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結局(終)

段貴妃怔愣, 很快不齒笑道:“你既早就投靠了李長夙,現在用和離作條件與本宮相談,不覺得很離譜嗎?你的和離很值錢?”

林皎月凝眸看她:“攝政王尚要聽我請求, 等我應答, 您說,我的和離值不值錢。”

段貴妃啞口。

兩個女子在昏沉宮殿內相對無言,林皎月往後退了兩步, 轉身朝外走去, 打開殿門——

沉夜無星無月, 唯有寒風夾著雪, 呼嘯刮進殿中。

她昂首玉立,衝李長夙派來看護她的侍衛其中之一道:

“勞煩去跑個腿, 同攝政王說一聲, 妾身同意了,妾身還有句話, 若方便, 還請攝政王帶給那位即將要來的人, ”

林皎月側過身,侍衛悄然看了眼,發覺林皎月是在看著段貴妃開口,

“妾身不想再作太監的對食了,他非來便是找死, 妾身不會為他流一滴眼淚,他若聰明,就放過妾身吧。”

侍衛頓了頓, 立刻拱手道一聲是, 轉身便走。

剩下的另一名侍衛便問道:“夫人何時回王府?”

林皎月笑了笑:“怎得, 過河拆橋,開過口就要逼我回去了嗎?”

“屬下不敢。”

林皎月看了外頭這些人一眼,轉身重新走進殿中,看向段貴妃輕聲道:“娘娘看到了,妾身已落子無悔。”

段貴妃深深看她,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而那領命的侍衛剛從宮裏出來,就瞧見遠處寧王府的方向濃煙滾滾,雪夜天黑得早,那處的頭頂雲層卻宛若被燃紅,沿途逃竄的百姓神魂不定地叫喊:“還去那兒作甚呐!閹狗在裏頭殺人放火,還不趕緊逃命!”

侍衛心頭一凜!

他忙逆著人流奔向寧王府,終於和李長夙匯合,將林皎月說得那些話全盤告知。

李長夙被眾人護在中間,雪夜中火光映照出他幾欲抑製不住的喜色。

可他尚且不會因這等小事而忘卻大事,現在東風已至,隻差最後一步,便能燒得業火連天。

李長夙立刻吩咐家將和禁軍,將府中眷屬和自己護送進宮,另外調集一隊人馬悄聲出城,宣鎮國軍進城!

宮中自然應聲而動,四處燈火通明,宛若即將應對大仗。

宮女內宦們私下少不得驚慌議論,顧玄禮這膽大包天的閹人殺人作惡不說,如今竟敢直接放火燒毀王府,可見是越來越瘋了。

椒台殿中自然也得知了此事,林皎月等待段貴妃給她最終的答複,沒想竟等到了這般消息,她暗自有些維持不住鎮定。

宮女匆匆趕過來:“娘娘,攝政王進宮了!他請您,請您立刻去養心殿!”

段貴妃倏然站立起身,神色有幾分扭曲。

林皎月隱約察覺不對,剛剛試探下來,聖上明明已經死了……

隱瞞文帝駕崩不報,顧玄禮進京後,李長夙卻要段貴妃前去養心殿。

她心中升起個恐怖的猜測,杵在原地頭皮發麻,眼見段貴妃深吸了幾口氣,終是決意要出殿。

林皎月匆忙跟隨一道,用隻有段貴妃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勸慰:

“娘娘,今日宮中混亂,多派些知根知底的人去看護好麟殿下,免得他受驚呀。”

段貴妃聞言神色一晃,略有幾分愕然地看向她,林皎月垂下眼眸,避開與她對視。

段貴妃定了片刻,點點頭,斂容對一旁的宮女知會了此事,吩咐多安排幾個心腹高手過去,宮女立刻應聲去辦。

等出了殿門,侍衛立刻跟上,還未開口要帶林皎月去到李長夙那邊,林皎月悄聲跟上貴妃:“娘娘,宮中這般動**,妾身能跟著您嗎?”

段貴妃深深看她一眼,今天短短半日,她覺得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林皎月,對方的身體中仿若藏了另一個睿智的女人,是經曆了百般磋磨才得以如此圓滑,也如此叫人厭煩不起來的女人。

她冷冷瞥了眼身後猶豫開口的侍衛,淡聲道:“去同李長夙說一聲,顧夫人隨本宮一道了,叫他也仔細些護衛皇城,莫要壞了大事。”

侍衛不敢在宮中忤逆貴妃、乃至未來的太後娘娘,隻能應聲道是,最後看了眼麵色平常的林皎月,折身離開。

宮人們簇擁著兩人一道趕赴養心殿。

林皎月悄然鬆了口氣:“多謝娘娘。”

“不用謝本宮,就當是你關心麟兒,本宮賞你的。”段貴妃不看她,也不戳穿她原來心底裏對李長夙也無甚感情,不過同她一樣,都隻是選擇罷了。

林皎月抿了抿唇,輕聲道:“妾身對麟殿下不甚了解,但那位很喜歡他,因麟殿下身體裏也流著段家的血脈。”

段貴妃的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頓,宮人替她遮擋風雪的傘簾在眼前晃動,恍若迷了眼。

林皎月用鬥篷的毛領遮擋住口鼻,免得冷風灌進來,許久沒等到段貴妃再說話,心思微微往下沉了一截,

她還沒得到段貴妃的允諾。

風雪愈大,已是春耕時節,突降大雪,絕非好兆頭,所有人心中都宛若蒙上陰霾,隨著寧王府大火冒出得滾滾濃煙,層層加重。

顧玄禮一步一個染血的腳印走進宮裏,如他所言,他隻在進宮和抄家的時候走正門。

五百多名禁軍死的死傷的傷倒在宮裏的白玉階上,紅的發黑的血漿一如當日北街一景。

顧玄禮扔掉手中砍人砍得刀口磨損的長刀,在地上挑挑揀揀,重新拾起把新的輕喃:

“都說了今日不殺人,非攔著找死。”

林皎皎瞧見了定又會哭哭啼啼生他氣,這些人真是,害人害己。

李長夙終於帶著人匆匆趕到,見這血流成河的景象險些克製不住:“顧玄禮!”

顧玄禮正走到養心殿的台階下,仰頭便是浩然恢弘的殿宇,他從幾個抖若篩糠的宮人那兒打聽到了,林皎皎就在這裏,卻不得不被這聲叫喊喚回頭,

“束手就擒吧。”

李長夙深吸一口氣,故作痛心卻又寬厚地看向他。

顧玄禮嗤笑一聲,徹底轉過身來,譏諷遣詞:“攝,政,王,這次是什麽罪名?”

李長夙暗自握緊了拳頭,在風雪中高聲呼道:“擅闖禁宮其一,威嚇宮人其二,戕害天子其三!”

戕害天子四字一出,天際烏雲隱露雷光,竟如同一道在怒譴這罪大惡極之事!

若放在平常,顧玄禮早該不耐煩地將這人一刀封喉了。

“顧玄禮,何必掙紮,你的夫人已打算同你和離,你就不想聽聽她讓本王給你帶的話,再決意是否還要堅持嗎?”

顧玄禮在飛雪中仰頭看他。

李長夙自以為殺人誅心,語氣中帶著憐憫:“她說了,她不願再作個太監的對食了,叫你別來了,你死了她也不會流淚,”

“本王沒有篡改,這就是她的原話。”

顧玄禮微微怔愣,

隨即,他漆黑的瞳中終於對李長夙浮現了一抹殺意,仰天便笑了出來。

他的聲音仍與旁的男子不同,沙啞中帶著一絲陰柔,作這般乖戾狂笑更叫尋常人心頭發寒發顫,

可殿內的林皎月聽到,隻覺鼻尖酸澀,心頭堵漲。

隻有她知道,他低聲輕哄她的聲音有多溫柔。

她被宮人們看守在離殿門最遠的地方,啞聲叫段貴妃:“娘娘。”

段貴妃昂首站在門前,呼吸從未有哪一刻如現在滯澀。

她們聽到外頭又起兵戈,可哪怕今日顧玄禮將這皇城中殺得一滴血都不剩,隻要大周還有一個活人在,他聖上背負得亂臣賊子的罵名就洗不掉,

他為了宣家,為了八萬宣威軍隱忍了十五年的苦,到頭來就是白受。

進是懸崖,退是深淵,李長夙為他準備得就是這樣一個絕境。

殿外雪上加霜,外頭兵戈聲止息一瞬,李長夙那頭的人驚喜來報:“稟報王爺,鎮國軍已進皇城!”

沒了陸遠的鎮國軍落到李長夙手中,會成為怎樣的殺人刀,不言而喻。

李長夙原本耐心快要失盡,聞言一振,眼見浩浩****的軍隊殺入宮內,圍住戰場,臉上的笑容幾欲遮掩不住。

“快將這擅闖進宮謀害聖上的刁民拿下!”

熟知,顧玄禮笑得比他還猖狂,他直刀飛擊,插入雪地中,止住了最先的副將:

“喂,你認得鎮國公府怎麽走吧?”

李長夙和所有人都微微一怔,段貴妃在殿內不明情況,臉上亦出現一時失神,

隻有與顧玄禮離得最遠的林皎月,聞言抿緊了嘴唇,露出了個心酸的笑容。

鎮國公府自聖上出事那夜後便被封了,是也,官府能證明,國公府中留存的所有東西都是此前就有,而非事後勾連偽造的。

所以,當鎮國軍副將從府裏取來一封詔書,當眾宣讀時,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感宣威大將軍宣曜滿門忠烈,含冤十數年,朕心有愧,其子宣鴻所為雖乖戾無常,亦能寬宥諒解,且宣鴻為人忠直可靠,武藝高強,特恢複其廠衛司督主之職,享自由出入禁宮之權,允,允先斬後奏……”

李長夙接過聖旨,反複閱覽數十遍,再看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玉璽印章,腦袋裏嗡嗡作響。

陸遠被下了牢獄,鎮國公府這些天也被封了,唯一的解釋隻有,這封聖旨,是陸遠在宮宴當晚在文帝那裏求來的,隻是之後事發突然,這封聖旨便被留在了府中,未曾宣讀,

今日來看,顧玄禮也分明是知曉這件事的!

圍繞在養心殿門口的所有人都退讓猶豫起來,顧玄禮殺人尚且能以律法處置,可顧督公殺人……

那是奉召於天子,先斬後奏啊。

李長夙臉色倏然煞白,難以置信看向那噙著笑的瘋子:“顧玄禮,你可知假傳聖旨是何罪?”

“假傳?”

顧玄禮好笑似的咧開白牙,“鎮國軍聽見了嗎,攝政王說你們將軍,暗藏假聖旨。”

鎮國軍赫然一振,此番在將軍的府邸中搜到這道聖旨,哪怕他們不信任顧玄禮,也不會懷疑陸遠,當即各懷心思地怒視向李長夙。

雷聲轟隆,李長夙隻覺得都打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不應當,怎會如此呢,這些人竟背地裏作出這等瞞天過海暗度陳倉之事?

難道他們早就發現自己有不臣之心?

李長夙按捺心緒,沉聲嗬斥:“顧玄禮,哪怕你當真官複原職,也抵不了你刺殺聖上之罪!”

顧玄禮冷嗤一聲,越發覺得這位新王爺比他還像條喪心病狂的瘋狗,

這不,明著演了?

他齜牙冷笑:“一個殘害聖上的罪名,到底要被您用幾次啊,攝,政,王。”

李長夙麵沉如水,仰頭看向養心殿內,

下一刻,殿門大開,風雪一齊湧進去,顧玄禮若有所感,回頭看去。

白衣寒梅的林皎月當著這麽些人的麵,不無畏懼,卻忍著畏懼,清聲喚道:“娘娘悲痛過度身子不適,遣妾身出來宣告一遭,”

她頓了頓,故作悲痛,“聖上,駕崩了!”

殿內殿外多少雙眼睛多少雙耳朵,原本都順著李長夙的話,默認了顧玄禮此番進宮是為了行刺聖上,可現如今養心殿的人站出來才告知聖上駕崩,那麽先前李長夙所言得,究竟從而知,從何預判!?

但不論如何,聖上駕崩都是大事,殿外一幹人等不得不放下手中兵器跪地哭喪,唯有顧玄禮與李長夙二人僵持站立,在蒼茫大雪下猶如對壘的敵我大將。

李長夙有幾分難以置信看向殿內,

段貴妃當真不出來,不履行承諾,替他喊出最關鍵的那句——

顧玄禮行刺聖上,聖上駕崩了!

他啞口,可他不甘臨門一腳被破了計劃,他摒棄了端方儀態,怒而大吼:“鎮國軍還不速速將這亂臣賊子拿下!”

鎮國軍卻不若最開始那般好使喚了,他們守天子威儀,奉軍令行事,可現如今李長夙一個都不沾,甚至於他也有幾分嫌疑。

顧玄禮冷笑著一腳將李長夙踹進雪地裏,梅九匆匆趕來,恰好見到這一幕。

“顧玄禮!你以下犯上,還想再受一次弑王罪罰嗎!”

梅九捂著咳出血的肺,求李長夙趕緊多罵幾句,罵得督公不耐煩了真一刀了結了他。

顧玄禮麵色難辨喜怒,卻聽得養心殿門口的林皎月再度出聲了。

她定定地看向對自己露出期盼目光的李長夙,故作關懷:“王爺,您別激他,若他真將您殺了,妾身如何跟著您共享榮華?您書房暗格後麵的驚天大計,可是寧王府兩代人的心血,萬不能白白付諸東流啊,”

言罷,她頓了頓,“督公先前一把大火燒了寧王府,那些往來信件沒被燒著吧?您讓寧王妃收好了吧?”

若說今日顧玄禮拿出聖旨是李長夙意想不到的事,林皎月這番話,則是叫李長夙,乃至整個寧王府的人都愣住了。

當年的寧王爺與世子都是謙和端方之人,可最接近那至尊的位置,誰會不動心思?

隻是寧王終歸老矣,雄心不再,世子卻正直青年,且野心更甚,平日不動聲色,做得卻樁樁件件比老寧王更為激進且大膽。

隻是李長夙究竟是美色迷了眼,還是豬油糊了心,竟將這種要命的秘密都透露給林皎月了!?

不顧李長夙目眥欲裂地阻攔,鎮國軍要去搜查本就在宮裏的寧王府眷幾乎隻需眨眼的工夫,

寧王妃根本沒想到,李長夙交到她手中的,竟是老寧王與李長夙同朝中盤根錯雜的利益往來信件,其中更有謀逆的鐵證!

寧王府的人被一道拖來養心殿前,哀哭求饒聲響徹皇庭,本以為今日進宮就是榮華體麵的開始,可誰知,這是斷頭喪命的第一道呢?

李長夙眼底發紅地在顧玄禮腳下仰起頭,俊朗麵容青紫斑駁,沾滿碎雪,隱約知曉了今日自己完了,顧玄禮和陸遠早就設好了這個局,踩進陷阱的是他,他才是那個獵物。

他又狼狽不已地想問林皎月,她究竟是如何知道的,自己分明沒有告訴過她這等隱秘,

可他還未開口,林皎月主動看過來,大仇得報般笑起來:“哪怕是做夢,您也不該隻做最美好的部分。”

前世李長夙篤定她的一生都會葬送在寧王府中,故到了後來也不在意她是否知曉了什麽,有些事若被林皎月撞破,頂多再禁她的足,或者敲打她兩句,也不甚在意,所以林皎月雖然不是很清楚他具體藏了多少秘密,但也知道,王爺的書房尋常人不可輕易進。

寧王府最大的秘密就在那裏了,結合如今李長夙的所作所為,林皎月幾乎不用想便知那些秘密關乎什麽,那些秘密能要他的命!

這遭重生,她本以為隻能挽回家人的性命,改變自己的人生,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早就掌握了最鋒利的殺器。

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假,但這醃臢的臭男人不該將她當做個隻通曉情情愛愛的草包。

李長夙倏然瞪大眼,突然醒悟,先前她第二個問題根本不是叫他回憶溫情,而是在確定他是否記得這等細節!

她是在夢中,亦或是她口中的前世得知……

不等他想明白,耐性不好的顧玄禮終於一刀劈了下來,梅九緊繃至此的腦子也終於得以鬆弛,被鎮國軍千呼萬叫地扶了起來。

顧玄禮卻沒管周圍一聲聲比海浪高的或哭或叫,他向來隻管殺人不管埋。

可今日,他多做了一件事,便是將李長夙的腦袋悉心割下來,提在手上,一步步走上養心殿的台階。

血色的腳印在白雪地上開出一朵朵紅蓮,他浴血踏來,聲音卻溫柔醉人:

“月兒不喜歡這種佞臣好不好?”

林皎月頓了頓,為他口中這道陌生的稱謂而怔愣,隨即明白過來一般,笑著一頭撲進他懷中:

“不是的,隻,隻喜歡您!”

無垠的雪夜似乎在這一刻融化成了春天,顧玄禮聽出了她的難言之意,顧玄禮知道她此刻還稱他為太監是口是心非,是言不表意,他都知道,

他便用一聲屬於別人而非是他的月兒來喚她,同她勾連心意,作一對言不表意的狡猾夫妻。

*

是日,帝崩,宗室血脈亦凋零不已,成年的宗室子隻有瑞王世子一人,可惜瑞王戴罪而死,其子便也喪失了繼位之權,皇位自然而然隻能落到那還未滿周歲的先帝獨子頭上。

“娘娘,您且放心吧,老奴們一定好好照料聖上。”

伺候椒台殿的宮女和內宦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端坐高位上的那位皇太妃一夜之間仿佛枯槁了數十歲不止,連鬢角都出現了根根白發。

她近似麻木地沉吟了許久,才輕輕點頭,麵露戲謔地反問:“這是督公的意思?”

宮人們顫抖回,不,督公原本是打算一杯毒酒賜娘娘上路的,是督公夫人攔住了他,

最後督公為謝娘娘最後的仗義相助,隻將娘娘送於皇陵陪伴先帝,永世不得回京。

段貴妃薄涼地笑了兩聲,想再說兩句什麽別的,可她想到昨夜最後,顧玄禮進養心殿最後看她時,問她的兩個問題,她竟一個都答不上來。

第一問,文帝之死,究竟與她有沒有關係?

第二問,最後她沒有幫李長夙陷害他,究竟是因為良心發現了,還是因看到李長夙大勢已去,誣陷也無用了?

此事顧玄禮與陸遠確實早有預計,不過是因為林皎月在最後探望的那一日,似是而非提點了一句,先前從她大伯父那裏得知寧王世子野心不小,且那日督公在北街對峙瑞王,綁架她的人實則是寧王府的人假扮的,她認出來了。

林皎月不引導顧玄禮要如何做,她隻將真相拋出來,叫他們自行決判。

陸遠一開始就不願顧玄禮離開,因為他知道,宣家的男兒骨子裏是一條忠犬,哪怕被逼瘋,也有底線,所以有顧玄禮在,起碼能保朝廷和宗室。

但挽留的話陸遠說不出口,要求一個被朝廷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再回頭,未免太過殘忍,於是他隻同顧玄禮道,他會求聖上降旨,屆時顧玄禮若是願意回來了,他仍是一人之下的督公。

段貴妃麵對顧玄禮的質問,當時一個都答不上來,而現在,也仍舊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閉上眼,輕輕笑了笑:“罷了,去就去吧。”

三月驚蟄,皇太妃擺駕,同先帝棺槨一道入了皇陵,終生不出。

臨別前,督公夫人林皎月在半道上求見了娘娘一眼,聽聞最後皇太妃是哭著離開的。

林皎月沒說什麽旁的,她不過是不願段貴妃心裏記恨顧玄禮,便將顧玄禮當年為給段大人報仇,自願淨身九死一生的事如數告知了對方,她知道顧玄禮不對旁人說這些隱秘的傷疤,可她不願讓他的委屈白受。

她同段貴妃說,宣鴻因感段家對他有恩,受盡屈辱,從前未有一分一毫對不起貴妃,

而宣鴻今日肯留貴妃一命,也不是因念舊情,而是她勸督公,貴妃是當今聖上的生母,為了不與聖上之間留有齟齬,才留她一命。

林皎月不是善人,貴妃曾妄想誅她的心,她便要誅回來,明明白白告訴對方,她的阿洪確實不會再回來了,如今他隻是自己的夫君,而貴妃便帶著這些悔恨遺憾,一生永困皇陵贖罪吧。

而段家另外一子段爍翌日便提交了辭官請求——

當然,時任廠衛司督公的顧玄禮沒準這請求。

笑話,太常寺卿死了,這職位不得找人頂上?他大手一揮,找了當朝首輔頂了太常寺卿的職位,那首輔的位置誰來當?

段爍為人刻板卻正直,在不明顧玄禮行徑背後緣由時,不畏強權,日日唾沫星子飛濺抨他擊他,又在知曉了前因後果後,敢於違逆聖上替他直諫求情,這種木頭腦子哪裏找?

於是段爍被顧玄禮大筆一揮留了下來,任他怒任他罵,顧玄禮將人揍了一頓,哪來的送回哪兒去。

可段爍畢竟年輕且是文臣,靠他一人輔佐一個嬰孩多少還是為難了,這番不等顧玄禮再想出個人來,從牢房裏走出來的陸遠陸大將軍哐當一通縱橫捭闔,將顧玄禮推上了新攝政王的位子。

別說顧玄禮,其他朝臣也忍無可忍了。

你說他一個太監,哪怕現在知曉了他並無野心,在朝中隻手遮天也就罷了,可曆來哪有太監作王爺的?

異姓王也不行啊!

顧玄禮冷笑著砸了鎮國公府的府匾,認為對方是在故意羞辱他,可和陸遠促膝相談過一場後,他默然接受了這個提議。

原因無二,陸遠同他說,皇帝太小了,別說治理國事,怕是連分辨善惡都難以做到,而朝中唯一會真正替小皇帝著想的,除了段爍這個親舅舅,就隻有顧玄禮了。

顧玄禮冷笑不已,說你高看咱家了,咱家恨不能叫這朝堂天翻地覆。

陸遠又四兩撥千斤地反問他,那先前李長夙那般動靜,他又何必管呢?

為了救夫人?直接將人帶走不就行了,何必最後割了人頭永絕後患?

況且,是不是太監,宣狗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顧玄禮喉頭哽動,最終說不出一個字。

再有朝臣忍無可忍,用他太監的話試圖阻止此事,顧玄禮輕飄飄看對方一眼:“諸位大人的念頭可謂強勁,感天動地,終於叫咱家複陽了。”

眾朝臣:“……”

雖無語凝噎,卻亦無法反駁,若不然,叫這群守禮知節的士大夫去扒督公的褲子不成?

然後現在的壓力就來到了林皎月這邊,

當太監的對食,和當攝政王的王妃可是天差地別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