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療傷

林皎月坐在臨街的茶樓二層, 遙遙俯瞰熱鬧的街市,恰能瞧見掛著“順來鏢局”幾個大字的院落裏,走出三五個漢子。

她輕輕抿了口茶水, 一眼認出了錢程海。

隔著不算太遠的距離, 林皎月看到對方拍著胸脯和同行道:“走走走,今兒咱們去天香樓吃,爺接了個大單子, 今中午請你們吃頓大的!”

“喲, 闊綽了啊, 哪裏來的大單子?”

“你可別吹牛, 一天到晚隻接城裏跑腿的活兒,哪家會給大單子!”

錢程海三角眉狠狠一挑:“不信是吧, 去, 今兒哥幾個就可勁兒點菜點酒,看看吃不吃得窮老子!”

一群人吆三喝四勾肩搭背, 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憑借這些大嗓門, 林皎月聽得仔細, 錢程海,已經接到大單子了。

她幾欲按捺不住情緒,想衝過去揪住對方的衣襟,厲聲質問是誰下的單子,是不是又要他去打殺一個無辜的少年, 他怎麽下得了手?

可她知道,問了也沒有意義,這種拿錢賣命的人, 哪會有良心, 哪會懼怕她一個弱女子?

更有甚者, 她無憑無據,大鬧過後,背後之人察覺到異樣,隻會立刻收網,讓她連揪出真凶的機會都沒有,若對方再設計下次意外,她更是防不勝防。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平複心情。

“怎心神不寧呢?”

林妙柔走過來微微一笑,微微俯身,給林皎月斟了一杯溫熱的茶水,柔聲問道。

林皎月睜眼,凝視剔透琥珀光巍巍流溢,心情也似乎順暢許多:“無事,隻是想到快秋闈了,閬哥兒不知才能考幾分,有些擔憂而已。”

她看向坐下來的林妙柔,亦有幾分好奇:“倒是剛剛忘了問,大姐姐今日怎會來此?”

也是巧了,這家臨街的茶樓是伯府下麵的鋪子,這幾日林皎月前來觀察錢澄海,今日便碰上了長姐。

林妙柔抿唇笑起來:“就知道你要驚訝,這間鋪子原本在二伯母手裏的,可這些日子你也知道……反正我在學習管賬,對經營也頗感興趣,便向祖父請求,親自來照看鋪子。”

林皎月自是驚訝的,但聽聞之後更有驚喜。

她已深知一個女子擁有可以憑自己使用的力量是多重要的事,如今長姐看起來對經營管理如此熟稔,日後不論是嫁人掌家,還是自行籌謀,都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她便同長姐推心置腹說起來,她當真十分支持大姐姐,又歎,沒曾想反倒是幾個姐妹中,看起來最溫和的長姐,竟然做起事來最有魄力。

兩姐妹嬉嬉鬧鬧,吹散了林皎月原先心中那些焦慮,出門後,林皎月不再精神緊繃,而是冷靜扭頭回看了眼那鏢局。

她思索李長夙提前告知她閬哥兒要有危險,似有討好之意,那晚被督公打斷,她沒來及細究,也沒來及試探,此事與寧王府究竟可有關聯。

她在馬車上猶豫,不確定要不要借著去探望嫡姐的名義,再會一會李長夙,馬車突然停下。

阿環掀開車簾,小聲來報:“夫人,鎮國公府的陸姑娘攔車要見您。”

林皎月訝異地張開嘴巴。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起七夕那晚,陸盼盼委屈地捶打她侍衛的胸膛,抱住對方卻又被推開,最後哭著跑走的可憐模樣。

林皎月定了定神,輕聲吩咐,快將陸姑娘接上車。

兩人最後還是回到了伯府的茶樓,林妙柔見她回來,微微訝然,正要說些什麽,可驀然見到她身後還跟著陸盼盼,開口的招呼頓了頓,咽回喉嚨裏。

她不知這二人怎得碰見了,但想來,高門大戶多看不上行商人家,哪怕自己今日隻是來打理府中的鋪子,叫陸盼盼瞧見,也難免不會連帶著對三妹降低觀感。

略微思量後,林妙柔微微側身隱入櫃台後麵,輕喚小二請兩人去雅間,再吩咐他們用精巧的紫砂壺衝泡了一壺芳香的陽羨,搭些女兒家喜愛的漂亮茶點一道送去。

林皎月帶著陸盼盼上了雅間,看見這些精巧的器具與茶點,便知是長姐的玲瓏心思,唇角不禁揚起一抹笑意。

陸盼盼看了她許久,最後輕輕笑道:“多日不見,夫人似乎過得更瀟灑快樂了。”

原本林皎月還聽不出,綜合先前所見,終於明白過來,陸盼盼原來是在羨慕自己,又結合前世所知,陸盼盼未來要嫁進宮裏作皇後,林皎月心中的憐憫便更深重了幾分。

她給對方倒了杯熱茶,猶豫許久,決意同對方說開。

“其實七夕那晚,我同督公看見您了。”她將水杯推過去,語氣溫和又充滿善意。

陸盼盼眼中果然一閃而過怔忪驚惶,不知她所謂的看見,究竟是看見了多少,可抬頭望到林皎月關切的眼神,心中卻又不知為何,除了飽滿酸脹以外,恐懼和不安,都漸漸消散了。

她竟然一個沒忍住,哭了出來。

“哎呀,陸姑娘,我,我不是要嚇你,你別哭呀。”

林皎月頓時慌了神,趕緊從衣袖裏拿出手帕,又趕忙朝外望去,免得陸盼盼失態的模樣被別人瞧見。

陸盼盼接了帕子,軟軟的絲巾上還有一看就是女兒家自己繡出來的月牙兒,她心頭更酸軟。

她邊擦淚,邊又哭又笑:“對不住,是我嚇著夫人了,我沒怪你……”

隨即,她好笑似的癟了癟嘴角,“我能不叫你夫人嗎,你比我還小半歲呢。”

林皎月原先的驚慌被這句話完全打散,也忍不住笑出來:“陸姑娘叫我皎月或是月兒都好,我也可以叫你盼盼呀~”

“好,好月兒。”陸盼盼笑起來,用她給的帕子將眼角的淚都擦幹。

陸盼盼感慨:“原來都被你們瞧見了,那督公竟然沒將事情抖出去,真是沒想到。”

“督公不是那樣的人,”林皎月小聲證明,“他隻是看起來凶,他還同我說,你的侍衛是鎮國大將軍的人,很剛正不阿,不會傷你。”

陸盼盼聽著那個剛正不阿,嗤笑一聲:“就是塊木頭。”

林皎月眨眨眼,心想,這位陸姑娘深交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

安撫定情緒後,陸盼盼啞口很久,才重新開口:“其實今天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替我暫且收攬一個人。”

林皎月將茫然寫在了臉上。

“誰……?而且為何是我?”

陸盼盼抿唇笑道:“因為在京中,我實在不知有何人可依托了,特別是,若我祖父想對付一個人,除了督公府和廠衛司,我不知道還有哪裏更安全。”

林皎月隱約猜到了那人是誰。

“就是我那個榆木腦袋侍衛,他叫乘風。”陸盼盼說開之後,大咧咧地看向林皎月。

林皎月吸了口氣,借著飲水遮掩越發的茫然,險些被水嗆到。

她借著袖擺輕咳,仍舊迷迷糊糊:“他自己會同意嗎?”

陸盼盼笑起來:“他說我是她的主子,自然是主子讓他去哪兒,他就得去哪兒。”

還有句話,陸盼盼沒再往深了說,若是他不答應她的荒唐要求,等著他的,或許隻有祖父讓他以命殉職的命令。

林皎月越發看不懂這兩人的關係,想了想:“那盼盼不急的話,可否等我今日回去問問督公?畢竟領人回府,應有他準許的。”

“他定是無所謂的,”陸盼盼隨口接道,“他連乘風的身份都看出來了,自然不會說什麽。”

林皎月聽出端倪,遲疑地眨眨眼。

她原先以為,陸盼盼嫁與聖上之後,會對顧玄禮造成些不好的影響,便以此判斷,鎮國公乃至鎮國大將軍陸遠,對督公懷抱敵意,但此刻,從陸盼盼篤定督公不會介意看來,或許未必?

陸盼盼見林皎月神色不定,跟著變了臉色:“督公沒同你說?”

說……什麽?

林皎月突然很想學一學顧玄禮的神色,挑個眉,再作一聲嘖。

可她靜默片刻,隻輕輕搖了搖頭:“沒呢,督公隻同我說了乘風侍衛是大將軍的人,旁的關於鎮國公府與大將軍,什麽都沒說。”

陸盼盼看著她神色微變後又複平靜,惴惴不安道:“你別想多,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都是從父親那兒聽來的了……”

她自責地哎了一聲,“你要不當今日沒見過我吧,乘風的事我再想想辦法好了,不能叫你為難。”

林皎月卻搖搖頭:“無妨,盼盼放心,我不多問什麽,乘風侍衛的事我會盡力去幫忙的。”

不說前世對方日後是要做皇後的人,但說今生的幾次接觸,陸盼盼對她近似全然坦誠,滿是善意,她都不想叫她失望。

陸盼盼見她花容柔軟,神色卻堅持,便也不再說打退堂鼓的話,隻請她量力而為,不要因為她的事傷了兩人和氣。

臨別之際,陸盼盼又由衷對她笑道:“其實我很羨慕你,從那日在花朝節上,看到你忍無可忍反駁你嫡姐的時候,我就羨慕你敢愛敢恨。”

林皎月亦十分詫異:“我以為,你是將軍之女,又有國公府作背靠,若論敢愛敢恨不輸於任何人。”

陸盼盼笑而不語,直到分別後,林皎月都沒琢磨透,她的笑容究竟是何意。

*

今日顧玄禮或是有了什麽新樂子,或是又去哪兒抄家了,回來時已是夜裏。

林皎月等了他一晚上,小珍珠來來回回好幾趟,趁她心不在焉,悄悄順走好幾次小魚幹,

她心裏藏著事兒,也不和小調皮蛋計較,任它鬧著,隻在它過分地想將一整袋小魚幹都拖走時,才氣笑地拍了拍它的小爪子。

“過分了昂。”

小珍珠唔咪唔咪地將頭湊過來,企圖以撒嬌蒙混過關。

林皎月被可愛到,便歎了口氣,說饒你一次,心中默默算著,小珍珠下個月的小零嘴如數扣掉。

惹誰都別惹繼母,哼。

卻聽阿環神色緊張地過來說,督公先去後院了,梅掌班出來時捧著一堆紗布,血淋淋的,說是要去煎藥。

原本忙碌一日,有些困頓的林皎月頓時清醒過來,小珍珠趁她不備,叼起條小魚幹噠噠噠地跑。

林皎月氣笑,猶豫許久,她挑了件外袍搭上寢衣,悄然推門出去。

這些日子,因著越發熟稔如何衝督公撒嬌,她去後院的次數頻繁了不少,不是陪他煎藥喝藥,便是輕輕抱著他,與他一道在槐樹下小憩。

顧玄禮是個陰陽怪氣的人,一張口就能氣死人,她卻發現,他喜歡她在一旁陪著,最好還打扮得漂漂亮亮,神氣活現地同他嘰嘰喳喳。

她了然地想,可能這種位高權重的太監,就是有些與人不同的喜好吧。

可他溫柔時也會環著她的腰,將她親吻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她的腿叫她酸軟嗚咽。

她也,也很喜歡這樣的人。

所以聽聞他深夜歸來,渾身是血,她當然要去看看呀,哪怕她心裏還有小疙瘩,但那隻是個小疙瘩,哪有他這個大督公來得重要呢。

林皎月這麽想著,走進後院,抬眼卻驀然見到顧玄禮從一側廂房走出來——

他腰上鬆鬆地係著裏垮的綢帶,白色布料被上身流下的鮮血浸濕,而他□□的上身又增添了無數道新痕,血液從傷口中滲出來,在他白皙緊實的身體上留下錯落刺眼的紅紅紫紫。

顧玄禮聽見外頭的腳步不似梅九,本有些不耐誰這個時候還擅闖,抬眼,竟有幾分啞口。

他的小夫人杵在那兒,不近不遠,也不動,宛如家破人亡般失神地看著他,晚風吹動起她單薄的外袍,露出蒼白的裏衣。

嘶……

真有那麽幾分來給自己哭喪的架勢啊,顧玄禮勾起唇角,就要這麽開口逗她了。

忽而,小夫人眼眶一紅,眼淚啪嗒啪嗒落下。

得,看熱鬧,看大了。

林皎月知道顧玄禮藏著太多秘密,可她本想,自己也不是局中人,他不同她說情有可原,反而該她知道的,他從未隱瞞過。

如同小珍珠出事那日,都不必自己多問,他便將與段貴妃的關係那麽強硬地證明出來,叫她都來不及憂慮,便被那碎嘴丫頭的慘狀嚇到失語,心中堅定地明白了:

嗯,督公雖然別的方麵看著不像好人,可這方麵,倒真是清清白白。

所以當七夕那日,李長夙特意用段貴妃激她,她也無甚波瀾,反而是顧玄禮再度出現,給了她完全的美好記憶。

山長水遠,她會慢慢和他一道走,早晚也都會看見,陪他一道麵對的。

可驀然被陸盼盼提及,原來那麽遙遠的一個人,或許都知曉顧玄禮的過往,而顧玄禮高大身影的陰翳下,涉及的或許是他的生死大事,自己卻全然不知,

那就很讓人難過了呀。

恍若此刻,她看到他身上的傷又變多了,除了難受得像被人掐住喉嚨,淚水滾滾流下,竟連個安慰的話都說不出。

還得是顧玄禮走過來,歎了口氣:“咱家沒死呢,夫人哭早了。”

林皎月聽到他的聲音似有氣無力,頓時哭得更凶了!

顧玄禮嘖了聲,略顯不耐地用指腹給她抹了把淚:“林皎皎,是誰大半夜不睡覺把你叫來的?說個名字,咱家把人殺了給你助助興好不好?”

林皎月這才冒著鼻涕泡捂住他的手指,抽抽噎噎地搖頭糾正:“是林月兒。”

顧玄禮勾起蒼白的唇角。

林皎月怕他腦子不清醒,真去一刀砍了阿環,隻能強忍住哭泣,攥住他的手將人輕輕往屋裏拉:“進,進去。”

顧玄禮剛想再逗她兩句,問她是昨夜沒要夠麽,她夫君傷成這樣還要往屋裏趕,可見到小夫人強忍著的紅通通的眼,他撇了撇嘴,把話咽了回去。

他轉了個彎,將林皎月帶去了另一間屋。

林皎月每次來後院都沒進過院中廂房,今日進屋時,險些被門口隨意擺著的雜物絆倒。

被緊緊拽住胳膊的顧玄禮好笑似的瞥她:“夫人是看咱家沒死成,再加把勁兒嗎?”

隨即,他聽到林皎月小聲嘟囔了一句聽不清的,鬆開他的手臂。

“什麽?”他滿不在意地轉了個身去尋火折子,將屋裏的燭台點亮。

然後他聽到小夫人膽大包天地重複了一句:您就嘴硬。

顧玄禮齜起牙。

他別的地方也不是不能硬,可她敢瞧麽?

又頓了頓,想起小夫人沒皮沒臉滿心眼算計的樣子,覺得她是敢的。

他嗤笑一聲,不去想這種可能後麵會如何,就當沒聽見了,扭頭便見林皎月彎著腰,一手扶著衣袍襟口,一手輕悄地將屋門口的雜物都收拾好。

“不用管那些,咱家明日便陪夫人回主屋睡。”他漫不經心地說道。

林皎月卻沒說話,她一隻手動作不快,但做得細致,很快便將門口收拾寬敞,緊接又抿著嘴唇跑出去一趟,再回來時,手中提著幹淨的衣服和棉紗。

秋夜露深,寒氣卻重,她的嘴唇都微微泛白發幹,和顧玄禮這個病人的唇色竟有幾分相像了。

顧玄禮看明白過來,她要給他清理傷口。

他皺起眉,突然有些想罵人,梅九呢,死哪兒去了,這事兒要他嬌貴的小夫人做?

“您靠下。”林皎月終於再度出聲。

聲音悶悶的,像罩著一層水膜,若顧玄禮不順著來,那水膜驟然便要破裂,裏麵就會啪嗒啪嗒流下淚來。

顧玄禮這才意識到,小夫人真的不對勁了。

他坐在床榻邊,輕輕眯起眼,劈著兩條長腿,仰頭看她:“夫人會做這些?”

林皎月點點頭:“閬哥兒小時候頑皮,爬樹爬山摔過不少傷,母親不敢聲張,全由我們自己照料。”

顧玄禮身上的傷自然與摔傷劃傷不同,但簡單的清理,她還是會的,加上皮肉傷藥府中常備,她也不多做,便不會錯。

顧玄禮見她堅持,咧了咧嘴,也不去戳那水膜了,慢吞吞撐起腿,靠上了榻,幽幽凝著她認真的模樣。

林皎月紅著眼,一點兒一點兒用幹淨的棉紗替他吸去滲出來的血。

紗布浸在傷口上,鮮血滲過兩三層,還能紅得刺痛她的眼。

怪不得他身上總是這麽多可怖的傷,怪不得次次偶然看見他的身子,總有新傷覆舊疤,這人幾乎每隔一個月便將自己弄得渾身是傷一次,再用一個月的時間和藥慢慢恢複過來。

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這麽耗費呀……

鼻尖發酸,林皎月迅速吸了口氣,壓住險些又要湧出來的淚。

上了半邊身子的藥,梅九終於來了,捧著碗熱滾滾的藥,一路連跑帶跳,瞅著唯一點燈的屋子想也不想便輕輕踹了腳門,埋頭便要衝進來——

被“柔弱不能自理”的督公抄起一個枕頭便砸過去。

“小心藥!”

林皎月爆發出了今晚最大的尖叫,叫屋裏屋外兩個喘氣的惡鬼都抖三抖。

顧玄禮甚至看到了,小夫人起身出屋前,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嘿喲?

林皎月氣衝衝走到梅九身邊,伸手:“藥給我!”

梅九張了張嘴,跟著督公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多年,他還是頭一次被叱得如此啞口。

再看看督公,對方也滿臉微妙地靠在屋裏,見他看過來,目光幽深得一言難盡,梅九就知道了。

瞧您濃眉大眼殺氣騰騰,也是個怕老婆的。

得嘞,他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將藥碗奉上。

林皎月接過藥碗,燙得小聲哎呀了一下,趕忙後退幾步將碗放到屋門口的櫃架上,捏緊了耳朵。

一通小動作結束,她才反應兩人恐怕都還看著她呢,當即感到十分丟臉。

梅九輕咳兩聲:“這藥得趁熱喝,那就……煩請夫人多照顧督公了,小的在院外候著,有事傳喚即可。”

林皎月硬邦邦地嗯了一聲,將門重新關上。

她拿了塊棉紗隔著,將藥捧回來,仍覺十分燙手。

顧玄禮支著條腿,眯眼不動聲色看她想將藥碗放到床邊的櫃子上,待會兒免不得又要她再捧過來,燙得那雙柔軟的小手掌心發紅。

顧玄禮便一點兒都不在意地伸出手臂,直接接過了藥碗。

“不行的,還很燙!”

林皎月一驚,趕忙要和他搶。

顧玄禮嗤她一聲,換了個手端藥,另一隻手將她手掌扯過來,看了眼,果然紅了。

“果然很燙呢。”顧玄禮可惜地歎了兩聲,將她拉到床榻邊坐下,輕輕揉了揉她的掌心。

隨即,他眉頭都不皺一下,舉起藥碗便飲了下去。

林皎月看得發怔,雖說她知道,食物入口的溫度向來能比指間承受得高一些,可這碗藥,也仍是太燙了,他卻像早已習慣了似的。

“但於咱家而言,剛剛好,勞煩夫人掛心。”

他聲音宛若被燙得低啞,柔柔地哄著她。

作者有話說:

溫馨提示:死太監不管他,我們小朋友就不可以這麽喝燙燙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