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席景明的方法居然真的有用。

席景明一道羹一道羹的試,全都是夏言喜歡的食材和味道,在一連試了幾道湯羹之後, 夏言忽然含住了盛著魚羹的湯匙。

湯羹裏切了細細的魚柳和蝦丁,燉得軟爛能夠輕易的吞下去,夏言含著魚羹愣了一會, 似乎在詫異口感和以前的湯不一樣。

席景明緊張的盯著夏言, 握著湯匙的手微微顫抖。

青年灰蒙蒙的眸中閃過了一絲迷茫,遲疑了半晌,才緩緩的咀嚼了一下,遲疑的咽了下去。

席景明的眼中驟然爆發出一股喜意,夏言現在可以吞咽了!這是不是說明夏言的病情已經在好轉了?!

約翰遜醫生也很高興,表示治療可以進行到下一階段了,叮囑席景明一定要在這段時間照看好夏言, 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功虧一簣。

就算約翰遜醫生不說,席景明也斷然不會掉以輕心,現在正是夏言病情恢複的關鍵時期,他恨不得連覺也不睡, 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守在夏言的身旁,怎麽可能會就此不管不顧。

席景明喂夏言吃了幾口魚羹, 夏言就不再吃了, 於是席景明又換了一碗蟹黃豆花,撲鼻的香氣直衝夏言的鼻尖。

“要不要試試這個, 你以前也很喜歡吃蟹黃豆花的,我今天剝了八隻螃蟹, 才做了這麽一碗, 蟹黃可肥了, 很香的。”席景明輕聲哄道。

夏言其實是沒有辦法聽懂席景明說的話的,然而席景明總是堅持不懈的跟夏言溝通著,甚至比以往和夏言相處時的話多了很多,哄小孩似的,並沒有因為夏言聽不懂而放棄。

雖然夏言並沒有聽懂席景明在說什麽,但這回夏言隻是反應了片刻,便果斷的含住了席景明遞到唇邊的湯匙。

席景明唇角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又舀了一勺蓋滿了蟹肉的豆腐,遞到了夏言的唇邊。

……

夏言已經徹底用不上鼻飼管了,雖然一開始吃得很少,但隨著日子的推移,漸漸的也能吃小半碗了,席景明試著加了些更需要咀嚼的食材進去,夏言也隻是皺著眉咀嚼了,才慢慢的吞咽了下去。

醫院裏的日子寧靜又安然,Y國的氣候很好,外加醫院的環境也是一等一的優越,席景明經常會把夏言抱到陽台的躺椅上曬太陽,然後一邊在夏言的身旁為他讀書。

席景明讀的都是一些夏言以前很喜歡的小說之類,即便知道夏言聽不到,可席景明總抱有一絲希望,而且誰又能確定夏言一句都聽不到呢?或許總能聽到一兩句。

這一日,席景明照常為夏言讀書,讀到一半的時候,公司裏的手下打來電話,請示工作,因為現在席景明基本都在醫院裏,所以也把工作帶到了醫院,實在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再電話聯係。

席景明很快的跟手下溝通了幾句,正說到一半時,忽然感覺到袖口傳來了一股很輕的力道。

席景明下意識的轉過頭,就看到夏言有些迷茫的盯著他,細白的手指輕輕勾著席景明的袖口,緩緩啟唇,略有些遲緩的說,“然……後呢?”

席景明瞬間愣住了。

下一秒,席景明把手機一扔,猛的抱住了夏言!

“言言!!你醒了!!”

席景明激動的不要哭出來,把夏言緊緊的摟在懷裏,直到懷裏的人輕輕的捶了下他,有些遲緩的說,“好、好緊……”

幾個月沒有開過口,夏言的嗓音有些幹澀和生疏,不過隻說出短短幾個字,就足以令席景明激動異常了。

席景明這才連忙放開夏言,“對、對不起,弄疼你了嗎?我太激動了對不起。”

他等了三個月,足足三個月,夏言終於恢複了意識!

正準備過來看望的victor正好走到了房門處,然後就看到了席景明將夏言緊緊摟在懷裏的樣子,瞬間怒了!

victor準備衝過來的時候,席景明已經放開了夏言,然而victor依然餘怒未消,朝席景明低吼,“你在做什麽!他都生病了你還要強迫他?”

很明顯victor誤會了這一幕,席景明皺了皺眉,正準備說話時,卻看到victor也錯愕的朝夏言看了過去。

夏言細白的手指輕輕勾著席景明的衣角,一雙霧蒙蒙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席景明,“然、後?”

victor疑惑的看了看夏言,再看了看席景明。

下一秒,victor驀然爆發出一聲激動的喊聲,要不是席景明眼疾手快的攔住,恐怕victor得抱著夏言轉圈才行。

激動之後victor疑惑的問,“什麽然後?simon在問什麽?”

席景明明白了過來,夏言應該問的是剛剛他讀了一半的小說後續。

席景明有心想和夏言多說幾句話,然而夏言不言不語,隻是定定的盯著他放在桌上的書看。

於是席景明連忙又拿起書來,不過這回他再也沒法像剛才一樣平靜的念書了,幾乎每念一句都要抬起頭來看看夏言。

夏言睜著一雙烏黑的眸子,直直盯著席景明手裏的書,好像他眼裏隻有席景明手裏的書,其他的事物都與他無關一般。

夏言這個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完全恢複了的樣子。

席景明的心裏沉了一沉,一手按住書頁,傾身靠近,朝夏言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溫聲問,“言言,你還認識我嗎?”

夏言緩緩抬起頭,困惑的看了席景明一眼,然後伸出手,扯了扯席景明懷中的書頁。

一旁的victor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然而任他和夏言說什麽,夏言都沒有太多反應。

約翰遜醫生給夏言做了一番仔細的身體檢查,然後遺憾的告訴席景明,夏言現在隻是恢複了基本的言語功能以及一點點意識,沒有辨認人的能力,所以說夏言離回到正常的生活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要走。

也就是說,夏言現在不認識席景明和victor了。

“席先生不要擔心,他現在的大腦無法承載過多的信息,所以暫時失去了基本都辨認能力,可以說他不記得和周圍人相關的事情,好好修養還是能很快恢複的。”

約翰遜醫生的話猶如一顆定心丸一般讓席景明和victor慌亂的心緒冷靜了下來,隻要知道夏言現在的病情是可以恢複的,那麽一切都不是困擾了,最起碼夏言現在的情況比之前要好很多了。

夏言現在的反應有些遲鈍,也不怎麽聽得明白別人的話,唯獨很喜歡聽席景明念書。

席景明欣然的找來不少書本來讀給夏言聽,時常和夏言說說話,即便夏言很少回應他,席景明也仍不厭其煩。

victor也有樣學樣的試著給夏言念書,victor的中文原本就不錯,在華國生活了幾個月,口語更是突飛猛進,就算念中文書也非常的流暢自然。

然而victor念了還不到一頁,夏言就開始有些焦躁的左顧右盼,victor連忙放下書,“怎麽了simon?”

夏言微微皺著眉,神情有些焦躁,卻看也不看victor,而是不住的朝門口張望。

惹得victor也疑惑的朝門口看了過去:門口有什麽在吸引夏言嗎?

門外空空****,victor疑惑的問夏言,“simon,你在看什麽?你想要什麽嗎?不想聽書的話我們去樓下走走吧。”

夏言依然不語,執著的望著門外,無論victor說什麽做什麽都毫不動搖。

直到不久之後,席景明出現在了門口。

victor分明看見,在席景明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夏言的眼中驟然出現了一抹名為喜悅的情緒。

席景明自然也看到了。

他的心裏驟然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幸福感砸中,“言言,你是在等我嗎?”

夏言靜靜的望著他,席景明自然而然的接過victor手裏的書,說,“還是讓我來吧。”

席景明的出現就仿佛給夏言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一般,讓夏言不再焦躁的左顧右盼,像個乖巧的貓咪一樣靜靜坐在**,認真的望著讀書的席景明。

日光從窗外透過,在病床前兩人的身上灑落一層溫柔的光輝,仿佛與世界隔開了一道溫柔的隔閡,外人根本無法插足進去。

victor怔怔的望著夏言,眼神中帶了一絲肉眼可見的失落。

哪怕是失去了基本的辨認能力,潛意識裏也隻依賴席景明嗎?

……

失去記憶的夏言對席景明似乎有著超乎尋常的依賴,不知道是因為席景明近日一直照顧他的原因,還是潛意識本能作祟,隻要一會兒不見席景明,就會焦躁的尋找四處尋找。

這使得席景明絲毫不敢輕易離開夏言,連晚上睡覺時都要睡在旁邊的**陪他才行。

不過,也正是因為席景明無微不至的照顧,夏言的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許多。

不過短短數十天,夏言已經可以和人進行簡單的溝通,以及下地活動了。

剛從病**下來的夏言帶著初生嬰兒般的懵懂,席景明溫柔又耐心,像照顧一個小孩似的麵麵俱到的照顧夏言,又會耐心的引導夏言自己成長。

夏言依然很喜歡美麗的風景和相機,可惜夏言現在的狀態並不足以讓他回憶起相機D的使用方法,於是席景明便耐心的握著夏言的手,一點一點的指導。

夏言逐漸已經能和席景明正常的溝通了,他不記得以前所有那些令人痛苦的回憶,望向席景明的眼裏隻有淺淺的依賴。

醫院的花園裏繁花正盛,夏言按照席景明教的方法調試相機,拍出了一張十分令他滿意的照片,夏言立刻轉過臉,興衝衝的朝席景明炫耀。

望著夏言亮晶晶的眸子,席景明忽然心中一動。

“言言,你想不想拍更多漂亮有意思的風景?”

夏言有些迷茫的眨了下眼,他覺得現在花園裏的景色就已經很好看了,難道還有比這些更好看的嗎?

“好。”夏言的眼睛裏帶著些微好奇的笑意,“在哪裏啊?”

席景明神神秘秘,“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

冰天雪幕之下,夏言被厚厚的羽絨服包裹一新,有些緊張的看向麵前的雪坡,“我沒有滑過雪……”

席景明溫柔的為夏言戴上雪鏡,“不要害怕,有我保護你,你隻用享受滑雪的樂趣就好了。”

聽見席景明這麽說,夏言的心裏頓時稍稍放鬆了下來,把手放在了席景明伸出來的手臂之上,小聲說,“那你要好好保護我哦。”

席景明心裏驟然有一股暖流劃過,連笑容也擴大了幾分,“嗯。”

南極一片銀裝素裹,隻是待在這裏,就連心靈也澄澈了許多。

夏言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澄澈純淨的風光,滿心滿眼都是好奇與驚歎,對於滑雪也是緊張又期待,但是很快在席景明耐心溫柔的帶領下,他就喜歡上了這項刺激的運動。

看著護在他身前耐心引導的席景明,夏言忽然眼珠一轉,扔下了雪杖朝席景明一倒,席景明猝不及防的就被落進懷裏的夏言帶得摔倒了下去。

兩人緊密相擁,在柔軟的雪地裏滾了幾圈,席景明瞬間慌亂的要扶起夏言,“你怎麽樣?摔得疼不疼?”

其實他們穿得很厚,雪地也足夠柔軟,摔倒一點感覺都沒有,夏言看著席景明如臨大敵的模樣莫名覺得搞笑,幹脆利落的抓起一把雪朝席景明灑了過去。

席景明被糊在臉上的雪砸得懵了一下,然後便看見夏言摘下雪鏡後帶著些俏皮笑意的眼。

緊接著席景明便意識到,他們現在在雪地裏相擁的姿勢有多親密。

而夏言,對於這種親密似乎毫不排斥,甚至是……喜歡。

失去記憶的夏言對他有著超乎尋常的依賴,他們二人的南極之旅更是讓這層依賴關係變得更加緊密無間。

席景明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場美夢之中,他們在南極滑雪、拍照、看企鵝……做了許多從前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夏言的臉頰上總是洋溢著快樂的笑容,連看向席景明的眼神裏也充滿了溫暖與依賴。

五年時間,席景明從來沒有在夏言的臉上看到過這麽快樂的表情。

夏言聚精會神的拍攝遠處的企鵝們,熹微晨光中,青年的側臉被日光勾勒出漂亮精致的輪廓,寧靜又美好。席景明看得癡了,靜靜的凝望著夏言,他的心裏忽然湧上來一種隱秘的期望,他期望這一瞬間能無限的延長再延長。

哪怕隻是和夏言這樣安靜快樂的相處,他都覺得甘之如飴。

夏言終於拍出了一張滿意的照片,剛回過頭打算跟席景明炫耀,就正好撞上了男人靜靜凝望的雙眸,漫天雪白折射泛著淡金的日光,映得對方琥珀色的眸子裏好像盛滿了一汪深情的水。

在這深情目光的注視之下,夏言烏黑的眼裏也現出一片怔然。

企鵝們啾啾鳴叫著相互依偎。

他們在冰天雪地裏接了一個淺淺的吻。

如果這真的是一場夢的話,席景明希望這場夢永遠也不會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