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敲竹杠

薑裏雁回以微笑道:“說得倒是霸氣十足,既然這般自信便看看誰對誰錯吧。”

褚雄涵點點頭轉而看向門外眾人,朝幾個仙盟弟子使了個眼神,他們便開始語氣疏離地勸退還想看好戲的這些個修士們。

“言語不可輕信,你們誰對誰錯觀塵微鏡便可得知,此事需得先說好,對錯要如何懲罰?”褚雄涵這才向薑裏雁詢問道。

薑裏雁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向自家徒弟,少年正奇妙地感受著從未擁有過的強大力量,那種焚毀一切的傲然,正是在他心口處不過豆苗般大的火焰傳出來。

察覺到師父看向自己,少年臉紅了紅連忙道:“師父。”

“那個人先前想殺了你奪走劍,既然他是有主兒的,自然是需要身後之主出來賠禮道歉,說說想要點什麽賠償?”薑裏雁沒覺得徒弟這副模樣給自己丟臉,隻覺得好笑。

“全聽您的。”少年雙眼雖然金紅唬人,卻亮閃閃的看著她,讓薑裏雁恍然間有種大型犬注視著自己的錯覺。

薑裏雁拍拍他腦袋,耳邊就著敲竹杠的聲音說道:“以仙盟的實力地位想必也不會小氣,何況是你們盟內弟子幹出殺人越貨的事情,這事傳出去也不好聽,總得讓我拿人手軟吧?”

褚雄涵盡管隻是這座仙盟派遣來此的長老,卻也修行多年頗有名望,還從未見過哪個像她這樣說話不客氣,就差把敲竹杠三個字寫在臉上。

陳楠這會兒安靜得像隻鵪鶉似的待在一旁,塵微鏡裏自己舉止言行如何,他也是不知道的,先前在他看來不過是一隻半妖走了狗屎運,竟有這樣好東西在身上。

哪還能記得起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說了什麽樣的話。

褚長老努力讓自己複雜的心情平複,隨後運轉功法。

功法運轉之際催動了塵微鏡,星星點點的光亮組成一幅畫麵,這是大陣之下的雁城,一條小巷裏少年已被兩個賊人用武器擊傷敲昏。

隨後沒過一會兒,陳楠施施然走了進來,出手狠辣直接殺了兩人,隨後盯著少年腰間小劍,掌間庚金靈力流轉,顯然是要對誰出手。

然而小巷裏還活著的人也就少年與他,對誰下手,為何,早已經不言而喻。

盡管幾位修行時日不短,控製得住自己表情,大殿內的氣氛卻仍舊是不可控製地漸漸變得凝固。

“我是覺得仙盟曆經千年威望過人,應該不會既小氣又小心眼吧,畢竟我這徒弟還未曾修行,就遭遇了這種事情,還是貴盟弟子幹出來的,實在叫人有些……不敢置信啊。”

褚長老麵上神情毫無變化,心裏卻已經無語至極,說這不敢置信的話前好歹將那笑容先收收啊。

“既然是我盟內弟子德行有失,仙盟自當做出些許補償。”褚長老刻意在些許二字上麵咬重了音,“閣下這位高徒資質過人,既然是剛入修行道,雖未必欠缺修行資源,不過我向來喜愛照顧這些後生,這些小玩意兒拿去傍身。”

說完,他自腰間取出的一個小布袋便送到少年麵前。

褚長老見少年在薑裏雁示意下收了布袋,鬆了口氣,這事傳出去自然動搖不了仙盟根基,可仙盟也不願輕易沾上這些汙點,畢竟的確是自家弟子做出這種事情,實在太丟人了。

不過隻要能夠解決就無妨,左右不過是些煉器材料和丹藥、靈石,何況這少年通身異火氣息濃厚,顯然未來於火行修煉一途必然前途無量,沒必要把人得罪了。

腦海裏思緒翻飛,褚長老確認自己這次處理得幾乎無誤,想好了要如何向上頭交代後,見薑裏雁和少年都沒有動,便回以微笑。

薑裏雁抿唇笑得有些靦腆,清麗麵容很難讓人想起剛才她說話那叫一個咄咄逼人,“就替小徒先謝過褚長老您的見麵禮,不過心意歸心意,這該補的賠償應該也不能少吧,我想以褚長老您的為人,是不會幹出這種事情的。”

褚長老愕然,險些沒能反應過來薑裏雁這話裏的意思。

其他幾人麵麵相覦,誰也不敢越過褚長老說點什麽,隻能默默低下頭斂去險些破功的表情。

薑裏雁其實也沒真打算敲竹杠,隻不過她對天元界如今的物價不太了解,一塊靈石能買些什麽,天地玄黃四階裏的天材地寶有哪些,她也不清楚。

方才褚長老遞過來的布袋裏裝了不少東西,但在薑裏雁看來就是‘不過如此’,隻是人家都說了這些東西不過小玩意兒。

見褚長老一副事情已經解決的模樣,薑裏雁才特意提醒對方。

“……也罷,是我方才詞不達意。”褚長老麵皮抽抽,又取出一個布袋給她。

薑裏雁探查了下兩個布袋幾乎無異,這才明白人家剛才給的就是賠禮。

不過薑裏雁沒覺得不好意思,這點東西在她看來實在一般,要不是看著褚雄涵的樣子真有些肉疼,她還想再說兩句。

“這事也算是解決了,希望褚長老往後多多約束盟內弟子,畢竟我的徒弟往後恐怕非今時,再有奪寶殺人的念頭生出,就不是修為盡失的結果了。”薑裏雁好看的眼微微笑彎,渾然沒了方才那股子氣勢,卻叫人不敢小瞧。

褚雄涵理了理思緒,決定不再在這個問題上與薑裏雁周旋,他提起剛才薑裏雁亮出的紫金牙符,眯了眯眼睛,“不知道閣下是從何處得來這枚紫金牙符的,玄山前些時日受邪魔入侵,導致滿門弟子盡數死絕,唯一活著的寧宗主也下落不明,你貿貿然拿出這紫金牙符說自己得了玄山傳承,難以讓我等信服啊。”

“這紫金牙符是他親手交予我,托我重築玄山,有什麽好不信?”

許默然這時候站了出來,替褚雄涵為她解釋,“能滅玄山滿門的邪魔自然實力不凡,逼得寧宗主交出信物也不是什麽難事,倒也不是覺得你是那邪魔,隻不過仙盟對此類事情也有一套考驗方法,不知你可否願意經受考驗。”

剛讓他們賠禮道歉,這會兒對方態度有些生硬也沒讓薑裏雁覺得被冒犯,隻是有點好奇這考驗內容是什麽,“那就說來聽聽吧。”

這個自然而然的吩咐態度,讓許默然頓了頓,不過他性格沉穩也就沒說什麽,介紹起仙盟所謂考驗。

“首先需要閣下言明自身來曆,走一趟仙盟的百步梯,其次因為玄山如今已滿門弟子覆滅,若強留一副空殼也隻會再度惹來邪魔覬覦,所以要在十年內門下弟子能夠超過百名,且有十位能夠入天元大比的前百。”

“天元大比?”對方又說了個她沒聽過的東西,薑裏雁皺眉重複了一遍。

這反應在眾人看來多少有些怪異,但凡是在天元界的人族都知曉仙盟地位,以及這天元大比,薑裏雁的反應簡直都不能用孤陋寡聞來形容。

許默然解釋道:“每二十載,仙盟與各大宗門都會聯袂舉辦一次天元大比,以此考較各派弟子實力如何,由弟子之間的決鬥、秘境曆練、心境考驗三部分組成。”

“三個考核表現優異加在一起,分出前百,能夠按照其排名順序入十大福地內挑選各自機緣。”

天元界修為從低到高,依次是築基入道、練氣返虛、虛靈凝丹、丹結化神、神實大乘、渡劫飛升六個階段,也就是築基、練氣、凝丹、化神、大乘乃至渡劫期。

參加天元大比的弟子修為定在了前三個階段,如今修真界幾乎沒什麽大危機,各方勢力彼此製衡,造就了對低階弟子采取溫和培養的現狀。

實力邁入化神期以後的修士,才真正算得上是有自保之力,能夠前往各種還未探明危險係數的秘境裏曆練,有的則是選擇輔佐各自勢力,擔任長老等職責。

仙盟這條規矩倒是不算為難人,隻不過要在這期限內培養出十位能夠進入天元大比前百的弟子,確實很難,何況薑裏雁還沒完全掌握玄山,留給她的隻有幾本基礎功法。

不過既然是出來玩,薑裏雁也樂得找些有挑戰性的事情做,這樣才叫有意思。

“沒問題,先走百步梯還是要我先說明自己的來曆?”薑裏雁躍躍欲試道。

許默然回頭看了眼褚雄涵,對方撫著胡須輕輕點了點頭,他便對一旁的陳長老說道:“有勞陳長老了。”

“嗯。”陳長老自袖間取出一枚小巧銅鏡,將正麵照向薑裏雁,“你隻需對著它說話便可,切記莫要撒謊,否則恐有傷神之禍。”

薑裏雁看了眼銅鏡,被它閃爍的銀光晃了晃眼,第一時間就看穿了這東西的底細,沒想到一位不過化神期的長老,帶著的靈器竟也生出器靈。

這器靈似乎還沾染了些許法則之力,能夠辨別善惡,隻可惜碰上了她。

薑裏雁一本正經地說:“我是人。”

銅鏡沒有絲毫異樣。

“我是一個很善良單純的人,性格與世無爭,容易心軟,而且不喜歡打打殺殺的生活。”

銅鏡逐漸發生變化,隻不過是鏡身變得有些通透明亮,閃爍微光。

陳長老神情也隨之改變,感到很不可思議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本命靈器,再看了眼薑裏雁,對方說的這些話在他聽來十足十的胡扯,可偏偏銅鏡不僅認可了,還感知到對方心思澄淨至極而自身有了些許蛻變。

褚雄涵險些撫斷自己胡須,按捺住齜牙咧嘴的衝動,想到剛剛被薑裏雁坑去的兩份賠禮,都不禁有些肉疼。

那些東西滿打滿算也值將近兩千枚靈石了,就這還與世無爭?善良單純?

陳楠更是一臉生無可戀,原來這便是不喜歡打打殺殺嗎,那他被散去的修為算什麽,隻不過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在這裏看了半天,確實是薑裏雁不喜殺戮的後果。

薑裏雁繼續胡扯道:“願意接過這個攤子重築玄山也隻是前任宗主哭著喊著求我,於是我一時惻隱之心發作,答應了他,絕非那些覬覦玄山秘庫底蘊的小人。”

銅鏡通透得快變成水晶鏡子了,陳長老不可思議地呢喃著些誰也聽不清楚的話,確定了她所言確實不假以後,陳長老誰也沒搭理捧著鏡子就回大殿裏屋。

褚雄涵就覺得這會兒自己渾身不自在,畢竟真要說的話,打玄山主意的勢力裏必然少不了仙盟,雖說這也是人之常情,白給的東西既然他們力量大,分上一口是很正常的。

但在銅鏡明確表示薑裏雁心思澄淨以後,這種正常就怎麽品怎麽覺得不對味。

“默然,領她去走過了百步梯,倘若經受住這第一道考驗,便告知我一聲,我會修書告知天下玄山新任宗主出現。”褚雄涵倍感心累,先是被坑了錢財又讓人內涵了一波,今日果然更適宜閉關修行啊。

吹牛毫不心虛的薑裏雁領著換了身衣裳的徒弟,跟在許默然身後離開大殿,去看看那百步梯。

他們走後。

陳楠連忙上前跪下,朝褚雄涵嚎啕大哭道:“師尊您瞧瞧徒兒吧,先前是徒兒鬼迷了心竅,但也沒有真殺了她那徒弟不是?為何就要對徒兒下此毒手,竟是將我數十載苦修盡數散去。”

褚雄涵恨鐵不成鋼地冷哼一聲:“耳提麵命你多少次,既然入了仙盟就把以前凡夫俗子時的壞毛病收斂,下此毒手?倘若是我,你已經沒了性命在此哭嚎!”

“師尊……”陳楠愕然,還想再哭喊幾句讓他想出解決辦法。

褚雄涵卻揮揮手,語氣低沉:“去領些金銀吧,我會吩咐其他弟子將你送回楚國,你我已無師徒之緣了,倒不如回楚國做個富家翁,好好過餘生吧。”

陳楠此時猶如五雷轟頂,臉色慘白地跪爬幾步到褚雄涵身邊,扯住他褲腳道:“師尊,為何?徒兒隻是修為沒了,但這根骨無損,隻要再苦心修行也不過是落下幾十載的光景,何至於……”

“有一點你倒也沒說錯,她封了你的靈脈,三處丹田亦是堵塞。”褚雄涵歎口氣,搖搖頭道:“雖沒有將你置於死地,卻斷了你問道長生的路,我也說不好到底孰好孰壞,隻不過這一切也是你咎由自取,時也命也。”

話音剛落,褚雄涵便消失在了原地,不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留下陳楠一人竟是真流下了兩行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