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商議

孫嬤嬤說得不錯,顧玄禮大多數時間都不在府裏。

林皎月那日醒來後,他就沒了蹤影,隻偶爾聽到下人湊在一塊感歎,他們督公今日又去哪哪哪兒殺人放火了。

抄家的好手,不是說說而已。

林皎月麵上看不出是喜還是憂,隻盤算了下對方留府的時間,又叫人記著在長姐和弟弟來前,往廠衛司送個口信,當個乖乖巧巧的督公夫人。

顧玄禮說不用請示他,她還是要知曉分寸,樣樣告知的。

最嚇人的人不在,林妙柔和林閬前來探望她,倒也輕鬆些。

林閬護著林妙柔一路進府,被下人恭敬的態度驚得有些忌憚,生怕要去赴鴻門宴,可見了林皎月,卻很快樂嗬嗬笑了出來。

雖然衣服頭麵不多,但勝在阿環和孫嬤嬤打理得細致規整,一朵簡單的絹花都能盤出好看的發髻,

且休息了幾日,被細致照料著,她的氣色好了很多,乍然看去,確是越發明豔青春,甚至比回門那日更光彩煥發。

他借口怪話掩飾心中酸澀:“幸好母親沒一道來,不然看到你過得這麽好,一定很後悔自己在家哭了半個月。”

林皎月掐了把臭弟弟的胳膊,

隨即她詫異:“閬哥兒,你壯實了。”

林閬趕忙同她說,他跟著武館師父練了半個多月,也覺著身體強健不少。

由此看,從前他一直想習武,倒不是隨口說說,而是真感興趣,也適合。

林皎月轉頭,感激又感歎地同林妙柔道了謝。

林妙柔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一家人。

三人圍在一塊說了好些家常,孫嬤嬤吩咐廚房做了菜,姐弟三人便一道用了午飯。

林閬年紀輕,正渾身是勁兒,吃飽喝足就要給兩位姐姐打拳看。

“剛吃過就打拳,也不怕肚子破掉。”林皎月瞪他一眼,讓他先在廂房休息會兒,自己則約長姐去花園中消消食。

林妙柔頓了頓,點點頭。

別看督公本人乖戾無常,早在林皎月來的第一晚,她就發覺督公府倒是山清水秀,亭台樓閣精致無比,

此刻,便帶著長姐,指指點點各處精妙設計,感歎人不可貌相。

林妙柔心中有事,跟著她隨意看了幾眼,下意識就說了實話:“嗯,因著聽說這處府邸原本是安王府,被督公抄了家後就賜給他了。”

林皎月愕然。

九千歲連王府都抄啊?這業務範圍,著實龐大。

林妙柔後知後覺說漏了嘴,怕嚇著林皎月,趕忙往回說:“我也是聽說,前院的事,我也不太清楚的。”

林皎月噗嗤笑出來:“大姐姐聽大伯父說的肯定錯不了,我隻是驚歎自己歪打正著……”

又進了個王府。

林妙柔握了握她:“別想那麽多,今日我同閬哥兒一般,見你過得如此好,心中是高興的,你也要多替自己,替你母親弟弟著想,好好照顧自己。”

林皎月笑著點頭,溫聲道,她會的。

與林妙柔走進了花園,四下無人,林皎月才將話題轉到她想問的,輕輕啟口,那日回門,怎沒見大姐姐。

林妙柔一頓,險些紅了眼眶,卻強撐著說那日不巧,身子不適。

林皎月定定看著她,看她左右而言它。

大姐姐是個端莊淑女,擁有自己曾經最羨慕的身份,可也同自己一般,有各自的桎梏,心中便不由泛起說不清的悵惘。

林皎月輕輕道:“大姐姐,我們是一家人。”

林妙柔沉默許久,終於沒忍住哭了出來。

她無可奈何,卻又無法克製地朝林皎月低訴,她不想嫁!

宣平侯世子暴戾□□,稍稍打聽便知道了,卻因著宣平侯在朝中身居要職,且與寧王關係極好,所以無人敢明說。

她一是傷心婚事,二是難以置信,自小便疼愛她的父親,竟然在這種大事上如此不上心,任憑她如何哭訴都堅持己見。

林皎月將哭得止不住的長姐勸到了花園的亭台裏,猶豫再三,開口:“大姐姐若是不想嫁,我們便想些辦法。”

“什麽辦法?”林妙柔不明所以,隨即有些惶恐,“你不要因為我的事去找督公……”

林皎月笑說當然不會那麽衝動。

她自己尚且還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顧玄禮,這麽快再提要求,必然要被對方再羞辱一番,說自己白嫖他的。

有病,該計較的不計較,自己的小心思非要計較,林皎月怪怪地想,轉瞬搖了搖頭,輕聲道:

“大伯父許是無奈,或者男子想不到這麽多,祖父身子也不好,我們便自己想些辦法,讓宣平侯世子那邊退婚。”

林皎月起初也曾懷疑過大伯父,他將自己許配給顧玄禮,究竟出於何種考量?

但她對前院和朝堂之事所知甚少,想破腦袋也隻能猜是大伯父看顧玄禮不爽,便借自己這個不受重視的庶女去羞辱對方,

但具體原因,恐怕隻能等到自己同顧玄禮真正親近了,才能稍加打聽一二。

林妙柔擰緊細眉:“他那種桀驁性子,既然答應了怎會主動退婚?或者我自毀清白?”

林皎月趕忙止住她可怕的想法:“還沒到這一步,有個法子。”

宣平侯世子馮珅,與他父親的一個妾室私通有了骨肉,馮坤便同那小娘商量,打算趕忙娶個正妻,再納幾個小妾,最後將孩子暗度陳倉進他自己院中。

林妙柔沒問林皎月是如何知道的,隻當她如今在督公府,自然耳目寬廣,卻難掩驚愕:“如此荒**!”

林皎月也喟歎宣平侯府後院醃臢,這小妾因著自己不受寵,所以鋌而走險勾引世子。

隻是林皎月沒告訴林妙柔,當年後來東窗事發,鬧得所有人都在看侯府的笑話,馮坤因此暴怒,狠狠虐待了他的正妻,她才知道,原來長姐竟嫁了這樣一個人。

她深吸了口氣,將心中的遺憾與後怕壓下:“大姐姐,若你不想嫁,我們便拿捏此事,讓對方退步。”

林妙柔怔愣看著這個三妹妹,半晌,堅定地點點頭:“好。”

兩人一合計,最方便的時日,竟恰好是下月初的瑞王府春老宴。

屆時京中貴人盡數上門,林茂年本也讓林妙柔趁那日去見一眼馮珅,好叫她改觀。

林皎月心道,真巧,還得感謝督公意外給了她個保護家人的機會,前世別說出席,她連這個宴會的名字都沒聽過。

臨別之際,管家意外提了禮物前來,林皎月詫異:“我沒準備這些……”

“府中不常來客,忘了同夫人說,”管事笑道,“這是督公定下的規矩,但凡來了人,都帶些禮物走。”

好叫外頭的人曉得,他九千歲是個仁善和藹的好人。

林皎月被這種乖張蠻橫的規矩怔得半晌無言,幾乎能想到那人說話時,要笑不笑陰陽怪氣的樣子。

林妙柔看了眼驚愕的林皎月,竟有些忍俊,林閬亦被梗住,幽幽瞪了眼那禮物。

狗閹人,無禮又乖張,早晚錘爆你接阿姐回家!

林皎月看弟弟眼神就知道他攢著氣呢,趕忙交代了兩聲讓他多關心祖父和母親,堵住他的嘴,又同林妙柔寬慰幾句,終於送別了家人。

原本的悵惘和忐忑,全被這個小插曲給鬧光了,林皎月頗有些哭笑不得,您清高,您有錢,有錢還連送我個釵子都要拿回去!

可她又好奇地想,顧玄禮見誰都不順眼,看誰都要惡心一番,為什麽還要去赴瑞王府的宴呢?

莫非,顧玄禮如此橫行霸道,是因為他同每一位貴人都有深交?

林皎月搖搖頭,空想不出結果,隻期待這幾天不要發生意外,特別是顧玄禮,雖然自己也曾盼著他早死,但起碼不是近來,他可千萬不要抄家將自己抄死掉,她還等對方帶她去瑞王府呢。

時間一晃而過,中途林皎月沒有再出門,隻派阿環回了躺伯府,替自己去看望祖父和母親,確保家人都還健康安穩,閬哥兒也沒有惹事。

督公府裏,林皎月也沒閑著,管事見她這些天已經安定下來,身子也恢複了,有心將府中事務以及中饋交由她來掌管。

林皎月受寵若驚,可猶豫片刻,還是謝過管事好意,隻言,等督公回來後再說吧,況且她對這些事也沒熟悉過,怕做不好。

管事愣了片刻,笑著點點頭。

夫人,還是太乖了啊。

可這些日子,顧玄禮倒是一次都沒回府,林皎月隻時不時聽到下人們議論,今日聽說督公抄了這家,昨日聽說督公下朝時踹了某某重臣一腳,又揚長而去,諸如此類消息,倒是日日不斷,緊湊繁忙。

作為顧督公的夫人,隻能通過這些小道逸聞……甚至於辱罵之言來知道對方動向,林皎月經曆了最初的膽戰心驚後,隻有淡淡複雜。

終於等到春老宴當日,林皎月一大早就爬起了床。

阿環忙前忙後給她梳妝,口口聲聲她前些日子出門,路過綢緞鋪子聽見老板說起當下時興的裝扮,定要給夫人拾掇出來。

可漂亮的桃花妝是畫好了,正是晚春極景,緋紅的麵頰更比桃花還嬌豔水潤,要挑衣盤發的時候,阿環卻頓了頓。

林皎月倒似尋常,笑吟吟道:“這妝真好看,不若就穿那件妃紅色的褙子,配個月牙白的緞裙,旁人定羨慕我有個能將我打扮成桃花的小丫頭。”

阿環給林皎月誇笑了出來,默默把喉頭的委屈咽了回去。

但她還是會暗暗惆悵,時興的緞子和頭麵,她家夫人怎能丁點兒都沒呢……

林皎月對鏡理雲鬢,挑了支雕刻精巧的桃木簪子簪上,盈盈一笑,真如個嬌豔的花精化形,卻在低頭時,聞到自己身上有股別樣的氣味。

是淡淡的藥香,屋子裏處處都浸著,同顧玄禮身上的藥味極其相似,卻因少了那抹血腥,聞起來不怪異詭譎,反而意味悠揚。

她思量片刻,還是沒用花露蓋掉這香,隻慢吞吞想,督公聞到後,會不會下意識覺得熟悉呢?

都說野獸最愛用五感直覺來判斷歸屬了。

作者有話說:

小顧:咱家沒出現,但處處都有咱家的傳說,嘖,排場

——

林閬:狗閹人

長姐:奇怪但很有錢的妹夫

眾大臣:離我遠點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皎皎:哼,小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