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當自家小徒弟要帶他進蕭府的時候,顧寒生實在不願意。

可他怕隻有謝碎玉和沈璃在裏麵又鬧出什麽事,隻得勉強進去。

沈璃領著顧寒生在正堂坐下沒多久,謝碎玉和被小廝推著的小少爺也來了。

輪椅吱呀呀轉著,停在她麵前小少爺把膝上的木盒遞過來。

“蘿齒草不易保存,我便多放了幾株備用。”

小少爺看著她,一字一句,神色珍重,“仙長恩情無以為報,仙長日後若有難,吾自當傾力相助。”

“隻是我聽謝仙長說你們本該辰時就出發了,因為我才留到現在,若是再耽誤下去,便是我的不是了。”小少爺歉疚道。

“接下來的事,我會和爹娘解釋,便不再耽誤諸位仙長了。”

沈璃張了張嘴,半響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小少爺,再見啦。”

小少爺笑道:“仙長,日後見。”

出蕭府後,顧寒生走在最前麵,沈璃刻意放慢腳步和謝碎玉落在後麵。

“謝師兄……”她猶豫道,“這位蕭小少爺,是他吧?”

謝碎玉並未直接回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沈璃垂下眼眸:“我以為是……可師兄,小土曾在我身上留下過鎖鬼結,它沒有反應。”

“因為他不是鬼了。”謝碎玉道。

“修者身上的靈氣本就會抑製鎖鬼結的效用,之前你是築基期,勉強有用,現如今是金丹期,靈氣早已壓製過了鎖鬼結之力。”

沈璃愣了,過了好半響才喃喃道:“我不知道……”

“師妹不必自責,雖不知道那時你與他說了什麽,單論結果而言,是好的。”

沈璃沒有回答。

半個時辰後,他們禦劍降落在無名山頂,顧寒生讓他們在一旁呆好,他去破解陣法。

“師兄。”

待顧寒生走遠後,沈璃開口問道,“有什麽辦法能補回缺失的魂魄嗎?”

謝碎玉定定看了她一會:“缺失的魂魄是他自己送出去的,也隻能他想尋回的時候回來。”

簡而言之,單憑她一人,沒辦法。

沈璃沉默片刻,揉了揉太陽穴,吐出一口氣來。

“抱歉師兄,是我魘住了。”

“師妹,”謝碎玉看著她道,“不必憂慮,萬事總會合你心意的。”

沈璃正要說什麽,不遠處突然炸開一聲巨響。

顧寒生提著劍自**起的灰塵中現身,待煙塵散去,他身後是一個略顯破敗的洞府。

一個白胡子老頭跳出來吼道:“顧寒生,你以後再這麽破陣法,我就把你劍折了!”

顧寒生沒理他,隨手把酒壇扔過去:“想折便折,東西都帶來了,喝了酒就趕緊辦事。”

老頭這才不情不願的收起酒壇朝他們看來,看見謝碎玉的時候嗤笑了一聲,“又一個可憐蛋。”

沈璃還沒想明白什麽意思,就見老頭扭頭看看向她愣住了。

“你怎麽……”

他嘴唇蠕動半響,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片刻後歎了一口氣,朝顧寒生道:“你收的這兩個徒弟,一個比一個難弄……罷了,你們都進來吧。”

真正進去之後,洞府內的空間倒不像外麵那般破舊,東西堆滿了大半個洞府,老修者隨手整理後讓他們在石桌旁坐下,自己則走到犄角裏翻箱倒櫃。

沈璃看了顧寒生一眼。

顧寒生對她搖了搖頭。

“不必管,他的東西除了他自己,誰都找不到。”

過了好一會,老修者終於扒出來一個蒙了一層灰的石玉石,吹淨上麵的灰塵後把它放到石桌中間道:“你們兩個,誰先滴血上去?”

沈璃和謝碎玉對視一眼,剛想動作,謝碎玉卻在她之前開口。

“我來吧。”他道。

指尖流出的鮮血滴在玉石上,混濁不清的玉石吸收了血液逐漸透亮起來,隱約發出暖白色的光。

隨著白光越來越亮,老修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可下一秒,一道微弱的黑氣自玉石內部湧出,一點點的包圍暖白色的光,可它終究太過虛弱,最後隻能可憐的蜷縮在邊角。

老修者眼底閃過一抹訝異,揮手抹去白光,玉石又變成先前那副混濁不清的模樣。

“你來。”

沈璃聞言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玉石上。

但不知為何,玉石並沒有變得透徹,反而越發混濁了起來,甚至隱隱有黑霧繚繞,下一秒黑霧盡數褪去,玉石恢複原狀。

沈璃咽了咽口氣,看向老修者。

直覺告訴她,這不是什麽好反應。

果不其然,老者看見玉石反應先是一喜,隨即眉頭皺的死緊。

半響後,他做了決定。

“你留下,你們兩個出去。”

他是對謝碎玉說的。

“師尊……”她喊道。

顧寒生站起身,對這個決定並無異議,“我們出去。”

沈璃滿腹疑惑,跟著顧寒生走出洞府。

出去之後,顧寒生帶著她在外麵的一處庭院裏的槐樹下的石桌旁坐下。

“有什麽想問便問吧。”顧寒生道。

沈璃連環問道:“師尊,您能和我說說您這位故友嗎?還有您為什麽要帶我和師兄來這裏?那個石頭是什麽啊?為何他隻留了師兄一人?”

顧寒生看著槐樹陷入回憶。

“……大約在一千年前,我在一處除魔的時候與他相遇,他天資奇佳,那時我修煉一千二百餘年,是化神初期,而他修煉不過九百年,便已是化神後期。我們一起殺死了一個合體後期的魔修後接下來一路便相伴而行,之後我有事回宗,我們便就此分別,可之後也偶有聯係。”

“直到五百年前那日,我偶爾般想起一事想與他聯絡,卻始終無法尋覓到他的靈息,此後五十年皆是如此,修者不知年歲,可也不會這麽長時日尋不到靈息,我便以為他身殞了,想替他收屍,離宗後用了秘法尋覓其蹤,又過了五十年,我探查到他在此處,便在此山上找到了他。”

“相別那麽多年,他修為卻仍舊是化神中期,我找到他後又過了數年,他依舊是化神中期。也不知他經曆了什麽,變得對凡塵極其厭惡,在洞府外設了禁製,旁人進不去,他也出不來,幾百年間隻有我偶爾來拜訪,替他帶一瓶城裏的酒。”

“帶你們來這裏,是我探查到你們命中有一劫,且命格極其怪異,他擅此事,便帶你們來了。”

“不過那玉石……”

顧寒生搖頭,“我當真不知,他並非事事都與我說,常掛在嘴邊一句緣分未到,往日我便想帶你師兄來這裏,可他隻道緣分未到,閉門不見,這一次倒是難得同意了。”

“他為何隻留他一人……許是緣分到了。”

沈璃聽顧寒生說完這些話,突然想起離宗之前何清商對她說的話。

“對了師尊,我還有一事想問您。”

“想問便問。”顧寒生頷首。

“我聽何師姐說,謝師兄剛入宗的時候,似乎不是這般性子?”

顧寒生點頭,“嗯。”

他是在找到故友後回宗的路上遇見的謝碎玉,那時他靈脈盡碎,被打斷筋骨趴在地上,滿身髒汙和傷口,呼吸微弱,遠遠望去幾乎辨不出人型。

顧寒生以為他死了。

正當他要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睜開了眼,死水般的眼眸盯著他,因缺水和久未開口的嗓音嘶啞難聽。

“滾。”

顧寒生因為他那雙眼睛停了下來,朝他走近。

在距離他兩三步遠的時候,他突然動作,右手緊握著鋒利的石塊朝他脖頸刺來。

顧寒生有些驚訝,雖然這等動作對他幾乎構不成威脅,但若是一個毫無戒心的普通人,倒是難以躲去。

毫無疑問,他失敗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般空洞無波,如死水一般的眼睛。

顧寒生來了興趣,他方才大致掃了一眼,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便已是金丹期,而且體內靈力流動雜亂無章,大概率是自行修煉。

即便如此也到金丹期,足以顯其天賦。

而且他的眼神,讓顧寒生覺得他很適合修無情道,便起了收徒的心思。

“你……為什麽不殺我……”他聲音嘶啞道,死死的盯著他。

顧寒生想,他大抵正在被人追殺,才會把過路的人當成想害他命的人。

“您可願意拜我為師?”他問。

他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嘲諷,鬆開手裏的石塊閉上眼躺了回去。

顧寒生沒收過徒弟,也不知道他這反應代表什麽,他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開口:“你現在殺不得的人,日後都能殺得。”

“把他帶回四方宗後,他不怎麽離峰,隻是每日不知晝夜的修煉,不與同門說話交往,我也不常見他,他那時殺氣太重,我還憂慮他會入了修羅道。”

顧寒生緊皺著眉頭,臉上滿是不解,“誰知道一次下山曆練回來後,他便入了眾生道,後來就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了。”

見沈璃表情怪異,顧寒生想起什麽補充道:“其實為師還算開明,入哪個道都可以,隻是那眾生道……實在太過怪異。”

曾有一次謝碎玉入道之後,顧寒生帶著他下山想傳授他一些經驗,結果謝碎玉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還是他解決鬼物之後去尋的謝碎玉。

那時一個土匪正跪地磕頭,說他有眼不識泰山,一時昏頭起了歪心思,希望謝碎玉能放他一馬。

說實在的,哪怕是不怎麽與人相處的顧寒生也能看出來那個土匪並無悔過之心,可謝碎玉卻相信了,他寬容的把土匪扶了起來,告誡他日後不要再犯。

……

顧寒生覺得那大概算不上告誡。

土匪也這麽覺得的,他隻覺得麵前這個是個爛好心的傻子,不聰明的腦子又活泛了起來,搶走他的佩劍就跑。

謝碎玉一動不動,看上去是沒打算追。

顧寒生看不下去了,施法把那土匪帶了回來。

那土匪終於意識到自己是遇見了兩個不好惹的仙人,跪地磕頭,搶來的銀飾在懷裏叮當作響,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實在是被逼無奈才做了土匪……

“然後呢?”沈璃好奇道。

顧寒生麵無表情道:“他說那土匪太可憐了,把劍給他了。”

沈璃:“可您不是說那土匪剛搶了上一波過路人的銀飾嗎?!”

顧寒生:“那土匪說這些不夠給他娘治病。”

沈璃:……

“他信了,又送了幾塊靈石。”

沈璃欲言又止。

“……他真的有一個需要治病的老母嗎?”

顧寒生看著她。

沈璃讀懂了他眼神傳遞的信息——別當個傻子。

“每一次下山,都是如此。”

修無情道的顧寒生不懂,他隻覺得自己收了一個傻子徒弟。

他語氣轉而嚴肅起來,“徒兒,你可以不修無情道,但你若是修眾生道,我定把你腿打折。”

沈璃:……

***

洞府內,見二人走後,老修者又設了一道禁製,轉身在謝碎玉對麵坐下,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問道。

“渡劫期了?”

“嗯。”

“知道多少了?”

謝碎玉垂眸看了玉石片刻後開口:“原先是都知道了,隻是現在又有件事不知。”

老修者點頭,“也是,你若什麽都不知,也不會進來就隔絕了他的窺伺,不過那些我知道的卻是沒命告訴你。”

謝碎玉彎了彎嘴角。

“我也沒命聽。”

老修者先是一愣隨即大笑出聲,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猛地灌了一大壺酒,擦掉眼淚。

“那我就直說了,你那位師妹體內力量除了你我心知的那股,還有兩股奇怪的力量,一道非敵非友,一道是敵非友,顧寒生把你們兩個帶來,是想讓我破局,可以我之力……最多隻能救一個,而且……希望渺茫。”

老修者的意思顯而易見。

謝碎玉神色未變,他抬起頭,隔著一麵牆壁似乎在看著什麽,又或者什麽都沒看。

半響,他輕笑一聲,眉眼溫柔。

“那便如此。”

沈璃不知道老修者和謝碎玉說了什麽。

隻是老修者出來後,不知道在她和謝碎玉身上施了什麽法,又分別給了他們幾個寶物後急吼吼的催他們離開。

“快點走快點走,再待下去別給我招來什麽東西!”

老修者一邊說一邊揮手把陣法複原。

見顧寒生沒有離開的動作,他不耐煩道:“該做的我都做了,至於結果就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多謝。”顧寒生道。

“可別,你這謝我可受不起。”

老修者冷笑一聲,轉身回了洞府。

“走,我們回去。”

顧寒生轉身帶著他們離開。

沈璃悄悄湊到謝碎玉身邊問:“師兄,那個老修者跟你說什麽了啊?”

謝碎玉勾唇道:“他說我與頗有緣分,想傳授我功法。”

沈璃:……

“師妹想學嗎?”

“啊哈哈哈……”她幹笑兩聲,“還是不了吧。”

經過上一次的教訓,顧寒生不敢再讓他們進城,隻是在城外略做休整。

沈璃閑暇時看向城鎮的方向頭腦放空。

“師妹。”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謝碎玉站在她身後道:“該走了。”

“哦哦好……”她愣愣點頭站起身。

臨走之前,謝碎玉又喊了她一聲。

“若是有緣,必會相見。”他淺笑道。

回宗一個月後,她確定了係統陷入沉睡的猜測,便規劃著做一些事。

一天下午,她正在寫信的時候,腰間的傳訊玉牌嗡嗡作響。

她點開查看。

宋星予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今晚山下有燈會,很熱鬧,要一起去看看嗎?”

沈璃想了想,回道:“好啊。”

前幾個月就答應過宋星予一起下山玩的,結果因為各種事耽擱了下來,再過兩天她就要離開四方宗了。

要是在這之前不陪宋星予玩一趟,他一定要生氣的。

可要是她知道,她會在這場燈會上遇見冉皎皎和謝碎玉,那還不如讓宋星予生氣。

“嗯,你在看什麽?”

宋星予原本在攤位前挑麵具,舉起一個半遮麵的問同行的人怎麽樣,卻久久沒有回應,回頭看去卻發現她盯著一個糖人攤發呆。

“想吃糖人嗎?一會我們去買。”

“不用了,”沈璃冷著臉把一個豬頭麵具蓋在他臉上,“壞糖吃多了牙疼,我們去看花燈。”

糖人攤附近的謝碎玉似有所感,朝麵具攤望去,一對佳侶相攜離去。

那裏的人早已離開,他卻依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謝道友在看什麽?”冉皎皎注意到他的失神,身子前傾靠近他問道。

謝碎玉後移一步,垂下眼睫,“普通的同門罷了。”

“我們真的要進這裏?”

沈璃看著麵前的花樓神色微妙道。

“是真的吧?不是何師姐故意讓你帶我來好關我禁閉吧?”

“要是這樣我會跟你一起進去?”宋星予一臉嫌棄。

沈璃想也是,邊走進去邊問:“你確定那位師叔真的在這裏麵?”

宋星予黑著臉揮散湊上來的女子,對那位一出現就占了他和心上人相處時間的師叔格外不滿。

“師尊說是在這裏。”

第二次來花樓,沈璃算得上輕車熟路,她拿出一塊靈石給迎過來的老鴇。

“找一位姓江的公子。”

老鴇神色一僵,“哎呦,仙長,我們這裏可是花樓,哪裏會做這找人……”

沈璃不等她說完又扔了幾塊過去。

“做嗎?”

老鴇連忙收好靈石,瞬間變了臉,“我也想幫仙長,可我哪敢唐突了貴人啊。”

宋星予冷笑一聲,“你最好掂量掂量不能惹到的是那邊。”

老鴇目光落到他們的衣著上,臉色變了又變,最後賠笑道:“哎呦,是咱有眼不識仙長,您要找的那位就在三樓最靠裏的包廂,仙長慢走啊——”

宋星予的不耐煩幾乎凝為實質,腳步生風,手裏顯出玉笛,笛身纏繞著淩亂的靈氣。

沈璃跟在他身邊心裏一顫一顫,在他走到包廂要踹門之前忙攔住了他。

“宋星予宋星予!”

宋星予回頭看她。

沈璃把他拉到身後,“讓我來吧!”

“對他不必……師尊說對他不必客氣。”宋星予皺眉解釋道。

準確來說,掌門說隻要能把他帶回宗門,用什麽辦法都行。

“不不不,”她連忙擺手,“萬一他們在做一些嗯……不適宜的事,我們這麽直接闖進去不太好。”

宋星予半信半疑,“好歹是個近萬歲的修者,總不至於這般不著調吧?”

“上萬歲的修者還逛花樓,能靠譜到哪去。”

宋星予被說服了,站在一旁抱臂不語,顯然是同意讓她來。

沈璃站在房門前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房門。

“三叔,爹娘喊你回家吃飯啊啊啊啊——”

宋星予瞬間瞪大眼,不可思議的看向她。

你不是說要禮貌點嗎?!

沈璃回了個眼神,你不是說不必客氣嗎?

她在包廂裏快速掃了一周,三四個女子圍著一個俊美的男子勸酒,桌上酒菜都在,衣服也都在身上,沒什麽不能看的東西。

其實也不應該會有,以裏麵那位長老的修為,怕是早就發現他們來了。

沈璃一個箭步躥進去,滿臉焦急的跑到桌前撐在桌子上。

“三叔!”

那男子愣了,不知道自己怎麽變出一個大侄女。

“家裏催得緊,你趕緊跟我們回去吧!”

她說完這句話,在他還在呆愣的時候,湊到他耳邊說話,聲音卻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到。

“三叔,這是我最後的壓歲錢,您趕緊拿錢給老鴇吧,不過您下次沒錢能不能別來逛花樓了?我都在另一個花樓救了你幾次了……”

在場的女子聽到她這麽說,看向男子的表情瞬間不對勁了起來。

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哪知道是個坑小輩壓歲錢來逛花樓的人!

小輩掏出幾塊金子遞過來,“抱歉抱歉,各位美人,我跟我三叔有些事要講,能麻煩你們先離開嗎?”

眾美人滿意了,臨走之前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待她們離開後,沈璃表情瞬間恭敬起來,朝他行了一禮,“江長老,我是寒棲峰的弟子沈璃,他是掌門二弟子宋星予,掌門師叔擔憂你久不回宗忘了回去的路,特意遣我們來領路。”

江守似笑非笑看著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宋星予便上前一步把她擋在身後。

“三舅。”

江守朝他點頭,“星予,這便是你信中提到的那個心心……”

“咳咳!”

江守眼中笑意更甚,吊了好一會才慢悠悠吐出下文,“提到的好友。”

宋星予鬆了一口氣點頭。

沈璃瞪大眼,她扭頭看向宋星予,“你怎麽喊他三舅?”

宋星予解釋道:“他是江家的,與我母親一脈的,我幼時曾與他見過幾麵。”

沈璃哦哦點頭,複又看向他。

“那師叔您能跟我回去了嗎?”

江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懶洋洋道:“不急,我還沒喝夠呢……你這小弟子怎麽領了這麽個苦差事?”

“不是我領的,是宋星予被迫接下的,我陪他一起來的。”她糾正道。

“哦——那更不急了。”他笑出狐狸眼,“你們陪我喝幾杯,喝高興了,我便和你們回去。”

沈璃:……?

你有事?

她拉了拉宋星予的袖子,麵無表情道:“跟你師尊傳訊,說江長老誘拐不到兩百歲的孩子喝酒。”

宋星予依言拿出傳訊玉牌。

江守看上去依舊不慌。

沈璃想了想,“不對,我應該跟我師尊傳訊……”

江守正色道:“你們說什麽呢,我隻是想再喝幾杯就回去,我怎麽會讓你們喝酒呢?”

沈璃哼了一聲,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您喝,我們看著您。”

江守揉了揉額頭,朝宋星予道:“這小丫頭還真難纏。”

宋星予麵無表情在沈璃身旁坐下,“那是你的問題。”

江守碰了一鼻子灰,沒了逗弄的興趣。

“好了,隻做一件事,做完了我便跟你們回去,”他拿出一張紙,“來,小丫頭,在上麵隨便寫幾個字。”

她半信半疑接過,遲遲沒有落筆。

江守見狀不滿道:“哎,你這什麽意思?你知道多少人花重金找我測天命我還不幹嗎?”

沈璃表情瞬間難言起來。

原來是個算命的。

她把紙推了回去,“不了,我不信這個。”

江守對於她這個回答未置一詞,隻是又把紙推了回去。

“這世間的天命,你信與不信都是那般。按理說你既然說過不願,我便不應強求,但我此次受人所托,怕是隻能強求了。”

他道:“隻要你隨意寫個字,再往上麵滴一滴血,我便隨你們回去,如何?”

沈璃皺眉思索。

“誰托你的?”

江守微笑,“很多人。”

“好。”

她提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又滴了一滴血。

血滴落到紙張上的瞬間四周的靈力朝紙張奔湧而去,江守周身懶散的氣質驟然一守,麵色正經起來。

過了一刻鍾,他再度睜開眼,神情格外複雜。

“你當真不愧是顧寒生的弟子,測算的結果跟他另一個徒弟一般無二。”

另一個徒弟?謝碎玉?

沈璃點頭,“哦,那你能回去了嗎?”

江守點頭,“自然,我這個人說話算數,不過……你當真不好奇算出來的什麽?”

“不好奇。”她無情道。

“那能麻煩你自己回去嗎?我們還沒逛完。”

江守稀奇道:“你們不跟我一起回去,你不怕我騙你們?”

沈璃麵無表情道:“那我就讓這裏全部的花樓都知道有一個坑蒙拐騙,假扮四方宗長老,拿小輩零花錢逛花樓的江公子。”

江守:“……”

他真覺得麵前這個少女能做出這種事。

“我會自己回去。”

沈璃滿意點頭,拍了拍一旁的宋星予,“走吧,我們再逛一會再回宗門。”

沒有得到意料中的回答,她疑惑的扭頭看去,卻看見了兩頰酡紅的宋星予。

“宋星予?”她又喚了一聲。

宋星予遲鈍的抬起頭,眼神迷蒙,不遠處是空空的酒杯。

江守嘖嘖道:“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小子還是一杯倒。”

“沈璃……”他似乎認出了自己。

她一邊讓小二送來解酒湯一邊分神道:“嗯,我在。”

宋星予抓著她的手腕,努力直起身子,呼吸間是清淺的酒氣,“我、我有了歡喜的人……”

沈璃心裏一個咯噔。

不至於吧,現在就喜歡上冉皎皎了?

“可旁人都不許我表白心意……”

她下意識的寬慰道:“管他人做甚,你想——”

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宋星予極大概率是喜歡上了冉皎皎,話在舌尖一轉,變成意思。

“他們不許你說,有他們自己的考量,你不妨認真想想再做決定。”

宋星予聲音大了一些,“可我都想了一百年了……我原想著或許隻是一時衝動,可後來再次見到她才知道根本不是……我是當真心喜她……”

沈璃有些為難。

宋星予這般喜歡冉皎皎,她阻止也阻止不了,還不如讓他早日表白,早日死心……

她想起之前意外碰見的謝碎玉和冉皎皎,狠狠皺眉。

趕緊入無情道吧,一群糟心玩意!

小二已經把解酒藥送了過來,可宋星予喝下去去依舊沒什麽效果,緊緊的拽著她的袖子,嘴裏念叨著什麽喜歡。

江守看了一會,終於開口:“這是我珍藏的靈酒,凡間的解酒藥是沒用的。”

他拿出一瓶丹藥,“給他吃一顆,他就能清醒了。”

沈璃壓下那句你怎麽不早拿出來,倒出一顆喂給他。

哪怕是解酒丹也過一段時間才能起效,看樣子是逛不下去了。

沈璃歎了口氣,認命扶起宋星予打算回宗。

“你們先回去吧。”江守開口。

“您還不回去嗎?”她疑惑道。

“我約了人見麵,過一會就回去,不騙你。”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江守悠悠喚道:“你來了。”

謝碎玉自屏風後現身。

江守看了他一眼,隨即皺眉,“你魂魄怎麽又缺了一部分?”

謝碎玉搖頭,“無礙。”

“別閑的沒事就切自己魂魄玩,當是切糕啊?真當沒一點危害似的——”

謝碎玉打斷他,“您算出來的是什麽?”

江守不吃這一套。

“這次切的是哪部分魂魄?”

屋內陷入寂靜,他們二人沉默著對峙,過了好一會,謝碎玉才開口道:“……一些情感。”

“嗯?你不是向來不分離這東西嗎?”

謝碎玉這刺沒再回答。

江守見他這副模樣也不再多問,“罷了,你一向有自己的考量……我算了她的命數,可沒算出來什麽,就好像被刻意隱藏了起來,混沌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謝碎玉對這個結果並不驚訝,或者說他早有預料。

他在等江守接下來要說的。

“不過還是算出來了一些……她不出三日便會離開四方宗,向南而行,於最南方,遇生死劫。”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這本書大約下個月月初就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