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席景明迅速把夏言帶出了會場。

懷裏的青年麵色慘白, 似乎還沒有從方才的變故中緩過來,低垂著頭微微的發著抖。

席景明心裏滿是急切與怒火,但是他不敢表現出來任何慌亂的情緒, 努力的軟下聲音來,輕撫著夏言的脊背,“沒事了沒事了, 現在周圍沒人了, 不會有人知道的。”

Victor也在此時追出了門,擔憂的朝夏言走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你還好嗎......Simon?”

在看見席景明將夏言完全籠在懷裏的樣子,Victor的臉色瞬間一僵。

“我、我想回去......”夏言喘息一聲,低低的說。

“好、好,我們走。”席景明連忙一手扶著夏言往車裏走。

“Simon我帶你回酒店......”Victor連忙上前一步。

“他們恐怕已經知道了他的住址, 酒店門口不會太平。”席景明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微微低下頭溫聲詢問夏言,“跟我回我們的家,好嗎?”

聽到席景明這句‘我們的家’時, 身後Victor的臉色頓時一僵。

夏言隻是低低的垂著頭微微發抖,並沒有回答席景明的話, 席景明便不再問, 攏著夏言的肩背以一個保護的姿勢帶著夏言坐上了車,迅速啟動了車子。

路上, 席景明一麵開車,一麵小心翼翼的覷著旁邊夏言的神情, 夏言仍然低低的垂著頭, 一言不發。

他沒想到本來好好的電影發布會會發生這樣的事, 那幫記者一湧而來,明顯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他們想做什麽?引導輿論,像原來那樣在網絡上抹黑夏言?

無論背後之人想做什麽,他都不會放過他們!

隻是......

席景明擔憂的看了夏言一眼。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席景明深知夏言不願再與過去有任何牽扯,過去的那些無妄之災樁樁件件都是夏言心中不可磨滅的傷疤。

如今那些媒體舊事重提,甚至還又提到了夏興朝......

他們怎麽敢提這個人!這明明是在重揭夏言的傷疤。

席景明心裏滿是怒火,但不敢表現出任何會加重夏言難受的情緒,安慰的說,“那些記者我讓人將他們封口,不會有人傳出去的,明天就沒事了。”

夏言已經緩和了很多,但情緒仍然有些低落,他低低的開口,“我不是怕別人知道......”

“我是在想,為什麽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別人總是將夏興朝的過錯歸咎於我的身上?”夏言的聲音很低,帶著淡淡的悲哀與困惑,“就因為我是他的兒子?所以我做什麽都是錯的?”

“他毀了我母親的一生,讓我從小顛沛流離,甚至破產之際還要把我賣給別人......”

席景明的心口驟然一痛,夏言的話不僅是在曆數夏興朝的罪行,也是在數他的罪行。

若說夏言之前的人生被這個不能稱之為父親的人毀得一幹二淨,那麽他就是讓夏言的境地雪上加霜......

“這樣一個絲毫不能稱之為父親的人,我自己都深受其害,憑什麽還要讓我來承受他犯下的罪行以及別人的怒火?”

夏言本以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無論是夏興朝也好,還是他人的看法。

時隔五年,夏興朝於他而言就是個陌生人,可是今晚那些記者問到他是因為夏興朝的罪行才逃往國外時,他的心裏又重新爆發出一股強烈的不甘。

為什麽明明已經過了這麽久,他還是要為一個毀了他與母親生活的人渣而背負罵名與責任?!

席景明的心裏忽然湧上來一股劇烈的恐慌來。

五年前夏言曾問了他許多次,為什麽要對付夏家,席景明一直沒有說。

他要怎麽說,他對付夏家,是為了向夏興朝複仇?

如果夏家不破產,即便夏言與夏興朝再怎麽不睦,也不會淪落到被夏興朝賣給林東,被陳曼的醫療費用所困。

夏言本就深受夏興朝的傷害,如果夏言知道,他經曆的種種磨難隻是因為席家與夏興朝的仇恨所牽連,那夏言該有多難過……

席景明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悔恨與恐慌瞬間侵占了他整個胸腔。

——不行,不能被夏言知道夏家破產的原因……不能被夏言知道。

“我以為我已經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可是今天我發現......我還是好在意好在意......”夏言的聲音裏多了一絲難過。

這是重逢以來,夏言第一次表現出這麽脆弱的情緒來。

下一瞬,夏言就被人牢牢的抱在了懷裏。

席景明像是要把夏言深深揉進自己懷裏一樣,他的心裏難受的要哭出來一樣,不停的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他當初沒有趁人之危、沒有做那麽多傷害夏言的事,如果他晚上能及時發現那群記者的不對勁,提前識破背後之人的詭計......是不是夏言現在能好過很多?

“這是有人在刻意引導,我一定會把幕後人找出來,其實大部分人沒有覺得你有錯,你沒有錯,錯的是......”席景明哽了一下,“夏興朝已經在牢裏了,他判了二十年,我以後也不會再讓他影響到你。你以前受了太多苦,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絕對不讓人再欺負你......”

夏言被席景明突如其來的歉意和保證弄得發愣了一瞬,他不知道席景明為什麽突然要道歉。

自從重逢以來,席景明似乎總是在道歉。

是因為他剛才說的話嗎?

可他好像沒有說什麽責怪席景明的話吧,難道是......

是因為五年前席景明找人在網絡上抹黑過他嗎?這次見到那些追問他的記者,所以想到了五年前曾經做過的錯事?

夏言驀地心頭一堵,歎了口氣。

他任由席景明抱著,低聲說,“其實這些年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你做的那件事,我都已經不怎麽在意了。”

他與席景明之間有過太多痛苦的記憶,所以顯得那件事有些不足輕重。況且,當時是夏興朝的罪行被曝光在前,即便席景明沒有在網絡上磨黑他,也遲早有人扒出來他和夏興朝的關係。

然後又是口誅筆伐。

席景明驟然抬起頭,神情有些驚喜,夏言的話在他耳朵裏明顯又是另一重意思。

他以為夏言所說的‘那件事’,是指他以前對夏言威逼利誘的囚禁,“你......原諒我了?”

是原諒嗎?夏言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席景明頓時苦笑了一下,也對,他對夏言做過那麽多過分的事情,夏言怎麽可能會輕易原諒他?

是他過於奢望了。

“......我隻是不想再花大力氣去仇恨了。”夏言說。

席景明閉了閉眼,笑了一下,然後把夏言更緊的揉在了懷裏,像是要融進自己的骨血裏一般。

......

時隔五年,席景明和夏言再一次回到了這棟別墅。

這五年來席景明其實很少回到這棟別墅,因為每一次待在這個熟悉的處處充滿著夏言的生活痕跡的地方,令他實在難以接受夏言的離開。

——尤其是那個時候,他剛知道了夏言的死訊。

所以他大部分時間住在市內的公寓,或者幹脆住在公司裏,但是別墅依然天天讓人打掃著,維持著生活的氣息。

即便所有人都覺得夏言已經死了,連他也不抱什麽希望,可是他的心底總存著一種期翼,希望夏言能夠有朝一日再和他一起住在這棟別墅,住在他們的家裏。

“不用換鞋,我去給你放熱水,你可以洗個熱水澡,放鬆放鬆。”

席景明領著夏言進門,給夏言拿了一點零食,即便他不怎麽住在這棟別墅裏,但是別墅裏的生活用品以及食物仍然時時更換著,所以乍看起來,竟處處充滿著生活的氣息。

夏言掃了一眼別墅。

別墅裏的一切裝飾都維持著夏言離開前的模樣,他買的花瓶、抱枕、換的心儀的窗簾、還有堆放在沙發上的玩偶......等等等等,一切都沒有變過,甚至於他當初隨手放在桌子上的水杯都沒有移動過位置。

這一切細小的物件猛然出現在眼前,讓夏言猛然回憶起,原來他也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認真的喜歡過席景明。

甚至想和席景明共同創造一個溫暖的家。

這讓夏言一瞬間甚至有一種錯覺,好像他昨天才離開這棟別墅,今天就又回來了。

漫長的時間在這棟別墅裏仿佛停滯不前,一切都維持著原有的樣子。

席景明給他拿來了一套舒適的居家服,“熱水已經放好了,你一會可以換這件衣服,是新的。”

“......好。”

等夏言洗完了澡,席景明已經把臥室收拾出來了,“房間收拾好了。”

夏言一看席景明給他的指的房間是兩人以前住的主臥,下意識的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席景明就善解人意的說,“我睡在客臥裏,你好好休息,明天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主臥裏的一切都仿佛五年前的模樣,夏言本想拒絕,然而席景明的態度又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甚至還給他鋪了新的被褥,夏言也隻好同意了。

“等下。”席景明忽然叫住他,“還是把頭發吹幹吧,要不然明天會感冒。”

說著取出了吹風機,朝沙發那邊作了個手勢。

片刻後,夏言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席景明站在他的身後,溫柔的幫他吹著頭發。

夏言的臉頰莫名的有些發熱,他也搞不懂自己這是怎麽了,他怎麽讓席景明給他吹頭發呢?

然而答都答應了,這時候在離開又會顯得很奇怪。對方溫熱的指腹輕輕的的在他的頭發上撥弄,肌膚接觸帶來一陣溫熱酥麻的觸感,讓人一時間覺得有些舒服。

席景明的指尖還纏繞著夏言柔軟的發絲,看著身前乖巧的低垂著頭的夏言,席景明的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放在一天之前,他都沒有想過他會在第二天,在他們的家裏,幫夏言吹著頭發。

就好像一對尋常的,生活了很久的情侶。

一切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們短暫親密的時候。

他迫切的想讓這個美好到不真實的時間延長再延長。

他輕輕地撫摸著夏言柔軟的發絲,任由溫暖的風輕輕拂過,他下意識的想問夏言能不能就這樣一直留在這裏。

可是看著夏言沉靜的模樣,話到嘴邊有咽了下去。

算了,還是不能操之過急,能與夏言像現在這樣相處,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

電影發布會上整那場風波就這樣相比於無形之中,沒有人再提到夏言的身份也沒有人再提到那群突如其來的記者。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夜過後,夏言的心情已經恢複了很多,他已經比原來成熟很多,外人的惡語與臆測隻是讓他一時情緒有些低落,休息了一夜過後就好了很多。

隻不過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回國之後並沒有惹到什麽仇家,為什麽突然有人要這麽大張旗鼓地整他?

難道是以前的仇家,可是他這次回國並沒有跟以前的認識的人相認,除了席景明似乎也隻有林曉娜了,但絕對不可能是這兩個人,所以那是誰呢?

畢竟席景明那邊追查還需要一點時間,對方隻敢在背後搞這些抹黑汙蔑的行為,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大的動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這座別墅總讓夏言有些別樣的尷尬感覺,所以在第二天剛吃過早飯時,夏言就朝席景明告別了。

席景明意外地說,“那人要對付你,我們還不知道他是誰,要麽你先在這裏留幾天,以防萬一......”

“對方竟然開始隻是找了些記者來抹黑我,想必不會有什麽大動作,我還有一些事要回酒店處理,總不能因為這麽點小事就為手畏腳什麽也不敢做吧。”夏言說。

席景明百般勸說,夏言還是執意要走,一番話說下來席景明也察覺到了夏言實在是不想待在他的別墅,於是隻能說,“那我送你過去吧,我陪著你。”

夏言也知道這是席景明的底線了,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