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運

“百步梯乃是千年前第一位仙盟盟主所造,而後每一處仙盟都會有器宗仿造的百步梯,雖然這階梯隻需百步便可走完,但向上每一步都有著越來越重的力量施加身上,到後最後三十步還會有問心陣。”

許默然邊領路邊介紹,其實他對於薑裏雁先前讓仙盟吃虧的行為,並沒有太在意,畢竟仙盟內也很少會有像陳楠這樣的修士出現。

大家忙著四處曆練和修煉還覺得時間不夠呢,何況身為仙盟弟子幹出這樣丟人的事情,即便薑裏雁不動手,他們也會自行處置陳楠。

越過各種各樣的建築,從身旁走過不同模樣的人,有得長相那叫一個稀奇古怪,薑裏雁雖然清楚這是因為他們根骨屬性和功法所致,卻也不由覺得很有意思。

百步梯就設在一座高閣之下,筆直地向上直至高閣大門,許默然說道:“踏上百步梯是有些危險的,若心誌不定或修為尚淺,容易走火入魔、傷了自己,不過以閣下修為應該也不懼這些。”

“誰說是我走了?”薑裏雁從別處的視線轉回來,將徒弟拉了過來,說道:“既然我已經收了他當徒弟,那麽他也是玄山弟子了,走這百步梯驗明正身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許默然頓了頓:“……倒也不是不行,隻不過他乃半妖,這百步梯於他而言恐怕要更難走些。”

現如今妖族和人族已經不像千年前那樣血海深仇,彼此之間的關係就有些像是非敵非友,何況妖族棲息四極,除了極少數的妖族和大量妖獸以外,能跟人族起摩擦的機會算不得太多。

對兩族而言邪魔是更令他們痛恨的存在,百步梯實際上是針對邪魔所造,隻不過對妖族也友好不到哪兒去。

許默然怕待會兒她這個半妖徒弟才剛踏上一步,身子骨就叫重力壓碎,到時候再讓薑裏雁找到機會敲一筆可就不好了。

薑裏雁對自家徒弟投以鼓勵的眼神,“想去試試嗎,現在你剛覺醒血脈之力,對這股力量還太陌生,正適合用它來磨礪一下彼此的熟悉度。”

少年自然是相信她的,不僅僅是因為薑裏雁自己才能夠獲得這股血脈之力,更是因為當初她救了自己。

那是從未有人給予過的安全感。

“師父,我想去試試!”少年點頭,一路走來讓風吹得有些亂的頭發頓時更亂了。

薑裏雁滿意地笑笑,這就對了嘛,作為成功的師父怎麽能什麽事情都自己上呢,這種出風頭的時候當然是讓給自己的徒弟才對。

“去吧,師父在這裏看著你呢。”

少年點點頭,看向許默然。

原本這走百步梯就是個過場,在剛才他們過來的這段路裏,仙盟就已經將薑裏雁那塊紫金牙符反複驗辨了數次,確認是玄山傳承。

誰走百步梯都無所謂,若是薑裏雁這個新任宗主真親自去走,恐怕還會叫某些人輕視了她。

“走完百步梯不僅肉身和心誌都會有所磨煉變強,上麵的高閣內藏有我仙盟千百年來收錄的各種秘籍、功法和奇聞異錄,其中有原本、複刻玉簡以及虛影。”

“走完百步梯便可推門進入高閣,任由你選擇一樣東西帶出來,縱使是天階功法也由你帶走處置,仙盟絕無二話。”

該說的風險與獎勵都已經說得清清楚楚,許默然也不再多言,示意少年往百步梯走去,隨後便與薑裏雁一同站著觀看。

薑裏雁其實不擔心少年走百步梯會不會出事,以她的實力自然是一眼看出這東西的底細,確實挺厲害,看似僅有百步的梯子竟然篆刻了大大小小上千個陣法。

陣法環環相扣,又組成了九個大陣,這也能看得出仙盟底蘊確實非凡。

但轉念一想,如今天元界分為四極十六州,真正富饒適宜生存的十六州都讓人族占了,而仙盟猶如天女散花般,於各處重要的人族城池設置據點。

就這樣發展了千百年,也難怪他們能有這般權威的地位。

少年走到石梯前,心裏反而鎮定了下來,以前他怨恨過命運的不公,憑什麽別的小孩就能依偎在父母身邊,看著他受人欺侮毆打。

而他永遠是個血脈低賤的半妖,永無翻身的可能。

後來他麻木了,習慣了這樣的人生,但也不願像其他半妖那樣順從某位修士,當個搖尾乞憐的奴仆討好度日。

少年覺得現在的一切仿佛做夢般,尤其是在那條陰暗的小巷裏,薑裏雁隨手遞給他一根酸甜的糖葫蘆,他從沒嚐過甜是什麽滋味。

腦子裏想過很多複雜的事,少年邁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百步梯的陣法瞬間因為有人觸及而發動,在識別到踏上石梯的人並非純正人族時,倒是讓陣法停滯了一瞬,畢竟從未有過半妖踏足此梯。

但他強大的妖族血脈又像是烈日般刺激著百步梯。

隨後百步梯毫不猶豫地加大陣法強度,背麵嵌著的數百顆靈石飛快消耗。

少年感受到周身頓時有股力量在壓製著自己,就像是一雙雙巨手摁住他,不讓他再往前走一步。

他咬了咬牙,麻木沉寂已久的那顆心猛然地跳動了一下,原本安靜燃燒的金光赤炎興奮得跳動幾下,冥冥中仿佛有一神鳥唳啼,響徹雲霄。

許默然自身也是根骨極佳的天驕,否則也不會入了仙盟被這般看重,卻也不由得被對方這氣勢給壓得微微變了臉色,似這般威壓程度的血脈,難不成……

他垂眸想著,頓時覺得有趣至極,悄然露出些許笑意。

薑裏雁沒注意到身旁人的神情變化,她皺眉看著少年身周竟突然出現數道顏色深淺不一的絲線,薑裏雁沉思片刻,自身後悄然飛出一片蓮瓣,朝著其中一條紅得發黑的絲線撞去。

一瞬間,薑裏雁差點就想倒吸口涼氣,好險才維持住自己鎮定的表情。

時間、空間和因果的關係太過錯綜複雜難以說清,剛剛薑裏雁看到的是少年的命運,是他真實經曆過卻因為遇到了薑裏雁而沒有成為現實的命運。

這麽說有些拗口。

薑裏雁覺得用平行空間來解釋似乎更容易理解點,她剛才看到了少年如果沒有遇到自己的命運,當然也不會發生後來的這些事情。

而是被一個潛入雁城的邪魔抓去當做儲備糧食,邪魔向來以人和妖的血肉精魄為食,它們平日裏會偽裝成自己吞食過的人或是妖生活,也借此機會繼續獵殺。

但有仙盟據點的城鎮向來防守嚴密,又時時刻刻都有塵微鏡監察,也就隻有抓些半妖填肚子才不會引起仙盟警覺。

偏偏這隻邪魔心壞得徹底,喜歡讓獵物活著看自己被吃個精光,最後才將獵物的心髒和腦子吃下。

於是少年在死亡與絕望的刺激下激發了血脈之力。

又被因金光赤炎吸引而來的仙盟弟子無差別攻擊,導致徹底恨上人族,整座雁城都因此被金光赤炎吞噬,最終隻有少年一個人從燒成廢墟的雁城裏走出來。

自此以後,天烏妖尊開始名揚四極十六州。

他不止恨著人族,就連妖族也一視同仁,見到就殺,沒有絲毫留情。

一時間引得正道各門各派和妖族聯手絞殺,最終不知犧牲了多少條性命,才將他伏誅。

想到已變成青年模樣的少年滿眼血紅,慘然笑著燃起金光赤炎,那火光幾乎蔓延了整片天際,薑裏雁原本隻是覺得收個徒弟玩有意思的心也跟著沉甸甸的。

說到底他又做錯了什麽呢,生為半妖並非他所願,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人試圖關懷談判,他們想的也不過是誅殺了這隻金烏,分得異火和血肉骨羽,才能將損失彌補吧。

而從頭到尾少年都被動的接受著這些不公,他獲得強大實力以後,也沒有變壞,而是殺該殺之人和妖,卻成為了眾矢之的。

薑裏雁即使隻是作為一個看客,也能感受到少年冷漠桀驁麵容下的孤獨和傷痕。

好在這一世他碰上自己,才沒再遇到那些糟心事,薑裏雁覺得自己這趟出來實在太正確了,原本不過是玩樂的心思,似乎也被升華變得高大上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