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楊平西和袁雙一來一回拌了兩句嘴,看她的確是不想吃東西,便打消了帶她去飯館的心。時間不早,他不再耽擱,直接出發回旅店。

藜州擁有屬於城市的夜景,燈火輝煌五光十色,等汽車離開市裏,上了高速,窗外的風景就變成了若隱若現的山峰。西南山多,但海拔不高,有些山遠遠看著就是個小山包,道路就在這些山包之間蜿蜒而去。

路上,後座的情侶和楊平西熟絡了些,便和他打聽藜東南好玩的地方,這種問題楊平西作為旅店老板回答過很多遍,因此很輕易地就給出了幾條旅遊路線,有熱門景點的,也有小眾景點的。

楊平西介紹得很詳細,袁雙在一旁聽著暗暗稱奇。她以前對藜州也就有個大概的印象,但從來沒有具體了解過,所以不知道這裏能玩的地方那麽多,能觀山水,看梯田,還能去各種寨子裏體驗少數民族風情。

“這些地方都離得遠嗎?”後座的姑娘問。

“遠倒是不遠,就是分散。”楊平西說:“你們要是想去玩,我可以在店裏問問有沒有一起拚車的,幾個人包一輛車會比較方便。”

“謝謝你了,楊老板。”

楊平西笑著道了句“不客氣”,他餘光見袁雙表情思索,隨便一猜,就說:“你要是也想玩,可以在店裏多住段時間,有空我帶你走走。”

袁雙回神,扭頭看向楊平西,抱胸說:“你沒空我就不能去了?”

楊平西見袁雙有意和他對著幹,想來他剛才那句“紫霞仙子”的調笑話把她惹著了。他哼笑了下,說:“可以,不過你一個人不安全,畢竟你……”

楊平西欲說還休,袁雙卻立刻明白了他要說什麽,無非還是拿她說過的話打趣,這一茬在他那是過不去了。

“我謝謝你啊。”礙於有別人在場,袁雙忍了忍,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楊平西笑意更盛。

就這麽說著聊著,汽車下了高速,之後又往深山裏開。窗外的景色不再全是崇山峻嶺,道路兩旁出現了民居,山上偶有零星的燈火閃過,最後凝成一小片星海。

“山上有寨子。”後座的姑娘說了聲。

袁雙也看到了,她降下車窗,仰頭往山裏看,借著朦朧的月色,看清了那一棟棟錯落的房子。那些房子和她在侗寨看到的很像,都是木質吊腳樓,結構相似,但細節上還是不同。

沒多久,楊平西把車開進了一個小鎮裏,在山腳下的停車場停好車。

“到了。”他說:“前麵就是古橋景區。”

袁雙看到了遊客服務中心的大樓,想來這個景區效益不錯,樓建得還挺氣派。

和大瀑布景區一樣,古橋景區外邊也不荒涼,新樓林立,夜色裏家家戶戶燈光絢爛,道路兩旁擺了很多攤子,此時煙火繚繞,人聲鼎沸,儼然就是夜市。

袁雙下了車,聽到不知從何方傳來的音樂聲,訝然道:“這裏還挺熱鬧。”

“最近遊客多。”楊平西說。

他走到車尾,打開後備箱,把兩個行李箱拿下來,那對小情侶自覺地接過自己的箱子,姑娘問:“楊老板,你的旅店在哪兒?”

“山上。”

“啊?”小情侶對視了一眼,不解。

楊平西指了指山上的寨子,說:“在苗寨裏。”

袁雙聽到後也很是吃驚,“不在鎮上?”

“嗯。”

袁雙抬頭,從山腳往上看,那些房子更清晰了。

楊平西看向那對小情侶,說:“寨子車開不上去,隻能走路,旅店在寨子最高的地方,你們要是累了,可以就在鎮上找家酒店住。”

他抬手指了個方向,說:“沿著這條路往前走,那幾排房子都能住。”

小情侶對視一眼,看上去有點猶豫。

楊平西大概能猜出他們是不好意思走,便看了眼袁雙,說:“我去藜江是接她的,帶你們是順便。”

別人開旅店都是把人往自己店裏招攬,楊平西倒與眾不同,把人往別的旅店推。

袁雙回過頭,問:“你怎麽不問我累不累?”

楊平西和她對上眼,挑眉說:“你沒得選。”

“到我這兒就強買強賣了?”

“不是說來藜東南,一定來照顧我的生意嗎?”

這話的確是袁雙說的,她也沒想耍賴,清了清嗓就說:“那我的朋友跟我住一個地方。”

楊平西這才回過味來,敢情她故意這麽問還是為了給他拉客。

袁雙看向那對小情侶,問:“你們以前在苗寨裏住過嗎?”

“沒有。”

“山頂上視野好,空氣也新鮮,不想住一晚體驗下嗎?”袁雙露出一個職業的笑容來,說:“你們不是還想找人拚車嗎?住在上麵,找人的事就交給楊老板。”

那對小情侶低聲交談了下,很快就說:“我們上去。”

袁雙莞爾一笑,把目光投向楊平西,眼神裏帶點威懾的意味,好像在說——他要是再敢把她帶來的生意往外推,她就要他好看。

楊平西低笑,拿出手機說:“我打個電話。”

楊平西給大雷打了個電話,讓他下來幫忙搬行李,沒多久,袁雙就看到一個微胖的男人朝他們走過來。

“哥。”大雷小跑過來,見楊平西身邊站了三個人,不由問:“不是說去接個人,怎麽帶回來了仨?”

“一起的。”楊平西沒多做解釋。

“現在是要回旅店?”

“嗯。”

大雷聽了,伸手要去拿楊平西手上的行李箱,楊平西沒給,而是說:“你幫他們。”

“你這個重是吧。”大雷沒多想,轉過身去提小情侶的行李箱。

楊平西提起箱子,看向袁雙,示意道:“走吧。”

進寨子的路就在停車場對麵,路口有牛角燈,很顯眼,兩盞燈中間是個牌子,上麵寫著“黎山寨”三個大字。

山路是由石子鋪就的,階梯則是青石板,袁雙本以為上山的路會很難走,但走起來才發現路的坡度很緩,而且不窄,兩三個人並排走都行。

大雷走在最前頭,小情侶跟在他後邊,楊平西和袁雙殿後,他們一起穿過寨子的蘆笙場,往更高的山裏去。

袁雙邊走邊打量兩旁的房子,這裏每棟房子的簷角下都掛著一盞燈,夜裏小昆蟲正圍著燈光打轉。

“你怎麽沒告訴我,你的旅店在山頭上?”袁雙看向楊平西。

“你沒問。”楊平西回視她,又說:“我以為你不會來。”

袁雙之前斬釘截鐵地說自己不來藜東南,現在卻和楊平西一起走在去他旅店的路上,這算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她咳了下,說:“你別想多了啊,我不是奔著你來的。”

怕楊平西不信,袁雙又補了句狠話,“我是怕今天不來,明天你的旅店就撐不住關門了。”

“所以你就給我帶了兩個客人?”

“空手來總不太好。”

楊平西笑。

山腳下的音樂聲嫋嫋傳來,聲音越來越輕,越往山上走,四周越安靜。

寨子裏悄無人聲,袁雙偶爾才能在吊腳樓前看到一兩個老人和小孩,便問:“寨子裏的人都睡了?”

“沒有。”楊平西說:“很多人在山下。”

袁雙一想就明白了,“做生意?”

“嗯。”楊平西伸手把一支旁逸斜出的樹枝舉高,等袁雙走過了才鬆開手說:“晚上山下很熱鬧,你要是不累,晚點我帶你下去看看。”

袁雙乜他,“現在知道問我累不累了?”

楊平西哂笑。

說話間他們路過山間的一塊稻田,袁雙被田裏“叮咚”的一聲嚇到,不自覺地往楊平西身邊靠了靠。

“是魚。”楊平西說。

“田裏有魚?”

“稻田魚。”楊平西解釋:“寨子裏的人會把魚苗放進稻田裏養,等割稻子的時候再撈起來。”

袁雙以前聽說過稻魚共生係統,水稻能為魚提供蔭蔽和食物,魚能鬆土增肥,吞食害蟲,兩者互利互助。

“這樣養的魚一定很好吃。”雖然晚上看不見,袁雙還是往田裏瞅了瞅,評價了句。

楊平西看她犯饞,笑了,說:“到時候撈一條給你嚐嚐。”

到時候?袁雙數了數日子,她雖然不務農,但也知道水稻要到秋季才收割,她怕是等不到那時候。

“到了。”最前頭大雷喊了一聲。

袁雙聞言抬頭,就看到斜坡上佇立著一座吊腳樓,比她剛才看到的所有樓房都大。吊腳樓從低處往上看,顯得奇偉無比,在蒼茫的夜色中像是一座府邸。

“楊老板回來了。”

“又來客人了啊。”

“上來喝酒啊。”

袁雙聽到有人喊楊平西,循聲看過去,才發現二樓有人憑欄而坐。

她剛才就發現了苗寨和侗寨的吊腳樓的不同之處,其一就在於樓上的構造。侗寨的房子的多為挑廊,而苗寨則是開放式的圍欄。

袁雙跟著楊平西往旅店走,進去之前站在門口看了眼大門上的牌匾,默念了下上麵的字:耕雲。

這名字應景,旅店在這麽高的地方,可不就是“耕雲”。

袁雙咂摸了下這個店名,這才有點相信楊平西是個文藝青年,他車上的那本泰戈爾詩集不是裝十三用的,他脖子上的雲彩原來是這個寓意。

楊平西把行李提到前台,回頭沒看到人,不由喊了聲:“袁雙。”

“來了。”

袁雙邁過門檻,才進門就有一隻毛茸茸的大狗朝她飛撲過來,她一怵,往後退了一步。

“寶貝。”

袁雙愣了下。

“坐下!”

袁雙看到那隻阿拉斯加耷拉著耳朵不情不願地坐下,這才反應過來楊平西喊的是它。

“你別怕,它不咬人。”楊平西見袁雙警惕地站在門邊,開口說:“就是想和你玩。”

袁雙不怕狗,見那隻阿拉斯加不再撲過來後,就走到楊平西身邊,低頭看著它,問:“它怎麽不找別人玩兒?”

“寶貝喜歡漂亮的單身小姐姐。”說話的是大雷,他剛幫那對小情侶辦好入住,轉過頭就和袁雙搭話,說:“小姐姐,身份證出示一下。”

楊平西知道袁雙的身份證丟了,便開了口,說:“她不用身份證,直接給她安排個房間。”

大雷的目光在楊平西和袁雙之間轉了圈。

他也不是沒眼力見兒的人,自家老板今天下午才回到旅店,傍晚又急匆匆地開車去市裏,說要接個人,看他和身邊的美女這麽親密,想來接的一定是她。現在他又打破規矩給這位“特權”,這很難不讓人多想。

大雷自以為察覺到了“奸情”,眼珠子一轉,抬手指著前台正對著的那間房,問:“安排小姐姐住這間房,行嗎?”

袁雙順著大雷的手回頭看,穿過大廳,是有間房。

“那間是什麽房,標間?”袁雙習慣性地問了句。

大雷嘿嘿一笑,看了楊平西一眼,回道:“老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