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靜深山空。

月朏星墜時分,寨子裏萬籟俱靜,隻有不知名的鳥兒時不時鳴叫一聲,反襯得山林更加幽靜。

袁雙上樓回到房間,洗了澡換了睡衣後就坐在窗戶邊上欣賞寨子的夜景。辭了工作,不需要再24小時繃緊神經,時刻準備接電話處理突發事件,這難得的閑暇讓她久違地感到輕鬆。

她拿出手機拍下今晚的月亮,正要發到朋友圈裝下文藝,還沒想好措辭,房門就被敲響了。

“是我。”楊平西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袁雙放下手機,起身拿了件外套披上,這才走過去開門。

“怎麽了楊老板,我沒叫夜床服務啊。”

“我這沒有夜床服務,隻有夜燈服務。”楊平西沒讓袁雙的玩笑話落地,遞過手上的夜燈,說:“剛才忘了把這個給你了。”

袁雙沒想到楊平西還挺貼心的,還記得她睡覺要點盞燈。她接過夜燈,想到昨晚鬧的笑話,忍不住說:“今天倒是沒給我送電香爐。”

楊平西哂笑,“我這沒有觀音娘娘,但是廚房裏供著灶神,你要是想要電香爐,我可以幫你向他老人家借一晚。”

“別,還是留給灶神吧,免得他晚上吃供品沒燈。”袁雙舉起夜燈示意了下,爽快地道了聲:“謝了啊。”

楊平西微微頷首,想到什麽又說:“我住樓下,晚上有什麽事就找我。”

“怎麽找,打電話?”

楊平西低下頭,輕輕跺了兩下地板,“像這樣。”

201下邊就是楊平西的房間。

“你是土地公嗎?”袁雙被他示範的特殊聯絡方式逗笑了,輕嗤一聲說:“深更半夜的,我還能有什麽事找你?”

楊平西不說話,看著袁雙的眼神倒是意味深長了起來。

他一個眼神,袁雙就知道他什麽意思,一時是氣也氣不過,笑也笑不出,便抬手把門關上,邊插插銷邊放狠話:“小心我晚上跺你一臉灰。”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很快響起一陣腳步聲,楊平西下了樓。

袁雙盯著房門,過了會兒不知怎麽的,兀自笑了,嘀咕一句:“沒個正形兒。”

時間不早,整個寨子的人似乎都睡下了,旅店也靜悄悄的。

袁雙把窗戶關了,又把小夜燈插上,關了房燈躺在**。藜州是避暑勝地,深山裏更是涼爽,到了夜晚,氣溫降低,房間內不需要空調都十分舒適。她聽著隱約的蟲鳴,看著床頭上的夜燈,忽覺得在這呆一陣其實也不錯。

袁雙做酒店的,也經常出差,所以不怎麽認床,加上晚上喝了酒,她沒像之前在北京時那樣失眠,沾了床後很快就睡了過去,還做起了夢。

夢裏袁雙在房間裏跺了跺腳,楊平西就和土地神一樣從地板裏鑽出來。他問她有什麽事,她咽了咽口水說自己餓了,他反問不是才吃了炒麵,她說不是肚子餓,是身體餓。

楊平西聽了後就用睡前那般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問她是不是想沾葷腥了,她盯著他點了下頭。他聽了後立刻朝她逼近,一邊走一邊脫衣服,嘴裏還說著,算了,就和你做一筆“不正經生意”吧,誰讓我答應你了。

接下來的夢境就十分旖旎,不可描述了。

袁雙是被一聲嘹亮的雞鳴聲驚醒的,她猝然睜開眼,表情還很是茫然。明明藜東南空氣濕度大,這覺卻睡得她口幹舌燥的。她舔了舔幹巴巴的唇瓣,緩了片刻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昨晚做了個春/夢,對象竟然還是楊平西!

“見鬼了。”袁雙坐起身,拿過桌上的一瓶水,擰開蓋一口氣喝下大半瓶,這才解了渴。

弗洛伊德說夢是欲望的滿足,袁雙簡直不敢去回想昨晚的夢境,她呆坐在**,心想真被李珂說中了,她內分泌失調,真的需要個男人了。

但是,怎麽會是楊平西呢?他們才認識多久,她怎麽就夢見他了呢?

袁雙一陣懊惱,重新摔回**,扯起被子把自己給埋了。

木頭房子不隔音,走廊樓梯隻要有人走動就會有聲音。袁雙在**躺了會兒,聽到外麵不時傳來的腳步聲,也沒了睡意,掀被起床。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扇,呼吸了下山裏新鮮的空氣,醒了醒腦。

“耕雲”位置高,袁雙低頭就能看到寨子裏的情形。

清晨山裏霧氣還未消散,朦朦朧朧的像是輕紗。這個點,寨民已經開始忙活了,山裏的小道上時不時能看到他們進出寨子的身影,有些人挑著扁擔去山底,有些人扛著鋤頭進山裏。

昨晚袁雙就覺得黎山寨的夜景很美,沒成想白天的風光不遑多讓,遠離城市的喧嘩,這裏的一切都有種滌**心靈的功效。

在窗邊站了會兒,袁雙聽到二樓大廳有人在說話,她想了下,轉身去盥洗室洗漱。刷了牙洗了臉,她還花心思化了個妝,前兩天在黎州她一直處於迫降的狀態,心裏隻想著回京,也就沒心情捯飭自己。現在來藜東南是她自願的,既然出來玩,當然是要美美的。

化好全妝,袁雙換下睡衣出門,她從自己房間這側的樓梯下去,到了大廳,隻見兩三個住客正坐著吃早飯。她環視一周,沒看到楊平西,不由朝他的房間看去。

“姐,你找楊哥嗎?”大雷從洗衣間的樓梯上來。

袁雙昨晚問了,大雷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喊自己一聲姐,她還是擔得起的。

“他還沒起?”

“早起來了。”大雷說:“一早送客人去千戶寨了。”

現在還不到八點,袁雙驚訝,“出門了?”

“嗯。”

“他當老板還當司機?”

大雷點點頭,說:“這裏離千戶寨不太遠,也就半小時的車程,很多客人逛完古橋都會去大寨子裏看看。早上這個點到千戶寨的大巴還沒開始走,楊哥見幾個客人想去,就開車送他們過去了。”

“又是免費?”

“噢。”大雷點點頭,“楊哥說也就走一趟,費不了多少油。”

這倒是楊平西的作風,袁雙低聲嘀咕了句:“這個冤大頭。”

袁雙和大雷說話時,樓梯底下走上一個人,穿著黑布衣裳,頭上纏著發包,發包前還插著一朵花,顯然是個苗族婦人。她上來就問大雷:“還要不要下麵?”

“萬嬸,再下一碗吧。”大雷回道。

萬嬸應了好後又轉身下樓,去了廚房。

“她是?”袁雙忍不住問。

“店裏打掃衛生做飯的嬸嬸。”大雷回答完又說:“姐,你先吃早飯,哥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早上出門前他讓我等你起了和你說一聲,等他回來再帶你去古橋景區裏逛逛。”

“他不回來我還不能自己去了?”

“哥說了,你沒身份證進不去。”

“……”

沒有身份證,袁雙吃完飯隻能老老實實地呆在旅店裏,清早店裏沒什麽人,她坐不住就起身轉了轉。昨晚有人看電影,投影儀電動幕布遮住了背後的牆,現在幕布收起,她才發現那邊擺著一個書架。

袁雙踱步走到書架前,目光一掠。架上的書和她想得差不多,都是些文藝青年愛看的書,詩歌、散文還有遊記占了大部分,角落裏還放著本地特色的明信片。

“姐,你看書呢?”大雷從前台走過來。

袁雙頷首,問:“這些書都是楊老板挑的?”

“有些是,有些是來店裏住的客人擺上去的。”大雷走近後,壓低聲神秘兮兮地說:“書架上還有楊哥寫的詩呢。”

袁雙驚訝,“他還出書了?”

“不是出版社出的,是哥的一個朋友,覺得他寫的詩有意思,就自費幫他做了幾本詩集。”

“是哪一本?”袁雙聞言饒有興趣地抬頭,仔細地看起那些書來。

“喏。”大雷用手指了下,頗為嘚瑟地說:“我早上剛擺上去的。”

袁雙一看,嗬,正中央。

她取下詩集,先掃了眼封麵,一眼就看到了作者名——逍遙詩人。

袁雙被這個名兒給逗笑了,她拿著詩集走到圍欄的靠背椅那兒坐著,興致勃勃地翻開扉頁,打算拜讀下楊平西的大作。她想他出門載客都會在車上放一本泰戈爾,那文學水平應該不會太差,說不定真是民間隱藏著的現代詩人。

這麽想著,她往後翻了翻書頁,看起詩來。

第一首詩——《月亮》

天上的月亮,

圓的時候是一塊月餅,

缺的時候是一塊燒餅。

這是因為,

我愛吃燒餅,不愛吃月餅。

袁雙:“……”

楊平西是天狗嗎?月亮是被他吃了的?

第二首詩——《星星》

夜晚,我抬起頭,

想寫一首關於星星的詩,

誇一誇它身處黑暗,

卻仍盡力閃耀著微弱的光芒。

可是,

今晚多雲。

袁雙:“……”

這確定是詩歌不是笑話?

袁雙開始懷疑起這本詩集的文學含量,她不再一篇篇地往下翻,而是隨手翻到中間一頁,打算看看後邊的詩會不會像詩一些。

第三首詩——《寶貝》

耕雲的寶貝是一隻阿拉斯加,

前天它咬了姑娘的裙擺,

昨天它舔了姑娘的手,

今天它趴在了姑娘的腿上,

趕都趕不走,

真狗。

袁雙:“……”

這都是些什麽狗屁不通的詩,袁雙看笑了,她現在可以肯定,楊平西這輩子的才華都用在給旅店起名兒上了。

什麽逍遙詩人,廢話詩人還差不多!

楊平西回到旅店,進門就看到袁雙倚在“美人靠”上,手裏捧著一本書在讀。她今天化了妝,穿了件紅色長裙,晨風時不時拂動著她披肩的長發,一縷朝暉落在她頰側,襯得她明豔動人。

藜東南有句話說:美人靠上坐美人,不美也有七分俏。袁雙坐在美人靠上,卻是有十二分俏。

楊平西還是第一回 看到袁雙嫻靜自然的模樣,不由晃了下神。他舉步朝她走去,想看看她到底在看什麽書,這麽開心。

他走近,還沒出聲,袁雙就先行抬起了頭。

看到楊平西,袁雙嘴角的笑意更加燦爛,簡直比擬初生的太陽。

楊平西心神一**,下一秒就聽到她謔笑著說:“回來了啊,逍遙詩人。”

楊平西:“……”

原來看的是他的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