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了山,楊平西帶著袁雙去了北門售票大廳,買了兩張觀光車的車票。在黎山鎮定居的人免票,景區的檢票員認識楊平西,看到他也不攔,袁雙跟著他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景區。

古橋景區和大瀑布景區一樣,裏頭有好幾個景點,各個都隔得遠,需要乘坐觀光車才能到,否則走上一天都逛不完。

楊平西領著袁雙去了乘車點,上了旅遊大巴,那司機認識他,見了他就打招呼,說:“謔,小楊啊,好幾天沒見著你了,上哪兒去了?”

“黎陽。”

“難怪去店裏喝酒也沒見著你人。”司機說完看向袁雙,饒有興趣地問:“這姑娘是誰啊?”

“朋友。”楊平西簡單地應了話,回頭讓袁雙找個位置坐下。

袁雙就坐在司機後邊靠窗的位置,楊平西在她身邊坐下,又和司機攀談了兩句。

車坐滿後就發車了,大巴沿著山腳下蜿蜒的山路緩緩行駛,袁雙轉頭看向窗外,一條綠汪汪的大江映入眼簾,像一條綠絲帶。

她想這就是藜江了。

大巴走了大概十五分鍾就到了古橋,袁雙跟著楊平西下了車,走兩步就看到了橫亙在碧江上的一座七孔橋。

上午太陽已高升,陽光傾灑在江麵上,映射出粼粼的波光。古橋上站滿了遊客,江水兩岸人也不少,旅遊團的導遊站在岸上,揮舞著小旗子,用喇叭點著名。

袁雙低頭去看江裏的鯉魚,嘀咕了句:“喂得真肥。”

“要不要幫你拍張照?”楊平西見邊上的姑娘都在擺姿勢拍照,便問了句。

袁雙抬眼,興致缺缺,“都是人,拍了也不好看。”

旅遊季到了,最近遊客是越來越多了,楊平西說:“本來想帶你夜遊的,晚上景區裏沒人,很安靜,但是光線不好,看不到什麽景色。”

“晚上還能進來?”

“本地的可以。”楊平西看她,“有興趣?”

袁雙點點頭,她還沒晚上逛過這種地方,自然想體驗一回。

“以後有機會的。”

楊平西說得漫不經心,袁雙卻覺得他這話一語雙關,一時又想起了剛才在旅店他說要她留下的話。

袁雙跑了神,還是邊上導遊的一喇叭把她嚇回了神。

既然來都來了,還是得拍幾張打卡照,袁雙拿出手機對著古橋隨意拍了兩張,餘光見楊平西走到一旁接電話,她聽他喊了聲“大雷”,就知道是旅店有事找了。

等楊平西掛斷電話,袁雙走過去問:“旅店有事?”

“嗯,出了點小狀況。”

“那你回去忙吧。”

“你自己……”

“我多大人了,再說,之前去大瀑布我不也是一個人走下來了嗎?”袁雙很幹脆,朝楊平西擺擺手,說:“你趕緊回去吧,別耽誤掙錢。”

楊平西失笑,也不和袁雙假客套,交代了幾句:“古橋有六個景點,每個景點都有觀光車,這次不用錯峰,按路線走就行。”

袁雙點頭。

“走棧道的時候別離水太近,容易掉下去。”

“嗯。”

“去‘水上森林’就按景區規劃的路線走,別往山裏麵跑。”

“嗯。”

“如果要坐船,一定記得穿救生衣。”

袁雙聽楊平西事無巨細地叮囑她,好像她是第一次出門的小孩,忍不住開口說:“楊平西,你早上才說我有能力,現在就質疑我了嗎?”

楊平西愣了下,隨即笑了,說:“我是怕你人生地不熟,會出事。”

“我這麽大個人兒了,能出什麽事?”袁雙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嫌棄道:“我要開始玩了,你趕緊走吧。”

楊平西笑一聲,說:“小心點。”

袁雙朝他揮揮手,敷衍地道別,見他轉過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嘖”了聲,問:“又怎麽了?”

楊平西從兜裏掏出手機,低頭點了兩下,走回去說:“加個好友,有事好聯係。”

袁雙這才意識到,自己和楊平西都半熟了,卻連對方的微信都沒有。她從包裏拿出手機,掃了碼加他。

楊平西的微信名就是“耕雲”,頭像是店裏那隻阿拉斯加犬的照片,袁雙掃了眼,點擊添加。

加上好友,楊平西就走了,袁雙等他走遠後,才找出他的微信,翻看起他的朋友圈來。

楊平西發朋友圈不怎麽勤快,半年僅有幾條動態,每一條都和他養的那條狗有關。

3月22日,他發了張阿拉斯加犬的照片,問:狗丟了,有沒有人看到?

4月18日,他又發了張狗的照片,問:狗又丟了,有沒有人看到?

5月28日,他還是發了一張狗的照片,問:有沒有人看到我的狗?

6月15日,他仍然發了一張狗的照片,說:狗丟了,看到的人麻煩聯係我。

袁雙看笑了,敢情楊平西的朋友圈就是發尋狗啟示的地方,這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開的是叫“耕雲”的寵物店。明明是個旅店老板,朋友圈裏卻沒有一條宣傳旅店的動態,簡直不務正業。

“這人。”袁雙搖了搖頭。

她此前一直覺得楊平西不夠精明市儈,不是做生意的料,可這兩天她看旅店的住客還是挺多的,難道是風水好?

想到這兒,袁雙不由又想到了早上他邀她入夥的事。

之前她覺得和楊平西搭夥肯定虧死,現在看來好像不會,但即使沒了這個顧慮,她還有別的顧慮。

袁雙雖說不是什麽top院校的高材生,但學校並不差,畢業後她憑自己的能力當上了大堂副理,自認能力也不差。雖說現在辭了職,但憑她的履曆,隻要她想,回北京再在好點的酒店找份工作還是很容易的。

以前在酒店受了氣,或是工作累的時候,袁雙也想過要開家民宿,自己當老板,但不過是想想罷了,她知道這不現實。如果她現在答應楊平西,就意味著要放棄這些年在北京費盡心力打下的根基,前功盡棄。

袁雙仔細考慮了下,還是理智地認為留在藜東南不是靠譜的選擇,楊平西賞識她,算他有眼光,但她隻能對他說聲抱歉了。

邊上的旅遊團集結完畢,在導遊的一聲令下,一齊出發了。袁雙也不再站在原地,快步走在了他們前麵,打算好好逛一逛景點。

藜江兩岸都能走,一邊是寬闊的公路,一邊是狹窄的棧道。上午太陽斜照,公路上沒什麽遮擋物,直接曝曬在陽光之下。

袁雙怕曬,就從古橋走到了對岸,借著樹蔭沿著棧道往前走。棧道沒有扶欄,難怪楊平西讓她別靠江邊走,不過藜江的水淌得緩慢,江水也不是很深,倒不那麽危險,她甚至看到有遊客蹲在江邊的礁石上玩水。

藜江江水綠中帶藍,與大瀑布景區湍急的江流相對,別有一番意趣。袁雙打開遊客模式,一路上走走停停,時不時拍幾張照發家族群裏,向父母匯報下自己的情況。

走了半個多小時後,袁雙找了個石頭坐下休息,她從包裏拿出早上出門前楊平西給她的水,才喝了兩口,就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姑娘笑著朝她走來。

“小姐姐,你能不能幫我拍幾張照片?”高個兒姑娘問。

袁雙想著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便蓋上瓶蓋,接過了她手中的相機。

高個兒姑娘擺姿勢很專業,都不帶重樣的,袁雙幫她拍了十幾張照片,看得出來她很滿意,道了謝後又殷切地問她能不能結伴一起走。

袁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這姑娘不是真心想找人作伴,而是想找人給她拍照。

所幸袁雙今天不趕時間,尋思著一個人走也是無趣,不如就和她搭個伴兒。

“我叫夢茹,小姐姐,你呢?”高個兒姑娘搭話。

“袁雙。”

“那我叫你小雙?”

袁雙挑眉,說:“我可比你大。”

“我今年大學剛畢業,你不是嗎?”夢茹問。

袁雙搖頭,“你看我像學生嗎?”

“像啊,又年輕又漂亮。”夢茹眨巴眨巴眼睛說:“看著不比我大。”

袁雙心想這姑娘嘴還挺甜,知道找人幫忙要把人哄高興了。

袁雙和夢茹結伴走完了古橋景點,因為聊得還不錯,又一起乘車去了“水上森林”景點。

“水上森林”顧名思義就是水上的森林,森林裏種的都是水杉,高大的樹木挺拔衝天,根部卻浸在水中。

袁雙剛進景點就感到一陣涼爽,森林裏修了小道,走在其中能聽到周邊細微的水流聲,有些遊客還會脫了鞋襪下去水潭戲水。

到了新景點,夢茹的“拍照癮”又發作了,她興衝衝地把相機遞給袁雙,袁雙就找好角度幫她拍了幾張。

“小雙姐,你拍得真好。”夢茹翻看照片,忍不住誇了一句。

袁雙不居功,隻說:“是你上鏡。”

“你覺得我上鏡?”

“嗯。”

“那你說我去當模特怎麽樣?”

袁雙忖了下,反問:“工作還沒定?”

夢茹嘴角的笑意霎時沒了,耷拉著肩說:“我想當模特,但是我爸媽想讓我回老家,找份安穩的工作。”

袁雙愣了下,總覺得夢茹這情況似曾相識。

“我才不回去,安穩有什麽好的。”夢茹賭氣道。

袁雙垂眼說:“你爸媽也是關心你,怕你吃苦頭。”

“我知道,但是……”夢茹雙手叉腰,意氣風發地說:“我才21歲啊,人生還長著呢,現在不去嚐試不去挑戰,以後我一定會後悔的。”

袁雙怔忪。

她想到了自己。

二十郎當歲的時候,袁雙也和夢茹做了一樣的選擇,不顧父母的勸阻反對,執意要去北京,想在大城市裏生活。

那時她還很有**,有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做事從不瞻前顧後,說去北京就去北京,才不管它是龍潭還是虎穴,但現在,她的熱情好像已經被消磨殆盡了。

袁雙驀然發現,自己學會了權衡利弊,計較得失。這當然是件好事,說明她這些年成長了,但也丟失了一部分自我,她現在連嚐試另一種生活的勇氣都沒有了。

對現在的她來說,北京和藜東南相比,未嚐不是另一個意義上的舒適區。

她不過比夢茹大個5歲,就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了?

袁雙察覺到自己內心的天平已有了傾斜。

她從前在書上看到說西南有的民族會蠱術,她懷疑楊平西是不是對她下了蠱,不然怎麽打從認識他開始,她就一直被牽著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