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國風詩詞大會》不是知名節目,但言蹊很喜歡,認真看完每一期內容,對錄製都變得期待。

不過也有些忐忑,評論席上全是厲害的大儒,他不是文學專業出身,所學知識全靠爺爺教導一二,多少有些班門弄斧。

在後台等待時對隊友進行了抽查,幾人全程苦瓜臉。

問了兩個知識點,互相大眼瞪小眼,似乎在等答案。

言蹊閉上眼,好半天才緩過來。

林奕麵無表情:“我才十八歲,我連高考都還沒有參加,為什麽要這麽為難我。”

夏澤凡:“我們幹脆解散了好了,去找任宵重新組隊,他高考才六十分,和我們比較搭。”

季洲:“組合名。”

言蹊語氣冷冷:“及格萬歲。”

幾人:“……”

瞬間閉嘴如鵪鶉,不敢再說話。

楓哥從外麵走進來:“另一位嘉賓來了。”

言蹊一愣:“另一位?”

他眉頭微蹙:“節目組並未通知我們。”

楓哥苦笑:“臨時加進來的,小節目嘛你懂得,金主就是爸爸,說起來這位嘉賓還算是熟麵孔。”

他沒賣關子:“是蘇知。”

言蹊訝異:“他怎麽來參加這個節目?”

上一期《演藝,生活》開播,和裴昱行一起上了熱搜,雖然不是什麽正麵新聞,但讓許多觀眾眼熟了這個名字,後續他的團隊又買了幾波通稿,似乎還拿下了兩個新代言,明明資源不差的。

其實言蹊對蘇知的感官並不好,隨了言培禮老先生的性子,比較護短。

他並不傻,上次的熱搜對裴昱行挑著角度抨擊,試圖貼上“欺負後輩”的標簽,蘇知形象塑造的可憐。

幸而還知道裴昱行在圈內的地位,動作偷偷摸摸,都不敢上台麵。

蚍蜉撼樹的勇氣,不知道該不該稱讚。

“他的組合是兩年限定,馬上到期了,隊裏資源撕的正厲害,而且聽說蘇知和公司鬧得不太愉快,最近被折騰得夠嗆。”楓哥道:“這節目再怎麽也算正統綜藝,學霸人設立住了,官家資源說不定有戲。”

言蹊抿著唇,眉頭沒鬆開,喃喃自語:“怎麽立得住。”

爺爺教書育人一輩子,嚴寒酷暑,都不敢妄自說什麽刻苦讀書人。

清楚這不是他該思考的問題,隻是心中有些悵然。

登台前有些緊張,言蹊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路過某間休息室,裏麵傳來交談。

是對評委老師的抱怨。

“一個破教授也敢給我臉色?敬酒不吃吃罰酒,透個題又不是要他命。”

“今天還有其他嘉賓,小心別人聽到會搞事情。”

“那個NEVER?”年輕人並不懼怕:“一個十八線連粉絲都沒有,上次要不是他們隊長去要簽名,我哪能出醜。”

他心中積攢著許多怨氣:“跑得倒是很積極,怕是存了攀上階梯的心思,也不想想,裴昱行怎麽會看得上他。”

已經越說越離譜,經紀人趕忙打住:“階梯誰都想去,你想簽約就少惹風波,別讓他人從你口中聽見裴昱行的名字。”

自家藝人仍是一張臭臉,但好歹沒再繼續說。

經紀人被這祖宗鬧得頭痛:“要開始了,我們先過去。”

門打開,言蹊和他們四目相對。

……其實並不想做牆下君子,奈何聽到丈夫的名字,吃瓜吃到自己。

經紀人臉色一凝。

不過在娛樂圈打滾的人,場麵見得多,臉上擺起笑容:“言老師怎麽來這裏了?是不是找不到自己的休息室?”

好像在說他故意來偷聽。

言蹊攤開雙手,上麵還有未幹的水漬,目光清澈:“去了趟洗手間。”

“這樣啊。”經紀人麵色不變,看著很慈善的麵容:“稍後錄製節目請多多照顧我們小知,他個性太直藏不住話,麻煩你照看一點,小知粉絲也會記得你的好。”

非常的能說會道。

沒頭腦是個性直,他年紀長不應該計較,計較會怎麽樣呢?大概會被粉絲衝掉吧。

言蹊搖搖頭:“我資曆尚淺,照顧不好別人,抱歉。”

經紀人神情頓時變得難看。

可是這和言蹊又有什麽關係呢?

沒有那樣寬闊的胸襟,原諒背地裏說自己壞話的人。

言蹊埋頭往前走,然而還沒走出兩步,就被叫住。

蘇知顯然沒有經紀人那樣的城府,高人氣讓他底氣十足,語氣非常不客氣:“見到前輩招呼都不打就離開嗎?你們公司禮儀教的不太好。”

言蹊:“可你不是我的前輩。”

然後認真和他算賬:“我們雖然沒有名氣,但確確實實出道三年了,比你多一年。”

蘇知:“……”

言蹊轉頭站直身體:“要和前輩說再見嗎?”

蘇知:“……”

最後當然沒有說再見。

年輕人氣急敗壞,狠狠瞪他一眼徑直離開。

言蹊並沒有多大的感覺,比如害怕或是忐忑,大概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

如果白婉怡女士在,估計會優雅地翻個白眼,再次吐槽爺孫倆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門,隻慶幸兒子脾氣隨了自己,頭發少白兩根。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來得及同楓哥和隊友說,言蹊直接被工作人員帶到演播廳,所有人都已經坐好了。

本期學員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學生,胸前戴著銘牌,名字下方刻著他們的學校。

人才雲集。

言蹊找到自己位置坐下,正前方就是陸文啟老教授,蘇知就坐在他旁邊,鏡頭無論如何都能掃得到。

評委共三人,還有兩人是人文大的周婀雅女士,東城大的白豐羽教授。

二位雖然比不上陸文啟耳熟能詳,但資曆在文學界同樣深厚。

願意來這樣的小節目宣揚國風文化,精神讓言蹊肅然起敬。

他對文人有種刻在骨子裏的崇拜。

裴昱行或許是發現年輕丈夫的喜好,空閑時在休憩陽台,拿著厚實的英文原著念給他聽。

發音似乎帶了點英式紳士的腔調,嗓音醇厚醉人。

是非常享受的獨處時光。

節目錄製流程中規中矩,或許是節目組打了招呼,老師們今天對嘉賓們的提問尤其多,NEVER幾人除開言蹊,個個繃直了身子,宛如上課被點名的學生。

上班蹲出了上學的感覺。

幾人有自知之明,沒在這樣的場合出風頭,安靜地當個擺設。

蘇知倒是很遊刃有餘,收起私下的傲慢,乖巧明媚,是眾女友粉和媽媽粉最喜歡的姿態。

當然能答出來的問題不是那麽多,幸而周婀雅女士對晚輩非常慈愛,常常能不動聲色地圓回來,白豐羽教授有點古板,不過沒有多說什麽。

所以陸文啟開口批評的時候,昏昏欲睡的林奕幾人瞬間清醒了。

正襟危坐,乖巧的不得了。

是和“四君子”有關的問題,台上學子輪流點出幾句與梅蘭竹菊相關的詩句,而後由此展開討論。

蘇知的團隊或許是讓他想賣弄一手,在台下悄悄舉著題板,引用了某篇文章進行分析,似乎是陸文啟所著。

蘇知照著念出,頭頭是道。

當時夏澤凡和言蹊偷偷咬耳朵,有點酸:“可以啊,這都能找出來,讓他得逞了。”

然而自家隊長卻嚴肅地搖搖頭。

“在讀完《論君子與竹》以後,深感震撼,對陸老師非常崇拜。”蘇知笑意吟吟,眼中超級佩服。

陸文啟不曾打斷,甚至還誇獎一句:“這篇文章傳播不廣泛,你能找到且理解透徹,實屬不易。”

蘇知微微一笑。

陸文啟:“如果真的是我寫的就好了。”

“……”

現場氣氛一度凝滯,陸文啟火上澆油:“滿壺水不響,半壺水響叮當,文學不可急功近利,耐心是一切聰明才智的基礎。”

差不多是指著臉罵了。

就很尷尬。

要不是鏡頭對著,估計蘇知當場能噴出火來。

主持人圓場:“陸老師果然一如既往的嚴厲。”

陸文啟連主持人一起懟:“不然呢?文學可不是用來做墊腳石的。”

主持人:“……”

總之,非常可怕。

NEVER幾人默默低頭,不敢與場上老師對視。

隻有言蹊背脊筆直。

蘇知咬了咬牙,尷尬的表情換作羞愧:“是我學識不夠……言蹊老師,你怎麽看?幾位老師的作品,我都沒有搞清楚。”

突然被CUE,言蹊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鏡頭和陸文啟的目光一齊掃在他身上,忽然成了場中最靚的崽。

言蹊並不覺得蘇知會有多麽好心,應該是想看他笑話更多一點。

“關於四君子的近代剖析作品我沒有讀的太多,不敢在大家麵前獻醜,不過白豐羽老師的《論歲寒三友梅篇》和陸文啟老師的《蘭,君子之德》記得一點。”

引用文章點出自己讚同和最喜歡的部分,沒有特意誇耀,很誠懇謙卑的語氣。

態度從容不迫,吐字清晰,溫文爾雅。

白豐羽難得露出一點笑:“學生都抱怨我的文章古板無趣,你還願意讀,不悶麽?”

言蹊張了張嘴,似乎是在想誇讚的措辭,幾秒後崩潰放棄,懇求:“實話是真的好難讀,要反複理解才能摸到一點門道,請老師以後立意簡單點,腦子扛不住!”

全場大笑,氣氛頓時變得輕鬆,白豐羽教授自己都沒忍住,還被周婀雅女士調侃:“活該被嫌棄。”

蘇知笑容僵硬,愛豆的身份讓他拚命管理自己的表情,然而太過用力,有些猙獰。

“言蹊老師懂得好多。”桌下的拳頭緊握,蘇知表情誠懇:“那可不可以告訴我《論君子與竹》的作者呢?”

“陸老師說文章傳播不廣泛,但我相信言蹊老師是知道的。”

言蹊微微一笑,非常溫暖的表情:“是津大文學院的言培禮教授。”

周婀雅女士打趣:“他們的都有了,我的呢?”

言蹊麵色發紅,十分羞窘:“老師的《說菊》我還沒有讀過。”

周婀雅笑得溫和:“好孩子。”

錄完節目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楓哥湊上來,表情比他們還緊張:“蘇知是不是有病?攝像頭開著呢就找你麻煩。”

林奕雙肩垮下來:“陸老師好凶,鏡頭都不敢看了,就怕他點到我嗚嗚嗚。”

夏澤凡呼出口氣:“解脫了,菜雞在滿級大佬跟前艱難求生。”

季洲沒有說話,但表情已經生無可戀了。

林奕:“還好我們有哥撐場子,他發的資料我連書名都記不住,哪知道寫了什麽,要不然丟臉的不是蘇知,是我了。”

他誇張地一展雙臂:“哥你就是我的神……我哥呢?”

言蹊跟楓哥打完招呼,捏著手機往消防通道走,按下通話鍵:“嗯。”

裴昱行聽見這聲,莞爾:“累了?”

“有一點,錄製時間比較久。”

而且全是腦力運動,後期評委老師們對他十分感興趣,已經完全忘記了資方的安排,幾個問題都會提到他,聊得十分興起,有兩次主持人差點沒把話題拉回去。

注意力超級集中,不敢出半點紕漏。

但中間還是被陸文啟懟了幾下。

言蹊的知識是言培禮老先生教的,理念上與陸文啟頗有分歧,可是他彬彬有禮,是晚輩的謙卑,陸文啟一邊感受著熟悉的鬱悶,一邊又無法與晚輩計較。

快要憋出火了。

想想老人家受了爺爺這麽多年氣,被懟兩下也沒什麽。

裴昱行忍不住發笑:“老師與陸教授年輕時便是如此。”

言蹊跟著笑,換個話題:“在做什麽?”

“開會。”

“這麽晚還在加班?”

“嗯,有個企劃,要仔細商量。”高冷影帝和年輕丈夫聊天,渾身散發著已婚男人的幸福:“我讓助理來接你好不好?”

“不用,今晚回宿舍。”言蹊看著門縫裏透進來的光:“有沒有吸煙?”

知道男人會抽煙是婚後的事情,拇指與食指倒捏著煙蒂,談判桌上的神情淡然從容。

倒不怎麽吸,更多是某種場合下做出相應的舉動,大概算一種禮儀。

年輕的時候沒那麽顧忌,在媒體和粉絲麵前也不會掩飾這些行徑,被人嘲諷也隻是不屑地笑,然後當著對方的麵吐出一串煙圈。

非常**不羈和叛逆,把黑粉氣個半死。

裴昱行手上煙霧繚繞,無名指的銀環小心避開了煙頭。

國際影帝滿臉真誠道:“沒有。”

但年輕丈夫明顯不信:“開視頻呢?”

電話那頭笑聲愈發柔和,無聲地承認了。

結果當然是被教育了,就算是國際影帝,麵對伴侶的嘮叨,也隻能含笑應下。

而後朋友圈多了條新內容。

Pei:抽煙傷身,良言有理。

明秀煙蒂暗秀婚戒圖片x1。

令人無數好友扼腕,高嶺之花終是走下神壇。

……

言蹊刷到朋友圈的時候,已經上了保姆車,點了讚,再回了個微笑的表情。

楓哥在司機位置上跟他們討論接下來可能有個代言。

“不是什麽大品牌,但口碑不錯曆史悠久,可惜被現在的市場擠得快要活不下去,所以給的價格有點低,牌子你們小時候或許聽說過……”

“臥槽——”夏澤凡突然驚叫一聲。

林奕剛入夢,被嚇得一激靈:“怎麽了怎麽了?”

夏澤凡捧著手機,粗口都爆出來了:“日尼瑪我看見了什麽?#裴昱行朋友圈#,有人把裴老師一個小時前的朋友圈截圖爆料發網上了。”

林奕重新倒回椅子上,戴上眼罩:“就這?我還以為啥呢。”

夏澤凡雙目發紅,手都在顫抖:“可踏馬的,無名指上戴著戒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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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耐心是一切聰明才智的基礎——柏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