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鄉

江荇和橘貓結契後,他收拾好家裏,將家搬回了鄉下。

他的老家在江南水鄉,群山起伏,河水清澈,山與河之間,是一畝畝良田。

他家的宅子就在山與河之間,屋前一個水泥大院,屋後竹林後山,院中枇杷滿枝,壓得枝頭半彎。

這是他奶奶留給他的房子,也是他幼年住過的房子。

車緩緩開到大鐵門前,橘貓從後座竄出來,隻用後腳踩在副駕駛上,兩隻前爪豎著勾在身前,直勾勾盯著院子:“你家這麽大!”

“鄉下房子都這樣。”江荇下車,拿鑰匙去開鐵門。

橘貓跑下來,蹲在他腳邊,看他開門開得慢吞吞,轉了兩圈,忍不住拋下他,低頭往鐵門的雕花縫隙裏一擠。

胖乎乎的肚子被鐵門勒出了形狀,它不得不翹起一條後腿,將後腿伸直,使肚子小一點,這才艱難地擠進去。

最近下了不少雨,枯枝落葉被雨衝到院腳,水泥大院泛起幹淨的灰白。

橘貓一擠進去,四腳活動起來,往枇杷樹下跑,人立起來盯著黃澄澄的果子,盯了半天,“喵嗚”一聲,後腿蹬地,跳到樹梢,直接叼了一大枝成熟的枇杷跳下來。

江荇將車開進院裏,拿鑰匙去開臥室的門。

橘貓用爪子扒拉開一顆枇杷,又舔又咬吃了半個,吃得胡子上都是果肉。

它眼睛餘光看見江荇打開了臥室門,叼起果枝往江荇那邊跑:“喵!”

江荇看它仰起腦袋邀功,笑著接過它叼著的枇杷:“味道怎麽樣?”

說著,他摘下一顆,撕下皮輕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迸濺出來,果味極濃。

江荇在滿口枇杷香中微微眯眼,轉頭看向枇杷樹。

他今年沒回老家,院子裏的枇杷結果時沒上水肥,果子比玻璃彈珠大得有限,此時一嘟嚕掛在樹上,葉綠果黃,誘人得緊。

看來可以摘了做點別的。

江荇嚐了兩個,笑著將枇杷還給橘貓:“你自己吃著玩吧。”

他們家這屋是瓦房,大瓦房,大窗,屋裏很是亮堂。

房子久無人居住,門窗緊閉,屋裏有股木頭與樟腦發酵的氣味。

他打開窗戶,從窗前的桌子摸到大衣櫃,再摸上大床,手指頭被塵土染得烏黑。

看來要住人,他得先擦洗幹淨。

江荇挽起袖子,先把床單被套拿去浴室的洗衣機清洗,又把席子被子搬出去曬,這才戴上口罩眼鏡清掃全屋。

橘貓和他結契後,別的地方沒太大變化,他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遏製,身體好了些,不再是之前那幅做點事就累的模樣。

江荇忙碌了一天,橘貓在他腳下跑來跑去,一會跑到前院,一會跑到後院,追蝴蝶趕蜘蛛,樂不思蜀。

直到下午五點多,江荇才把家務勉強幹完。

村子裏好些村民發現他家門開了,過來查看,見是他,紛紛邀請他去自家吃飯,被江荇一一婉拒。

江荇開車帶橘貓去鎮上打包了飯菜,又去超市采購了一波物資。

接下來幾天,江荇在網上買了不少東西,從鍋碗瓢盆到家用電器再到農具農藥種子肥料,無所不包。

他家在包郵區,快遞不是隔天到就是第三天到,他每天都得開車去鎮上取快遞,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這天,江荇正在屋後鬆土,準備在屋後種一排月季,後院再種點菜蔬。

他忙了半下午,直到夜幕降臨,蚊蟲紛飛,他收起鋤頭,去廚房做飯。

廚房的水缸裏養著一尾大鱅魚,下午有人騎摩托馱著來賣,說是正宗的山塘魚,養了兩年多。

他打算一魚兩吃,魚頭加剁椒蒸熟,魚身加豆腐燉上。

“喵嗚——”

江荇撈魚的時候,橘貓中氣十足地叫了一聲,傳到江荇耳中。

他抬頭看,隻見橘貓嘴裏叼著個東西,遠遠走過來。

“一整天沒見你,去哪玩了?我看看叼著什麽。”江荇蹲下來,伸出手,要接橘貓口裏叼著的東西。

橘貓將東西吐到江荇手上,四腳一攤,翻著肚皮癱在地上:“累死我了。喵。”

江荇接著夜幕微光看手上的東西,那東西卷成了一個卷,外麵用油紙包上。

他撕開油紙,裏麵是本小冊子。

小冊子散發出陳舊的氣味。

他看橘貓一眼,轉身去門邊,打開走廊的燈,書皮上寫著三個大字,他多看了會,才認出是“馭獸經”。

江荇伸出手指摸了摸橘貓的肚皮:“哪來的?”

橘貓仰起頭:“祖上傳下來的,族裏說,要是跟誰結契了,就可以把小冊子帶給他。你有靈根,修煉可能會讓你的身體好轉。”

“祖上?”

“是呀。我家祖上就住在這裏。喵,住後麵的山上。”

江荇意外,他和橘貓居然是老鄉。

他低頭看小冊子。

小冊子上麵的字奇怪得很,隻那麽一會,看得他頭昏目眩,像有什麽東西伸進他腦子裏攪了攪。

他翻開發黃發脆的書皮,裏麵是繁體豎排的篆體,按說他不借助工具書很難認出來,然而字一映入他眼簾,竟像能在他腦海裏自動變回簡體字,他看得毫不費力。

小冊子的內容很簡單,裏麵分為“獸糧”、“獸語”、“馭獸”三大部分,加起來總共不到萬字。

江荇倚著門框,看了半小時,基本記住了。

這本小冊子記載的內容很玄幻。

如果不是橘貓親自叼來給他,他或許會將它當成某三流玄幻編的內容。

然而這是橘貓叼的——

江荇抬起頭,望著全然漆黑的天空,唯物主義觀念再次受到了劇烈的動搖。

橘貓像是累壞了,躺在院子裏,睡得四仰八叉,細小的呼嚕聲極有規律地在院中響起。

江荇一屁股坐在客廳的門檻上,翻開小冊子,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

等全看完,他情不自禁地按照小冊子上教的呼吸方法,慢慢呼吸。

他沒有注意到,天空中的星星閃了一下,似乎被他的呼吸擾動。

“喵。”還是橘貓先醒,一睜眼就見江荇坐在門檻上,它高高翹起尾巴,走到江荇跟前,用爪子拍拍他的小腿,擔憂地抬頭看江荇,“你睡著了?”

江荇從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中睜眼。

夜深露重,他這才發覺身上的衣服吸飽了水汽,又潮又冷。

江荇站起來活動手腳:“沒睡著,練了練你給我的小冊子。”

橘貓瞬間緊張起來:“效果怎麽樣?”

江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隻感覺練完很舒服,謝謝你。”

江荇翻看完《馭獸經》,拾起包裹小冊子的油紙,想拿去扔掉。

這麽一動,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咦。”江荇露出意外的表情,打開油紙翻看。

油紙裏還有一個小紙包,裏麵藏著幾顆烏黑的種子。

江荇在燈下仔細看,發現它有點像火龍果的種子。

這種子一共十顆,不知道在油紙裏放了多久,現在依舊飽滿油亮,看起來隨時會發芽。

油紙包上寫著三個細細的字——河萬草。

《馭獸經》中的獸糧篇中寫了,這是一種牧草,幾乎每一種動物都可以吃的牧草。

奇怪。

神秘的植物嗎?

江荇看著那包種子,皺起了眉頭。

橘貓在貓窩裏滾來滾去,尋找舒服的姿勢。

江荇走到他麵前問:“你知道河萬草嗎?”

“那是什麽?喵。”

“你祖上留下來的。”

江荇將種子攤在手裏讓它看。

橘貓扒著江荇的手,看了半天:“我不知道。”

“聽說過嗎?”

“沒有,不過我祖宗留下來的都是好東西吧?要不你種下去?”

江荇低頭看著種子。

這種子還挺討喜。

屋前屋後都有空著的地,真種下去也不是不行。

江荇小心數了八顆河萬草種子出來,放在手心裏,剩下兩顆草種依舊留在油紙包裏。

萬一他第一次沒種成功,還可以再試一次。

家裏有新買的抹布,他找了一條,將抹布洗得蓬鬆柔軟,擰幹後在上麵倒上礦泉水,而後將八顆草種小心放到上麵。

他奶奶小時候育種就這麽幹,要是種子還能發芽,在溫暖濕潤的布上麵,它很快就會吐芽了。

橘貓跟在江荇腳邊,看著他處理好河萬草種:“這樣有用嗎?”

“試一試就知道了。它要是發芽了,我就把它移到後院去。”

後院有剛開墾出來的土地,泥土鬆軟油亮,種牧草肯定一絕。

江荇這麽想著,彎腰擼了它脊背一把,“餓不餓?”

橘貓低頭看自己的胖肚皮,可憐巴巴地說道:“餓得我肚子都抽抽了。”

江荇笑了笑:“我去做飯。”

剁椒魚頭,魚塊豆腐湯,再加一碟耗油生菜,這邊是一人一貓的晚飯。

橘貓不是普通的貓,可以直接吃人類的飯菜,江荇放佐料沒有特別顧忌它,做出來的菜鹹淡正好。它埋在飯碟裏,吃得頭也不抬。

一人一貓吃飽,已是深夜,江荇洗碗收拾廚房,找出衣服去洗澡。

回房睡覺時,他腦海裏又想起小冊子的內容,呼吸不自覺地按照小冊子上的內容進行。

他在房間內睡得正香,沒有注意到屋外星星隨著他的呼吸節奏一閃一閃,光芒微弱卻持久。

一覺睡醒,江荇感覺神清氣爽,身體有種久違的鬆快。

他洗漱完,去做早餐。

一人一貓的早餐借用蒸鍋和微波爐,很快就做好了。

橘貓吃完早餐,甩甩尾巴,愉快地跑去找村裏的貓貓狗狗玩。

江荇打開手機處理各大社交軟件的信息,現實中的朋友,劇組中的朋友,網友……代表新消息的紅點點亮起,各方人馬都有,就是沒有家人。

江荇來回看了兩遍,處理完信息刷了刷新聞就下線了。

前院的枇杷熟透了,除了蟲鳥會吃之外,風一吹,枇杷“當啷”“當啷”往下掉,每天早起都能發現地麵上積了淺淺一層。

江荇趁著有空,拿大剪刀去將枇杷剪下來。

這枇杷是老種,在本地種了少說兩三百年,個頭小,味道卻濃,外麵水果店賣的枇杷能有乒乓球大,嚐起來味淡如水,遠不如這枇杷好。

江荇守著枇杷,一邊剪一邊嚐,很快吃了個肚飽。

他進屋拿了小袋子出來,將剪下的枇杷連枝一起分出了十來袋,放在籃子裏,提著往外走。

本地的城市化進程不錯,村裏幾百戶人家,現在留在家中的不過一百多人,還都是老弱。

江荇從小在村中長大,對村裏人還算熟悉,他把枇杷送去各家,去的時候,籃子是滿的,回的時候,籃子也是滿的。

他繞去村中小店,買了二十斤村人自己蒸的燒酒。

燒酒裝在透明酒壇裏,帶著酒類特有的香氣。

他將酒帶回家,倒出一小半送去廚房做菜用,這一大半直接留在壇子裏。

新采摘下來的枇杷洗幹淨,他戴上一次性食品手套,坐在院子裏,用小刀剝枇杷。

枇杷熟透了,表皮輕輕一撕便能撕下來,露出裏麵起沙的果肉。

小刀輕輕一剜,剜出果核,果肉則落入白酒中,發出一聲輕響。

春末夏初的風吹過來,帶著草香與果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他也不抵抗,剝累了,將酒和枇杷收好,洗幹淨手便進房去睡了。

在夢裏,他依然記著小冊子上那套特殊的呼吸方法,綿長的呼吸帶著特殊的節律。

可能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著。

江荇睜開眼看頭頂的蚊帳,半放空發呆。

睡在窩裏的橘貓輕手輕腳地起來,仰著頭看窗前的書桌,後腿一用勁,跳到書桌上。

它踩著書桌走到窗前,用前爪扒拉著紗窗。

紗窗年久失修,滑軌不太好用,它扒拉幾下沒扒拉開,反而發出吱吱的噪音。

橘貓被嚇出飛機耳,爪子搭在紗窗上不敢動,轉頭瞪著江荇,怕他被吵醒。

江荇看得分明,在昏暗中笑了一下:“我沒睡著,你直接開。”

“喵。那我去捕獵了。”橘貓挺起毛茸茸的雪白胸膛,驕傲道:“明早給你帶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