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行

顧玄禮的禁足令已到一月, 自然而然解了。

可解了禁足,林皎月也沒見這人出門,而是繼續晃悠回後院, 銷聲匿跡起來。

前些日子病重, 又服了藥,她一到晚上便昏昏欲睡,顧不上旁的, 如今夜夜清醒, 知道督公住回後院的時候, 她撇了撇嘴。

男人的話不可信, 太監也是,那會兒口口聲聲在愛她了, 不過就是想趁機研究……研究開襠褲而已。

否則怎會如此精明, 盡挑著他想做的來,自己埋怨他常宿後院就當聽不見了?

意識到這個, 林皎月一頓, 隨即自欺欺人般捧起杯水小口小口飲下, 無言自己怎麽開始在意這種細枝末節。

顧玄禮這樣的人肯對著自己好,不折騰自己,就該慶幸了。

她暗暗告誡自己,別多想來徒增煩擾,還是趁著有空, 多去關心關心祖父還有母弟才是。

鄰近前世閬哥兒出意外的時間,林皎月越發緊張,幸好如今她已非那個被困後宅毫無辦法的妾室, 便安排了人去打探前世的“仇家”。

說來也巧, 那人正是閬哥兒如今武館師父的好友, 在京中一家小鏢局裏收錢替人辦些雜事。

可奇怪的是,對方如今根本不認識閬哥兒,叫林皎月想不透,前世閬哥兒因何與對方起了衝突,又意外被打死。

但不論如何,她都不能掉以輕心,甚至打算等到事發那幾日前後,親自回伯府盯著那小混球了。

這想法剛冒出來,便聽得下人過來傳話,督公請夫人前去後院。

林皎月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後院?”

下人點點頭,看著麵生,想必也是後院的人。

林皎月沒有多猶豫,反應過後立刻叫人回去應了督公,她很快便去。

雖然不知督公要做什麽,而後院又一向神秘,可林皎月便是有種莫名自信,督公不會傷害她。

收整好儀容,她便去了。

後院空曠,院中有一棵參天的老樹,樹下的陰涼裏有石桌和涼椅,周圍是三間再普通不過的廂房。

不普通的是,林皎月剛踏進院中,便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叫她險些止步後退。

顧玄禮就躺在樹下的涼椅上,他沒穿新衣裳,依舊是一身黑如深墨的長衫,麵色好像又像從前某天似的,比尋常都蒼白,看著叫人心驚。

他閉著眼眸,若非一旁下人見怪不怪,簡直就像死了。

這會兒,林皎月才隱約有個猜測,後院不是什麽藏汙納垢之處,而是顧玄禮養傷的地方。

帶路的下人垂頭安靜退下,留下林皎月站在院門口茫然無措。

半晌,她才鼓起勇氣,悄聲一步一步走到顧玄禮身旁。

她猜顧玄禮一定早就醒了,這種內力高深之人,閉著眼也能察覺自己的位置,等自己出於好奇去打探他,他就會突然睜眼嚇她一嚇——

他做得出來!

林皎月非不順著他,她看見涼椅旁還有個小矮凳,便輕輕湊過去坐下來,恰好胳膊還能搭在涼椅的扶手上,輕飄飄碰到他的手臂。

有些涼呀。

林皎月心想,看你什麽時候起來。

然後等啊等,迷迷糊糊就等睡著了。

梅九熬完藥,捧著碗被燙得連蹦帶跳,驀然見到院中的安寧場景,竟連手被燙紅都顧不上,原地怔愣了好一會兒。

他們督公,被融進這副歲月靜好山河永寧的畫麵……別說,竟也不算違和。

等被燙得實在沒辦法了,他才小步跑過去把藥放下。

瓷碗磕碰在石桌上,再輕巧也有碰撞,顧玄禮就這麽睜開了眼。

手臂剛跟著動起來,指背便摩到一片粉膩膩的肌膚。

他側目,看到小夫人枕著手臂靠在他下手,紅唇微啟,睡得比他還沉,且甜。

寂靜無言,梅九小心翼翼窺了眼督公神色。

他曉得,若非督公今日傷重,根本不會容人在他休息時這麽貼過來……還睡得這麽死。

梅九沒忍住笑了聲,噗嗤得笑醒了林皎月。

她與顧玄禮這種亡命之徒不同,蘇醒的第一時間不是睜眼,而是卷翹的睫毛最先顫動,像毛茸茸的雛鳥抖動自己蓬鬆的翅膀,又像小珍珠伸懶腰時晃悠的胡須。

梅九看得新奇,驀然感覺有道涼意,便接到顧玄禮撇過來的冰冷目光,頓了頓,收回視線,低頭麻溜離開。

林皎月帶著幾分剛醒的茫然抬頭,看到顧玄禮滿臉微妙地看她:“夫人睡得可好?”

她慢慢慢慢反應過來。

哦豁,劍走偏鋒,好像偏得有點遠了。

“不太好,脖子扭得有點酸。”

林皎月像犯錯的小學子一樣端正了坐姿,鴨子坐在矮矮的小凳上,眼巴巴看顧玄禮。

顧玄禮不知該作何表情,氣笑似的伸手捏了把她的臉:“那你還睡,叫你來是睡覺的?”

“唔……疼!”林皎月低低地叫了聲,顧玄禮神色一頓,收回手。

忘了,他如今傷重,出手力氣也把握不好。

“知道疼就好,下次再叫你,不準在這兒睡。”顧玄禮看她粉白的臉頰落下一段通紅的印記,齜了齜牙。

林皎月有點委屈,小聲辯解:“不是故意的,因為來時督公也在睡覺,妾身怕打擾督公便想安靜等著而已。”

誰知道,這裏微風和煦,雖然血腥味濃了點,但她嫁給了督公,便早早就說服自己要習慣這種氣氛,習慣著習慣著,就睡著了。

“所以,督公叫妾身來做什麽?”她泛著水汽的桃花眼眼巴巴看著他。

乖巧得不得了,嘖,突然就舍不得再批評了。

顧玄禮抬了抬下巴,林皎月扭頭,看到石桌上的瓷碗,想了想,攥著袖子將藥捧了過來。

顧玄禮探了探溫度,沒動手,而是就著她的服侍,直接低頭將這仍舊很燙的藥飲盡了。

林皎月訝異之餘,盯著他滾動的喉看了會兒,隨即小心翼翼挪開了視線。

藥味兒很濃,叫林皎月知道,原來他身上的藥味兒是這麽來的,那得多經常喝,才會染上啊。

顧玄禮重新躺回涼椅,藥湯熏得他眼尾也多了抹紅,側目瞥林皎月的時候,宛若帶著鉤子。

“找人去打探個野男人,作甚?”

林皎月剛放下藥碗便一哽,登時什麽別的心思都沒了,尷尬道:“您知道啦……”

顧玄禮眯眼:“別撒嬌,那個野男人同你八竿子打不到邊,不好好說話,咱家可就直接把人宰了。”

還有這種好事?

林皎月訝異睜大眼,隨即趕忙打消心思,她還沒弄清閬哥兒的真正死因呢。

她將早就準備好的借口搬出來:“妾身背著母親,替閬哥兒尋了個師傅悄悄練武,可妾身聽母親說,閬哥兒近來好像與人鬧了不痛快,擔心閬哥兒脾性衝動容易惹事,便打算一一調查一遍他周圍可能招惹的人。”

她頓了頓,露出個誇張又感歎的笑:“督公好厲害,妾身才調查了第一個人,就被您發現啦!”

顧玄禮慢慢眯起眼。

不說前麵那番話是真是假,後麵那句,她當他也是個弟弟,這般好哄嗎?

嗤。

但他也信,小夫人沒膽子有別的心思,喊她來問,也是怕她牽扯上了旁的事不敢同自己說,問過一遍,她不提,也算不得是自己的錯,沒愛好她。

他不置可否地嗬了一聲,瞧,他愛得可夠認真了?小夫人不付出點什麽,倒顯得對不起他了。

“葵水可走了?”他想到一茬是一茬,懶洋洋地問了句。

林皎月頓了頓,耳尖有些發燒:“還,還剩下一點點。”

顧玄禮點點頭:“那成了,收拾收拾,後日跟咱家出趟門吧。”

“做什麽?”林皎月心裏的丁點兒羞荏和難堪一掃而盡,充滿詫異地看著對方。

太陽從樹葉的縫隙落下光斑,將顧玄禮襯得俊美又清貴。

他慢悠悠看她一眼:“殺人去。”

後日一大早,林皎月還在糾結是否要換套容易跑路的衣裳,梅九背著個小包袱跑來:“夫人,這是督公的藥,若是中途他要喝藥,就勞煩您來煎了。”

林皎月結過包袱有些詫異:“梅掌班不跟著一道嗎?”

梅九笑起來:“督公吩咐小的去殺人,就不跟著您們去祭拜了。”

也是這會兒,林皎月才知道,原來顧玄禮根本不是要帶她去殺人,枉她擔驚受怕好幾日!

又逗她!又嚇她!

出府的時候,顧玄禮看她一身漂亮的月牙色繡花長裙,喲了聲:

“夫人穿新衣裳啦。”

林皎月鼓起勇氣,少有地沒搭話,而是極快極輕地瞪他一眼,轉身氣呼呼地穿過一列褐綠色錦繡服的蕃子,登上馬車。

知道前因後果的阿環忍著笑,扭身將行李先收整好。

這次出行,夫人說督公叫她不要多帶人手,所以阿環不能跟著。

馬車被小夫人衝進去踩得咯吱咯吱晃,顧玄禮挑挑眉,心道,很好,膽子越來越大,當著下人的麵都敢同他甩臉色了。

他挑開車簾,恰好撞見小夫人偷偷往外看的視線,林皎月一怔,匆忙挪開視線,可撒完氣後滿心忐忑被抓包,仍舊叫她窘迫得紅了耳尖。

顧玄禮上馬車後,車裏瞬間就平穩了,他長手長腳坐下,林皎月別別扭扭地往旁邊挪了挪,不經意間被拖拽得衣裙勾勒出半身曼妙。

兩人都沒有出聲,片刻後,馬車慢慢悠悠地行駛出去。

林皎月偷偷看了眼俊美寧靜的顧玄禮,又悄悄收回目光。

她知道自己不該有脾性,可顧玄禮好似喜歡看她失控,看她鬧起來,每遇上點機會,都迫不及待地戲弄她。

她隻能硬著頭皮揣測兩人中間的界限,在他能包容的邊界內撒撒氣,再見他當真不介意,也小心翼翼地撒著嬌,賣賣好。

又過了好一會兒,林皎月思忖,自己擺譜的時間也差不多了,該服軟了,卻聽顧玄禮慢悠悠地搶先開口:

“夫人氣性越來越大了,咱家可真是傷心,這就叫保護小舅子的人撤了得了。”

林皎月眨眨眼,剛想說什麽突然全忘了,隻剩個眼巴巴地看著他,小手已經下意識攥了過去:“督公您派人去保護閬哥兒啦?”

“馬上就沒了。”顧玄禮睨了那搭上自己手背的小手一眼。

“不不不,”林皎月忍不住想笑,可又怕顯得不誠心實意,拚了命地壓緊嘴角,搖搖晃晃倒了杯水,殷切切地端過來,

“督公對妾身最好啦,督公不叫人撤走嘛。”

顧玄禮嗤了聲,慢悠悠接過水杯。

小白嫖精,咱家還治不了你?

椒台殿內,得知督公確實出發祭拜去了,段貴妃嘴角的笑都深了不少,可聽聞,今年督公是帶著夫人一道去的,她微微怔愣,隨即重新笑著點點頭。

顧玄禮喝了林皎月遞來的茶後,也沒再提將保護林閬的人撤走了,見小夫人竊喜的小表情,他輕輕哼了聲,覺得對方就像偷到了小魚幹的小珍珠。

明明這麽好拿捏,還總覺得自己占到了大便宜。

嘖,還以為旁人沒發現。

他將空杯子塞回還在傻笑的小夫人手裏,眼一閉,不看了。

看久了,連自己都似要跟著發傻笑起來了。

林皎月不知顧玄禮每年有祭拜的習慣,也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但被告知閬哥兒那邊有了關照後,便再沒什麽擔心,馬車搖搖晃晃駛出半日,隻安安分分地坐在馬車裏,靜待到目的地。

也因著不知路途幾何,她出門時帶了些先前沒做完的功課出來,閑來無事,見督公又在閉目養神,便輕輕挪了挪座位,從坐塌上跪坐下去,伏在小茶案上,搖搖晃晃地算起了功課。

前些天生病,斷了不少日子,如今再看起密密麻麻的賬本,便覺得陌生了不少。

她揉了揉鼻子,靜默無聲地盤算起來。

實則,她還有個小心思——

督公睜眼後瞧見她在算府裏的賬,若是說什麽,她就撒個小嬌,求饒不做了,回去後也會同管事和孫嬤嬤說,以後都不會再插手這些,

可若是督公看了也不說什麽,就代表自己還能繼續做,以後說不定還真能執掌府中事務呢。

手中無算盤,心裏卻已經敲得劈啪響。

她從小心思便多,隻是經曆前世那一年,學會了收斂,卻不是完全收了心。

誰知顧玄禮不按常理出牌,馬車行了大半日,茶都喝幹了整壺,墨線小字幾乎要鑽進林皎月的眼裏,他都沒再睜一次眼。

林皎月有些摸不準地看向顧玄禮,他到底是故意的還是又昏睡過去了?怎得除了剛上車後和自己說了會兒話,就又沒了聲音呢?

可哪怕不為著試探顧玄禮,林皎月也有些忍不住了。

趕路的蕃子大概同顧玄禮一樣,都是風裏來雨裏去的糙老爺們兒,晌午該吃午飯的時候,甚至都沒停車,林皎月餓得無法,隻好悄悄從隨身的小包裹裏拿了幾片雲片糕來吃。

這還是上車前孫嬤嬤給她當零嘴備的,她不敢吃獨食,拿了幾片放在顧玄禮那方的桌案上,用個杯托盛著,像上供似的,可這人連眼都沒睜一下。

渴了餓了忍忍也挨得過去,但跪坐大半日,飲了一壺水,她想如廁……

馬車還在一路顛馳,當真十分要命。

於是當顧玄禮覺著自己衣擺被人攥住時,略顯陰沉地睜開眼,便見小夫人臉紅的幾欲滴血,羞惱又顫抖地偷偷看他:“督公,我們,還有多久才到目的地啊?”

顧玄禮:“……”

為這種小事吵醒他,自己還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是鬧哪樣。

他心不在焉地回,晚上,說著又要閉上眼。

林皎月急忙又攥了下他,他睜開眼,辨不出喜怒:“林皎月,你是要扒了咱家的褲子嗎?”

連名帶姓,看出來是很不高興了,可林皎月哪敢!

她忍著羞恥,小聲說了句請求,可顧玄禮這幾日傷重正在恢複,也沒聽仔細,又問了一遍。

林皎月顫顫巍巍吸了口氣,以為顧玄禮又在逗她,終於也放棄了羞恥,紅著眼眶低叫出來——

妾身,想如廁!

顧玄禮愣了愣,隨即扭過頭,忍著聲笑得肩膀發抖。

林皎月心酸麻木,不知道有什麽好笑,您清高,您了不起,您硬渴著也不如廁。

不就是想看她出糗嗎,上次是葵水,這次是如廁,這人就是想看她笑話。

他們太監,果然就是很惡劣!

可看完了笑話,顧玄禮終歸叫停了車隊,蕃子們駕馬麵麵相覷,走到馬車旁匯報周圍。

聽到他們正路過個鎮子,林皎月自然心動。

她真的很餓很渴,又很想如廁,可她又知道,顧玄禮說晚上到,這一隊人都會無欲無求到晚上,所以她不該有多餘的奢求,隻求能暫歇小片刻。

她小小地縮在顧玄禮身後,出氣似的使勁攥他衣擺,把漂亮的曳撒拽出好幾道褶子。

忽而聽得顧玄禮道:“那就在這歇一晚吧。”

林皎月和外頭的人都愣住了,她差點就直接開口問顧玄禮,您不急著到目的地了嗎,可又怕到手的便宜真飛了。

得了便宜,就要好好賣乖,不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車隊調轉方向,趁著顧玄禮還沒回頭,林皎月心虛地鬆開他的衣擺,還悉心給理了理順。

顧玄禮轉過身坐正,斜光瞥見垂著頭的小夫人,又看了看剛剛身後有感的位置——

嘖,要不歇一晚,褲子真叫她給扒了。

目光又落到小案板宛如上供的雲片糕上,咧了咧牙,沒吃都覺得齁得牙疼。

一行人找了間客棧落榻,林皎月還沒來及問顧玄禮,可要她夜裏服侍照料,這人就單獨給她安置了間屋。

她神色一時間很微妙。

若說這人沒有欲,瞧著也不像,那日縱使自己神誌不清,可也瞧得出,他神色冷靜自持,呼吸卻是粗重急促的,

可若說他有,他不僅不似傳聞中別的宦官會□□折磨人,甚至除卻唯一的那次,其餘多是逗弄調笑,再不曾要求過自己。

總之就是很微妙。

顧玄禮見小夫人還杵在那兒,眉頭挑了挑。

湊過去,低低噓了噓:“不怕尿褲子了?”

林皎月炸毛似的彈開,難以啟齒。

她氣憤地提著裙子,噔噔噔便衝向後院,再也顧不上什麽邊界了。

她算是看清了,這人根本沒有底線!

顧玄禮慢慢斂了笑,負手慢悠悠環視一遍客棧,目光所及的客人皆在驚疑不定地暗暗觀察他們,但凡被他掃倒的,都趕快挪開視線不敢與其對視。

他漫不經心地輕輕抖了抖衣服,毫不在意地露出腰間懸掛的廠衛司令牌——

其實不露也大差不差,這麽大一群褐綠色錦繡服的廠衛跟隨,加之但凡有點心的人,都知道九千歲每年祭拜都會路過這附近,便能猜出這位俊美青年的身份了。

客棧老板僵硬了臉,眼看大廳裏的客人一個接一個忙不迭跑路,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滴下來。

顧玄禮看了他一眼,好心安慰:“別怕,咱家不像他們,住店會付錢的。”

老板麵容抽搐了下,顫顫巍巍笑道:“謝,謝督公。”

林皎月淨完手出來,詫異地看到客棧大廳居然空了,隻有顧玄禮的手下們四散坐著吃飯,好奇問了嘴:“督公,您包場了?”

顧玄禮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是啊,夫人精貴,咱家不舍得叫外人看了去。”

客棧老板瞪大眼,險些沒吸上氣,卻見那小夫人紅著臉,偷偷剜了眼顧玄禮,提著裙子噠噠噠走去了個空桌。

咳!

京中傳言,九千歲娶了個捧在手掌心上的小夫人,此言不假啊!?

“好看嗎?”

回過神,才見九千歲笑眯眯地盯著自己,客棧老板沒吸上來的氣兒瞬間上來了,嗆得連連咳嗽,忙不迭低頭:“督公恕罪,草民,草民從未見過貴人,一時失了分寸!督公恕罪!”

“噓,站穩了,別嚇著咱家的夫人。”

顧玄禮揮揮手,側目去看那越發膽大包天的小夫人一屁股坐了下去。

先前還軟綿綿地說,第一次與督公吃飯,等督公一起呢,這會兒就已經比誰都理所應當了。

膽子是越發大了,見風長。

那日在她花園裏逗貓,就應該踢一腳她屁股的,一時矜持,反被她搶占了先機。

可想起小夫人軟綿綿踢自己的一腳,就又想起她的開襠褲。

他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咱家也覺得好看。”

飯碗後,林皎月聽聞沒有其他安排,便輕悄悄同顧玄禮道,她回房了。

雖說她也好奇京城外的人情風光,可此行隻有她一個女子,且顧玄禮為了她已經改了行程計劃,她便該懂事安分些。

顧玄禮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嗯,鎖好門。”

林皎月心想那不是必然嗎。

收整行囊時,林皎月目光一瞥,看到梅九托她帶上的藥,才發現裏麵隻有兩小包,想來顧玄禮此行本就想著速戰速決,當即更心虛了些。

可轉念一想,若顧玄禮漸漸開始在意起她的感受,是否也代表,她越發重要了呢?

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她有些不確信。

夜。

一隊死士悄沒聲息地潛入小鎮,貼著街角屋簷摸進客棧。

寂靜無聲的大廳裏隱隱有股混著血腥的藥味兒。

死士轉身,眼前寒芒飛濺,燭火應慘叫燃起,周圍一片已成甕中捉鱉之勢。

顧玄禮翹腿橫坐於大廳最前方,擦了擦橫刀上的血,黢黑的眼眸中閃爍著殘酷又冰冷的光。

他略顯興奮地勾起唇角:“諸位,咱家久等了。”

說顧玄禮是刀,可不僅僅因著他在朝堂上目中無人,在王爺府邸也肆無忌憚,銳不可當,

而是因他本就是最鋒利的刀——

上過戰場的老兵見他揮刀的模樣,說不論是現如今的鎮國大將軍陸遠,還是十多年前謀逆而死的威武大將軍宣曜,都不及此人銳利及滿懷殺意。

顧玄禮是把刀,鋒利到哪怕自己磨損催折,都要取敵人性命。

作者有話說:

小顧:進能提刀殺人,退能提醒小夫人噓噓,咱家真是個好夫君

林皎月:嗚嗚嗚死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