憋得慌,沒胃口。她一開始以為自己是疰夏,可藜東南的夏天根本不算熱。

幾個人,一大桌菜,自然吃不完。袁雙看著那些剩菜,實在是忍不了了,把大雷拉到一邊,問:“店裏每頓飯都做這麽多菜?”

大雷不明所以,撓了撓頭說:“差不多吧。”

“拚餐的人數不是事先就定好的嗎?按人頭來做飯不行嗎?”

“以前是這樣的,但後來楊哥說每個人的飯量不一樣,有的人吃得多,做少了怕客人吃不飽。而且有時候到了飯點還會有新的客人想拚餐,楊哥就讓萬嬸多做一點,說做多了總比不夠吃強。”

袁雙深吸一口氣,再問:“拚餐一個人收多少錢?”

“二十。”

“二十?”袁雙拔高音調,語氣裏透著不可置信。

這樣規格的一桌菜,有魚有肉有湯,基本上都是硬菜,才收二十?這比飯館便宜太多了,撇開人工費不說,就是食材費都不一定能回本。

袁雙相信楊平西不會虧待萬嬸,那這錢就是他自個兒墊的,她想到自己的分成,頓時一陣肉疼。

楊平西這個敗家爺們兒!

袁雙做了個深呼吸,平緩了下情緒,問大雷:“你老實告訴我,楊平西是不是富二代?”

“啊?”

“他是不是不答應家族安排的聯姻才跑出來開旅店的。”袁雙上上下下來回打量著大雷,若有所思地問:“你是他家裏派來的眼線,就等著合適的時機告訴他,‘少爺,老爺已經氣消了,你快回去繼承家業吧’,對吧?”

大雷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話不成句地說:“姐……哈哈……你狗血電視劇看太多了。”

袁雙皺眉,“所以楊平西家裏不是開公司的?”

那他家裏沒礦還敢這麽做生意?這不是虧得底兒掉嗎?

大雷止了笑,說:“其實說起來,楊哥的爸爸以前算是個企業家。”

“以前?”

“嗯,他爸的公司去年破產了。”

袁雙心頭一緊,突然有點同情楊平西,“楊老板還挺慘的。”

“嗐,沒什麽,楊哥早就習慣了。”大雷豁達道:“這也不是楊叔第一回 破產,前幾回他投資酒莊、茶莊、飯店統統失敗了。”

袁雙:“……”

敢情楊平西不會做生意是有家學淵源的,他和他爸可真是一對臥龍鳳雛。

楊平西用做慈善的方法來做生意,做最多的事賺最少的錢,有時候還是做的白工,他這樣越勤快反而虧得越多。他的店能堅持到現在還沒關門,算得上是一個奇跡,但再這麽折騰下去,倒閉也是遲早的事。

袁雙想起自己的分成,覺得再不做點什麽,“耕雲”的收入怕不是要呈負增長,這三個月她指不定還得貼錢給楊平西!

在其位謀其職,袁雙擔了個“總經理”的虛名,為了自己的錢包著想,看來是不能繼續擺爛了。

“大雷,把旅店以前的賬本拿給我看看。”袁雙緩一口氣說。

“姐,店裏沒有記賬的習慣。”

“什麽?”袁雙吃了一驚,“不記賬?”

“嗯,店裏就一個賬戶,是楊哥的。”

“那店裏的流水你都不清楚?”

大雷搖頭,說:“姐,這事你得問楊哥,平時店裏的收入和支出都走的他的賬,我們買東西都是直接找他報銷的,每個月工資也是他準時打給我們的。”

袁雙算是明白“耕雲”的營利模式了——該賺的不賺,不該賺的一定不賺;該花的花,不該花的也花。

旅店每個月不管賺多賺少,楊平西都給兜底,絕不虧待員工,這也難怪大雷他們對店裏的經營狀況一點都不著急。

楊平西可真是感動中國的好老板,袁雙頭疼地拍拍腦門,不知道自己現在不要分成,也和大雷一樣拿死工資行不行。

“耕雲”積弊已久,旅店的營業狀況要想徹底好轉,就勢必要來一場大改革,而現在店裏最大的弊端就是楊平西這個老板。

袁雙想,這樣下去不行,她得“造反”,得“謀權篡位”。

“哥,回來啦。”大雷忽朝門口方向喊道。

說曹操曹操到,袁雙轉身,氣勢洶洶地盯視著楊平西,朝他勾勾手說:“楊平西,我們聊聊。”

楊平西感覺到袁雙眼底有火花在刺啦作響,愣了下,看向大雷。

大雷朝他聳了下肩,露出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楊平西跟著袁雙走到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抬眼見她一臉肅然,不由問:“誰招你惹你了?”

袁雙:“你。”

“我?”楊平西笑,“我出門還惹著你了?”

袁雙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問楊平西:“聽大雷說,店裏從來不記賬?”

“嗯,沒必要。”

“以前你一個人當家是沒必要,但是以後很有必要。”袁雙敲敲桌子,問:“你之前說給我四成分成,作數嗎?”

楊平西挑眉,“當然。”

“那我是不是有權過問店裏的收支情況?”

袁雙說得還算委婉,楊平西卻聽明白了,他笑著點了點頭,“你想怎麽過問?”

“以後店裏每天的收入情況你得和我說,一個款項都不能漏!”

“行。”

“支出得申請,不能隨便花錢!”

“……好。”

袁雙很滿意楊平西配合的態度,便不再那麽強勢,語氣放柔和了些,說:“我覺得‘耕雲’的經營模式存在一些不足,我想整改一下。”

“可以,你看著辦。”楊平西說得隨意。

袁雙本來做好了和楊平西據理力爭的準備,卻沒想到他這麽輕易就答應了讓她整改,把大權讓渡給了她,好像這店不是他的一樣。

“你都不問我要整改哪些地方?”

楊平西回說:“你覺得哪些要改,就改,不用問我意見。”

“真的?”

“嗯。”

袁雙仍覺驚訝,問:“你這麽相信我,不怕我把你的店折騰關門了?”

楊平西哂笑,反問:“會嗎?”

“當然不會!”袁雙心想說,你這店再怎麽折騰,難道還能更糟不成?

“那你就放手去做。”楊平西一副甩手掌櫃的模樣,看著袁雙說:“你之前不是說我的旅店遲早會關門,我請你,就是想讓你來幫‘耕雲’起死回生的。”

袁雙被捧得高高的,心情一下子舒坦了,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楊平西見她總算是笑了,嘴角也不由上揚。他身子微微往前傾,注視著袁雙的眼睛,問:“事情說完了?”

袁雙忖了下,回道:“差不多了。”

“那我現在能去吃飯了?”

袁雙這才想起楊平西從市裏趕回來,飯都還沒吃,剛才他也不說,她喊他聊聊,他就真餓著肚子陪她聊。

袁雙心頭一動,笑意便蔓延到了眼底。她對著楊平西大手一揮,豪氣道:“去吧,多吃點兒,今天中午的剩飯剩菜沒吃完不許下桌!”

楊平西:“……”

作者有話說:

想了下,還是明天休息吧,要付定金,後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