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棚內寂靜無聲,眾人失語。

裴昱行竟然答應了那個年輕人的請求,毫不猶豫。

導演組連會都不開了,驚愕地看著這邊。

言蹊也意外男人會答應的這麽爽快,但很快反應過來,將東西遞過去:“那麻煩您了。”

裴昱行從容地接過紙筆,利索地簽下自己的名字,行雲流水,蒼勁有力。

相比油性簽字筆,言蹊覺得男人的鋼筆字更漂亮。

家中書房的收藏櫃架,有一層擺滿了各種款式的鋼筆,其中有一支是私人定製,言蹊隻見男人用過一次。

那是兩人去民政局領證的時候。

當時言蹊在單子上仔細填著自己的信息,他的書法是言培禮老先生抱在膝上親自教的,一撇一捺端端正正,小時候還代表學校參加過書法比賽。

他覺得自己的筆跡無論如何都不會丟臉。

然而看了眼旁邊,男人戴著黑色口罩,眼睫半垂,握住黑體銀帽的鋼筆,筆尖在紙麵摩挲,寫出的字堪比印刷體。

他閱曆豐富,連筆跡好像都多了不一樣的含義。

言蹊就有點臉紅,因為家庭氛圍的緣故,他對能寫一手漂亮字體的人沒有任何抵抗力。

藝人們的簽名大多都請人設計過,漂亮的花體能掩蓋很多缺點,簽起來也相對容易。但裴昱行顯然是沒有的,“裴昱行”三個字,字字分明利落,和他本人很像。

言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沒有男人的簽名。

他抿唇:“非常感謝您。”

“那你呢?”

言蹊有些疑惑:“我?”

裴昱行莞爾:“你的隊友很喜歡我,那你呢?喜歡我嗎?”

周圍頓時投去羨慕的目光,裴昱行很少和粉絲主動互動。

看,年輕人都激動的說不出話了。

言蹊腳趾摳地,不敢相信男人竟然夾帶私貨。

他瞪大眼睛,愣住了。

他的表情似乎讓男人愉悅到了:“嗯?”

言蹊深吸一口氣,麵色忍不住泛紅,背脊依舊挺得筆直:“我也非常喜歡您。”

裴昱行笑容變得溫柔:“謝謝。”

言蹊回到隊伍中,心跳還沒平息下來,林奕拽住他的胳膊無聲尖叫,“哥,你就是我親哥,以後我給你當牛做馬……”

言蹊將簽名給他:“以後自己去。”

林奕嘿嘿兩聲:“這次就用完了所有的運氣,哪還有下次?裴老師真給你麵子。”

知道他是隨口拍馬屁,言蹊還是彎了下嘴角,不著痕跡用紙巾擦掉手心的汗漬。

他遠沒有男人那般淡定自若,白天,他們在眾人麵前劃清楚河漢界;夜裏,他們耳鬢廝磨。

有了言蹊開頭,其他人膽子也就大了些,圍在裴昱行身邊索要簽名,男人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耐心簽了幾分鍾,連工作人員都有份。

蘇知跟在一位藝人後麵,將手中印有漂亮暗紋的簽名紙遞過去:“裴老師……”

裴昱行合上筆帽,嘴角仍掛著疏遠淺淡的笑容:“已經結束了哦。”

語氣十分平和。

蘇知甜美的笑容僵在嘴角,從頭到腳籠罩上一層尷尬,眼眶迅速紅起來,但臉上隻能勉強微笑:“沒有關係,我能期待下次嗎?”

裴昱行點頭:“當然可以。”

他對後輩總是溫柔而耐心,沒有人可以挑的出錯。

可許多人知道,下一次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導演組很快將新的流程定好,初稿拿給裴昱行過目。

《演藝,生活》是一檔競技與生活同存的綜藝,主旨是希望人們在工作的同時不忘好好享受生活,綜藝流程白天是演藝,晚上是生活。

新改的劇本裏,VIC鏡頭明顯增多,但這樣下來,作為背景板的其他藝人就完全沒有存在感了。

裴昱行看完,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溫和提議將自家團體多出來的鏡頭改為PK賽。

這一期嘉賓大多是偶像與歌手,每個人都有表演的空間。

總導演笑:“裴老師想得周到,現在圈內像您這樣願意提拔新人的不多了。”

裴昱行道:“都是自家孩子,算不上提拔。”

導演一愣。

NEVER接到新的錄製流程,全體呆了一秒,楓哥再三向工作人員確認,他們是否真的要和VIC進行PK。

得到肯定的答複,整個人明顯激動:“你們快去選曲子,我去給導演好好說說,回頭一定要把你們的鏡頭留下來。”

“你們也是走運,碰到裴昱行來探班,不然哪有這樣的機遇。”

楓哥一走,NEVER幾人積極討論起來。

最先開口的竟然是話最少的季洲:“選新曲吧,好唱。”

夏澤凡:“《難》也行,rap我強項,保證不給你們丟臉。”

林奕很擔心:“不會被惡剪吧?這明顯是要給VIC鏡頭的。”

言蹊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林奕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誰,表情有點難盡:“哥,你其實是裴老師的粉絲吧?”

言蹊沒回答這個問題,說起選曲的事:“選《NEVER》吧。”

另三人驚愕地看著他。

夏澤凡問:“你認真的?”

《NEVER》是他們的出道曲,當初他們也曾一腔雄心壯誌,編曲、舞蹈和MV花了很大心思,唱跳難度強,一個氣息把握不好就是車禍現場。

夏澤凡不讚同道:“不如穩妥點,新歌雖然是溫柔的曲風,但現在情歌也很有市場。”

林奕也道:“況且你前兩天不是說腰不舒服嗎?這首歌實在太冒險了。”

“不怕難度大,就怕觀眾記不住。”言蹊揉揉手腕:“而且同名專輯更有記憶力,你們對自己沒有信心?”

“怎麽可能!”林奕瞬間炸了,他絕不允許有人質疑他的業務能力:“可你的腰……”

言蹊垂眸:“早好了。”

裴昱行還記得他是唱跳歌手,大多數時候克製隱忍,隻是那天因為應酬喝了一點酒,難免失控。

手指鉗住他的下巴不準看別處,眸子裏情緒晦澀不明,比野獸更具侵略性。

言蹊根本來不及細看,整個人意亂情迷。

曲子定下來,嘉賓們就位,裴昱行與另兩位資曆長的藝人在這次活動中擔任評委。

不是什麽正規比賽,氣氛總體輕鬆愉快,還有年輕藝人互相吐槽造梗,在鏡頭前是活潑熱情的形象。

VIC是支五人團隊,隊長任宵是個非常活躍的年輕人,染著一頭搶眼的白發,一段現代熱舞直接將氣氛帶入**。

或許是老板在現場的原因,表演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雖然裴昱行不是會批評議論後輩的人,可他氣場實在太強大,況且他本人就是樂團出身,在短暫的歌手生涯裏拿下了他們現在都沒有的成就。

自然是人氣角色在最前麵,當紅偶像和歌手輪番上陣,VIC遊刃有餘,中間不忘給有短板的嘉賓放水。

言蹊和隊友站在最角落,看的熱血沸騰,真的很想上場。

終於輪到他們,四人滿腔鬥誌,隻一個眼神,對麵就接到了他們的挑戰書。

“似乎有對手來了。”任宵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不過來挑戰,按江湖規矩得先報上大名吧?”

知道他們幾人沒有名氣,特意給他們留的機會。

強者不打無名之輩。

對著鏡頭齊聲打完招呼,NEVER逐個自我介紹。

“我是團裏最帥的林奕。”

“我是rap夏澤凡。”

“季洲。”

“我是NEVER隊長,言蹊。”

接下來應該是雙方撂狠話的環節,但中間出了一點意外,裴昱行開口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麵容隨和:“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句詩詞。”

VIC隊長站在原地,剛剛想出來的狠話卡在喉嚨裏,他還太年輕,不懂掩飾自己的情緒,神色詫異。

畢竟裴昱行極少在外麵明確表達喜好,何況這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不隻是他,其他幾位嘉賓也看了過來。

有了前麵發生的事情,言蹊已經能應付男人的出其不意了:“是我爺爺取的名字,因為出生在桃花盛開的三月,家人希望我能真誠篤實的做人,所有借用了那句詩詞。。”

裴昱行“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似乎隻是單純的好奇。

狠話環節自然揭過,音樂響起,直接進入PK環節。

VIC竟然同樣選擇了他們的出道專輯的歌曲,火遍大街小巷的一首熱歌,節奏輕快朗朗上口,看似簡單卻很考驗唱功。

他們有豐富的舞台經驗,現場看比在熒幕中更具威懾性,同樣是唱跳男團,NEVER壓力不可謂不大。

結束時,任宵朝他們挑釁一笑,猖狂自信。

言蹊照單全收。

幸而平時雖然沒有通告,幾人也勤加練習,不至於人前露怯。

他們早已是配合默契的隊伍,並不比出道幾年的團隊差。

夏澤凡一段精彩的RAP後,中間有幾秒空白,國風電音乍然而起,言蹊一個側手翻絞腿進入內場。

編這套動作時,特意去請教過他奶奶白婉怡女士,作為國家寶藏級別的舞蹈藝術家,她給孫子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

年輕人身若驚鴻,婉若遊龍。

他一個跳躍落地,接兩個前空翻,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滯空能力簡直可怕。

隱約聽見有人說:“他是不是在飛?”

言蹊聽不見,渾身上下自信而從容。

周圍傳出輕呼,幾乎看呆。

結束後,掌聲雷動。

任宵誇張地問:“牛頓是管不住你嗎?”

言蹊被他這說法逗笑:“可能我們國家不歸他管。”

任宵不吝嗇誇獎:“太漂亮了太漂亮了,這段導演可千萬別剪啊,我回去要看個百八十遍!”

後麵那句是衝著節目組說的。

當然隻是句玩笑話,節目效果罷了,言蹊並未當真,反正他已經盡力。

點評自然沒太多的話,VIC的業務能力毋庸置疑,五人緊張兮兮看著自家老板,裴昱行點頭:“不錯。”

簡單兩個字,令VIC五人緊繃的肩胛鬆懈下來。

主持人:“剛才的表演,裴老師覺得怎麽樣?”

他指的是言蹊那段中國舞。

言蹊看向男人,眸中不禁透出些期待。

嚴格說起來,他還沒有在男人麵前展現過自己的強項,硬要說的話,季洲每次改編了什麽歌曲,倒是會唱給他聽。

裴昱行在家穿著休閑衣裝,工作時會戴著無框眼鏡,但無論多麽忙碌,都會放下手中的事情認真聆聽。

麵色沒有太大變化,但每次聽完,會簡單親吻他的唇,或用大手撫摸他的後腦勺,非常溫柔的力道。

他很想聽到男人的評價。

裴昱行卻道:“抱歉,看得太入迷。”

“關於舞蹈我是外行,不敢貿然評價,不過,”他看著言蹊,嘴角掛著笑,由內而外的欣悅,緩緩道:“如果我是你的家人,一定會為你剛才的表演感到非常自豪。”

言蹊沒想到能得到這樣高的評價,眼中光芒熠熠,甚至能感覺到旁邊VIC投來羨慕的目光。

他雙手背在身後,眉眼柔和,專注地看著男人:“謝謝您,如果您是我的家人,我也會很開心。”

男人依舊溫和:“榮幸之至。”

很普通的對話,導演卻皺著眉頭,悄悄翻閱了這個團隊的資料,資曆平平,沒有任何亮眼的地方。

他嘟囔:“奇了怪了……”

主持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那裴老師對本人沒有評價呢?”

裴昱行詭異的沉默兩秒,而後道:“腰挺軟。”

主持人:……?

其他人:……

言蹊:“……”

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沒有學會應付男人的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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