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阮唐略低斂著眼, 緊張的蜷著身子，一言不發。男人的質問顯得格外沉重, 陽光籠罩了他的麵頰, 但他眼底仍是掩蓋不住的濃稠的黑。
季少煜於是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聲音輕而顫，“你是不是根本沒有心？”
他還能感受到懷裏柔弱身子的溫度, 以及淺淺的香，仿佛再用力一點, 這人就會碎掉。隻是這張嘴嚐起來雖然又軟又甜, 卻向來不是會說甜言蜜語的, 每次都能精準的說出最令人難過和傷心的話。
這麽病弱的人, 卻有張最能惹怒人的嘴。
——他對他究竟怎麽樣，還不夠清楚明確嗎？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季少煜對阮唐究竟如何, 阮唐卻還要說這樣的話來戳人心窩。他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為什麽就是捂不熱？
事已至此，阮唐幹脆破罐子破摔，深吸一口氣道：“還不是因為你總這樣對我, 我怎麽可能不誤會？”
季少煜愣了下，半晌才開口，他的語調顯得格外低沉：“是啊，無論我怎麽對你，你還是隻會記得我令你討厭的那一麵。”
阮唐微愣，稍稍有些吃驚。他確實意外，季少煜竟然會在意這些小事嗎, 自己對他的看法, 他似乎銘記於心。這樣想著, 阮唐不知怎麽就氣勢弱了點, 但還是嘴硬道：“……可是，我剛剛都說了不想要。”
季少煜低頭看他，青年生氣時雙頰是泛紅的，此刻羞紅更甚，含淚的雙眼低斂著，透出一股柔弱**的味道，唯獨不看他，仿佛是抗拒。
兩個人都很別扭，阮唐尤其要麵子，隨時都要繃著臉，不允許自己露出真實的想法，所以凡事的第一應對方法就是偽裝和掩飾。
季少煜那顆本就懸著的心於是開始鬆動、下墜，直直的墮入深不可見的低穀。明明是早就清楚的事實，每一次麵對時，他仍舊會難以接受。
至此，方才的衝動和激動全都消散了，他的期待好像成了一場笑話。
再開口時，他似乎恢複了平靜鎮定，但那語氣中隱藏著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害怕：“我知道，你從來都不願意。”
一怒之下，季少煜鬆開了阮唐，把束縛他雙手的外套解開，而後倏地起身，仿佛這房間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遂摔門而出。
哪怕季少煜心裏想的再多，行動再怎麽凶狠，但隻要阮唐表露出不願意，他就還是會丟盔棄甲，無法再繼續下去。
……
阮唐呆呆的坐在**，望著沒拉好的窗簾，刺目的陽光讓他無法直視。他慢吞吞的給自己整理好衣服，外套已經弄出了許多褶皺，不能穿了，但也無所謂。
剛才婚禮過後，季少煜就直接把他帶回家來了，他連午飯都沒吃，隻是這會兒並不覺得餓，嘴裏什麽滋味都沒有。
很快，張明涵打來的電話驚醒了阮唐，“怎麽回事，我剛剛好像看見季少煜走了？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出去？”
阮唐抿唇，環顧房間一周，解釋道：“我和他吵架了，應該是去公司了吧，他估計這幾天都不想回家。”
季少煜看似高冷，總愛做出不那麽在意阮唐的樣子，所以每次倆人吵架，他都會盡可能的延長冷戰的時間，好像這樣就能表麵他對阮唐並不那麽看重。但其實每次都是季少煜惦記得最久。
“啊？”張明涵不知是什麽心理，居然幸災樂禍的說：“那可正好，你出來玩啊，本來昨天晚上就沒盡興，這下可好，季少煜主動把你讓給我了，我可要負責讓你好好開心才行。”
阮唐提不起興趣，剛想拒絕，就聽張明涵強勢道：“不許不同意，今天你可是最不能難過的人，他竟然敢跟你吵架！你快出來讓我哄哄。”
最後阮唐當然還是說不過他，半推半就的，就答應了下來。
好朋友的作用這會兒就體現出來了，張明涵敏銳的察覺到了阮唐的不開心，所以故作沒心沒肺，想要把他拉出來玩，讓他開心。
既然要出門，阮唐還是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了身能出去玩的衣服，精致又低調，象牙白的西裝不會太耀眼，卻很符合阮唐的氣質。
到了傍晚，婚禮場地已經被清理幹淨了，熱鬧散場，家裏基本上沒什麽人了，阮唐到窗邊謹慎的觀察了一下，終於出了門。
由於確定家裏沒人，阮唐膽子也大了不少，等到張明涵開來接他時，他就拒絕了打算來抱他上車的張明涵，“我自己來吧，反正季少煜又不在家。”
張明涵點點頭，在他上車時貼心的護著他額頭，玩笑道：“我都快習慣了。”
阮唐坐上車副駕駛，才發現戚景航竟然也在，正在後座上刷手機，見他轉頭看來，就放下手機打招呼：“晚上好。”
阮唐略瞪大眼睛，詫異：“你怎麽也來了？”
阮唐其實有給他請帖，但他今天並沒有來婚禮現場，所以這會兒能看見他，阮唐是十分詫異的。
戚景航失笑，“我不能來？”
他的坐姿稍顯放鬆，兩條長腿交疊，車內的燈光昏昏沉沉的，將他柔和的五官更加溫柔化，衣服之外的皮膚顯得白皙而性感的，他隻那麽坐著，就像漫畫裏的人物一樣美好。
“沒有沒有，”阮唐連忙搖頭，“就是感覺你不像是會和張明涵一起玩的樣子。”
上車的張明涵：“喂阮小唐，怎麽說話呢，別看他這人看著正經，其實本質就是一悶騷。”
阮唐沒接話，張明涵能說這種話說明他和戚景航關係不錯，但這不是他能打趣的話題。
張明涵說完就在後視鏡裏對上戚景航冷冷的威脅視線，仿佛在警告他別亂說話，他無所謂的聳聳肩，撇嘴表示不屑。
就戚景航這樣也太沒臉了，他平時喊戚景航十次，能把人請出來一次都算好的，比較戚景航確實不愛玩，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地方。
而這次，他不過是無意間和阮唐打電話讓戚景航聽見了，這人就主動要求來一起玩了，這也太不值錢了吧。
……
季家在阮唐離開後完全陷入了黑暗，在沉沉的夜幕下，隻有幾盞路燈稍微散發著點亮光。
但不過一個小時，一輛車疾馳著到了季家門口，不久後，豪宅門口的燈亮了，男人走下車，卻遲遲沒有進去。
王助理看不下去了，便也在停好車後，去勸季少煜，“先生，你今天真的不應該和他吵架，更不應該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裏，跑去公司。”
他簡直是苦口婆心的說：“今天可是你們的婚禮啊，你之前期待了那麽久，到晚上還有那麽多驚喜安排，這些你費心準備的一切難道都白費了嗎？”
今天王助理本來在好好的上班，結果看見請了好幾周假的老板突然出現在了公司，當時他就是非常不可置信，因為他知道今天是老板的婚禮。
老板之前偷偷準備了很多的婚禮驚喜之夜的計劃，還讓他幫著選了的，今天他本該抱得美人歸才對，怎麽能一個人氣衝衝的出現在公司呢？
發現不對勁的王助理就立刻去向季少煜打聽了，這不打聽還好，一打聽，沒想到季少煜竟然做出這麽不可理喻的事情，在婚禮當天跟老婆吵架，而後丟下對方跑來公司，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他立刻就去勸說季少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知曉利害關係，別的什麽時候吵架都可以，夫妻吵架是常事，但是像今天這樣鄭重的時刻，他還是要盡量收斂脾氣才行。不然，等到他們以後過結婚紀念日，回憶起來今天的不堪，絕對又是一地雞毛。
季少煜自然也被他這個有多年女朋友的人說服了，被他推著趕著帶回了家裏。
隻是到了家門口，季少煜卻躊躇了，“那要是我低頭了，他還生氣怎麽辦？他脾氣也不小，不會輕易原諒我的。”
王助理直接把他往門口一推，“老板，這有什麽可怕的，再怎麽說，還能有比現在更差的情況嗎。”
季少煜一想也是，他們都已經吵架了，最壞的情況不過是繼續吵架，但是稍微往好的方麵想想，萬一他跟阮唐和好了呢？
於是季少煜就推門進去了。王助理也功成身退。
隻是當季少煜沒在客廳看到人，上樓也沒在臥室裏看見人的時候，心中開始有些不安。他繼續找，電影房、遊戲房、健身房……最後連書房都找了，還是沒找到阮唐的身影。
慌亂中，他猜想，該不會阮唐也因為生氣，而跑出去散心了吧？
但是阮唐那身體病弱不堪，最近又是換季，天冷的很，到晚上後氣溫更是驟降，不知道阮唐出去了多久，會不會生病？
季少煜遂調來家裏的監控，從家門口到後門的監控全都一點不落的觀看。他已經很久沒看監控了，但是設備還一直運轉著。
監控裏，先是季少煜怒氣衝衝的衝進停車場，開了輛車疾馳而去，而後過了好幾個小時也再沒有動靜。到了傍晚，人散的差不多了，阮唐才出門。
阮唐坐著輪椅在後門等了沒一會兒，張明涵就開車來接他了。
隻是接下來的畫麵令季少煜怎麽也想不到。
在他心目中一直病弱、雙腿癱瘓的阮唐，竟然從輪椅站了起來，和張明涵言笑晏晏，自己坐進了車裏，張明涵還很貼心的把輪椅折疊好放進後車廂。
車後座似乎還有另一個男人。上車後的阮唐也是笑著和他們交談。
……原來阮唐的可憐是假，腿沒好也是假。
癱瘓是在騙他，試試談戀愛也是騙他。
先前，阮唐不想要他，不願意和他上床，這個事實確實讓他難受，但那也比不上此刻的難過。
季少煜僵持在原地，手機墜落在地，屏幕碎的七分八裂。他所有鼓起的勇氣和期待再一次落空。
他試著放下矜持放下自尊跟阮唐求和，試著挽回，但卻隻是得到這樣的答案。他從沒那麽清晰的覺得，自己在阮唐眼裏就是個笑話吧？
在他心心念念都是阮唐的時候，阮唐在做什麽？在婚禮這天晚上，打扮成這樣，和別的男人一起出去？
季少煜甚至不知道阮唐是不是故意和他吵架的，就是為了晚上能出去玩？阮唐嘴裏到底還有沒有能相信的話？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趕緊撿起手機，屏幕碎了有些難辨認，他就跑去書房用電腦看昨天的監控。監控畫麵，昨天晚上阮唐竟然也是和張明涵一起出去了的。
阮唐的愚弄簡直像是對他曾經的所作所為的報複。
就像有一把鋒利的刀戳進他的心髒裏，使勁的捅，讓他的血液都流盡，靈魂逐漸墜入下墜，落進一個很深很黑暗的深淵，永遠看不見盡頭的深淵，一直下墜，疼痛也一直蔓延。
季少煜驟然失力，整個人茫然至極。
……告訴我吧，到底怎麽樣才能得到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