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文案場麵:第二次落跑(2.2w爆更)

蔣關城不知從哪弄來的禮花筒, 金箔銀箔與彩條落了江霧縈滿頭滿身。

他將放完的禮花筒往地上一杵,齜著一口大白牙望向披紅掛彩的omega。

江霧縈因表演和方才後台的事, 腮邊眼尾還殘存著靡麗的紅, 開敗了的薔薇似的頹喪又冶豔。

長睫微濕,被雨淋過的鴉羽一般,甚至有塊極碎的小銀箔附在他眼睫上。

鎖骨窩裏盛著箔片彩條,掐出來的那截窄腰上鈴蘭潔白, 此刻也被這些條條片片強行灌了雜色。

豔如桃李的美人麵上那雙淚盈盈的眼望過來, 蔣關城那張為活躍氣氛而生的嘴忽然便啞巴了。

幾秒鍾後他幹咳了下, 呆板地強笑道:“那什麽……”

嘴唇數次張合, 蔣關城懊惱地撓了撓頭。

還是江霧縈好心解圍道:“謝謝你。”

蔣關城忙擺手道:“沒事沒事。”

江霧縈皮膚瑩潤剔透,蔣關城忽然擔心那些粗糙的碎屑會磨得他不舒服, 便抬手拂了兩下他的發頂。

江霧縈自己瞧不見頭頂, 便站著不動,讓蔣關城拍幹淨了。

方才的怪異感覺仿佛轉瞬即逝,蔣關城漸漸又掛上了笑臉,拍完了他頭發上的便自然地轉而去拍他雙肩的。

可肌膚與頭發的觸感截然不同,碰上去的第一刻,蔣關城手便觸電似地彈開了。

江霧縈壓根沒察覺他的異樣,隻自己撣去了肩窩裏的, 而後道:“我先去換衣服,你……”

“去吧去吧, ”蔣關城如鯁在喉,隻道,“咳我還、還有點事。”

江霧縈不疑有他, 轉身朝禮堂裏的幾間更衣室走。

“其實今*……%#&也……了。”

身後蔣關城陡然含糊而迅速地說了句什麽,江霧縈根本聽不清, 回身茫然道:“你說什麽?”

蔣關城搖頭,揚了下唇角道:“沒什麽,換衣服去吧。”

江霧縈便沒再問,兩條細仃仃的小臂拽著碩大的裙幅又繼續走。

腕上壓力倏然一輕,江霧縈詫異回頭,便見蔣關城在後頭單手拎起他曳地的裙擺,語氣有些不自然道:“我幫你。”

一路送到更衣室門口,他才鬆了手。

**

將裏三層外三層的公主裙卸下來,江霧縈才發現腿上的綁帶已然不知所蹤,隻剩羊毛襪鬆鬆垮垮地虛繞著小腿。

大約是方才鬆下來後不知何時脫落了,他沒多想,換好衣服後便去找節目的主創和演員們,而後一同往禮堂外走。

韓淳卉興高采烈道:“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唱歌唄,慶祝慶祝!”

其餘人紛紛附和,周川原低聲問江霧縈:“累不累,要去嗎?”

江霧縈雙腿終於恢複了自由,不想掃興,便道:“去吧,沒關係的。”

快到禮堂門口了,韓淳卉點了點人道:“思之和啟潤還沒出來,先等會吧。”

她在為節目拉的小群裏@了那兩個還沒換完衣服的演員:【人呢】

【要不要一塊吃飯去哇】

那兩名同學回了好,說馬上出來。

【OKK,我們都在禮堂東門這等著,就等你們倆啦】

江霧縈手機沒電了,自然不曉得薄瀾懸給他轟炸了多少消息和來電。

韓淳卉驀然麵色複雜地抬起頭來道:“各位,金主daddy在群裏說他也要參加聚餐。”

一行人措手不及,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起來。

江霧縈更未曾想到薄瀾懸在他們的群裏,這人從不在群裏發言,他便從未注意過。

韓淳卉忙道:“比咱們大個十歲左右吧,長洲聽說過沒,大BOSS!”

她一頭霧水地嘀咕道:“有錢人都這麽熱衷社交的嗎?”

江霧縈尚未反應過來,便見薄瀾懸已漸漸走近他們,身後跟著閔竟成。

那次在更衣室見過,韓淳卉便招手道:“學長,這裏!”

在場的學生們不是傻子,哪怕不主動巴結,也會和薄瀾懸禮貌地打過招呼。

薄瀾懸客氣地頷首,而後十分醒目地筆直上前,將江霧縈和周川原生生隔開了。

他甚至笑了下,道:“謝謝各位學弟學妹們照顧縈縈。”

此話一出,眾人麵麵相覷,飾演國王的男beta試探道:“您和霧縈……”

小兔子在他身後瘋狂扯他衣擺,薄瀾懸忍了又忍,最終向兔兔勢力屈服,模棱兩可道:“世交。”

學生們一頭霧水地“哦”了聲,也不方便再多問。

江霧縈善良溫柔又單純知禮,除了江達曙這樣鐵石心腸的,和他有接觸的人都很難對他生出惡感,故而他從小到大也沒受過什麽流言蜚語的攻擊。

大學也是一樣,節假日上薄瀾懸車的時候從不避諱,倒也沒什麽人無聊惡毒到去詆毀他。

同學們此刻聽見薄瀾懸的答複,便猜測江霧縈是某個豪門世家金尊玉貴的小公子。

——嗚小公主那麽有錢,人還那麽乖那麽好啊。

那兩名掉隊的同學此時姍姍來遲,韓淳卉已在APP上選了幾家餐廳,發到群裏征求了一下眾人意見後便迅速敲定了地點,打了個響指道:“出發!”

然而一推開禮堂門,階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實在出人意料。

因不曉得來意,大家便隻步伐如常地朝下走去,最後一集階梯走完,江霧縈還沒再多邁一步,便被一位圓臉女omega輕輕喊了一聲。

“江、江同學,你現在方便嗎,可以合張影嗎……不方便也沒關係,簽個名也可以的!”

有了開頭的,餘下的人便七嘴八舌地開了口。

“是啊是啊,我就要張簽名就可以。”

“江學長,你下周末有時間嗎?我也是美院的,梧桐路有個畫展,有沒有興趣一塊呀?”

“江同學,原來我們是同一幢公寓樓的啊,害不過我在六樓,估計你根本沒印象,以後有空常來6020串門啊……”

“江同學,你剛才演得好好……”

“江學弟……”

江霧縈初時不解這些人何以蜂擁而至,聽了一會才隱約明白他們是看過了方才的小短劇才來的。

他一時很難習慣這麽被人群簇擁著,從擋在身前的薄瀾懸背後探出個小腦袋,麵頰染紅,慢吞吞道:“謝、謝謝大家。”

他不好意思讓這麽多人的善意落空,便打算讓韓淳卉他們先走,自己留下來先盡力滿足。

薄瀾懸看出他的意圖,極力忽略部分別有用心的alpha,朝閔竟成使了個眼色。

閔特助長袖善舞,忙笑道:“同學們同學們,我是閔竟成,長洲薄總的特助。”

他一麵發名片一麵道:“很感謝同學們喜歡小江同學,但是他也是學生,大家太熱情的話,他在C大上學也會有點不自在。”

“我們正打算去吃飯,薄總的意思是,如果大家不嫌棄,大家可以憑名片去長洲旗下任何一家餐廳免費用餐一次。”

話說到這份上,看了兔兔公主後熱血上頭的學生們也稍稍有些赧然,可看江霧縈臉被逗得紅紅的,又喜歡得不得了。

有意追求江霧縈的alpha們不肯接受情敵的恩惠,便各自離去,以待來日再戰。

其餘隻純粹欣賞的學生們紛紛接受了天上砸的餡餅,各自計劃去哪家餐廳去了。

臨別還要眼睛亮閃閃地和江霧縈說再見。

人群漸漸散去,江霧縈暗暗鬆了口氣。

眾人繼續朝校門口去,江霧縈一麵走,一麵悄聲對薄瀾懸道:“……可以、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吧。”

從人群圍過來起,他雙手便被薄瀾懸團在手裏,仿佛帶著鋒棱的粗糲大手幼稚地對他的手又揉又捏。

江霧縈掌心十分敏感,癢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薄瀾懸反倒握得更緊,醋得每個字都浸著酸味:“閔竟成把直播截圖給我看,他們都叫你老婆,說要舔你。”

江霧縈:“……”

薄瀾懸討賞時的神態與懸懸幾乎一般無二:“……隻有我才能舔,是不是?”

江霧縈恨不得捂他的嘴:“……你小聲點嘛。”

閔竟成稱職地給沒有車的同學們都叫了車,薄瀾懸牽著江霧縈要上車時,周川原忽而道:“霧縈。”

江霧縈偏頭望他,周川原笑笑道:“我車停在附近,送你過去?”

江霧縈看不懂他神色,隻道:“我……”

薄瀾懸受不了周川原這麽明目張膽地搶人,環著江霧縈肩頭便將人帶進了車裏。

江霧縈:“……”

他從車窗裏探出一小截身子道:“抱歉周川原,你自己……”

話音未落又被薄瀾懸摟進了車裏,順道將車窗升了上去。

閔竟成極有眼色地豎起前後座的阻隔板。

薄瀾懸的信息素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逸散開來,含著深濃的邀寵意圖,將omega越摟越緊道:“你這個狗室友真礙眼。”

江霧縈:“……”

薄瀾懸放肆又癡迷地用信息素纏住他,又被他後頸那青澀的香味勾得愈發神魂顛倒。

“寶寶……”他又想伸舌頭舔了。

江霧縈聽他呼吸聲愈來愈沉,焉能不曉得他又要不管不顧地發瘋了,可杜鬆子酒的味道箍得他連說話都沒力氣:“別……別在這裏弄……”

“弄”這個字仿佛觸動了alpha什麽敏感的神經似的,以致於薄瀾懸越是急於保證,越是口不應心:“不弄不弄,就抱一抱……”

江霧縈暈乎乎的,一麵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容易意動,一麵又懷疑他這樣頻繁強忍會憋出病來。

下車時江霧縈還未從高濃度的信息素攻勢中緩過來,小腿都有些打戰。

薄瀾懸自知理虧,隱蔽地撐住他腰側,才沒讓小兔子腿軟得倒下去。

**

“幹杯——!”

香檳塞“嘭”一聲彈開,韓淳卉持瓶想給在場眾人一一滿上,伸向江霧縈跟前時先問道:“霧縈喝酒嗎?”

江霧縈懷著僥幸心理,肯定道:“可以的。”

他杯口朝韓淳卉越靠越近,斜刺裏卻伸出一隻手,將他的杯子輕易接了過去。

江霧縈:“……”

薄瀾懸一麵往杯裏倒煮得熱熱的小吊梨湯,一麵對韓淳卉道:“他的胃喝不了。”

韓淳卉立即表示理解,轉而給其他人倒去了。

江霧縈悻悻地瞪著自己麵前的熱甜湯。

薄瀾懸手持公筷,問他:“想吃什麽?”

江霧縈啜了口梨湯,悶悶道:“青菜。”

薄瀾懸搛了一筷子貝絲豌豆尖和芝麻菠菜,又道:“不能隻吃青菜,有沒有葷的想吃?”

韓淳卉踴躍道:“霧縈嚐嚐那個酥皮大明蝦,他們家的金字招牌。”

江霧縈試探著看了看那道菜旁邊擺著的紅辣椒,有些遲疑道:“這個辣不辣呀?”

“不辣不辣,甜口,”另一個同學道,“C市的辣椒就是看著通紅,其實倍兒香,沒什麽辣味。”

薄瀾懸見江霧縈有意,便夾了一隻,戴上薄膜手套後開始剝殼。

有個同學好心提醒道:“這皮都炸酥了,可以直接吃。”

薄瀾懸搖頭道:“沒事。”

他是怕江霧縈被殼劃著,omega卻不想顯得太嬌氣,小聲道:“不用剝了,給我吧。”

薄瀾懸已經剝完了,將完整的蝦肉夾進他麵前的碗裏,又搛了一大塊澆汁鱸魚給他。

江霧縈小口小口嚼著蝦肉,薄瀾懸在一旁壓根不動自己的筷子,一門心思給小兔子投食,碗碟裏都堆出小山了也不停下。

江霧縈吃得慢,食量本就小,館子雖然是周圍口碑最好的,卻也要服務大眾,不可能完完全全符合江霧縈的口味,因此他見有三四個人停下筷子開始玩手機之後,便道:“我去洗手。”

薄瀾懸立即道:“我陪你。”

江霧縈拒絕道:“不用……我很快就回來啦。”

小兔子的嫌棄都寫在臉上,薄瀾懸隻得道:“早點回來。”

江霧縈:“……”

去洗個手還有什麽早晚的!

**

江霧縈低頭衝掉手上的泡沫,正要返回包廂,便察覺頸後噴來一點微熱的、潮濕的氣流。

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麻癢刹那間席卷全身,旋即又鑽進一點濕與涼,江霧縈瞬間繃直了足尖。

他並未回身,隻動作極緩慢地抬起頭,望向鏡中。

江執簡在他身後近在咫尺的位置,那點罅隙幾乎不容江霧縈翻身。

他也不敢翻身,隻迅速垂眸道:“你、你怎麽來了?”

江執簡默然不語,隻盯著他。

那目光濕滑微涼,仿佛某種冷血動物的涎液,一滴一滴,滲入小兔子暖絨絨的粉白後頸。

alpha身上的烏木香覆過來,在江霧縈脆弱的神經拉伸到極致之前,江執簡輕聲道:“縈縈,別躲著我。”

他語調平緩,語速不疾不徐,可江霧縈偏偏捕捉到他尾音裏那一點顫,帶動著自己一雙兔耳朵也跟著顫。

omega極力令自己的回答聽起來發自真心:“沒有、沒有躲著你的。”

江執簡向前又邁了半步,幾乎貼上江霧縈的脊背。

江霧縈雙頰在驚恐之下並未泛起蒼白,反倒更紅了,那嫣紅好似搗碎了的芍藥,揉散在奶豆腐似的腮邊。

緊扣著洗手池的冷白五指在暖橘色的燈光下顯得瑩潤如玉,指關節處又湧動著惹人遐想的粉色。

omega幹脆閉上眼道:“可以往後退、退一些嗎,我要回去了,其他同學還在等我的。”

江執簡卻微微傾身,右手撐在江霧縈的右手邊,隻消在向左挪一寸,便可整個裹住小兔子那隻無措的手。

江霧縈登時將手縮了回來,不知所措地蜷在自己胸前,用左手保護住右手,純稚得要命。

他原本踮著腳盡量離江執簡遠一點,現下雙手無法支撐,小腿幾秒後便酸得打顫。

omega聲音也打顫:“可以不、不離這麽近嗎?”

江執簡的左手一直插在風衣口袋裏,這是個有些違和的姿勢,隻是在江霧縈視野的盲區內,他也無暇注意。

江執簡的喉結一直在做著吞咽的動作,他又湊近了幾分,喉間古怪地“嗬嗬”兩聲才道:“我……”

然而這距離實在超出小兔子能容忍的極限,他那小身板也不知哪來的爆發力,一把推開了江執簡,飛快跑了出去。

隻是他雙膝酸軟,跑出去一小段後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倒。

一雙手臂穩穩接住了他,alpha見他站不穩,直接托著他抱了起來,讓他掛在自己身上。

他遲遲未歸,薄瀾懸不放心出來尋人,見他額發微亂,麵頰潮紅,淚珠子搖搖欲墜的,立刻沉聲道:“怎麽了縈縈……有人欺負你?”

他話音未落便要朝洗手間走去,江霧縈忙道:“沒有!隻、隻是絆了一下。”

他這麽急於組織,反倒落實了薄瀾懸心中的猜測。

隻又朝前邁了一步,江霧縈便一把環住了他的脖頸,軟著嗓子道:“我困了,咱們走吧。”

“……”

薄瀾懸覺得,現下的場景像極了捉奸現場,而愛人為了掩護姘頭……才違心同他親近。

胸膛起伏了幾下,薄瀾懸終是回過身去,離洗手間越來越遠。

上車後閔竟成道:“薄總,江小公子在熱搜上。”

薄瀾懸擰眉接過他的手機,廣場上基本都是和方才直播裏差不多的言論,他麵無表情地掃過幾眼後對閔竟成道:“壓。”

屏幕離開視線的一刹,實時裏出現了一條。

【我就說這個側臉好眼熟!詩酒趁年華昨天發的那個剪影海報裏,有一個超漂亮的輪廓和這個小公主一模一樣啊啊啊】

**

離綜藝第一期錄製越來越近了,江霧縈愣是半點口風都未曾透露給薄瀾懸。

小長假從周五到周日攏共三天,江霧縈周五上午便得抵達錄製地點S市,因C市飛到S市需三個多小時,節目組便詢問江霧縈是否提前一天入住他們安排的酒店,江霧縈答應了。

周四下午,薄瀾懸的視頻便準時撥了過來。

alpha仿佛是在地下車庫內,光線有些昏暗,他邊走邊道:“縈縈,我現在從公司出發,大概七點到你們學校。”

江霧縈捏了捏手中電容筆道:“先不用急呀,我今天晚一點,這張還沒畫完,不想中斷。”

薄瀾懸步子頓了頓,片刻後輕聲問:“那要到幾點?”

江霧縈想了想自己的機票時間,道:“……九、九點半吧。”

薄瀾懸見他周身環境的確是寢室內,隻是其餘三人並不在,便道:“好,那十點在你們寢室樓下見。”

掛斷後,薄瀾懸眉心漸漸籠起。

有什麽怪異的感覺從心頭掠過,隻是稍縱即逝。

手機振起,是閔竟成的電話打了過來。

“薄總,有個人說,想和您單獨談談。”

薄瀾懸聽他語氣嚴肅,不由也沉聲道:“誰?”

**

八點,江霧縈抵達C市機場。

登機過程很是順利,直至江霧縈在機艙內見到了三張熟悉的麵孔。

四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蔣關城率先開口道:“小、小江啊,驚喜嗎?”

江霧縈:“……”

他遲疑道:“你們不會也是……”

“那當然,”既然見了麵,蔣關城幹脆放開了道,“你說你這麽文文弱弱的,誰知道和你一塊錄節目的都是什麽人啊,那咱們3004的人能讓阿貓阿狗欺負嗎?所以哥幾個幹脆也來試試。”

江霧縈默了默,道:“可是一秋姐邀請我的時候說,就剩最後一位嘉賓了,你們……”

“咳,”蔣關城隻得坦白道,“花點兒錢唄。”

江霧縈:“……”

他瞧這三人的神色,總有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感,卻又說不明白。

江霧縈的座位靠著舷窗,身側是蔣關城,周川原與江執簡在另一側,這倒令他放鬆一些。

他在畫畫時總是全神貫注,自然不曉得身側幾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身上。

這是蔣關城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江霧縈,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眼尾延長線上的那枚小痣。

色澤純正,剛刺出來的血珠一般。

都說前生眼淚流多了,來生就會長淚痣,而朱紅色的淚痣相較於尋常的小褐痣,又更添許多淒豔。

蔣關城神思不屬地胡亂想著,忽見一旁執筆作畫的江霧縈腦袋一點一點的,好似困倦至極的模樣。

又勉強撐了十秒鍾,江霧縈將ipad倒扣在小桌板上,自己倚著舷窗無聲入眠了。

蔣關城望著他單薄的雙肩,江霧縈身上的長袖連衣裙領口開得有些大,兩段纖細凸出的平直鎖骨暴露在空氣中,無端令人覺得脆弱。

蔣關城忍不住便想給他披件衣服,隻是他更不怕冷,四月初就隻套了件T恤,隻得請空姐拿條毯子過來。

江霧縈似乎睡得不甚安穩,眉尖淺淺顰蹙著,時不時溢出極小聲的嗚咽,兔耳朵一顫一顫的。

蔣關城雙手握了又開,終是將身子微微湊近了,凝神諦聽omega的夢囈。

隻是江霧縈聲音實在模糊,蔣關城分辨半晌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光瞧見小兔子鼻尖紅了。

身後被人敲了敲,蔣關城回身便見江執簡麵無表情地遞過來一隻U型枕,外層絨毛是溫暖柔軟的鵝黃色。

這自然不是給他的,蔣關城忍住心頭那股子沒來由的憋悶,接過了那隻頸枕。

輕手輕腳地扶起omega的肩頭,蔣關城刻意將手盡量朝外,不會直接接觸到江霧縈肩頸處的肌膚,將U型枕鉗在他後頸處,才鬆了手。

可饒是如此,指尖處仍沾惹上了江霧縈身上柔軟青澀的信息素味道。

蔣關城曉得他該將手規規矩矩地擱在膝頭,可那兩隻手偏生像有自我意識一般,掰著他的胳臂往鼻端湊。

他這舉動像極了一個醃臢的變.態,可指腹上的香氣霸占嗅覺後便掙脫不得了,他甚至將手越貼越近,幾乎捂住了鼻子。

身側四道灼灼的視線森冷地注視著他,可蔣關城偏生被指尖的信息素勾了魂了,吸得胸腔都在急遽起伏。

氣味分子逸散得太快,他根本無暇他顧。

**

【@wyj0229:分享圖片】

蒼青天際濃雲翻滾,月亮連一個角都不見,宇航員小兔躲在嶙峋的假山石後,身前是一池靜謐漆黑的方塘。

【啊小月宮不要走夜路哇】

【保護!】

【保護!】

……

**

小侍女一雙巧手穿過小王君如瀑的墨發,綰出一個垂鬟分肖髻來,又取了東珠排釵給他點綴在發間。

江霧縈雖成婚已滿一年,卻不愛那些頭上摞許多假發堆出來的高大發髻,薄瀾息明麵上渾不在意他愛梳這些簡單輕快的未婚發式,內裏卻未必真如此灑脫豁達,譬如此刻。

發髻梳好,小侍女將花鈿用魚鰾膠貼在江霧縈眉心,是描金筆塗過的蜻蜓翅膀剪成的小扇形。

梳妝完畢,江霧縈起身向薄瀾息道:“可以走了,王爺。”

薄瀾息不知為何又臭著臉,憋了片刻後忽而道:“……子開那裏得了把金桃皮鞘腰刀,邀我今日去掌眼,我便不進宮了,你自己早去早回。”

他撂下話便自顧自走了,步子又大又快,一眨眼便過了內院門。

江霧縈一頭霧水地望著他匆匆離去。

……莫名其妙。

*

今兒是太皇太後聖壽節的家宴,薄瀾懸與太皇太後居上首,其餘王侯宗室攜家眷各自列席左右。

薄瀾息連自己親祖母的壽宴都說不來便不來,頂上兩位主子也若無其事,隻當沒他這個人。

江霧縈這一年來出入慈裕宮抄寫經文已成家常便飯,因而太皇太後招手命他坐在自己身邊時,眾人也沒表現出什麽異樣之色。

落座後不多時,便有宮娥將花鳥八棱提梁壺奉至江霧縈身前幾案上。

小王君嗜酒,沒嚐幾口菜肴便興衝衝地給自己斟滿一杯。

大梁尚武,宴上酒水也烈,江霧縈嗅著太皇太後桌案上飄來的濃醇桑落酒香,再動動鼻尖,嗅嗅自己酒盞裏的。

怎麽離這麽近的,反倒一絲香味也沒有?

他心中起疑,仍舉杯對身側的太皇太後道:“皇祖母,霧縈敬您,願皇祖母萬壽無疆,康寧長樂。”

太皇太後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聲道:“好,好,有霧縈常來慈裕宮,祖母哪有不長樂的。”

江霧縈一與人說話便臉紅,此刻瞧著比他手中的胭脂水釉盞還要嬌豔三分。

他緩緩將杯盞送至唇畔,才嚐到味道便一時懵了懵。

這哪裏是酒,分明隻是蜜水。

唔……槐花蜜水。

小王君瞪著這杯假酒,指腹在折枝浦桃紋盞外壁上碰了又碰,期盼著它能乖覺一些,自己飄出酒香來。

可酒香沒等到,卻反上來一縷詭異的腥氣,連帶整片心胸都被扼得發窒。

一旁的薄瀾懸拿餘光瞧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案上的所有菜式都是薄瀾懸親手按著他的口味做的,薄瀾懸又將他的酒換掉,為的便是讓他多吃些東西墊墊腸胃。

可江霧縈小孩子似的,吃一口便神遊天外去了,麵前的盤碗與剛開席那會無甚差別。

薄瀾懸隻得意有所指道:“江公子嚐嚐那五珍膾,滋補最好。”

江霧縈隻緩慢地眨了下眼,似是沒聽見這話。

他有些暈頭轉向,不曉得自己這是怎麽了。

分明沒有酒,何以心口腦中混沌一團?

揉揉眼睛,江霧縈勉力道:“皇祖母,陛下,霧縈有些不勝酒力,想出去走走。”

他雙靨團著兩朵彤雲,薄瀾懸見狀幾乎立刻眉頭緊鎖。

太皇太後也不放心道:“要不要傳太醫來瞧瞧?”

江霧縈搖頭道:“隻是殿中有些悶,散一散便好。”

太皇太後隻得命身畔的陳嬤嬤跟著他。

江霧縈離席後,太皇太後便察覺自己那孫兒顯而易見地焦躁起來。

她不由心內暗笑,搖了搖團扇道:“皇帝,哀家忽然想起出來時將鼻煙壺落在慈裕宮了,皇帝可願不辭辛勞,為哀家取來?”

雖說此事交由底下人去便是,可孝悌為本,她差使薄瀾懸去一趟也無可指摘。

薄瀾懸自然應道:“皇祖母稍待,孫兒去去便回。”

卻說江霧縈朝禦花園去,被夜風一吹非但沒覺得舒爽,反倒愈發頭暈目眩起來。

他是遲鈍,到了這份上卻也察覺有鬼,一時茫然無措。

倘使去請太醫,又怕驚擾了太皇太後,教她老人家過不好生辰。

江霧縈默默思量著,或許走到禦花園聞聞花香便好了。

於是他繼續朝前走,身後的陳嬤嬤提著雙連亭宮燈,見他步子都打飄了,惶惶不安道:“王君可是身子不適?嬤嬤陪您去尋太醫吧?”

江霧縈聽不清她說了什麽,腦中勉強捕捉到的幾個字也無力拚湊,好容易行至禦花園假山旁,步履一停便再難以為繼。

他扶著假山石往地上坐,身子搖搖晃晃險些一頭栽進腳邊的小池塘裏去。

陳嬤嬤憂心如焚,急忙便要扶他起來。

身後遽然卷來一股勁風,來人越過陳嬤嬤,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江霧縈。

**

“小江,小江?醒醒,要下飛機了。”

蔣關城見江霧縈哼著哼著開始掉起眼淚來,委實嚇得手足無措,見飛機也快落地了,連忙喊他起來。

江霧縈睜眼時,一行晶瑩飽滿的淚珠恰好自眼眶中“啪”地直墜下來,所過之處粼粼泛著水光,蔣關城心尖倏忽一顫。

江霧縈察覺頸上觸感不對,緩緩垂頭便見到了那隻頸枕。

他不解地問蔣關城:“這是你的嗎?”

蔣關城默然須臾,江執簡的嗓音已響起來:“是我的。”

江霧縈手上一僵,江執簡已繼續道:“新的,我沒用過。”

他視線一錯不錯地釘在江霧縈身上,蔣關城早察覺最近這段時間他倆氣氛古怪得很,忙將U型枕接過來往江執簡跟前遞道:“行了,小江也睡醒了,還你吧。”

江執簡接了,可蔣關城下一秒便生出悔意。

後頸是如何私密的地方?緊緊擁在omega後頸上幾小時的U型枕,裏裏外外都能被信息素的味道洇透了……對alpha的性吸引力更是致命的。

蔣關城眼神落在江執簡握著頸枕的那隻手上。

alpha五指都深深陷入那團軟絨裏,正正好在江霧縈腺體的位置。

蔣關城眉心猛地一跳。

**

C大鍾樓的時針指向二十一時,薄瀾懸提前到了江霧縈公寓樓下,可幾乎是第一眼,他便曉得自己又被小兔子騙了。

3004窗口的燈都是滅的,哪有人在?

薄瀾懸閉了閉眼,給江霧縈發消息。

這次倒沒被小兔子單刪,隻是遲遲沒有回複。

電話撥過去,果不其然關機了。

薄瀾懸沒再猶豫,直接讓閔竟成去查江霧縈的下落。

“……綜藝?”

“是的薄總……江小公子去了S市,一檔大學生直播旅行綜藝,嘉賓還有他寢室的其他三人。”

“……”薄瀾懸冷笑了一聲道:“去S市。”

閔竟成:“……”

他旁敲側擊道:“薄總,人家節目的定位是未畢業的大、學、生。”

“那又怎樣?”薄瀾懸淡聲道,“還需要我教你怎麽當特助?”

閔竟成:“……好的薄總。”

**

江霧縈下榻酒店時已過了零點,他困倦至極,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手機還一直關著,洗過澡後便想沉沉睡去。

然而他乍然換了地方,輾轉反側根本難以入眠。

他倒是帶了安眠藥,然而藥瓶握在手中良久,卻終究沒有打開,也並未打開ipad,隻從床頭便簽紙裏抽了一張,拿鉛筆斜斜塗著。

小扇形狀的蜻蜓翅花鈿,描金筆塗出如日映春湖般的清光,停在寬大的古銅色掌心裏,顯得益發纖薄剔透。

**

江霧縈無力地翕張著唇瓣,卻發不出聲音。

陳嬤嬤連忙行禮,來人低聲道:“嬤嬤回去照看皇祖母便是,此地有朕。”

陳嬤嬤隻得離去。

男人在濕濘的半畝塘邊蹲下,凝視著腮邊暈開豔色的江霧縈。

烏雲蔽月,此地又在假山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江霧縈又受藥效影響,眼前如覆濃霧,完全辨不清對方的長相。

男人掌心帶著灼熱的溫度撫上他的麵頰,燙得江霧縈瑟縮了一下。

“縈縈。”

江霧縈心知對方聲線很是熟悉,卻頭昏腦漲,難以思索究竟是誰。

江霧縈菱唇紅得綺靡,對方凝睇良久後卻向下去,呼吸比飲了鹿血的人還要急促:“莫怕。”

足踝觸感變得濕熱,逐漸上行至線條漂亮的小腿,軟雪似的皮肉顫出滿口香甜,對方哪怕起初沒心思,此刻也難免饞涎欲滴。

*

江霧縈蘇醒時,映入眼簾的是金龍出雲滾邊的床幃,他茫然地瞧了一會子,額頭便覆上一隻溫熱大掌,伴隨著男人的低沉嗓音:“醒了?”

江霧縈:“……”

他擁著錦衾徐徐坐起身來,而後足尖悄悄用力,慢騰騰朝床角挪去。

薄瀾懸放下手中正擦拭的長劍,身子朝他探過去問道:“躲什麽?”

江霧縈腦袋以下都蜷在錦衾中,上頭一個小小圓,下頭一個大圓,像隻小葫蘆。

小葫蘆垂著腦袋道:“陛下……昨……”

“是我之過,我吩咐尚膳房將酒水換作補身的,他們便將大補的鹿血添了進去,然而你體質極弱,受不住那烈性……”

江霧縈記不清昨夜的細節,可大致經過還是有些微印象的,他掀起眼簾默默盯了眼薄瀾懸的薄唇,又掩耳盜鈴一般迅速闔上。

薄瀾懸那張臉就差貼住他臉了,輕聲道:“晉王府那得到的消息是你吃醉了,宿在慈裕宮偏殿了。”

江霧縈不敢睜眼,小聲道:“謝陛下。”

薄瀾懸盯著他眼尾延長線上那粒小痣,紅的,甜的。

“我要的不是謝,縈縈。”

他開口時有熱流拂過眉眼,江霧縈睫毛輕顫了下,將手掌豎在自己麵前,磕磕絆絆道:“一、一定要這麽近嗎?”

薄瀾懸幹脆將唇堵在他手背上,不管不顧道:“與薄瀾息和離,入宮來,好不好?”

江霧縈:“……”

小兔子呆愣地支著手,許久後才難以置信道:“陛下,你曉得自己在說什麽嗎?”

這些日子他每月進宮見太皇太後兩次,除此之外也因些雜七雜八的由頭不定期來了幾趟,回回都與薄瀾懸碰上,二人的確相熟許多。

可他從未想到,薄瀾懸竟欲與他做枕邊人……

薄瀾懸篤定道:“我當然曉得,你不需要費心思與他開口談,隻要答應,一切我來安排。”

江霧縈尚未答複,隻小手暗暗用力,試圖將他的臉推遠一些。

薄瀾懸幹脆一手圈了他兩隻腕子,盯著他緊閉的雙目,急切道:“你對薄瀾息無意,是不是?”

江霧縈麵露難色道:“可、可我對您不也……”

薄瀾懸立馬道:“也?那你果真不喜薄瀾息?”

江霧縈:“……”

他隻得迂回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做?”

薄瀾懸簡直投胎一般急不可耐道:“雅爾哈今年的卜辭尚未示下。”

江霧縈想起那個滿臉神秘圖騰的巫祝,神色複雜道:“這……巫祝可以扯謊嗎?”

薄瀾懸貪婪地望著他軟嘟嘟的白嫩雙頰,顛倒黑白道:“怎麽算是扯謊呢?你與薄瀾息成婚,朕心不安,自然有損大梁國運。”

江霧縈被他這一番巧言令色繞得腦袋發昏,脫口而出道:“那我隻和離,不入宮可以嗎?”

薄瀾懸登時沉默下來。

江霧縈一隻眼睜開一條小縫,跟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似的,小聲咕噥道:“阿娘幼時與我說,宮中人人有八百個心眼,會將我吃得骨頭都不剩。”

又大逆不道地補了句:“就如陛下這般。”

薄瀾懸抿著唇,忽地攏緊了他的手,隻覺軟乎乎的,又忍不住揉了揉,仿佛觸發了什麽奇異開關似地道:“那你每月入宮見皇祖母時,便同朕**嗎?”

江霧縈:“……?”

小兔子忍到極限,使勁搡了他一下,卻一點也沒搡動。

“……”更惱了,江霧縈氣得想哭,“你自己偷去罷!”

**

因拍攝地點在郊區,因而翌日要早些出發。

早晨八點,節目組的車準時停在了酒店門口。

江霧縈昨夜睡眠不佳,倦得走路都打飄,雙眼也是要睜不睜的,險些撞到回廊轉角處的牆上。

周川原與江執簡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扶住他,江霧縈反應過來後掙開他倆,胡亂甩了甩兔耳朵,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結果非但沒清醒,反倒被長耳朵甩得有點痛。

……嗚。

上車後打了個悠長的嗬欠,江霧縈見攝影師將鏡頭對準自己,懵了半晌方問道:“……現在就開始直播嗎?”

攝影師從頭武裝到腳,黑色鴨舌帽、大墨鏡、黑口罩將臉遮得嚴嚴實實,又穿著件看起來酷酷的皮夾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超級特工。

他困的時候語言組織能力也下降了,語速慢得像隻小蝸牛,嬌憨得要命。

攝影師的嗓音捂在口罩裏,粗聲粗氣道:“……沒有,隻是提前調試一下設備。”

江霧縈點點頭,委實支撐不住,靠著車窗閉上雙眸。

S市地處內□□月天時中午能達到初夏的溫度與光照,早晨卻還涼得很。

江霧縈對溫度沒什麽概念,與在C市時一樣的穿著,其實有些涼,尤其是待在這位攝影師身邊,仿佛貼著開了製冷模式的空調似的。

醒著尚可忍受,卻不容易睡著。

他抱了抱雙肩,忽聽攝影師對司機道:“麻煩您開一下空調,車裏有點冷。”

司機師傅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長著兔耳朵的人,又是個秀氣嬌柔到惹人憐的omega,便痛快地按了空調開關。

暖風漸漸充盈,江霧縈瑟縮的身子逐漸舒展開來,暖陽底下曬肚皮的小貓崽似的。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在睡夢中飛速結束,江霧縈被司機師傅喚醒時,察覺身上仿佛壓著什麽。

定睛一瞧竟是攝影師那件皮夾克,江霧縈頗覺迷茫,但對方畢竟是好意,便將衣服還給他道:“謝謝。”

攝影師緘默地望了那件夾克少頃,才伸手接過。

**

“歡迎各位同學來到我們的《詩酒趁年華》,”主持人是位微微富態的中年女beta,頭上一頂大草帽,齊肩微卷發,身著衛衣運動褲,對著鏡頭笑得和氣道,“我們的第一站來到了風景如畫的世外桃源,S市的灶王村,大家也將在這裏體驗兩天一夜的別樣生活。”

《詩酒趁年華》采取直播加錄播結合的模式,直播結束後通過後期處理的成片會在各個網絡平台上線。

而未經加工的直播瞧著總是少些樂趣,加之嘉賓們都是沒能自帶流量的純素人,哪怕是富二代,知名度也有限,更比不上娛樂圈裏的人。

故而此時直播間觀看人數不過五六萬人,多數還是亂入。

鏡頭從主持人麵上掃過,而後轉至嘉賓身上。

【這什麽】

【好糊的綜藝】

【這個村子風景好好誒】

【救,嘉賓個這麽高,長得也挺帥的,就是都好黑啊】

【媽呀剛剛那個好漂亮啊啊啊!!!】

【感覺白得發光,淺認一下新老婆】

【這好像是上禮拜熱搜第一那個】

【對對對對C大睡美人!】

【我的公主上綜藝了烏烏老婆藏不住了】

【他真的有兔耳朵捏】

【小裙子粉粉的乖乖的啊啊啊想親】

【前排提醒,好奇為什麽是毛茸茸的自己去搜秦德仁】

【本來覺得節目組不會搞事,四個嘉賓能兩兩配對,沒人落單就沒有看點,看完一圈之後:嗬嗬,節目組拿捏了商機】

“在發布第一項任務之前,請大家上交手機,如果有同學帶了零食的,也要一起上交哦。”

聽她提到手機,江霧縈才猛然想起來自己一直關機到現在……不曉得薄瀾懸會是怎樣的反應。

小兔子破罐子破摔地沒在最後時刻開機看一眼,乖乖將手機交了上去。

到交零食的時候,另外三個alpha無可上交,輪到江霧縈時,omega糾結許久,才從小獅子王印花的雙肩包裏取出一袋櫻桃軟糖,依依不舍地放入工作人員的置物籃裏。

這是他唯一帶的食物,為了避免低血糖暈倒的……以及這個糖味道很好,完全不工業化的清新果香,江霧縈很喜歡,在寢室和薄瀾懸的公寓裏都囤了一大包。

【啊!給他吧!給他吃!!】

【老婆交手機的時候那麽幹脆,交糖的時候好像按下了0.5倍速,心疼又好笑】

【我不允許老婆這麽可憐!就一小包糖,給他留下!】

【分享直播間】

【分享直播間】

“好的,那麽同學們今天的第一戰就是解決今晚的住宿問題,”主持人微笑道,“我們的住所總共分三檔。”

她將手中打印出來的照片發給嘉賓們道:“第一張的二層小樓是四十年前咱們村裏第一個萬元戶傾情提供的,第二張的溫馨小屋是一位百歲老人的舊居。”

【不是三檔嗎?】

【第三檔不會是露宿街頭吧(x)】

【二層小樓給兔兔好不好,兔兔住得不好我會很心痛OK】

“至於第三檔……”工作人員拿上來一個巨型包裹,主持人指著道,“需要同學們自己動手搭個帳篷。”

【節目組不給我老婆豪華別墅就有難了】

【四個人三個房?如果要同居,除非和老婆一起住,否則第二天感覺隻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哈哈哈哈哈哈】

“好,那麽第一個任務的規則就是,”主持人將腳邊擺放的四個大籃子分下去道,“村裏共有四條主幹道,每一條路上都有節目組選中的村民給大家提供午飯的食材,但需要同學們自行辨別,選錯的話如果能獲得食材也是可以的,同學們通過抽簽的方式各走一條,一個半小時之後大家返回這裏。”

她一指身後的百年古槐道:“記住這棵老槐樹,根據籃子裏的食材重量,依次入住二層小樓、溫馨小屋和帳篷,前兩名同學同住小樓。”

“午飯大家就用獲得的食材自行解決,祝同學們好運~”

【好,剩下三個人不許比老婆拿得多!】

【兔兔胳膊那麽細,能提多少嘛!】

【可是會有選錯的風險,那多尷尬啊,會被當成要飯的】

【身後跟著攝影師就沒事叭】

【老婆臉皮薄我舍不得嗚嗚讓我來,我去給老婆要!!!】

江霧縈抽中了四號路線,提起籃子後聽周川原擔憂道:“霧縈,你自己可以嗎,不然我和你走一條吧,我可以搭帳篷。”

其餘二人也靠過來,江霧縈心裏其實沒底,隻是他不想違反規則,便搖頭道:“不用,我去試一試吧。”

話雖如此,可往前走出一段,接連路過幾戶人家,江霧縈都沒能鼓起勇氣去敲門。

走著走著,反倒被路邊一種小野花吸引了視線。

小米粒大小,藍瓣黃蕊,越靠近花蕊處藍色便愈淺淡,江霧縈從未見過,不禁擱下籃子,蹲下.身觀察。

由於每位嘉賓各有一位隨行攝影師,故而直播畫麵基本是在幾位嘉賓之間來回切換,沒有差別對待的問題,可彈幕卻不幹了。

【不想看別人的單人畫麵,隻想看兔兔啊啊啊】

【切回來切回來!!!】

【老婆如果被人欺負而我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怎麽辦!】

【老婆來了,吸溜吸溜】

【老婆你幹嘛呐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兔兔好像完全忘了去和別人要飯這件事哈哈哈哈】

裙下的兔耳朵輕輕動了動,江霧縈自言自語一般問道:“這是什麽花呀?”

“附地菜。”一旁的攝影師忽地道。

江霧縈有些意外地抬頭望了他一眼,卻隻見到黑洞似的鏡頭。

“……”他小聲道,“謝謝。”

“喵~”

江霧縈聞聲偏頭,便見腳邊停著隻小狸花貓,又瘦又小,顯得眼睛格外圓。

見他望過來,小貓用帶著倒刺的舌頭舔了舔他的足踝。

“……”

這小貓身上簇新似的幹淨,不像是無人照料的野貓,江霧縈四下瞧了瞧,便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背著手,倚在一戶人家的房門邊,悄悄看著他。

“這是你的貓嗎?”

小姑娘點點頭,躊躇著瞟了眼他身後的攝影師道:“姐姐,你是大明星嗎?”

“……”江霧縈臉紅了紅,蹲著平視她,解釋道,“不是姐姐,是哥哥,也不是明星。”

【怎麽不是,就是就是嚶嚶嚶】

【泥塑的滾呐!這是俺唯一的妹妹嗚嗚嗚】

【老婆好容易臉紅哦,和小貓對視都臉紅,被我舔舔不就更紅了啊啊啊】

被小姑娘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凝望著,江霧縈有些不好意思,挎起自己的籃子便想離開。

“姐姐等等。”

小姑娘從身後追過來,江霧縈忙停下腳步。

“……”他沒再糾正對方,隻問,“怎麽了?”

小姑娘把背在身後的雙手露出來,隻見她一手一顆雞蛋,晃了晃兩根羊角辮道:“給你。”

江霧縈不曉得這是不是節目組的授意,便問:“你爸爸媽媽知道嗎?”

小姑娘搖頭道:“這是我自己養的雞下的,媽媽說我養好了它,可以把雞蛋分給同學們,這兩個就給你吧。”

江霧縈不好意思收小朋友的東西,又道:“那你分給同學們吧,哥哥不用。”

小姑娘直接將雞蛋往他籃子裏一擱,撂下句“姐姐再見”便抱起小貓跑回了家。

江霧縈與兩顆雞蛋相對無言:“……”

【笑死我了這個小女孩長大肯定是鐵血泥塑人,我輩楷模哈哈哈哈哈哈】

【我命運般的老婆好幸運,蹲著看花都有人送東西吃!】

【剛剛誰代了那隻小貓,把兔兔舔得濕濕的,嘿嘿嘿嘿】

【嘿嘿】

**

幸而節目組安排的路線沒什麽複雜的拐彎,對於方向感極差的小兔子來說很是友好。

他又走了大概幾百米,終於鼓足勇氣走進了一戶敞著門的人家,在院裏小心翼翼道:“請問、請問有人在嗎?”

半晌無人回應,江霧縈又問了一遍,依舊如此。

一鼓作氣再而衰,江霧縈耷拉下肩膀,打算離開。

【老婆你聲音太小啦!隔著門怎麽聽得見!】

【嗚嗚嗚老婆耳垂都紅透了,我那臉皮比紙還薄的老婆啊啊啊】

【真的好紅,這樣親親的時候怎麽行呢,會被親哭吧啊啊啊啊】

“誰啊?是嬋嬋嗎?”

蒼老微啞的聲音從屋裏傳來,江霧縈循聲望去,便見一位少說得有八十歲的老婆婆拄著拐杖往外走。

老婆婆瞧著眼睛也不太好使,一麵走一麵伸手摸索。

她年紀這樣大了,江霧縈生怕她摔著,忙道:“不是,不是嬋嬋!您快回去吧,我找錯地方了,這就走。”

可老婆婆已經追出了屋,家裏也不像有別人在的模樣,她朝江霧縈走過去,笑眯眯道:“嬋嬋快過來,外婆給你做了新衣裳。”

江霧縈:“……”

他又強調道:“婆婆,我真的不是嬋嬋。”

老婆婆挽著他手臂往裏屋帶,自說自話道:“外婆可想嬋嬋了,快進屋來暖和暖和。”

江霧縈被她帶著一步三回頭地往裏頭走,也不敢使勁掙,唯恐將人掙倒了。

老婆婆將人按在木椅上,一通翻箱倒櫃之後取出一件碎花旗袍來往他手中塞道:“嬋嬋來,試試喜不喜歡。”

江霧縈試圖垂死掙紮:“婆婆,我、我先走了。”

老婆婆已經推著他往另一間屋子去了:“快換上快換上,這可是嬋嬋最喜歡的花色。”

江霧縈手中捏著旗袍,站在屋中無所適從。

半晌,他拉上了窗簾。

【雖然畫麵裏隻有一扇門但是】

【一想到兔兔在裏麵換衣服,我就幻肢起立了啊啊啊】

【老婆露出來的都那麽白,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得白成啥樣啊,我白裏透粉的水豆腐老婆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想象一下,想象……】

【怎麽覺得雜音多了點】

【我也,好像是……我也說不準】

【還以為我手機出問題了】

**

花瓣襟、琵琶扣的粉色棉布長袖旗袍,質地親膚柔軟,衣襟釘了米粒珍珠,細碎的白色海棠點綴其間,長度及踝,開叉卻略高,行走間雪白長腿若隱若現。

沒有在箱籠裏擱久了的黴味,反倒熏著點清淡微苦的艾草香,混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樟腦味。

江霧縈第一回 穿旗袍,總覺得被束縛了似的渾身不自在。

尤其是這旗袍剪裁貼身,他的小尾巴有些被壓住了。

雖說壓到的隻是柔軟的絨毛,小兔子卻仍被包裹得紅起臉。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江霧縈才探出一個腦袋,門外翹首以盼的老婆婆立即問道:“怎麽樣,合不合身呀?”

江霧縈雙頰比身上的旗袍還粉,猶猶豫豫地又想縮回去換下來,老婆婆卻已經將他牽了出來,笑嗬嗬地打量他。

粉色向來挑膚色,皮膚稍深一些便容易顯得黯淡無光,可江霧縈這樣的牛乳白上身卻再襯不過,真正是人比花嬌,一身春色。

老婆婆稱心如意極了,連聲道:“好,好,我們嬋嬋就是漂亮。”

【啊啊啊啊啊老婆好嬌好辣】

【omg子老婆就是為粉色而生的叭嗚嗚嗚好美好美】

【今天這一千張截圖將會用在我和老婆的婚禮上,感謝灶王村所有男女老少見證】

【吃點頭孢吧你】

【吃點花生米吧你,老婆別理他,床我已經暖好辣】

【想按住兔兔咬開他的盤扣怎麽辦】

【想從開叉那裏撕……怎麽辦】

【兔兔的膝蓋,好粉好嫩好細,感覺我一手就握過來了……】

老婆婆還想拉著江霧縈聊天,攝影師倏地開口道:“時間快到了,該回槐樹那裏了。”

江霧縈聞言,登即沉默下來。

老婆婆似乎也看出他麵有難色,也安靜了會,而後笑容不改道:“嬋嬋要走啦?”

她拍拍江霧縈的手背道:“走吧,以後再來找外婆,外婆還給你做衣裳。”

江霧縈躑躅片刻,對攝影師道:“我再留一會,您聯係節目組,說中午不用等我吃飯,晚上我住帳篷就可以的,這樣可以嗎?”

攝影師尚未答複,老婆婆便一麵拄著拐往方才那房間走,一麵絮絮道:“不用不用,不要吵架……”

她將江霧縈的籃子拿出來道:“嬋嬋拿著回家,和你爸爸媽媽一起吃。”

江霧縈低頭一瞧,滿滿一籃子的土豆、小白菜、春筍、芹菜、菠菜、凍豆腐,甚至還有條裝在塑料袋裏的鰣魚,被壓在一堆蔬菜底下胡亂撲騰。

“你舅舅今天一大早去河裏抓來的,給我們嬋嬋吃,嬋嬋聰明,吃魚最好。”

江霧縈抹了把眼睛,訥訥道:“您、您自己吃……”

老婆婆摸摸他頭發道:“好了好了,走吧。”

她蹣跚著一路送,到大門邊時驀然將江霧縈帶到一邊,神神秘秘問道:“那個、是嬋嬋的男朋友吧。”

“……什麽?”江霧縈察覺老婆婆望著攝影師,忙搖頭道,“當然不是呀。”

“外婆都明白,”老婆婆一臉了然於胸的模樣,“他可喜歡我們嬋嬋。”

“……”江霧縈懵懵地被送出了大門外,接過籃子時眼圈還紅通通的。

但下一刻他身子驟然一沉,險些被滿滿當當的籃子給墜倒。

結實有力的手臂驀地接過了即將撒落滿地的籃子,同時在江霧縈腰上扶了一把,觸及潔淨的棉布布料時又猝然觸電似地彈開。

江霧縈沒將老婆婆最後那句話放在心上,對出手相助的新同事禮貌道了聲謝,又道:“籃子、給我吧,我剛才沒有做好準備,這次不會了。”

攝影師沒給他,隻一手拎著籃子,一手端著設備道:“……走吧。”

omega沒注意到他紅著的脖頸和耳根,隻又道了聲謝。

【?發生了什麽晃那麽厲害】

【?鏡頭怎麽懟到兔兔臉上了!】

【截圖幹嘛,愣著啊】

【攝影師帶善人,感覺自己親了老婆一下,好香嗚嗚嗚】

【不是,攝影師對我老婆做了什麽???】

**

返回槐樹下時,其餘三人都已經在了,手中籃子分別有一小把青菜,一塊肉,蔣關城的稍多些,半袋米。

見到江霧縈身上的旗袍時,三人均愣了良久,主持人麵上極具親和力的笑容也呆了呆,旋即cue流程道:“好的,既然到齊了,那我們來看看大家的成果吧。”

蔣關城看了看秤上的示數,神情忽然便不自然起來。

主持人從容道:“好的 ,那麽我們的江霧縈同學就入住二層小樓,蔣關城同學入住溫馨小屋,江執簡和周川原同學需要搭建帳篷。”

“……什麽?”蔣關城語氣明顯急切道,“不是說兩個人住二層小樓的嗎?”

主持人笑容不變道:“這就是今天的懸念了,今晚會有一位飛行嘉賓空降我們的灶王村,和江霧縈同學住在小樓裏。”

【什麽啊,不會是鈔能力嘉賓吧】

【不管是誰不要欺負我們兔兔哦】

【這三個人拿這麽少能讓我老婆住好房子沒錯,但萬一老婆沒拿到食材,四個人怎麽夠吃啊】

【誰說四個人吃了,都給親親老婆吃!那三個那麽壯,餓一頓不要緊哼】

【觀看人數居然一百多萬了媽耶,我老婆被太多人覬覦了吧嗚嗚嗚】

別人不清楚,蔣關城作為鈔能力本力,到手的房子被搶實在很不可思議。

他不著痕跡地望了眼麵容完全被遮蔽的攝影師,心頭漸漸浮起個猜測。

“好啦,那麽同學們就帶上行李和食材,去小樓裏為午餐做準備吧。”

**

二層小樓作為村裏首富的住所,已經沒有傳統的生火大灶台了,設施用具和城市廚房相差無幾。

“……”

三人對著鍋碗瓢盆和四籃食材,空氣寂靜到詭異。

【笑死,不會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吧】

【別人隨便,老婆不能餓著嗚嗚嗚我不允許!】

江執簡洗過手出來,見他們沉默相對,便道:“我來做吧。”

他輕車熟路地淘米浸泡,靜置時便開始切肉絲,蔣關城見他下刀又快又穩,嘖嘖道:“可以啊江少這刀功,沒個幾年練不出來吧。”

江執簡將泡好的米飯倒入電飯煲,添完油和醋後一麵加開水一麵道:“在國外的時候做習慣了。”

蔣關城想刺他一句江董沒請人給你做嗎,可想想江霧縈,又將話憋了回去。

晦氣的東西,還是少提為妙。

江執簡加了一部分水,回身問江霧縈道:“米飯想吃有嚼勁一點的,還是軟一點的?”

江霧縈正出神想著主持人說的飛行嘉賓,聞言倏然回神,小聲道:“軟的吧。”

江執簡便又加了些水,而後道:“你們都出去吧,我做好了叫你們。”

另外三人也清楚自己留下純屬添亂,便去了客廳。

等江執簡將葷葷素素的端上桌時,江霧縈已斜倚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了。

他在從酒店到村裏的路上休息的那一小會也隻夠他支撐到中午,現下整個人眯縫著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著。

“縈縈,縈縈?”

肩頭被人拍了拍,江霧縈一偏頭,便見江執簡離他極近,一呼吸便是滿鼻子烏木香。

omega幾乎一激靈,睡意都散了泰半。

江執簡視線定格在他被沙發壓紅了的左邊耳朵上,低聲道:“可以跟我來廚房一趟嗎?”

“幹什麽,不會要讓小江幹活吧?”蔣關城想將合江霧縈胃口的挪到他很前去,可端量半天卻察覺桌上好似都是江霧縈愛吃的。

江執簡沒理他,隻道:“有東西給你看。”

江霧縈對於同江執簡獨處這件事已經有些發怵,但這是在直播,每分每秒都在鏡頭下被放大,想來對方應當不會有太出格的舉動。

他做了會心理建設後道:“……好。”

廚房內,江執簡將一張疊起來、裏頭似乎包著東西的粉色手帕遞給他道:“這是在你籃子最底下壓著的,你看……”

江霧縈如墮五裏霧中,接過後將手帕打開。

麵值從一到一百的紙幣,從小到大摞在一起,有幾張舊得有些皺了,有的卻還是新的連號錢,最上頭是每十個便被膠帶纏一組的小鋼鏰兒,剩幾個沒成組的散在周圍,甚至有三枚是已經退出市場流通的舊版硬幣。

統共不到一千的金額,江霧縈卻覺得手中物重逾千鈞。

小兔子緊抿著唇,抬起手背揩了下眼睛。

可淚滴還是越掉越多,撲簌簌如一陣急雨,落了粉色棉布旗袍滿襟。

他怕打濕了那位老婆婆的積蓄,趕忙將手帕合攏後放到微波爐頂上,打算錄製結束後去還給她。

【我哭了,我又哭了】

【嗚嗚嗚哇我現在就去找我外婆吃飯】

【老一輩真的,一分錢都舍不得用,都攢起來給家裏小孩】

【嗚我爸媽養我可能還指望我給他們養老,再上一輩能從我手裏得到什麽呢,就單純對我好,嗚嗚嗚嗚】

眼下驀地一熱,江執簡的指腹抹過omega泛上薄紅的眼圈,喉間又響起那種古怪的“嗬嗬”聲。

alpha盯住他落淚時緋紅的唇瓣與不自覺顫抖的下巴,聲線仿佛也在隨著那尖俏軟嫩的小肉一同顫抖:“……別哭,縈縈。”

江霧縈尚未從酸楚的情緒中回過神來,淚水哪裏是說停便能停的,甚至由於對江執簡的抵觸,淚珠子反倒砸得更凶了。

【媽呀我還沒緩過來,怎麽畫風突變】

【他在幹嘛,啊啊感覺好辮泰】

【感覺他想親我老婆……】

【陌生人看上庭,朋友看中庭,情人看下庭,看懂的轉】

【不過老婆哭得這麽美,紅紅臉紅紅眼睛紅紅鼻尖紅紅嘴嘴,換俺也忍不住】

江霧縈不敢再多停留,退了兩步便回身去了客廳。

蔣關城與周川原見他哭著出來,急忙圍上來問道:“怎麽了這是?”

跟拍江霧縈的那位攝影師也大步上前來。

其實室內場景都有攝像頭,其他跟拍的攝影師都去進餐休息了,獨有這一位默不作聲地跟著,江霧縈不懂這些,便任由他舉著相機站在客廳角落裏。

此時幾個高大健壯的alpha將江霧縈攏在中間,襯得小兔子越發嬌小,幾乎形成個立體的“凹”字。

江霧縈想開口說沒事,可唇瓣一張先抽噎了一下,像個小哭嗝。

他隻好搖搖頭,率先往餐桌邊走。

江執簡也出來了,迎著其餘三人不善的目光,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江霧縈身側最近的椅子上。

其餘三人:“……”

最初的情緒浪潮已過,慣性卻還在,小兔子被幾個alpha圍觀自己哭很不好意思,又一時難以停止。

蔣關城剛從紙巾盒裏抽了兩張紙出來,江執簡手中的熱毛巾已扣到了江霧縈臉上。

擰得半幹、潮熱厚實的熱毛巾軟軟地覆在臉上,愜意得人渾身毛孔都能舒張開——倘使江執簡的另一隻手沒有搭在江霧縈腺體附近的話。

縱使沒有直接接觸腺體,周圍的肌膚也已經敏感至極。

這樣的位置哪怕隔空嗬氣也能令人戰栗,何況是別有用心地直接撫上去。

江執簡的指尖陷入比黃油更細膩柔潤的觸感,幾乎可以直接感受到omega剔透肌膚下血管的跳動。

江霧縈簡直成了被捏住後頸皮的小奶貓,一汪眼淚霎時止住,任由江執簡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麵貼上來給他敷臉,一麵黏著他可憐的後脖頸。

【好吧我宣布這是最辮泰的】

【不準碰我老婆腺體不準啊啊啊!!】

【長得人五人六的,怎麽隨時要開舔的狗樣】

“哎哎差不多得了。”蔣關城攢著眉頭將江執簡的手撥開。

江霧縈不再哭了,幾人才開始各吃各的。

酒蒸鰣魚被分成三段裝入三個小碟子裏,蔣關城分到魚頭,周川原分到魚尾,中間最飽滿肥美的部分都在江霧縈很前。

江霧縈:“……”

另兩人沒說什麽,江執簡幹脆不吃,江霧縈夾起一塊魚肉,才發覺鰣魚那麽多絨毛似的小刺居然都剔掉了。

他慢慢嚼著,江執簡問道:“好吃嗎?”

江霧縈點頭,默了片刻後忽而道:“謝謝、謝謝哥哥。”

【啥玩意哥哥?】

【是那個哥哥?還是那個哥哥?】

【不說我還真沒發現他倆都姓江……不會有什麽禁♂忌橋段吧?】

【嘶,這個眼神,三分不可置信三分狂熱四分偏執,好像能把兔兔一口就吃掉】

【說人話】

【就是辮泰】

此話一出,江執簡往江霧縈碗裏舀豆腐的手登時刹住。

江霧縈自然是懷著敲打江執簡的意圖,以他們兩個不尷不尬的關係,本就不該有任何越界的接觸。

可江執簡隻是抽了紙巾拭去omega唇角綴著的一點湯汁,指腹隔著薄薄的紙巾抵住他微嘟的唇珠蹭了又蹭,揉了又揉。

在小兔子經受不住、抿唇藏起小唇珠之前,他低聲道:“縈縈喜歡就好。”

**

“各位下午好~”主持人將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感歎道,“春日午後的陽光真好啊。”

江霧縈皮膚薄,曬一會就容易發紅痛癢,怕撐傘影響拍攝效果,便隻戴了頂小漁夫帽。

嬌滴滴的落英粉色,比眼下腮邊的自然紅暈更淺淡些。

“今天下午同學們將前往灶王村後的灶底山,一座海拔僅有五百米的小矮山。”

“山頂有一處吸引眾多遊客慕名而來的奇觀,就是天然形成的、迷宮一般的山洞,同樣是各位同學從不同的入口進,哪位同學率先通過,晚上就可以去山後的大覺寺領取能夠護佑長生的人骨念珠,其他同學則會獲得開過光的許願木牌。”

“等同學們出寺返回時,我們的飛行嘉賓就在山洞裏等待著大家啦。”

她將地圖發給四人,圖中唯有從老槐樹到灶底山的路線,並無迷宮的布局圖。

發完,主持人望了眼江霧縈道:“雖然灶底山海拔較低,但考慮到我們的omega小江有體質原因,所以會隨機抽取一位alpha背我們小江上山。”

她將寫有其餘三人姓名的硬紙殼投入透明的小塑料箱內,左右用力晃了數次後伸手抽出一張,而後露出電影節頒獎嘉賓似的笑意道:“好,恭喜我們的周川原同學獲此殊榮!”

【哈哈哈哈哈哈哈節目組這心都偏太平洋去了】

【就是要對我們兔兔好!登山多累啊兔兔才不要】

【我最喜歡的汪汪隊立大功戲碼要上演了嗎】

【周川原眼睛一瞬間亮起來了笑死】

**

可真到了山腳下,卻有個問題不得不解決。

江霧縈身上是高開叉的旗袍,倘或真要背,那兩條白生生的腿豈非全要露出來?

小兔子其實也不提好意思讓室友背自己上山,便道:“我自己走吧。”

周川原忙道:“我抱你。”

江霧縈尚未作出反應,周川原便跟生怕肉骨頭跑了似地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雙足驟然騰空,江霧縈:“……”

周川原見他還僵著身子,自己也僵硬地收了收手臂,將他的腦袋往自己肩上靠,一麵拾級而上一麵道:“嫌走得快了或者慢了就告訴我。”

蓊鬱花木遮在頭頂,omega軟玉似的膝彎被alpha衤果.露的緊實手臂托起,江霧縈這麽倚在周川原頭頂,其實離他的腺體近在咫尺。

周川原的信息素是清爽的皂香,不比薄家兄弟二人抑或江執簡那樣銳利沉重到富有侵略性,頗令他覺得舒心自在。

小兔子是自在得昏昏欲睡了,周川原卻頗覺難捱。

omega連呼吸都是香香甜甜輕輕的,蜜糖做的羽毛一般,有節奏地搔在他腺體表麵,每一秒都是漫長的愉悅與折磨。

隔著棉布衣料,掌中膝彎裏又攢著一捧軟肉,嫩得他完全不敢用力。

倘若再不走快一些,連他自己也不曉得會不會有什麽過激舉動,可他又舍不得加快腳步,甚至又將完全放鬆的小兔子向自己身上摟了摟,寧肯讓那軟軟的鼻息再靠近自己的腺體一些,哪怕是隔靴搔癢也好。

【狗師傅,咱那尾巴能不能別搖了,我真的頭暈】

【眼花繚亂,已經在吐了,舔.狗恐怖如斯】

【世上有兩件事忍不住,一是噴嚏,二是對老婆搖尾巴啊啊】

江霧縈餳著眼,瞧見周川原頸側有一道約莫一公分的疤,長度很短,肌肉卻崎嶇虯結,仿佛傷得很深的模樣。

那蜈蚣似的口子在眼前晃悠悠,江霧縈有些恍惚,輕輕問道:“周川原……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呀?”

周川原腳步似是微滯,揚唇笑道:“沒有啊,你是Q市城東人,我家卻在Q市城西與R市的交界處,怎麽可能見過?”

江霧縈想想也是,便沒再問。

蔣關城不知從哪弄來把遮陽傘,厚著臉皮隨在這二人身側,沒話找話道:“小江,那什麽念珠,你想要嗎?”

江霧縈曉得以自己的速度和方向感,沒可能是第一個抵達寺廟的,便搖頭道:“不知道。”

蔣關城笑道:“要是真有奇效,你戴著挺好。”

他身側的江執簡突然冒出來一句:“縈縈,你帽子快掉了。”

江霧縈腦袋小,最小尺寸的成人漁夫帽對他來說也鬆了一圈,此刻已有些歪了。

江霧縈正要神手扶正,江執簡已直接抬手將帽子調整回來,往下一壓時碰了下江霧縈的兔耳朵。

毛茸茸的,軟得不可思議。

omega登時“嗚”一聲,身子彈了一下,蔣關城瞧見這一幕,從中午開始積攢的躁意瞬間壓製不住,氣衝衝道:“江執簡,就算小江是你弟弟,你老這樣也不合適吧?”

江執簡眼神不知有心抑或無意地掠過他長袖下的手腕,近乎哂笑道:“你以什麽立場說這句話?”

蔣關城高漲的氣焰登時啞了火,盜鍾掩耳般將手往外套口袋裏一插,沒再爭辯,逃避似地大步朝山上跑去。

【啥啊啥啊看不懂】

【蔣關城的秘密還能有什麽笑死,不會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他喜歡兔兔吧】

【打起來打起來,本土狗愛看】

**

山頂處有膚色黧黑、身形精瘦的當地村民在等候,將四支銅燭台與四根長蠟燭分給他們,最後一麵分火柴,一麵操著一口濃重鄉音道:“祝客人們好運。”

江霧縈插好蠟燭後點燃,將燭台緊緊握在掌心。

他不曾與人透露自己有些幽閉恐懼,尤其是麵對黑燈瞎火的山洞,在接近洞口時,其實他掌心已隱隱滲出冷汗。

周川原見他麵頰發白,憂心忡忡道:“霧縈,不然你別進去了,裏麵太黑了。”

江霧縈眼睫低垂,宛若冬日梅枝在凜風中蕭蕭瑟瑟,掩著眼底一池如墨的澄澈湖水。

但畢竟有這根聊勝於無的蠟燭,也有攝影師會跟在身後,小兔子細聲說了句“沒事”,望著不見盡頭的洞口,抬步走入。

洞中淺淡的黴味鑽入鼻腔,江霧縈不自覺地咬著下唇,借著螢火似的微弱燭光緩慢前行。

【老婆怕不怕嗚嗚嗚來我懷裏】

【嚶,老婆白得在這麽烏漆嘛黑的山洞裏發著光耶】

【老婆用蠟燭燙我】

【……】

【……你這是下鍵】

洞中鴉雀無聲,攝影師的足音卻很重,“咚咚”“咚咚”,令江霧縈疾跳的心髒稍稍安定了些。

隻是心理上的障礙並非說克服便克服的,omega額角的細汗漸漸增多,腦袋也越垂越低。

“江……江同學。”

攝影師猝然開口,江霧縈問:“怎麽了?”

攝影師沉默片晌,從口袋中摸出一樣東西抬手道:“給你。”

江霧縈起初沒看清楚,待那東西被送到眼前時,他:“……”

alpha寬大掌心內,赫然是那包他上午上交的櫻桃軟糖。

【家人們我真的蚌埠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艸哈哈哈哈哈攝影師老師別太愛了】

【節目組就知道防嘉賓,沒想到還要防內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攝影師:為了你我變成狼人模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霧縈沒接那糖,回身一麵朝前走一麵道:“……這樣不、不對。”

攝影師無所謂道:“你喜歡吃就對。”

江霧縈:“……”

他又走出沒幾步,那包櫻桃軟糖便被塞入掌心內。

一同擠進小小掌心裏的,還有皮夾克的袖口一角。

這攝影師從一大早到現在一直戴著帽子墨鏡口罩都不嫌悶得慌,嗓音因久未進水米而愈發沙啞:“害怕的話可以揪著,或者還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

江霧縈:“……”

小兔子的確害怕,五指默默揪住那衣袖的一小部分,如同揪住一團深沉的夜色。

精神高度緊張之下,他忽略了攝影師這熟悉的言語處事風格,望著眼前出現的兩條岔路開始犯難。

小兔子曉得自己的方向感指望不上,便打算每遇到一個分岔便向左走。

小白鞋才向左邁了一步,便不知從哪扔出來一顆小石子,“啪”一聲打在右邊路口處。

江霧縈:“……”

【笑不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外掛嗎草哈哈哈哈哈哈】

江霧縈順著小石子飛來的軌跡處望過去,卻隻瞧見一片濃墨似的漆黑。

他隻得按著指示朝右邊去,此後每經過一處岔口,那鬼鬼祟祟的小石子便會及時冒頭,帶著他一路走。

手中長燭即將燃盡時,江霧縈察覺視野逐漸明亮起來。

長時間處在黑暗中,令他的雙眼一時難以適應迅速蜂擁而至的光線,omega用手稍稍遮住眼前,步履輕快地走出了洞穴迷宮。

大覺寺的山門正設在這迷宮之後,江霧縈環顧一圈未曾瞧見其餘三人,便先行往寺中去。

灶王村雖幾乎與世隔絕,大覺寺香火卻頗為鼎盛,江霧縈入寺之後,發覺寺中香客多數衣著光鮮體麵,與洞穴另一端的灶王村村民們格格不入。

那座天然迷宮猶如一道屏障,斷開截然不同的兩片天地。

出於對佛祖的虔敬,入寺後攝影師便暫停了拍攝,直播畫麵轉至仍在洞中的其餘三人那邊。

江霧縈不曉得主持人所說的人骨念珠要去哪裏找,便漫無目的地轉過鍾樓、鼓樓、大雄寶殿,在相對清幽的西配殿前,江霧縈遽然頓住腳步。

掛滿紅線與木牌的姻緣樹下,符文滿麵、黑袍覆身的年輕男人雙手合十,對他露出個平靜的微笑。

“別來無恙……小君……小江先生。”

“當日鏡山寺中,我與您說前緣將續……今日看來,您心中仍有顧慮。”

**

人骨念珠,亦稱嘎巴拉,取喇嘛之眉輪骨或指骨磨銼成共計一百一十枚的念珠,神秘聖潔遠勝玉石。

江霧縈望著腕間那串光澤柔和的眉輪骨念珠,每一顆都是觀想的出入口,是置心所在,凝結了修行之人一生心血。眉輪骨堅硬不馴,每磨一下皆須念一句心咒或佛號,磨好一顆時或許已念過幾十萬句,更不必說這攏共一百一十顆。*

*相關介紹參見林清玄《人骨念珠》

從戴上這串念珠,或者說,遇見那個男人起,江霧縈的心神便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就連幽深陰暗的山洞都走得飄飄悠悠,配合身上頗具年代感的及踝旗袍,窈窕輕忽,活脫脫一隻漂亮小豔鬼。

回程才走了約莫一小半,在經過某個分岔口時,斜刺裏突地伸出一隻胳臂,一把將他摟了過去。

身後的攝影師反應迅速,幾步追過去,卻在看清來人時猛地停住。

他刹住的那一瞬間動作太僵木也太生硬,對方卻無心注意,隻沉沉道了句“麻煩不要拍”,便一把托起小兔子往自己身上一掛,緊箍住那截窄軟的腰身,不帶任何預示地重重吻了下去。

-----

作者有話要說:

爽不爽哈哈哈哈哈

趕在上夾子之前寫到這一段了,9號上夾所以零點不更新,9號23點再更。

創了個抽獎,因為係統限製所以中獎人數不多,但我看了下全訂人數中獎率還挺高的哈哈哈,感興趣的baby可以參與一下吼

感謝在2022-10-06 23:10:17~2022-10-07 23:21: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苦艾酒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