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前事

蘇清意無聲彎唇, 如果真的是四年的話,那就不遠了。

“道長說的若能成真,我出銀子給流雲觀的所有神像鍍金身。”蘇清意放下了話。

沒有哪個道士聽到自己供奉的神仙能擁有金身會不高興, 這位道長聽見蘇清意說“金身”, 差點就沒有端住自己的高人姿態。

“那貧道就等著您四年後來給神像鍍金身了。

道長起身執手行了一禮。

不過來都來了,蘇清意還是去求了一支簽,這簽筒還挺難晃,她晃了好久才將竹簽給晃了出來。

蘇清意拿著竹簽過去:“道長請看。”

道長看了一眼竹簽, 目光一深:“巍峨寶殿不尋常, 八麵玲瓏盡放光, 上上簽。”

蘇清意斂眸, 確實是上上簽, 這世間哪裏還有比皇宮更不尋常的寶殿呢?

“碧靈, 拿一千兩銀票出來, 投進功德箱。”蘇清意對這支簽很滿意, 不能再滿意了,她希望這一天可以早點到來。

竹簽是可以自行保存的,不過蘇清意沒要, 而是拿在手裏把玩,在路過燒紙錢的火爐時, 讓碧靈將竹簽給投了進去, 隨著紙錢燒成灰燼。

她今日搖出來的這支簽要是被別的什麽人瞧見了, 少不得要惹上些麻煩, 還是燒了的好,化成灰燼了, 就沒有人知道她今天求得了什麽。

流雲觀不大, 蘇清意逛了一陣就逛完了, 蕭恪也和張初一談完了事情,出來尋她。

蕭恪先探了探蘇清意手掌的溫度,不涼,手爐也拿著。

“殿下和師父忙完了?”蘇清意也無聊了,“我們現在回王府?”

“不急,我帶你去個地方,真的風景好。”蕭恪握住蘇清意的手,“不騙你。”

蘇清意將信將疑地跟著蕭恪走了。

蕭恪帶著蘇清意繞到了流雲觀的後麵,有一條小徑,小徑藏於山野深處,不是常住這裏的人,很少會有人能發現這裏還藏著一條路。

“慢慢走。”蕭恪就帶著蘇清意,踏上了這條小徑。

走了半盞茶的功夫,視野看闊了起來,沒有了林木遮攔,蘇清意一眼,便看見了漫山的紅霞。

是還積著雪未化去的一大片梅花。

蘇清意是蘇揚長大的,蘇揚四季如春,不開這隻有冬日裏才能得見一番風采的梅花。

“好漂亮。”蘇清意驚歎出來。

紅梅種了很多,又堆著雪,仙氣十足,蘇清意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這片紅梅花是師父種的,他有些文人墨客的講究,喜歡用冬日的雪水煮茶,而他最喜歡的,就是沾染了梅花香氣的雪水,似乎用這種雪水煮出來的茶最有韻味。”

蘇清意扭頭:“說起來,殿下怎麽會和師父認識?”

蕭恪輕笑了一下,他道:“師父是我的救命恩人。”

還未加冠的蕭恪在軍營中磨煉之後跟著軍隊就上了戰場,戰場上刀劍無眼,且戰場上不會有人時時刻刻能惦記著看顧他,所以蕭恪也無數次近距離接觸死亡。

“那一次打得特別凶,我又對上了敵方經驗豐富的老將,不是他的對手,差點被敵人的槍給取了性命,這時候師父就冒了出來,他輕巧地救下了我,還取了敵人的首級。”蕭恪提起時,崇拜之意很是明顯。

蘇清意也感到不可置信:“師父看起來就是個和藹的老爺子,頂多就是身體比別人強健些,沒想到竟然這般厲害。”

蕭恪:“是,軍營裏沒有人知道師父的武功很高,他老人家在軍營裏是火頭軍的,當年的仗打得挺大,師父領著流雲觀的所有人都進了軍營,隻是全部都進了火頭軍。”

蘇清意恍惚間想起一個傳聞,就是說軍營最厲害的,一定是火頭軍。

想了想火頭軍裏全是道士,而道士每日都要堅持不懈地做功課,劍法拳法也是信手拈來,能不厲害才怪了。

隻是……

“那殿下和師父又是怎麽成了師徒?”

那就是蕭恪少年時意氣風發的故事了,那時的蕭恪還不是在京城中錘煉過後的蕭恪,處世為人尚且稚嫩,他見張初一能一劍將敵人的大將梟首,很是佩服,便生出了拜師的念頭,想跟著張初一學武功。

隻是張初一這人吧,收徒弟很挑剔,更為重要的是他見蕭恪器宇不凡,便料定蕭恪的身份不簡單,在他的威逼利誘加套路下,蕭恪的身份便被張初一輕易得知。

張初一對摻和皇室的事情可沒有興趣,但是蕭恪那個倔的啊,成天往張初一身邊跑,隻要不打仗,能圍著張初一晃悠就一定圍著張初一晃悠。

被蕭恪要死,張初一隻好跟蕭恪正麵談一談。

“你說你成天追著我跑,非要拜我為師,我收你當徒弟能有什麽好處啊?”張初一那時便是這樣問他。

蕭恪反問:“您想要什麽好處?”

風乍起,旌旗被吹得咕咕作響,兵戈之聲不絕於耳,是將士們在操練。

“我說我要這天下太平,不再打仗,你能做得到?”張初一問。

蕭恪不假思索:“我自然能做得到!”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待我當上皇帝,我肯定會做到。”

蕭恪年齡不大,倒是心誌堅定,張初一也見過不少次蕭恪刻苦練習的場景。

張初一是個道士,他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繞,隻是單純地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們的日子可以過得好些,隻有生活富足了,能吃飽能穿暖了,才不會有那麽多的人,將生死都寄托在神仙的身上。

“我可以教你武功,不過你要拜我為師,我怎麽教你就怎麽學,不許中途放棄,你可能做到?”張初一當時就想,試試看吧,要是蕭恪真的能做得到呢?

他的看相水準不怎麽樣,他從蕭恪的麵相看,隻能看出他極富極貴,可是有沒有天子之命,他看不出來,更何況,命數這種東西時刻都有可能會發生改變,不能憑借一次麵相的結果就斷定什麽。

“自那以後,我便跟著師父學習武功,師父的武功高強,我學得遠不如師父,不過也令我在戰場上能有更大的幾率活下來,隻要能夠活下來,便什麽都有希望。”蕭恪說。

蘇清意不得不承認她挺佩服蕭恪的,在軍營裏又要學如何打仗,又要學武功,還時刻都有可能要上戰場和敵人拚殺。

她想起蕭恪的歲祿,原本是八千石,後來她又想辦法給弄到了三千石,加起來也不過一萬一千石,而這還是蕭恪上了戰場立下功勞後的。

狗皇帝可真是夠偏心的。

“殿下方才說師父喜歡用雪水煮茶,那不如我們也學一學師父,取些雪水回去煮茶試試?”蘇清意眼睛彎彎,“妾身這是第一次見梅花,想摘一點回去,殿下替妾身求求師父,讓妾身折幾支?”

蕭恪眼眸中也帶上了深深的笑意:“巧了,我和清意這是不謀而合。”

他還記得蘇清意用清疏院的桂花做過的糖,很好吃。

不知這世間別的花能不能做出這麽好吃的糖來。

這二人一拍即合,還真的返回了流雲觀,去找張初一討要梅花,張初一罵罵咧咧地叫上了幾個道士,帶上瓦罐去梅花林接雪,又不許蘇清意和蕭恪去,隻是叫蕭恪陪著蘇清意。

梅花林那邊的雪並未清理,蘇清意懷著身孕,確實不易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不過張初一對自己的徒弟還是很大方的,給裝了好幾個瓦罐的雪,又裝了一瓦罐的梅花,讓他們趕緊帶著回王府去,天黑了他也不留這兩人用晚飯。

謝過張初一後,蘇清意和蕭恪才下山返回王府。

許是逛了流雲觀,又去看了梅花,加之沒有午睡,蘇清意上了馬車沒有多久就睡著了,被蕭恪護在懷裏,睡得很沉。

蕭恪怕顛著蘇清意驚醒她,蕭恪下令讓馬車走慢點兒,晚一點到王府也無妨。

行至官道上,蕭征拉了拉韁繩:“殿下,前方有人擋住了官道,屬下去去就來。”

蕭征跳下馬車,走到前麵去,冷麵冷聲:“不得在官道上阻塞聚集,爾等速速退開。”

擋著路的是一堆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年輕姑娘,有的神色倨傲,有的表情唯諾。

“你是誰啊你?”有個姑娘上上下下地掃了蕭征一眼,“憑什麽讓我們讓道?”

蕭征跟在蕭恪身邊很少見識這般沒有眼色的人,不過他不是會多作解釋的人,隻是掏出了成王的令牌。

這一下沒有人再敢攔著路了,全部退到了道路兩旁,蹲下行禮。

不曾想她們會在這荒郊野外地遇見成王的馬車。

蕭征重新回到馬車上,駕著馬車緩緩前進,後麵的小馬車也陸續跟上。

“成王殿下!”忽的剛才那個語氣不善的女子大喊出聲。

蘇清意在睡夢中皺了皺眉,被蕭恪拍了拍背,沒醒,又繼續睡。

蕭恪挑開車簾一角:“你們是要進宮的?”

那女子見成王竟然挑開了簾子同她說話,心中大喜,眼睛裏是藏不住的雀躍。

“回殿下,正是。”

她們都是去年被地方選上來的選女,送進皇宮後並不一定會給皇帝當妃子,也有可能會進王府,或者是被賜給別的什麽公侯大臣。

總之,在京城這個權貴遍地走的地方,她們去哪裏都比待在家鄉好。

不過要是能夠進王府,成為皇子的側室,萬一那個皇子日後當上了皇帝,那她們也能成為皇妃。

高高在上的皇妃啊……

蕭恪什麽人?那女子眼裏的野心他哪裏能看不出來。

吵到了蘇清意睡覺,還自以為是,蕭恪不介意幫她保住一條小命。

“負責的人是誰?將此人從選女名單上劃去,直接送回去,不必送進宮中。”蕭恪無情地放下了簾子。

蕭征一聲“駕”,兩匹馬就拉著馬車繼續往前。

負責這事的人憐憫地瞧了那個被蕭恪懲罰的選女,不過手上的動作還是很麻利。

“請吧,這位姑娘。”

還沒有進宮呢,就想著勾搭皇子了,就算是皇子看上了又能如何?主動送上門去的,左右被當成個新鮮,新鮮一過,還是會被閑置。

再說了,如今這京城中,但凡消息靈通點的都該知道,成王府裏除了王妃和一個懷著皇嗣的側妃,都沒有別的側室了,打成王的主意,是最走不通的一條路。

蕭恪注意著懷裏的蘇清意,見蘇清意還是睡得很沉,便放下心來。

如果他把那個女子送進宮裏,那她還是會做不切實際的榮華夢,但將她遣返回去,那這一輩子她都沒有機會再靠近繁華的京城。

他一貫如此,心思深沉,會摧毀一個人最在意的東西。

所以啊,可千萬不要有人,想方設法地來得罪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