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體麵

左右林皎月已經醒了, 顧玄禮又不是孫嬤嬤和阿環那種耳根子軟要聽主子命令的,當即遣人去叫大夫,又拿被子把小夫人裹緊了, 要抱回主屋。

林皎月雖然燒得有點神誌不清, 可心裏還有顧忌,眼巴巴看著他。

顧玄禮不看也知道這小夫人在鑽牛角尖,涼涼道:“夫人無所謂, 成婚後自己跑到小院住, 也得在外人麵前顧忌著咱家的名聲, 莫讓待會兒大夫來了, 誤以為咱家養了房小妾呢。”

胡,胡言亂語!

你還不是日日住在後院, 要不就直接不回府……林皎月下意識便小聲埋怨出來。

顧玄禮挑了挑眉, 沒想到林皎月埋在心底裏的事兒,竟還有這件。

他舌尖舔了舔牙齒, 覺得小夫人真是越發出乎她的意料。

正常姑娘家會渴望與閹人同住嗎?

他突然又想到那日在花園裏嘲戲弄她時, 她下意識就問自己, 為何不能同寢,還有她中藥的那天,毫無顧忌地求著自己歡好。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林皎月,終於開始相信,她可能不單單是膽子大, 還很厚臉皮,甚至有幾分驚世駭俗地饞他身子。

林皎月隱約覺得對方不想好事,小臉繃得緊緊解釋:“有, 有血味兒……”

新婚當夜, 督公可是連帶血的衣服都不讓她穿進去呢。

顧玄禮翻了個白眼, 陰陽怪氣地看著她笑:“那裏的血味,咱家不在意,往後保不準還會被咱家親自玩出血來。”

說完,也不管林皎月什麽反應,將人抱上就走了。

林皎月最初怔愣,腦海裏昏昏沉沉繞了好幾個彎,等人被抱回主屋的榻上了,才後知後覺那是什麽意思。

她一口氣沒吸上來,咳紅了臉,又不想叫顧玄禮看見窘迫,這人要把她被子扯鬆開的時候,死死埋頭攥著,饒是顧玄禮都沒能一下解開。

顧玄禮驚歎,原來小小的身體裏,也有這般大大的力氣。

他眯眼看了會兒倔強不屈的小夫人,俯下身,低聲拿捏:“咱家耐性不好,夫人要不乖乖聽話,要不,咱們現在就來玩那些趣事?”

林皎月終於崩潰:“我還來著葵水呢!!!”

顧玄禮直起腰,不管不顧地哈哈大笑起來,他容貌俊美,鳳目天生帶著驕縱恣意,笑得更是叫屋外送水的丫頭都驚狠了,一個都不敢進來。

林皎月後知後覺,他又逗她!

又!

她都病成這樣了,還逗她!

不想還好,一想,腹中的疼又清晰起來。

眼看著小夫人又要哭,顧玄禮笑容一收,快到林皎月都看不清地把被子給剝了。

葵水來得第一日,量總是多的,加之剛剛林皎月幾次動作激烈,自然而然漏了些出來,血腥味也重了些。

林皎月愣愣地撐著雙臂,眼見顧玄禮還要繼續剝自己,兩腿一夾,忍痛滾到床另一側:“妾身,妾身自己來。”

這會兒倒是喊妾身了,顧玄禮嘖嘖兩聲,知道她差不多是清醒了,便也不勉強,轉身去叫阿環她們進來。

阿環和孫嬤嬤早就兢兢業業等在屋門口,聽到傳喚趕忙跑進去。

與督公擦肩而過時,她們見鬼般的見到,督公居然真的在笑,不是冷笑,不是戲謔,而是真的勾著嘴角,仿佛心情極好!

阿環忍著心髒砰砰,想,今晚真是驚心動魄啊。

等到了屋裏,兩人見夫人雖繃著張蒼白小臉,終歸沒有大礙,也跟著鬆了口氣,忙開始倒熱水擰帕子,又幫換下弄髒的衣物。

不多時,大夫頂著夜雨匆匆趕到。

這會兒顧玄禮倒是不見了蹤影,大夫氣喘籲籲靜了會兒,便著手給林皎月搭脈問診。

最後斷出,夫人身子底不夠好,前些日子上了躺山,大致受了風,病就壓在這兒了,加之近來憂思過重,總是煩神,待稍微鬆懈下來,便跟著女子葵水一道,病來如山倒了。

林皎月縮在被子裏,聞言慢吞吞點了點頭,由著大夫給她開了藥,指點休養方法。

一通折騰後,又喝了碗剛煎好的藥,竟已到了三更天。

腹中的疼也漸漸緩了下來,困意襲來,林皎月吩咐阿環與孫嬤嬤等人去休息,自己的眼皮也漸漸開始打架。

半夢半醒間,林皎月直覺屋裏又來了人,可她睜不開眼,連個哼哼都懶得發,便隨著去了。

料想,也沒什麽人敢擅闖督公府,特別督公還在,應是哪個小丫頭又進來探看吧。

如此想著,林皎月終是沉沉睡了過去,夢裏四周都環著藥香氣。

抱著貓兒進屋的顧玄禮瞧見林皎月依舊睡得不安,神色莫變地勾了勾小珍珠的下巴。

他喃喃念叨著:“真會死啊。”

小珍珠嚶嚶似哀傷地回應了一聲,毛茸茸的爪爪打住顧玄禮的手。

顧玄禮吹著眸,心不在焉地抽出手,搭進宛如貓兒小窩的軟被裏:“知道了。”

後來連著幾晚,夜夜都有溫暖藥香伴夢。

等到第三日,林皎月的燒終於退的差不多,屋門打開條縫,白絨絨地小爪子推開了門,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林皎月驚喜不已:“小珍珠!”

“喵~”小珍珠也好似應她一般,甜甜地叫了聲。

林皎月悶了好幾日,情不自禁笑起來,剛要掀開被子下地,便聽得這府裏最囂張的聲音慢悠悠道:“踩,光腳踩,葵水來時不能被咱家碰腳心,倒是能踩石板咯?”

林皎月錯愕一瞬,才反應帶小珍珠來的是顧玄禮,而不是她以為的阿環或者照雪。

顧玄禮把小珍珠推開的門徹底敞開,慢步走進來。

今日陽光晴好,上午的太陽將這人的寬肩窄腰的影子拉得頎長,小珍珠見林皎月不下床了,便躍躍欲試地要跳上去,剛蹬腿,便被顧玄禮一掌捏住後頸。

“督公!您別提著它,它才剛好……”

林皎月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眨眨眼,無辜又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顧玄禮嘖她一聲:“你這繼母當得還真大度。”

說著,兩隻手捧住雪白的小祖宗,把它放到地上調轉個頭,輕輕踹了腳它圓滾滾的屁股。

小珍珠就一步三回頭地走遠幾步,蹲下來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們。

林皎月沉默了很久,才有幾分難堪地垂下頭。

她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有沉默。

顧玄禮看她突然就蔫噠噠了,挑了挑眉,轉身走向衣櫃,打開看到林皎月的衣服就那麽幾件。

“新衣裳呢?”他好似不滿地隨口咕囔。

林皎月以為他問他自己的,哪怕心裏還梗著,還是立刻告知:“再有兩三日便好,我特意讓錦繡閣最先做督公的衣裳的。”

顧玄禮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咱家問得是你的,咱家天天忙著殺人,緊著什麽新衣裳。”

林皎月哽住,徹底不知該說什麽了。

顧玄禮隨意抓了幾件過來,放下,掀開被子,伸手脫林皎月的寢衣。

起初還不知他要做什麽,冰涼的手觸到皮膚,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有什麽不明白?

“督公!”林皎月愕然。

“在呢,在愛夫人呢。”

喲,還穿著開襠褲,他頗有幾分興致地掰開打量。

薄薄的心衣跟著林皎月整個人微微一顫,她啞口無言,不知眼前這情況叫得償所願,還是該叫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遠處蹲著舔爪子的小珍珠一臉單純,宛若個懵懂孩童,完全看不懂爹娘在你拉我扯得做什麽。

最後出門時,林皎月感覺自己像一隻熟透的蝦,連帶著發須都是紅的,隻得緊緊抱著小珍珠,裝作滿心同它玩耍,才不至於讓自己對著顧玄禮太過慌張。

她心中又略帶不安,不知道顧玄禮這麽大費周章,是要做什麽。

她很快就知道了。

這位將府邸當做客棧,每個月隻歇腳幾日的督公,大張旗鼓把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叫來,人齊刷刷擠滿了前院,而林皎月被顧玄禮隨手一指,坐在院前的大廳裏,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顧玄禮抱著手臂走到廳前,托腮一笑:“那就不兜圈子了,閑言碎語嚼舌根的,給咱家站出來。”

人群寂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愣之下不知該作何反應。

“沒明白是吧?”

顧玄禮打了個響指,這些日子一直被關在柴房的落瑩被帶出來。

驀然重見天日,落瑩驚叫嚎哭著跪倒在地,眾人看到,她的膝蓋好像被打碎了,整個人呈現出痛苦糾結的姿態,像染了羊癲瘋似的不住抽搐。

她跪不住,便伏在地上,泣不成聲地求饒,破爛的衣服上紅黃之物混雜,叫人望一眼都覺得心寒戰栗!

而顧玄禮不為所動,甚至走到她身旁,俯身笑問:“是誰告訴你,咱家會為了小珍珠罰人的?”

懶懶蜷在林皎月懷裏的小珍珠聞聲,好奇地抬起頭想看看叫它作甚,林皎月目光晦澀地蒙住它的眼,小聲道:不看不看,咱們不看……

落瑩早早就招供了,可既然顧玄禮要她當眾指認,她自然無不從,當即哭啞了嗓子將知情者全部供了出來。

跪地求饒的多了一排,各個都沒想到,這件事竟還會深入牽連,他們本以為夫人不說話便是揭過了!

哭喊聲頓時又高出一大截,小珍珠受了驚,林皎月險些沒能哄住。

“閉嘴!”顧玄禮沉著臉喝了一聲,陰森森咧開嘴,“沒見夫人都被嚇著了?”

林皎月:“……”

她看了眼小珍珠,默默將這鍋給接住,心想,行吧,畢竟是繼母,刁鑽惡毒也當得。

可誰知,顧玄禮還嫌自己的熱鬧不夠大似的,負手循循:“在夫人麵前嚼舌根,說咱家與貴妃有染,作甚呢?仗著自己有耳朵有嘴,便能給主子下馬威了?”

他嘖嘖搖頭,從一旁抽出刀來:“你們這是在汙咱家的清白啊。”

林皎月垂頭撫弄小珍珠的手一頓,有幾分難以置信地抬頭。

他這是,在同自己解釋……為自己出氣嗎?

世人都道顧玄禮手段殘忍,從不因老弱婦孺便手軟,林皎月終於清楚見識到了。

但凡嚼過他同段貴妃舌根的家仆,不顧他們哭訴求繞,皆被廠衛司的蕃子毫不留情地重賞了二十板,幾乎無一能留著完整屍身活下來。

而親手下毒的落瑩沒再受板子,她的膝蓋已經碎了,魂飛魄散地看著顧玄禮提刀走到她麵前:

“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水,咱家看你也收不回這水了,既然如此,你就出去,逢人就說,督公與段貴妃清清白白,可好?”

落瑩忙不迭點頭,剛暗暗狂喜自己莫非要逃過一劫,眼前便寒芒一閃。

熱血猝然飛濺到一旁的丫鬟裙邊,那丫鬟抖了抖,頃刻間宛如啞了嗓子,可再一見到滾落在地的肉塊,腦子似徹底失去了運轉的作用,撕心裂肺地慘叫出來。

“這耳朵喜愛道聽途說,不要也罷。”顧玄禮咧了咧嘴,將刀扔到一邊。

林皎月僵住了,反倒是小珍珠開始習慣外麵的鬼吼鬼叫,開始興致勃勃地伸脖子打探。

林皎月匆忙抱回小珍珠,微微顫抖咽了口口水,目光震碩。

顧玄禮將落瑩的耳朵削下來了……讓她聽不著,走不動,卻不傷她性命,隻將她趕出府,也不讓人欺辱了,日日給一個饅頭撐著性命,日日對著來往行人哭辯——

督公與段貴妃之間清清白白……

隻要稍作打探,就能查出今日內情,顧玄禮根本就是在向外人明晃晃地表態,他與段貴妃無關。

這手段未免有些殘酷,可林皎月卻不能去阻攔,因她們明知顧玄禮是這樣的主子,仍膽大妄為,算是沒將主子看在眼裏,咎由自取。

雖然有管事和孫嬤嬤幫襯,林皎月鮮少看到府中陰私,但小珍珠中毒的事仍舊足夠讓她警醒。

而顧玄禮今日這番作為,更是在給自己討個公道,以正視聽。

今日之後,府中不會再有下人敢拿捏估量她這位主母,不會再有人敢自以為她不受寵,便私下行事。

他是在賞她體麵,她不能勸。

饒是想得如此清楚,這通鬧劇下來,林皎月還是不知不覺汗濕了後背。

顧玄禮走回來,見她一張小臉擦擦白,嘖嘖一笑:“不是想要咱家多疼疼你,這就經不住了?”

說著,慢悠悠轉身便走。

林皎月簌然起身,一手還抱著小珍珠,匆忙幾步,另一隻手牽住了顧玄禮負在身後的手掌。

她仿佛還能感覺到,這隻冰冷的手上,沾著滾燙的血……

顧玄禮腳步微頓,漠然扭頭,看到張漂亮的小臉在努力克服不適,衝他露出個感激又鮮甜的笑。

顧玄禮輕嘖了一聲。

倒也是真漂亮。

他就沒甩開她的手,任由那溫熱柔軟的小手勾著自己,小夫人慢慢跟著自己。

幾日後,錦繡閣的繡娘來送衣服,還沒到督公府呢,就見到個奇形怪狀的玩意兒在路中間嗚嗚咽咽哭嚎著什麽,走近一聽,麵色微變。

那看起來是個年輕姑娘,念叨著,督公和段貴妃清清白白,清清白白!

不要命了!

怎麽敢光天化日,還在督公府門口念叨這東西啊?

且看著模樣可怖,還不知是發生了什麽醃臢之事呢。

繡娘匆忙避讓,生怕引火上身,最後將衣服送去府邸裏的時候,小心旁敲側擊了一聲。

她問孫嬤嬤:“您可知,外頭有個瘋丫頭,四處瘋傳督公的事兒呀?”

孫嬤嬤正檢查衣裳呢,聞言一笑:“自是知道的,那丫頭原先在府內嚼舌根,汙蔑督公與貴人有染,督公便罰她在外頭澄清。”

不顧繡娘赫然瞪大的眼,孫嬤嬤詫異地拎起衣服:“喲,你們手巧呀,督公與夫人的衣服一道做好了?”

繡娘被打斷了思路,自然而然跟著笑道:“這不是夫人頭一次在咱們家裁衣麽,東家本就尋思,要給夫人看看咱們的效率和質量,前兩天府裏又來人知會,要先緊著夫人的衣裳做,所以我們就抓緊將二位貴人的一道做好了。”

孫嬤嬤檢驗了一遍,又誇錦繡閣手藝精湛,作為夫人的管事嬤嬤,額外付了筆賞銀,繡娘歡天喜地,自然將前麵擔驚受怕的都給忘了。

待出門後,再見那瘋瘋癲癲形貌嚇人的丫頭,繡娘也不覺著人可憐了,反而想,督公雖可怖,但督公夫人是個溫柔漂亮又好相與的,這丫鬟亂嚼舌根叫夫人心裏難受,遭這份罪也是自作自受!

而督公府外頭多了個瘋癲丫頭,以及她念叨的那些話,自然而然也傳進了各家耳中,甚至宮裏。

寧王與家中飯桌上搖頭笑笑:“怕是貴妃知道了聖上在同鎮國公府的姑娘接觸,開始心慌,要和顧玄禮撇清關係了吧?”

世子在一旁安靜聽著,心中想到何人卻無人知,唯有世子妃林覓雙暗暗看了他一眼,又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

瑞王則怒意滿滿地呸了一聲:“清清白白?裝什麽此地無銀三百兩,連聖上都屢屢派貴妃去籠絡那閹賊,他們倆能清白?”

因顧玄禮的摻和,損失了大批死士,連著世子妃都一蹶不振的瑞王府恨毒了顧玄禮。

瑞王咬牙切齒:“本王看,這兩人怕是在段尚書府中就不清白了,還裝遠親?本王倒不信邪了,他顧玄禮從哪兒冒出來的,查不到!”

椒台殿中自然也有碎嘴的小丫頭,仗著貴妃娘娘平日和煦,便將外麵這些風言風語帶進宮裏,最終被罰得泣涕漣漣,一五一十將所知道的和盤托出。

段貴妃儀態端莊地坐在高位,聞言隻是輕飄飄笑了笑。

她付了拂華服的袖擺,問大宮女:“聖上可知曉此事了?”

大宮女頓了頓,神色略顯尷尬:“聖上近日公務繁忙,似是……沒同底下人說起過相關的事兒。”

段貴妃點點頭:“這是應當的,本是無稽之談,想也是阿洪平日裏不常管教那些家仆,叫她們無法無天,什麽都敢編排,給與些懲處也好。”

見貴妃不為所動,大宮女終是心有顧忌,眼神暗示其她宮人退下後,小聲詢問貴妃:“督公此舉看似是澄清您二人清白,可旁人會不會覺得,督公要與您劃清界限呢?”

聖上寵愛貴妃,其中有多少是為了表現給督公看,取得督公的幫助,無人敢揣度。

怕就怕,失了督公的庇護,聖上也不會再寵愛貴妃了……

段貴妃看了對方眼,失笑:“你倒是想得多,卻為何不想想,他也是擔心近來幾次與本宮走得太近了,引得聖上不虞,才特意弄了這一出?”

也不是沒這種可能,可大宮女左思右想,都有些愁眉不展。

段貴妃笑容寧靜:“我與阿洪之間不必外人多猜忌,不論經曆多少,我都當他是我的家人,他也一直如此想,否則,亦不會年年五月都去祭祀父親了。”

說到這兒,她眼神閃過一抹遲疑,可很快撫平,隻斟酌道:“現如今,又是五月了啊……”

她的父親,前禮部尚書段啟河七年前被山匪劫殺,震驚一時,後來待顧玄禮誅殺安王,扶持文帝上文,便年年五月都去江邊祭拜段啟河,已成了眾人心知肚明的一項安排,甚至連文帝都大讚督公忠義。

段貴妃穩穩地坐在高位上,笑容篤定,隻要阿洪還去祭拜她的父親,他就沒對自己說謊,還會護著自己。

至於文帝……

段貴妃想起這些日子聽到,對方在接觸鎮國公府,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鎮國公府不足為懼,真正要留意的,是其府中大爺。

數十年前,威武大將軍宣曜被指謀逆滿門戰死後,鎮國公府的大爺,也就是如今的鎮國大將軍陸遠,便是大周唯一還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如今正鎮守在邊疆,一直沒曾回過京。

聖上同陸家接觸,是看上了鎮國軍,又想利用鎮國軍,對付誰呢?

督公府內,顧玄禮盯著被送來的衣裳,手指輕輕叩響座椅扶手。

管事匯報,他與孫嬤嬤將衣服都檢查過,沒問題了。

“夫人也收到了?”他心不在焉地問。

管事忙點頭,道孫嬤嬤已將衣服送去了。

顧玄禮手指頓了頓,自己都沒意識到嘴角勾起,慢悠悠地起身。

穿上了新衣的林皎月還有些羞荏。

原因無二,她兩世都沒穿過這麽好看的常服,隨手挑選的雪緞被製成裏裙,精巧又端方地包裹住她的身體,又在腰胸處留下小心機,顯得少女身軀凹凸有致,曼妙玲瓏。

而絳綃輕盈如霧,遮擋在雪緞外,如大片荷瓣垂落在白藕上,端方又明豔。

阿環高興地拍手:“夫人真好看!”

林皎月臉頰緋紅,略顯得有些局促,可一想,這本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既然得到手了,也不該再縮手縮腳。

於是她吸了口氣,大大方方鬆開手,扭轉身姿,裙擺便如水浪翻湧,輕盈漂亮,襯得她如同個小仙子。

袖擺飛舞間,玉臂更如花蕊探出,竟比雪緞看上去更細膩動人。

剛走到屋門口的顧玄禮見狀,腳步頓了頓。

梅九險些撞上他肩膀,便聽顧玄禮聲音莫測道:“去給咱家熬藥吧。”

梅九一頓,想著這月確實要開始準備傷藥了,可頭一抬,才看到屋裏的夫人還沒看到他們,正同小丫鬟巧笑嫣然,春色無邊。

他頓了片刻,小聲問督公:“要冷的?”

顧玄禮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想了想:“連熱的一道熬了吧,三天後,咱家去江邊。”

末了,他扭頭看了眼梅九:“你瞧她也覺得好看嗎?”

梅九啞口,不知道要怎麽答。

作者有話說:

梅九:咱就是說,談戀愛能不殃及無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