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家不易

有了趙二的推薦,許大夫很痛快地幫楚元攸診了腿傷,得出的結論卻不容樂觀。

“這位兄弟的腿傷了兩次。起初隻是腳崴扭傷,卻因為沒能及時醫治,加上傷處二次受力,關節嚴重錯位。小兄弟現在已經完全不能走路了吧?”須發皆白的許大夫慢悠悠地說。

楚元攸憂心忡忡:“還能治好麽?不會留下殘疾吧?”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這窮鄉僻壤的山寨裏。要是變成個瘸子,以後回京沒法向皇兄和母後交代不說,被京城朋友圈的親戚朋友知道也會貽笑大方。

“能治好、能治好。”許大夫安慰他,“及時換藥,定時複診。並且最要緊的——在骨頭徹底養好之前,一定不能用這條腿走路。如果骨頭再錯位,說不定真的會變成瘸子哦。”

見楚元攸臉色慘白,寧茯苓連忙安慰他:“別擔心,照大夫說的做就是了。許大夫,他這傷要養多久啊?”

“少說也要兩個月。”許大夫回答。

鍾晉湊近寧茯苓耳邊輕聲道:“這要是兩個月一直得讓人抬著走,好像不太方便……”

寧茯苓也有些擔心,甚至覺得是不是應該讓楚元攸留在陸家莊養傷,別顯得自己這個老板太不近人情。

卻見楚元攸思索片刻,問許大夫和趙二:“村裏有木匠和鐵匠麽?”

趙二答道:“木匠是有,不過沒有常駐的鐵匠。村子太小,沒有那麽多鐵匠活兒。”

楚元攸點點頭,對寧茯苓道:“接下來我想去找木匠,不是還要談聚義廳重建的事?”

寧茯苓有點轉不過彎,想著這小子怎麽這麽敬業,前一秒還在擔心傷情、後一秒就切換到工作思維了?

到了木匠鋪子,楚元攸開口便問:“你會做輪椅麽?帶輪子、可以推著走的那種椅子?”

木匠一臉被難住的表情:“這個……還真不會。我這裏也就是個鄉下小木匠鋪。輪椅那種東西,我師傅都不見得會做呢。”

楚元攸難掩失望地歎了口氣:“果然……”

寧茯苓恍然大悟:“你是想做一張輪椅,方便養傷?你會設計輪椅?”

楚元攸頗有點驕傲地揚起下巴:“我不是說了,我從小喜歡做些小玩意?我看這裏剛好有一對現成的輪子。如果寨主不急的話,我想試著做做看。”

“當然不急。”寧茯苓忙道,“小徐、小郭,你們兩個就留在這裏幫忙,聽軍師的安排。鍾哥跟我去拜會一下村長吧。”

寧茯苓知道自己屬於社牛性格,從不懼怕與任何人打交道是她的長處。

與初次見麵的陸家莊村長相談甚歡半個時辰,達成了一些合作意向,臨走時還得到了對方贈送的禮物,這種級別的成就對她來說並不稀奇。

但鍾晉顯然是覺得很稀奇,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佛在重新審視她這個人。

“小寧……不對、寨主,怎麽感覺你像是……變了一個人?”離開村長家,提著糕點返回木匠鋪的路上,鍾晉終於忍不住問了。

寧茯苓也覺得他早就該問了。鍾晉上山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性格仗義,一直很照應在山寨中處於弱勢的小寧父女。所以寧茯苓也是覺得對他有點抱歉。

“我那天晚上,其實是差點死了的。”寧茯苓笑得輕描淡寫,“真的,是花豹救了我。所以我自己也有脫胎換骨之感,覺得跟從前的自己不一樣了。”

鍾晉的表情又後怕又自責:“抱歉,我沒想到你被逼到這個地步……”

寧茯苓擺擺手:“沒關係啊,既然你們擁護我做了寨主,我是真心想要跟大家一塊過上好日子的。我覺得咱們山寨不至於這樣哎……”

寧茯苓原本並不相信山寨真的窮到要在窩頭裏摻樹皮給大家吃的地步。帶著鍾晉和朱福貴盤點了家底之後,她心裏卻有點泄氣。

沒有那麽窮,但家底確實已經很薄了。

從銅錢、布料、糧食、草料,到兵器、房屋、牲畜、人口,所有能夠稱為“財產”的東西,都在寧茯苓的指揮下分門別類登記造冊,逐項梳理清楚。

人員連同寧茯苓在內隻有四十四個。後來加上楚元攸,總共四十五人,大多是年齡集中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的青壯年。

沒有家禽家畜,更沒有驢馬之類的大牲口。兵器陳舊生鏽,糧食不足,布料儲存更是寥寥。

倒是庫房裏還有些銀錢,加上朱福貴被迫供出的寨主小金庫,湊到一起,在完全沒有進項的情況下可以維持大約四到五個月。

然而還有一筆巨大的支出沒有計算,就是“聚義廳”的維修重建費用。

這筆錢屬於計劃外支出,原本寧茯苓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大興土木。可聚義廳又是山寨的臉麵,不能放著不管。山寨裏的兄弟們整天麵對塌了一半的主建築,時間長了,原本不多的信心恐怕更加動搖。

“鍾晉,剛才跟村長談好的,幫我們介紹商隊護送的工作,我隻能交給你了。回去你挑一支小隊出來,專門對接這個業務。”寧茯苓幹勁十足,“昨天我跟你說,要你考慮下日常訓練的計劃書,你想好沒?”

“寨主吩咐的事,我當然會盡力。”鍾晉麵露難色,“但我不知道寨主要的計劃書,是要我……寫出來麽?”

寧茯苓想起鍾晉不識字也不會寫字,覺得有點為難他了,便道:“那你先說給我聽聽,打算怎麽做。商量好了,回頭我再讓楚元攸寫下來。山寨的兄弟們雖然人都不壞,一盤散沙的狀態持續太久了,毫無戰鬥力可不行啊。”

兩人邊走邊聊,寧茯苓基本認可了鍾晉的想法,加了一點補充意見。寧茯苓一時興起,讓鍾晉抽空也教教自己練武。

“不管怎麽說,我現在也是一寨之主。一點拳腳功夫都不會,好像也有點說不過去?”寧茯苓問鍾晉,“說起來,山寨裏最有人望的人是你。那天如果不是你支持,我當上寨主也不會這麽順利。你不會覺得不甘心麽?”

鍾晉笑了笑:“能有什麽不甘心的?我雖然在兄弟中人緣還不錯,但別忘了,還有朱福貴呢。我們倆要是爭起來,本來就沒剩幾個人的山寨恐怕就要分崩離析了。這兩天我愈發覺得,由你來做寨主,山寨說不定真的能脫胎換骨、變個模樣。”

“那你可要多幫幫我呀。”寧茯苓笑得燦爛,卻見鍾晉露出明顯的羞澀神情。

糟糕,看來還是要注意些。寧茯苓心想。至少到目前為止,她對鍾晉沒有什麽別的想法,讓人誤會就不好了。

兩人在陸家莊裏裏外外轉了一圈,又回到許大夫家,從楚元攸的傷情聊到許大夫喝的茶今年品質不錯。寧茯苓的社牛屬性再度發揮作用,哄得許大夫心花怒放,跟他們抱怨起最近藥材價格漲得離譜這件事。

“……要說藥材的價格波動也是常事,貨源啊、產量啊,這些因素都會影響價格。可這次不一樣。我聽說是城裏新開了一家藥材鋪,用低價擠兌垮了好幾家同行。現在城裏最大的藥材鋪就是他們家,就算貴也隻能在他家采買……”

寧茯苓心想這不就是壟斷之後漲價的常用套路麽,便問:“許大夫平常用藥都是去城裏的藥鋪采購麽?”

許大夫點點頭:“年輕時還會自己上山采藥回來晾曬、炮製,現在年紀大了,上山采藥太辛苦。再說這大石頭山上,哈哈,不是還有你們麽……”

寧茯苓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跟著哈哈尬笑,又問:“這麽說,大石頭山上確實有藥材?”

“不僅有,種類還不少,品質也不錯。特別是往深山裏走,以前我采到過金線蓮呢。”許大夫用頗為懷念的口吻說道。

寧茯苓若有所思,跟許大夫約定過些日子請他上山為楚元攸複診。許大夫雖然看起來有點不情願,聽到寧茯苓許諾會按照市價支付診金、還會額外多給一些出診費,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畢竟寧茯苓看起來再怎麽親切可人,終究頂著“大石頭山寨寨主”的名號,跟在她身邊的鍾晉也是刀不離手。許大夫送走他們時,暗地裏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再回到木匠鋪時,天邊已經染上晚霞的色彩。寧茯苓一進門便催促:“軍師,活兒幹得怎麽樣了?再不動身回山,天要黑了……”

卻見木匠的院子裏熱火朝天,到處都是碎木屑、邊角料,木匠光著膀子揮汗如雨,給已經成型的輪椅釘上最後幾個木楔。楚元攸坐在院子的一角,正在奮筆疾書。

聽見寧茯苓的聲音,楚元攸頭也不抬地回答:“再有一盞茶的時間就好了。對吧,張木匠?”

張木匠幹勁十足地吆喝:“就快咯、就快咯!”手上叮叮當當動作不停。

寧茯苓和鍾晉都有點打擾了別人工作的莫名愧疚。被留下來幫忙的其中兩個小嘍囉,一個在給木匠打下手,抽不開身,另一個湊到他倆麵前,滿臉興奮。

“寨主、鍾哥,你們不知道,軍師他可真厲害!他畫那些木工圖紙畫得可快了,刷刷刷就是一張又一張,木匠說畫得比他師傅都好。”

寧茯苓有點驚訝:“現場畫圖現場做?一個下午就做好了?”

“軍師說既然輪子是現成的,就按照輪子的尺寸來設計。”小嘍囉跑到楚元攸身旁拿了兩張圖紙回來給他們看,“還有這些!是咱們‘聚義廳’的設計圖,都是軍師畫的。你們看,是不是比原來的更氣派更好看?”

看了圖紙,寧茯苓才知道小嘍囉為什麽這麽興奮。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那幾張設計圖確實畫得很到位,有平麵圖也有透視結構圖,標注了尺寸,甚至還標明了建築材料。

寧茯苓指著圖紙問楚元攸:“這都是你畫的?你什麽時候量的尺寸?”

“昨天不是找了好幾個人幫我量了半天麽?”楚元攸頭也不抬,盯著筆下的圖紙聚精會神,“說好今天下山找木匠,那我不要好好準備麽……”

“做成這樣子會不會很費錢啊?”鍾晉擔心地說。

楚元攸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專注地畫好最後一根線條,滿意地抬起頭對兩人道:“這你們不用擔心,我們隻要出木料的錢就行。張木匠會免費上山幫我們幹活,因為他已經是我的徒弟了!”

張木匠扭頭露出憨厚的笑容:“遇到師父我才明白,之前學徒的那幾年真是白瞎了。”

寧茯苓&鍾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