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赤井秀一滅了手裏的煙。

他本來是接完電話後打算進店裏找泰斯卡,但他發現並不是好時機。

隻因他正看見泰斯卡如一隻敏捷的獵豹將劫匪按在身下,動作流暢得像電影美學分析裏的教學模板。

事情已經解決,他就在馬路對麵報了警,等待泰斯卡出來。

對方卻在門口被人喊住,不知道那個女孩對他說了些什麽,泰斯卡一路低著頭走了過來。

赤井秀一:“……怎麽了?”

剛才的搏鬥中受傷了嗎?不,不可能,他看得清清楚楚,泰斯卡製服對方易如反掌,不存在負傷的可能性。

“這裏。”泰斯卡的手蓋在心髒處附近,微微用力收緊捏住胸前的衣服,“就好像有針刺了進去,在裏麵翻滾、攪動,想要搗爛我的心髒一樣。”

“……萊伊,我是生病了嗎?”

泰斯卡肉眼可見的情緒低落,如果他真是一隻小貓或者小狗,此刻定然是垂頭喪氣,耳朵耷拉尾巴下垂的模樣。

赤井秀一:“發生什麽了?”

他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隻知道那女孩叫住了泰斯卡,他的性格讓他不會給自己不了解情況的事胡亂作答。

輿水憐則是在想他要怎麽描述。

他沒法說自己作為炮灰NPC死亡的那些經曆,但他也不想撒謊。

……早知道就不這麽莽撞的問萊伊了。

赤井秀一看著泰斯卡陷入死寂。

他和泰斯卡並沒有親密和熟悉到能分享一切秘密,但是對方在自己麵前擺出這幅心碎的樣子,他也沒法什麽都不說,隻能用自己的方法來引導對方。

用沉穩的、包容的、成年人的引導方式。

赤井秀一走近幾步,用他修長的手指點在泰斯卡心口處,少年因為他的動作而胸腔劇烈的起伏了一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可能是心酸、難過、悲傷這些情緒讓你感到心髒作痛。”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但一定是足夠讓你銘記的,極其重要的事。”

他看向對方茫然的表情。

他們分明隔著衣物在接觸,卻有種能感受到心跳的錯覺,那顆心髒堅定有力的跳動著。

泰斯卡仔仔細細思考著對方說的那幾個詞,他不大確定的看向自己的心口,喃喃道:“我不是生病了嗎?”

“不是,這證明你有情感,你正常的擁有著喜怒哀樂的能力。”赤井秀一說,“泰斯卡,你並不是隻用轉動發條就能表演的人偶玩具。”

別人怎麽形容他是別人的事,但至少泰斯卡自己要知道——他並不是人偶。

感情……?

輿水憐對這些感情隻停留在認知上,並不知道感受如何。就像他知道店長小姐會因為跟蹤狂的中傷和詆毀而難受、知道理奈會因為家人和寵物死於火災而悲傷和痛苦,但也隻是知道——他並不懂得這種感情會對身體造成什麽樣的感覺。

現在他知道了。

很奇妙,很特別……

很複雜,又很讓人迷戀。

“如果你因此而迷茫,也許是時機還不到,等到你真正理解這種感情的那天,就會得到答案……”赤井秀一斟酌著說法,“或者在適當的時機,找你信任的人商量這件事。”

想到泰斯卡很快會被組織的人接走,萊伊又添了一句:“……找人商量時,最好是將關鍵的人物、時間、地點的信息隱去。”

輿水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謝謝。”

找信任的人商量嗎……?

他腦中已經浮現出了人選。

輿水憐並不知道合不合適,但他隻是想到了那個人。

(等他回來,就問問他……)

赤井秀一最後看了一眼玻璃櫥窗,警車正好進入這條街。

“警察要來了,我們走吧。”

提到警察,泰斯卡才像小動物那樣快速點點頭,“嗯”了一聲。

赤井秀一沒有說的是:在他看來,心中尚且有白色淨土的泰斯卡回到那個宛如黑色泥沼的組織,是件很殘忍的事。

被嗬護在皮囊下的最後那點純真,會被組織毫無感情的踐踏和剝除。

如果泰斯卡不能離開組織,那他們這些無意間見識過泰斯卡“白”的那一麵的人——

隻能清醒的看著他徹底墮落。

=

諸伏景光和降穀零整個白天都在喬治的豪宅外三條街的距離轉悠,然而一無所獲。

和知根知底的幼馴染在一起工作,平日裏維持的偽裝都可以卸下少許,人的精神一旦得到放鬆,心情自然會比平時要輕快不少。

路過一家正貼著今天的折扣商品單的超市時,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商品單上,“回來的時候記得提醒我去超市買點食材。”

“啊,好。”

降穀零的廚藝也是諸伏景光教的,雖然現在的水平和對方相比還有點差距,但至少養活自己勉強能夠。

接著,他就看見諸伏景光在路過一家雜貨店時停了下來,對他說:“zero,稍微等我一下。”

“嗯?”降穀零朝著店內看了下,“要買什麽嗎?”

“一些小東西。”

諸伏景光走進店內,到牆壁上掛著的塑料盒裏取了一包紮頭發的頭繩,走到收銀台結了賬。

“……是買給泰斯卡的?”波本想起昨晚他撞見的那幕。

“是。”青年的回答很坦**,“用這個應該會舒服些。”

降穀零覺得自該說點什麽,“泰斯卡……貝爾摩德應該會安排人來接他,就在這兩天。”

“是嗎?那也很好。”

“你真這麽想?”

“……當然。”諸伏景光將那包頭繩收進口袋裏。

他本來想選一包全是黑色的頭繩,拿到手裏時又覺得樸素,和泰斯卡那頭金燦燦的頭發完全不搭,於是他選了一包帶點其他飽和度低的淺色發繩。

其中有幾根是淺淡的水藍色,和泰斯卡的瞳色很像。

他們路過便利店買了兩瓶寶礦力,還是冰的,降穀零拿在手裏幾秒後就感覺手心的溫度都下降了,他擰開瓶蓋,問道:“怎麽辦?喬治那邊完全找不到切入點。”

“……一定還有我們沒發現的線索和細節。”

深秋的天氣得看老天心情,太陽隱去後蕭瑟的秋風就掃遍了整條商業街,一群主婦提著裝菜的購物袋路過他們身邊。

“聽我說,好像又有人被那個外國人家的惡犬弄傷了。”

“啊?是那個住豪宅的大戶人家家裏的狗吧?我聽說了……”

“那個有錢人的狗完全不服管教,但是又對那些狗格外的溺愛,每天還有人專門負責遛狗,但是遛狗的人根本拉不住那些惡犬。”

“真是災難啊,我們家的惠美完全不敢出門了,一放學就立刻回家,就是怕碰上那些惡犬。”

“警察要是能管管就好了……”

外國人、豪宅、有錢人——特征指向他們的任務目標喬治。

諸伏景光和降穀零對視一眼,前者將手裏的寶礦力遞給後者,主動上前走到幾位年輕的主婦身旁搭話。

降穀零則是站在幾米之外,保證正好能聽到內容的位置。

“打擾一下,請問你們說的‘惡犬’是……?”

青年如沐春風的聲音很好的吸引了幾位女性的注意力,再加上英俊的容貌和親和力拉滿的氣質,方才在閑聊的幾位年輕主婦都駐足留下了。

為了讓她們放下戒心,青年繼續說:“其實……我是剛搬到附近的,因為工作原因,還要停留很長一段時間。不好意思剛才聽到了你們談話的內容,好像就是在這附近的事,所以我有些在意。”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這個人有點怕狗……”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

幾位主婦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率先開口,然後眾人紛紛打開話匣子。

“前段時間,兩條街外那個一直沒人住的洋館忽然有人入住,當時街坊鄰裏都在傳這件事,因為洋館的主人從來都不出門,本來很快這件事的熱度就降下去了……但是忽然有一天,有些穿著西裝製服的人牽著一些大型犬在附近四處轉悠。”

“最糟糕的是,那些大型犬有許多不服管教,遛狗的人根本管不住他們,那些惡犬不僅對人齜牙咧嘴,還力氣大得離譜,牽繩子都控製不住……有天還撞到了一個上年紀的阿婆,萬幸的是沒有受傷。”

“我們這一帶小孩和老年人很多,所以有不少人家都在關心這件事。”

“但到現在都沒有什麽解決方法,那些惡犬還是每天會出現在這片街區,現在大家不到萬不得已,都不太想出門……”

“我們知道的也隻有這麽多了,總之,你以後出門也注意安全,最好別一個人,這樣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好的,謝謝你們的提醒。”諸伏景光回以禮貌的笑容。

在和這群主婦揮手道別後,他重新和降穀零匯合。

降穀零皺起眉來,“這個外國人明明在躲避追殺,卻在別的地方高調得不行。那些‘惡犬’看來就是喬治設置的安全防線。”

諸伏景光:“那些精力旺盛的狗們,除了一部分是用來混淆實現的寵物外,應該還有不少訓練有素的工作犬——他在提防暗處的殺手。”

“……很合理的做法,但是不敢苟同。”

“要再去打聽一下那些‘惡犬’的事嗎?唔,等下,我收到一條消息——”

手機屏幕點亮,諸伏景光方才還算開朗的笑容在看到內容後迅速沉了下來,就像熄滅了所有燈火的港口,隻剩下深如墨色的黑海,所有的光都隱匿在海波之下。

“諸伏景光”在這一瞬間以不思議的速度切換為了“蘇格蘭”。

降穀零:“臨時任務嗎?”

“嗯,讓我去將泄密者手中的資料銷毀掉,要加班了。”

蘇格蘭勾起嘴角,笑得像在模仿諸伏景光。

蘇格蘭從口袋裏取出買的拿包頭繩,“能幫我給泰斯卡嗎?”

降穀零沒有接,而是說:“還是你自己親手交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