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暗湧

林皎月知道顧玄禮偶會犯瘋病, 也猜測昨日他默許梅九倒燕窩,也可能正犯著病,可不知道, 他現在竟然還在犯著, 而自己運氣不好,恰巧撞上了。

她杵在原地,隨即很快將碗收好, 再安靜無聲把食龕的盒蓋蓋上, 轉身就要走。

今日特意穿出來的漂亮裙子, 靛青繡染的裙擺像翻滾的海浪, 眼睜睜就要退潮。

顧玄禮額角的青筋勃然凸起。

可他還沒伸出手,沒把裙擺的主人拽住、把裙擺扯爛, 海浪止步在退潮時, 轉身朝他湧來。

林皎月紅著眼眶走回他身前,不解又不忿地抬頭凝視他:“妾身親手熬了兩個時辰, 督公哪怕不喝, 還回來也好啊, 是來的時候被人摻了毒,妾身沒發現嗎?”

她問得很認真,很心疼,像翻來覆去得不到答案,披荊斬棘也要回頭求一個明白。

顧玄禮烏紗冠下的眼中, 一片赤紅的瘋狂。

其實隻要順著她的話往下答,這件事也能揭得過去,這是她給的台階, 可是發瘋的顧玄禮過不去。

這要是過去了, 算什麽, 算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是自己要為她發瘋嗎?

他沒為任何人發過瘋,小珍珠也沒這種潑天的顏麵,她怎能特殊?

腦袋中的那根弦不論如何解不開,糾纏在一塊,惹得他頭疼欲裂。

顧玄禮眼前恍然閃過千萬大軍慘死的場麵,他從死人坑裏被挖出來,被無數人用命交替著續上生機,才苟延殘喘到今日。

這不行啊。

他哪怕是瘋,也得瘋在刀刃上,讓有罪之人血債血償,而不是瘋在小夫人身上。

所以他殘酷笑起來,雙手捧起小夫人的芙蓉麵:“夫人以為自己算什麽,咱家不過是隨意倒了一碗燕窩,一碗湯,你就想這麽多了,”

他頓了頓,抵住林皎月的額頭,兩人雙目極盡地對視,“他日咱家若要殺夫人,夫人得哭成什麽樣啊?”

手掌失了力度,將小夫人的臉頰捏出紅印,顧玄禮這次沒有收手,而是越發惡劣恣意地掠過她的耳根,按住她的後腦,將人勒在自己身前。

他喜歡這樣掌控的姿勢,讓他覺得很安心,仿若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一切由他生殺予奪。

林皎月怔怔,片刻後,她抬起僵硬的胳膊,慢慢慢慢,覆住了顧玄禮冷冰的手。

“可是燕窩,不是您倒的呀。”

她揚起唇角,很輕地用手指摩挲他的手背:“您若不喜歡,妾身以後不做了,您好好說就是,妾身很聽話的……”

說到一半,竟已哽咽,一雙盈滿淚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央著他,

“您答應過不嚇我的。”

答應過的,在那個風大雨大的野廟裏,無聲默許的,隨即他們頭一次貼得那麽近,也叫當了七年太監的顧玄禮,頭一次用口嚐到女兒家的柔軟與細膩。

他眼睛紅的幾欲滴血,腦海中有什麽撕裂又反複重組。

幹脆還是殺了吧,太讓人心煩了,他想,果斷地殺掉,也算是再也不嚇她了,嚇不著了……

下一秒,那小小的小夫人卻吃了豹子膽,攥住他的手,借著他的力氣,踮起腳吻上他的唇。

豁出命了。

不知是不是該慶幸大周朝淨身的法度仁慈,沒將閹人連根除去,所以太監們大多還能控製自身,不至於身上有什麽古怪氣味,相處的久了,林皎月反而習慣,甚至有些喜歡上顧玄禮身上的藥香。

所以她吻得很認真,心無旁騖,完全迎合著他的喜好,他的意動。

放在腦後的手漸漸失了力道,像個莽撞的毛頭小子,最初的狠厲被扒下去,隻能露出茫然無措的驚慌。

短暫清醒的時候,他也知道是他小題大做,反複無常。

因著這口甜,他心知不該貪得。

偏偏小夫人又硬要送上來,他記不清,自己已經多少年沒被人這樣蠻橫寵溺過了。

最後還是個不知輕重的蕃子路過,本想進屋,猝然撞見這一幕,哎喲一聲屁滾尿流地跑了,才叫顧玄禮反應過來,難以置信自己的一隻手按著小夫人的後腦同她交吻,另一隻手已經搭在了小夫人的腰上。

他臉色陰晴不定,剛遲疑著要抽回手,小夫人卻攥緊他的臂膀,死也不肯鬆。

這會兒,顧玄禮才發現,小夫人的耳尖已經紅若燙熟了。

他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提起人的後領:“夫人,你這一言不合就獻身……”

終於也知道害怕了?

隨即看到了小夫人緊緊抿著紅唇,麵若飛霞,似比剛剛更羞,更委屈了。

林皎月也不聽他的瘋言瘋語了,隻知道自己丟了大人,趁他怔愣片刻,重新埋進他懷裏,啞著嗓子悶聲低喊:“都是您的錯!”

顧玄禮腦袋裏還渾渾噩噩的,聞言第一反應,竟直接跟她對罵起來:“咱家有什麽錯!你自己非貼上來親咱家,咱家還沒罵你不知羞……是,你一直不知羞……”

另一股莫名的氣湧上來,倒把先前那股子暴戾衝淡了去,讓顧玄禮滿腦子隻能想到,他這小夫人怎麽能這麽不知羞?

這又是第幾次了,啊?

林皎月猛抬起頭,眼淚終於簌簌流下來。

她梗著脖子,傷心地看他:“您是我的夫君,我這麽做有什麽錯嗎?是您也不與我說明白,無緣無故就要冷落我。”

“府裏沒有別人,也無人挑撥中傷你我,就咱們兩人,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顧玄禮一時間沒說話。

林皎月忍著淚,忍著膽戰心驚,重新小心地牽住他的手:“您知道,尋常人家的夫妻是怎麽過日子的嗎?”

顧玄禮忽的笑了下:“叫夫人失望了,咱家是個太監,與你當不成尋常夫妻。”

“我不是說……那個!”林皎月又急紅了眼,攥緊他的手,顫聲道,

“我說的是,那些琴瑟和鳴,白頭偕老的夫妻。”

顧玄禮喉頭滾動了幾下,狠狠閉上眼。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尋常人是怎樣過日子的。

肯定不像他這樣,靠著喝藥和殺人來麻痹度日,不知道要殺的人到哪一日才能屠盡,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日。

她若要奔榮華富貴錦繡前程,他倒是能看在她還算稱心的份上,送她一送,可她奔著和他白頭偕老去,就是奔一場空,甚至於到了那天,還得賠上一條命,和他一道死。

顧玄禮心中的氣兒瞬間散了,頭也不疼了,隻剩無邊無際的荒蕪。

他甩開林皎月的手,輕輕嗤笑。

他是有病,所以他反複無常怎麽了?

這日之後,顧玄禮大半月不曾回府。

府中眾人習以為常,就連阿環和孫嬤嬤相處久了,都覺得這樣也挺好,府裏大家各過各的,督公若是哪日回來,他們也安安分分地伺候。

大概因著一直這麽閑適,故而旁人雖恐懼督公,可督公府裏的氣氛反倒輕鬆,就連眾人暗暗觀察的夫人,也似尋常。

林皎月重新開始跟著管事還有孫嬤嬤學管賬,如今已能漸漸上手,偶爾出府也不用再顧忌府裏有個陰陽怪氣的督公。

隻是每每出行,她還是會遣人去廠衛司送個口信兒,叫那位知曉。

阿環好幾次欲言又止,想說,夫人您不過出門見見大姑娘,或者去見見沈姨娘和老伯爺,何須樣樣都匯報給督公呢,人也一次沒吱聲,沒禁止啊。

但夫人就是很乖順,連阿環這般的貼身丫鬟都想不明白,夫人是受過什麽敲打嗎?

那日夫人去了廠衛司,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嗎?

阿環心中擔憂,卻知曉守著主子的心思,不言不問。

終究表麵風平浪靜,宮裏則自然更歲月安好。

夏日炎熱,晚間段貴妃躺靠在美人榻上,宮女在一旁悉心給放了冰塊,輕搖團扇。

殿外走進來個宮女,她見了眼,便遣散了周圍人。

那是她的貼身大宮女,同司禮監的掌印亦有交情,諸多事,她不出麵,由著下人們去探聽匯報才合適。

大宮女進來同她說,聖上又召見鎮國公了,而鎮國公今日進宮,則帶了府中的小孫女,鎮國大將軍的嫡女。

段貴妃聞言微怔,蹙眉沉思了片刻。

隨即她似乎了然,端莊明豔的麵龐難得浮過一抹陰霾。

她怎就忽略了呢,聖上雖然年輕,可畢竟是天家血脈,天生薄情,他為了取得阿洪的幫助能娶自己,自然也能為了獲得鎮國公府的力量,去接近那個小姑娘。

大宮女麵露傷心:“娘娘……”

想想都怪督公,若非他前些日子在殿上那般舉止,嚇著聖上了,聖上又何至於如此快得想要謀求其他助力,從而冷落娘娘呢?

她這般同娘娘訴說了,不料段貴妃淡淡看她一眼:“掌嘴。”

大宮女一頓,隨即立刻跪地自罰。

“阿洪這些日子在作甚?”

大宮女趕忙回:“似同瑞王那邊有些摩擦,動靜不小,四處都在觀望。”

段貴妃麵無慍色,隻有輕輕愁緒:“他怎得也不看看局勢,非要同瑞王爭得不死不休呢。”

早些年還不覺,安王一脈徹底肅清後,顧玄禮的舉動則越發顯眼起來。

說到這兒,她微凝片刻——

對付坑害了自己父親的安王一脈,阿洪也是這般,像一隻咬準了肉的狼,遍體鱗傷也不鬆口。

她便突然想到那個傳聞,說阿洪並非他們家的遠親,在來段府之前,更有秘辛……

段貴妃臉色倏然變化,連帶著袖邊案幾上的杯盞都被打落在地。

大宮女趕忙俯身收拾杯盞,回頭驚疑不定地看向自己的主子,可段貴妃已經恢複了從容,慢吞吞從美人榻上起身。

“娘娘,這麽晚了,還要去何處嗎?”大宮女小心翼翼地問。

段貴妃沉靜許久,修長的頸脖高高昂起:“陛下忙碌多日,帶些補品,本宮去探望一番。”

*

寧王府送來請帖時,林皎月以為自己沒睡醒,否則那個眼高於頂,隻會奚落她的嫡姐,怎會突然要邀她前去寧王府一聚呢?

林皎月不覺得對方會步自己的後塵,來同自己求救,

畢竟對方是嫡女,比自己乖張得多,不會吝於沾大伯父與祖父的光,也不會猶猶豫豫固步自封,所以在寧王府裏過得不會差。

那她突然來這麽一下,便是又要同從前在伯府裏一樣,下一下自己的臉麵了?

傻子才去。

況且,林皎月想,她重生回來後幾日,連做了數晚噩夢,回回都是夢見重回了寧王府,重遭李長夙的冷眼,幾乎夜夜驚醒。

直到嫁給顧玄禮,或許是因為以毒攻毒了,才漸漸放下對前世揪心的恐懼。

簡單為了這點,她都不會重踏故地。

送信來的是習秋,見林皎月態度,心中一緊,趕忙追問:“夫人那日可方便前來寧王府一聚?”

林皎月自然淡聲道,不巧了,那日恰好有事。

習秋想起自家夫人發火的樣子,又驚又急,暗瞪了林皎月一眼。

不就嫁了個太監麽,如今竟也裝腔作勢跟著傲起來了,以往在伯府的時候,她們那一房都不敢同自己高聲說話!

可現如今局麵不同了,她隻能低聲下氣地哄勸,問林皎月哪日有空,連伯府裏的大姑娘和閬哥兒都應下了呢。

林皎月微微一頓。

長姐溫和單純,原先在府中雖然偶爾與林覓雙有齟齬,可大多數情況都很照拂妹妹們,若是林覓雙相邀,她自然會答應。

何況長姐自上次宣平侯世子亡命後,幾乎就不怎麽出門了,這次恐怕也是難得出門散心。

可閬哥兒……他同自己一樣,應當也不怎麽喜歡這位嫡姐,習秋說閬哥兒也應下了,她自然在意。

這些日子,除了忙於學習管賬,她最在意的便是閬哥兒,因著與前世出事的時間越發挨得近了,她又始終沒調查出來前世意外因由,所以心中始終放不下。

但好在顧玄禮雖然發瘋不理會自己了,可她問過梅九,對方安排保護閬哥兒的人倒是沒撤。

林皎月略微動搖。

她這一遭重生,一切都是手忙腳亂,急火追趕著,上次回伯府,檢查閬哥兒作業和武功時,閬哥兒都看出了不對勁,問她怎得這般急,鬧得他都跟著緊張起來。

或許,或許也該放一放,由著他們去做他們想做的事,再看看事態發展。

沒準一切都和前世不同,會有所好轉呢?

說來也巧,這日梅九也恰好回了趟府,他的小簿子記滿了,得重新回後院拿本新的,再替督公配些藥。

剛走到前院,便瞧見夫人坐在大廳,同下方的眼生丫鬟道:“我知道了,那就定在那天吧,我會同長姐還有閬哥兒一道去寧王府的。”

那丫鬟頓時喜笑顏開:“多謝三姑娘,奴婢這就回去同夫人說,她定會很高興的!”

梅九聽著古怪,什麽三姑娘,這是他們督公夫人!

而且怎麽還扯上寧王府了?

稍稍一打聽,他才知,原是寧王世子妃派來來請的。

寧王世子妃……嘶,不就是被他們督公踹進湖裏的那位嗎?

梅九又樂又疑惑,轉身麻溜地就往廠衛司跑。

他學聰明了,但凡看到聽到什麽,匯報就得說完說清楚,且還不能自作主張先做點什麽。

而顧玄禮,這會兒正在刑房裏審人。

那人被鎖鏈綁在炮柱上,衣衫襤褸滿身鞭痕,炮柱大熱天的被加過火,整個後背早已焦爛成一灘腐肉,牢房內處處都充斥著腐臭。

顧玄禮卻仿若聞不見,他神情自在,甚至嘴角還噙著笑,穿著幹幹淨淨、針腳細密而金貴的玄金曳撒,腰帶上環佩金魚袋規整,明明身處這般煉獄,整個人卻越發精神奕奕,在昏暗陰森的牢房裏像個矜貴優雅的貴公子。

下一秒,他鎮定自若將鐵鎖鞭扔回鹽缸,攪弄浸滿鹽粒,不顧犯人嘶嚎,重新抵在對方的傷口上,咧嘴笑道:“還不說?”

他嘖了一聲,尖銳的鞭角幾欲捅進對方傷口,撕裂整個胸膛。

對方一邊嘔著血,一邊目眥欲裂地詛咒起顧玄禮,如惡鬼般的嘶嚎響徹這座牢房,乃至整條地牢。

所有犯人都縮在自己的牢房裏瑟瑟發抖,他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顧玄禮親自審人了,這些日子被審的人如何了他們不清楚,可他們,卻幾欲被折磨瘋了!

“顧玄禮,你壞事做盡!你會得到報應的!!!”

顧玄禮輕嗤:“咱家想聽的不是這種廢話。”

言罷,他將那血淋淋的鞭子抽出來,繃了繃角度,用它掰斷了對方的手指。

整潔的曳撒瞬間就不幹淨了,而被審問的人也終於疼到連一句罵話都吐不出,翻著白眼厥過去。

顧玄禮等了半晌再等不到旁的,甚覺無趣,鞭子甩開,頭也不回地走出牢房,吩咐手下將人看好了,明日繼續。

拐角時恰好遇到了回來的梅九。

梅九看他一身是血,愕然片刻想通緣由,詫異問:“督公不是已經知道對方的目的了嗎?怎得今日還在審問?”

顧玄禮咧嘴笑了笑:“不審問,直接殺了嗎?”

那多沒意思啊,既然瑞王迫不及待送人來刺探他的身份了,他就得把戲做全套啊。

梅九啞口,慢吞吞摸出小簿子劃了半個筆畫,顧玄禮看了眼,嗤笑著從他身邊走過。

梅九趕忙收好小簿子,追過去將今日在府裏看到的事盡數呈報。

顧玄禮臉上懶洋洋的笑容微微斂起,漆黑的眸子眯緊:“寧王。”

“屬下問了管事,不是寧王的意思,是寧王世子妃,還請了伯府的大姑娘與小公子一道。”

顧玄禮默然思忖:“哦,那個唧唧喳喳的。”

他也想起來了,被他踹過的那個。

末了,他看向梅九:“這種事也要和咱家匯報?”

梅九頓了頓,小心翼翼:“那夫人去……”

“梅九,你是替誰做事的?”顧玄禮好笑似的咧出白牙,“咱家這邊人多得殺不完,你想好怎麽交代了嗎?”

梅九一頓,知道這事起碼今日不能再提了,原本想問保護閬哥兒的蕃子可也要幫照拂著夫人,便沒再開口。

等他再一抬頭,督公已經轉身走遠,邊走,還能邊聽到他喃喃念叨著什麽,誰也不行,誰也不能。

曳撒上滴下來的血被鞋履踩到,在顧玄禮身後留下一行孤寂又觸目驚心的血腳印。

梅九一時無法確定,督公這是青天白日的,又犯病了?

亦或是從那日開始,督公就沒清醒過……

日子一天天熱起來,督公府裏沒了個讓人心涼的祖宗,就得搬冰來用,錦繡閣製的纖薄夏衣也一件件能拿出來穿了。

林皎月幾次看著衣櫥裏的男裝,最後到底熄了心思,隻在拿出來後,重新收疊,珍而鄭重地放回。

要乖,她再一遍說服自己。

今日她自己穿戴了整齊,挑了新的衣裳和頭麵,不算特別貴重,但也算得中上,不至於叫人豔羨或是看貶。

拾掇好自身,馬車也去到伯府,將長姐與閬哥兒接了過來,林皎月算著時間剛好,出門一道上車,共去了寧王府。

幾月不見,閬哥兒因著練武,身姿越發強健起來,肉眼可見與原先不同,而長姐休養了多日,臉色也好得多了。

也是上了車才知,閬哥兒之所以答應去寧王府,竟是習秋那小丫頭使得小計策,先攛掇信了閬哥兒,告訴他林皎月會去,再同林皎月說閬哥兒也會去。

“切,我就不喜歡她們主仆二人,在伯府就總愛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小九九,煩人得很!”

弄明白後,林閬一臉不忿地埋怨,林皎月雖然也覺得這法子齷齪,可終歸能叫閬哥兒稍稍放鬆出行,長姐也得個喘氣,便不再說什麽。

她也沒忘重點,出門前留意了一眼,那跟著閬哥兒護衛的廠衛還在暗處,見她看過來還恭敬地點了個頭,林皎月這才放下心。

安靜聽著他們議論的林妙柔聞言笑了笑,勸慰:“好啦,往日月兒回府,閬哥兒總是在武館練武,咱們姐弟也許久沒一齊見麵了,就當是去寧王府散散心好了。”

林閬想想也是,這才勉強將心中的不悅壓製下去,興致勃勃地又要和兩個姐姐議論他如今武藝學多精湛,林皎月聽得好笑,下意識想,

小胳膊小腿的還嫩著吧,督公撚一個石子兒都能把你打跪了。

隨即她頓了頓,笑著附和了兩句林閬,將這個小波紋在心尖慢慢熨平,再放下掠過。

當著林閬的麵,她也不好同長姐再聊她的婚事,三人一路便順著林閬的話茬接下去,林皎月隱約覺得,今日長姐看起來心情也還不錯。

她想,那今日就應當是個好日子。

馬車很快駛到寧王府,三人下車進府,瑞王府一別後,再次見到了她們的世子妃姐妹。

林覓雙一身昂貴精致的打扮,無比熱情地從大廳迎出來,一口一個姐姐妹妹和弟弟,仿若未出閣之前,幾人當真姐妹情深似的。

可林皎月高估了自己,她明顯感到了不適,不僅是對性情大變的嫡姐,更從踏進寧王府的第一時間,前世的回憶便湧上來,這裏的每一處山水和花草都和記憶裏無虞,狠狠拽起了被她隱匿在心底的恐懼。

林覓雙的手伸過來,正要故作親熱地挽住她,林皎月卻倏地一抖,麵色微微僵硬,下意識避開了她,宛若感受起了自己臨死前,幾欲被王府大門夾斷的手。

姐弟四人皆是一愣,林皎月也勉強恢複神色,輕聲解釋:“我從未來過如此莊嚴肅穆的府邸,倒是失禮了,還請二姐莫怪。”

林覓雙眼中譏諷一閃,手上卻連忙將人重新挽住,親昵哄著:“三妹妹說什麽呢,都是自家人,什麽失不失禮的?”

作者有話說:

“您知道,尋常人家的夫妻是怎麽過日子的嗎?”

小顧:這太監還怎麽當,瘋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