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安橋今天來的時候, 穿了一條黑色的裙子。
為了配合接下來的表演,她摘掉了耳環、項鏈,讓一頭波浪似的卷發垂在肩上, 又掃視周圍尋找合適的道具。
桌上有一瓶花, 裏麵插了一束紅山茶,是用來裝飾的。她剛才頂著老師的眼神取出一隻, 折掉根莖,現在正握在手中。
其實說是唱“歌”,也不完全正確。
安橋在待業時期,發展了很多業餘愛好,天天上課,其中一個是唱歌,還有一個是舞台劇。
舞台劇和演戲不一樣, 演戲要求收著演, 注重真實和細節, 而舞台劇則要更加外放,適度的誇張能讓觀眾更好地體會人物。
兩相結合發展出一個的更偏門愛好,那就是改編音樂劇, 邊唱邊演,因為太偏門了,她都沒這麽在外麵說過, 迄今為止, 隻有張芸和老師知道。
她不知道為什麽張芸要她選這個,覺得她有那麽多項技能,隨便換一下都可能更好。
但當音樂開始的時候, 一切的思緒都被她壓了下去, 千百次的練習使得她在熟悉的音樂響起時, 已經幾乎不需要醞釀情緒,角色的一生就已經熟悉地席卷而來。
“我的丈夫,在婚禮的狂歡下,殺了我的父親!血色婚禮!”
安橋拿了那朵血紅色的山茶花,輕輕拂過眼睛。
不需要刻意,眼淚已經順著情緒滑下,亮晶晶的。
《達蓮娜的婚禮》。
這是一部現代音樂劇,劇情有點像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暗黑版,主要講一對家裏有世仇的男女主之間相愛然後相殺的故事。
兩個人相逢於彼此青澀時,最後突破了雙方家庭的阻礙結婚,然後在婚禮上,來了一個超級黑暗向轉折。
男主角領著自家的人,在婚禮上幹掉了女主的父親,毀掉女主的家族,告訴她一切都是為了今天欺騙你利用你。
這一段截取的故事,就是女主在婚禮上麵對這個慘案的時候的情緒,怒火、不甘、憤怒。
伴奏由柔轉烈起來,鏗鏘有力,配合一股激烈的節奏,營造出緊張的氛圍。
她的情緒和聲音先緩後急,陡然一尖、不可置信。
“謊言!”她唱。
安橋唱著唱著入神了,但是一邊唱,一邊心裏還是有點在琢磨,因為她唱的畢竟是西方的音樂劇改編的中文版,可能會有水土不服的地方。
她考慮了一下,第二遍就轉為了英文,又唱了一段。
她跟著節奏唱完了,發現沒有失誤,鬆了口氣,輕鬆起來。
歌曲自動循環,沒有人關它,就又將剛才的伴奏重播了一次,熟悉的前奏再次響起。
安橋發現周圍一片安靜。
門口不知不覺,不知道什麽時候圍聚了一群旁觀的人,還有人舉著手機拍。
其他人好像都沒有反應過來,導演、工作人員、攝像,還有站在後麵的程友易,全部看著她。
安橋有點緊張了,忍不住咳嗽一聲。
“好了嗎?”
寂靜這才被打破。
外麵的人小聲**起來,詢問這是在拍電影嗎,她是誰啊,是新出道的明星嗎。
工作人員出去驅散、交涉,讓他們把手機拍的視頻刪掉,告訴他們這是綜藝的未播片段。
坐著的老師淡淡的哼了一聲,“還算不錯。”
“那就好。”安橋笑著說。
導演也在旁邊鼓掌:“你演的真的很好,唱的歌也很好聽,剛才那個情緒一下子把我都帶進去了。”
“那之後就沒什麽事了吧?”安橋問。
張芸剛剛也愣住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啊,啊對對,沒事了。”
她像是突然回了魂,眼睛亮了起來,一隻手大力的拍了拍安橋的肩:“穩了穩了!你真棒!”
誇完之後冷酷把她一推,自己去和導演說話了。
安橋被推到了程友易身邊,對上了他的眼睛。
就看到對方看她的表情有驚豔,一雙漆黑的眼睛裏卻情緒複雜,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透過她看別的人,很陌生。
安橋把落下來的頭發別在一邊,重新戴上耳環和項鏈:“怎麽了?”
“沒什麽。”
程友易說:“我們走吧,出去逛一逛,你知道哪裏有適合散步的地方嗎?”
“我對這裏熟,包在我身上了。”安橋跟著他往外走。
之前是程友易帶她玩,現在該輪到她了。而且兩個人之間還有“約定”,她一邊帶著對方往外走,一邊忍不住琢磨起了他剛才的眼神。
程友易的眼神簡直像是重新認識了她一樣。
“你是什麽時候學的這些表演,真的很棒。”
果不其然,程友易沒多久就問了。
“以前斷斷續續學了一些,隻是愛好,也就這兩年多了一些時間集中練習。其實以前我就挺喜歡唱歌的。”
安橋笑著說。
“這樣啊。”程友易說。
他們就在外麵走了一圈,程友易的步子要稍稍大一些,縱然他明顯的克製了速度,但總是會比安橋前一點。
攝像在後麵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忍不住笑了,推了推另一個人。
“你看程哥的眼神。”
程友易忍不住似的,轉過頭來看安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他的眼神很直,帶著點熱烈,不加躲閃。
攝影們討論起來。
“這是被驚豔到了吧,你看他那個直勾勾的眼神,臉也不冷了。”
“動心了,絕對是動心!用我多年的拍攝經驗擔保!”
“其實我感覺之前他就有那個意思了,就是挺含蓄的,沒像今天這樣表現出來,現在絕對是忍不住了吧!”
“其實下午的時候我就發現不對了,他怎麽今天那麽貼心,還帶人家上分,看看,上次約會怎麽沒有這麽體貼呢。”
是你了,雙標怪!
導演果然經驗豐厚,慧眼識珠!
這視線,被看的人自然不可能察覺不到。
安橋回頭看了三遍,每次程友易都自覺的收起了視線,露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還說“抱歉”。
可過了一會兒又似乎是出了神,情不自禁又側過頭,然後,視線落了下來。
“你在看什麽?”安橋問。
她被看的有點不自在,用手貼了一下側臉,不好意思。
“沒什麽。”程友易輕輕說,“你很好看。”
安橋:“……”
這直球!
之前也沒見他這樣啊,怎麽突然就像開了竅被附了體一樣啊。
安橋承受不住了。
後麵的攝像的視線都快把他們盯穿了!
她決定幹脆以毒攻毒,在對方又一次看她的時候,把他盯回去,然後繼續光明正大看他。
程友易鼻梁高挺,側臉的線條也是銳利的,和他本人的氣質一樣,放鬆下來卻顯得柔軟。
頭發剃得很短,漆黑,襯托得他的臉上淡淡紅色顯眼起來。他好像是皮膚容易紅的體質,上次跑步也是那樣,喘氣的時候胸膛起伏顏色明顯,襯的紅的紅白的白,汗珠在健碩的胸口滾落下來。
他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你在看什麽?”程友易問。
“沒什麽,隻是你很帥。”安橋仿照他的話回答。
程友易“嗯”了一聲。
然後,
在安橋的視線下。
他耳朵紅了。
啊。
這氛圍。
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啊。
很明顯的紅,讓安橋想要裝瞎都辦不到。
明明紅耳朵的是對方,安橋卻忍不住收回視線,理了理裙擺,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想說什麽來著?”安橋故意岔開話題。
“剛才想說的,被你一看,現在突然想不起來了。”程友易說。
他的心情微妙得非常複雜。
他應該是恨安橋的。
應該是想報複她的。
這麽多年了,兩個人兜兜轉轉,經曆了這麽多事,這麽多人,都幾乎快要忘掉彼此了——安橋忘了他了,他也幾乎要放下了。
然後,他們再一次相遇了。
兩個人在旁邊走著,安橋上課的地方並不繁華,遠離市中心,兩個人往沒什麽人的地方走,最後走到了河濱。
河濱圍著阻止行人意外掉下去的圍欄,地下是五色的小石頭,踩上去透過鞋底,能夠感覺到那微微的小凸起。
可能是因為時間關係,這一片居然沒幾個人,隻有他們兩個在路上走著,攝像在後麵不遠不近的跟。
一旦他們兩個停止說話了,周圍就沉寂下來,隻能偶爾聽到嘰嘰喳喳的鳥叫。
一隻白鴿拍打的翅膀落在地上,歪著頭看他們,跳了兩下。
很安靜。
程友易分了神看她,忍不住想。
他們又相遇了。
直到他們再次相遇,他才知道。
——這麽多年了,他依舊為她心動。
安橋忍不住低頭,又理了理裙擺。
她被他看的有點臉熱了。
氣氛突然奇奇怪怪的。
她想,不會吧。
這氛圍讓她有了一點局促,感覺像是被熱到了。
安橋在鴿子旁邊蹲下來,試探的伸出一隻手,鴿子咕咕咕地躲。
安橋又伸手去逗它,試圖提起另一個話題,驅散這種感覺:“對了,我們今天上午去你們那邊的時候,你的那幾個隊員太熱情了,還有個張嘴就叫姐的,有點怪。”
她若無其事:“他們是不是把我認錯了,認成別的什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