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車輛開進縣城的時候,外頭下起了雨。
天泛著灰,沉沉的壓下來,豆大的雨點從烏雲裏墜落,劈裏啪啦的砸在擋風玻璃上。
正在開車的中年男人低聲暗罵了一句鬼天氣。
他抬手打開雨刷,刮片在玻璃上來回摩擦,發出一連串的咯吱聲,難聽的緊。
鍾毓頭靠著車窗,雙眸睜開,視線虛落在外頭。
急速行駛的轎車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子,悶得她喘不上氣。
幾日前,高考剛剛結束,她成績估下來還算不錯,超一本線不是問題。
可鍾毓是藝術生。從小別人抱著玩具的年紀,她就開始學著拉小提琴,去柯蒂斯就讀是她自小的夢想。半年前,她懷揣著莫大的期望遞交了入學申請,至今都沒有收到來自理想院校的offer。
發出去的郵件宛如石沉大海,沒得到一絲回音。
前排,父母在就她未來該何去何從展開交談。
母親憂慮的聲音從副駕上傳過來:“通知書遲遲不來,國內這邊成績一出來就得填報誌願,中間隔不了幾天,萬一到時候兩邊都耽擱了怎麽辦。”
“照我說,報央音就可以了,穩妥。”父親看了眼後視鏡,皺眉責備:“你當初要是再用功一些就好了。或是心氣別那麽高,總比現在不上不下的好。”
話說的不是很中聽。
沒等鍾毓開口,母親先一步岔開話題。
“行了,不說那些沒用的了……阿毓,你這次回外婆家就好好休息,順便替媽媽多陪陪老人家,外婆她最喜歡你了。”
鍾毓嗯了下,聲音有些沉悶。
她將車窗按下條縫,抬起頭,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僅僅半秒鍾後,又在父親的嗬斥中,重新關緊了窗。
她緊緊閉上眼,將情緒盡數壓抑回去。
片刻後,重新掀開眼皮看向窗外。
縣城在雨幕裏整個是灰蒙蒙的一片,城裏高樓和自建房相間,樓體忽高忽矮,起伏不定,宛如遠處連綿不斷的山巒。
落水縣是外公的老家,鍾毓很小的時候來過一兩回。
然而那些與之相關的記憶早被歲月衝淡,變成了模糊不清的黑白。
幾年前外公去世,外婆找人翻修了這裏的老房子,重新定居在這邊。
高考結束,鍾毓跟父母申請來這邊暫住,費了番功夫才總算得償所願。
出神間,車輪從鬆弛的井蓋上碾壓過去,車身顛簸了幾下,又拐過幾個彎,直到路徑由寬邊窄,終於停靠在一戶人家門前。白瓷磚朱紅門,裏麵圍了個大大的院子,典型的北方村戶。
“到地方了。”
父親率先打開車門,撐傘去取行李的時候卻不注意一腳踩進了水坑裏。
他低聲抱怨了幾句,被身旁的母親出言製止。
鍾毓沉默著看完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直到母親催促,她才別開眼,不急不緩的從邊上拿起自己的琴包抱在懷裏下了車。
一陣敲門聲後,漆紅色的大門被人從裏邊拉開。
外婆布滿皺紋的臉在看到來人時,露出慈祥又喜悅的表情。
鍾毓臉上總算有了絲笑意。
她乖乖的叫了聲:“外婆。”
語調輕柔婉轉。
幾人先後進了門,穿過長長的院子進了主屋。
外婆這裏是兩層的自建小樓。考慮到老人腿腳不便,客廳廚房和主臥都在一樓,二樓則是幾個空客房,鍾毓就安置在其中一間。
似是對這裏條件不是很滿意,父親從一進來就耷拉著臉,母親也皺起了眉頭。
家裏除了外婆,還有個雇來的阿姨,姓張,就在附近村子住著,主要負責日常做飯和打掃。
知道她們今天要來,張姨提前做好了一大桌子飯菜,打了聲招呼後就先回去了,將這裏留給了主家。
幾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頓晚飯。
飯後父母便要走,他們第二天還有工作要忙,留不了太久。
鍾毓將人送到門口。
臨上車前,母親拉著她的手,眉目間滿是擔憂。
她叮囑道:“小縣城不比大城市,這裏到處都是城鄉結合部,什麽人都有,治安很不好。阿毓,你這麽漂亮性格又這麽乖順,看見那些不學好的混混記得千萬躲遠點兒,別被欺負了,知道嗎?”
鍾毓垂下眼眸:“知道了,您放心吧。”
話雖如此,母親卻還是放不下心。
但她又實在沒什麽辦法,隻得帶著滿腹牽掛上車離開。
黑色轎車在雨中漸行漸遠,直到拐過一個彎,再也看不見。
鍾毓靜默的站在門口,許久,待確定那輛車不會去而複返之後,才緩緩地動了動僵直的身子。她明眸輕眨,將唇抿成一條直線,卻還是沒能壓住微微勾起的弧。
外婆問:“你爸媽一走,就這麽開心?”
口吻裏並無責怪的意思,但鍾毓卻還是怔愣了下。
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讓她幾乎是瞬間收斂起了情緒,恢複成慣常清冷的模樣。
鍾毓垂下眼:“沒。”
外婆悠悠的歎口氣。
“你爸媽把你管的太緊了,我以前也說過他們,沒人聽,後來也就沒法說了。”她伸出布滿灰色老年斑的手牽起她:“這下來了外婆這邊,就好好放鬆好好玩,外婆不說你。”
鍾毓沒吭聲。
她關上大門,一手撐傘,一手扶著外婆,祖孫倆攙在一起往回走。
院裏兩側都是土地,兩邊各種了花和菜,中間用碎石子和著水泥一起,鋪了條窄窄的路,方便平日進出。
鍾毓將外婆扶回客廳坐著,自己去二樓收拾行李。
房間衛生是張姨提前收拾好的,母親走之前也幫著她鋪好了床,剩下的東西需要她自己歸置。
鍾毓先將小提琴放在了一側的床頭櫃上,又將其他東西各自擺放好。在衛生間整理洗漱用品的時候,才發覺自己來時忘了帶洗臉巾。她沒有用毛巾擦臉的習慣,問了外婆最近的超市在哪,知道走出巷子口就是,當下決定去買。
外頭雨還在下。
鍾毓撐起傘,握著手機緩步往出走。她今日來時穿了一件青白相間的連衣裙,麻布材質,長度到小腿肚上,腳底下是一雙純白色的帆布鞋。每邁出一步,裙角在腿邊晃啊晃的。
巷子裏的路是水泥鋪成的,年久失修,路麵上每隔兩三步就是一個坑窪,大小不等,裏麵被黃色的泥水灌滿,雨點墜進去的時候,打出渾濁的泡泡。
鍾毓生怕弄髒了自己的白鞋,一路提起裙邊走的小心。
來了隻短短幾個小時,鍾毓已經清楚到認識到這裏和大城市的區別。
沒有車水馬龍,隻有狹窄到僅能容一輛車通過的小巷子,更比不上大城市的繁華。但是同時也少了喧囂聒噪,多了幾絲寂靜。最重要的是,這裏逃開了父母施加的無處不在的束縛,那張長久以來包裹著她的無形的塑料膜布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能讓她大口大口的喘氣。
想到這裏,鍾毓心情又好了些許。
她清淺的笑著,唇角向上彎起,卻在轉過一個彎的時候,驀地僵住。
巷子對麵走過來一個男生。
一米八往上的個頭,身上罩了件寬鬆到沒型的白短袖,唯一的裝飾是胸口燙印的那一連串看不太懂的字母,其餘地方則是東一片西一片的黑色汙漬,就連底下的牛仔褲也是如此。一身衣服斑駁的差點瞧不出本來的顏色。
男生留著寸頭,青黑色的發茬又短又硬,再往下,一張臉像是刀刻出來的,五官鋒利恣睢,下頜線條尖銳的好似能割傷人一般。他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垂著身側,露出的兩條臂膀呈小麥色,上頭青筋鼓起。他沒撐傘,任由雨水淋在身上,渾然不顧。
興許是察覺到鍾毓的視線,他往過掃了一眼。
眼皮漫不經心的抬起,狹長的眸子裏是慣含著陰鷙與戾氣。
隻一眼,凶相畢露,嚇得鍾毓下意識屏住呼吸,匆忙挪開視線。
她心思亂了,腳底下不察,猛地踩進了水坑裏。
啪嗒一聲,泥漿飛濺。
冰冷的積水霎時間灌滿鞋子。
鍾毓站在那裏,僵直著身子一動未動。
男生從身旁走過。
錯開身的瞬間,耳畔傳來一聲嗤笑,裏頭的嘲諷明晃晃的,不加半點遮掩。
雨滴打在傘麵上,發出嗒嗒嗒的脆響。
鍾毓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腳步聲消失,她才垂下眼,將腳從水坑裏□□……白色的鞋麵已經徹底髒了,附著著一層汙黃的泥漿。
看了幾秒,她抬起頭,表情溫吞的繼續往出走。
—
秦放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鑽進自己房間。
準確說也不算他的。十來平的屋子,兄弟兩人共用。
剛進門,他便兩手交叉拽住衣角往上一扯,濕漉漉的短袖被兜頭脫下摔到角落的臉盆裏,一氣嗬成,帶起的水珠濺了秦磊滿臉。
他正趴在**看書,抹了把臉隨口罵:“草!你他媽甩我一臉水!”
秦放兩手正放在褲邊上。
聞言,抬起眼皮往過斜睨了一眼。
隻一眼,秦磊瞬間噤了聲。
秦放懶得多餘搭理他,見他慫了,便垂下眼忙活自己的。
他解開扣子將濕透的牛仔褲脫下,露出兩條肌肉賁張的大腿,又隨手將褲子搭到肩上,彎腰抄起臉盆往浴室走。
等洗完澡重新出來的時候,下半身已經換了件幹淨的大短褲。
像是困極了,他一頭青茬還沒幹透就直接倒在了**。
不過片刻,呼吸聲變得綿長。
估摸著是睡著了。
邊上,秦磊稍稍鬆了口氣。
他是怕秦放的。這人就跟野狗一樣,急眼的時候管你是誰,逮住就往死裏整,他發狠到眼睛充血的樣子,秦磊隻見過一次。
挺久以前的事了,直到現在想起都心有餘悸。
秦磊不敢吵到他,輕手輕腳的拿起邊上小說。
剛翻了一頁,又猛然聽見他沉著聲問:“巷子裏有人新搬過來?”
他媽的又撒什麽癔症?
秦磊擱肚子裏罵,嘴上卻老老實實的回話:“不知道,沒聽說。”
秦放嗯了聲。
閉上眼沒再說什麽。
作者有話說:
這裏是鍾毓和秦放的故事,看文愉快~
*
下本開《掠影浮光》,求個收藏和作收,鞠躬~
CP:[風情萬種酒吧老板X高冷禁欲男大學生]
江慕第一次見到李驚蟄,是在一家名叫浮光的酒吧裏。
燈光昏暗,她穿著吊帶長裙坐在吧台前,海藻般的波浪卷發垂在腰間。她細指間夾了支女士香煙,指甲被染成了明豔穠麗的紅。
聽見動靜,她抬眼看過來時,眼角眉梢盡是惑人的風情。
“江慕是吧。”
“你好,我是李驚蟄。”
咫尺距離,江慕清晰的看見她如水的眸子裏映著點點昏黃的光。
還有,他自己的影子。
#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
成年人請直接用勾引
勾引的第一步拋棄人性
基本上來說是三種套路
變成貓變成老虎變成被雨淋濕的狗
——阪元裕二 《四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