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雲夫人來了之後倒也不說別的,隻是在那裏長籲短歎的哭窮。

雲老夫人聞言就也跟著露出了一副愁容,她對雲夫人道:“來的時候,我聽說晉國君說可以讓咱們帶走咱們皇家的私產,我想著你們夫妻自會收拾那些私產,就也沒有過問。難不成那些東西都沒有帶出來嗎?”

雲夫人一時啞口無言。

那些私產其實已經帶出來了,但大部分都在順德侯手裏保存著,雖說這次女兒們出嫁,自也是從順德侯那裏拿錢,可誰又會嫌錢少呢?

她在這個老太婆手下奉承了這麽多年,她的女兒們也叫了這個老太婆這麽多年的皇祖母,她找她要些錢也不過分吧。

雲夫人就拿著帕子,一麵擦眼角,一麵哭訴道:“拿到是都拿出來了,不過咱們府上到底孩子多,也不能都給了她們。”

雲老夫人聞言就極為讚同的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極是,來人,把侯爺叫過來吧。”

最後一句話,她是對嬤嬤說的。

嬤嬤聞言連忙去了外麵。

“母親怎麽想著叫侯爺過來了?”雲夫人本就是瞞著順德侯過來的,聞言立馬慌了手腳。

雲老夫人就貌似和藹的對雲夫人道:“我想著侯爺到底是一家之主,嫁妝的事還是要知會他一聲才是。“

雲夫人再度啞口無言,她此時頗有些進退兩難的感覺。

若是讓順德侯過來,看到她背著他過來找雲老夫人要錢,隻怕他回來會找她的麻煩。

可她又沒有理由跟老夫人說,不讓順德侯過來。

雲夫人的額角不由得浮出了幾滴汗珠。

就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順德侯和聽到消息趕來的單氏一前一後的過來了。

順德侯知道雲夫人必是又出什麽幺蛾子了,便也不攔著單氏過來。

待到進門和雲老夫人請安後,聽她老人家說明前因,順德侯覺得難堪極了。

雲老夫人已經讓嬤嬤拿出了自己的賬本,等順德侯一來就要嬤嬤把賬本遞給他。

她還對順德侯說了,自己現在手下現剩下多少銀兩,以及她能為兩位姑娘出多少銀子的嫁妝。

順德侯見她說到了要為自己留些棺材錢的時候,更是無地自容。

“母親快將這些銀子收下吧。”順德侯麵色狼狽的道:“兩個姑娘出嫁,府裏都是有定例的,怎麽能拿您老人家的私房錢呢。”

“是呀。”單氏也在一旁接話道:“咱們府裏又不是沒銀子,哪裏用得著您老人家的錢了呢。”

單氏這話一說,順德侯就忍不住瞪向雲夫人。

她整天自詡自己是正妻皇後,可她也不看看自己,有一點正妻的風度嗎?

若是傳出他為了嫁女兒,過來要嫡母私房錢的事,那他們家不就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了嗎?

思及此,順德侯就更不願意要雲老夫人的銀子了。

雲老夫人見狀就歎了口氣,她對雲夫人和單氏道:“你們出去吧,我有些話要和你們侯爺說。”

單氏聞言連忙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她見雲夫人不動,還體貼的說了句:“夫人,老夫人要和侯爺說些私房話,咱們快些出去吧。”

順德侯再次瞪了雲夫人一眼。

雲夫人擔心雲老夫人會和順德侯一起說她的不是,可她又沒有理由留下,隻好不甘不願的出去了。眾人退下後,這正廳內隻剩下雲老夫人和順德侯兩人了。雲老夫人看順德侯一臉羞愧的模樣,就在心裏歎了口氣。

他這個庶子倒也不算是個壞人,隻是兩人到底不是親母子,所以她不能對他卸下防備,他也不會對她放下防備。

“我手裏是有些銀子。”雲老夫人頓了頓之後,方才對順德侯道。

順德侯聞言剛要說話,雲老夫人就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我總得留一部分給元元。”雲老夫人歎了口氣道。

她話說到這裏,順德侯的眼中方才有了一絲動容。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嫡母。

雲老夫人的眼裏滿是疲憊。順德侯就歎了口氣道:“皇妹去的早,又隻有元元一個孩子,您的東西合該留給她才對。”

雲老夫人聞言沉默片刻道:“元元是個苦命的孩子,不像你家那兩個姑娘那樣凡事都有自己的親娘為她打算。”

雲老夫人說到這裏,順德侯又有些坐不住了。

“我又不比你媳婦年輕,能陪著孩子的時間長一些。這些時日也總擔心,若是我走了的話,元元那孩子該怎麽辦。”雲老夫人繼續道。

順德侯聞言忙道:“母親切莫說如此喪氣的話,況且元元自小就在我們家長大,我們斷然沒有不管她的道理。”

更何況,王元元已被晉國君指婚給了恒王,王元元以後就是正正經經的恒王妃了。

將來還說不準是誰管誰呢。

這也是順德侯願意在王元元的嫁妝上讓步的原因。

若說他對雲老夫人將私房全都留給王元元,沒有一點異議,那肯定是假的。

可再多的銀子也比不上和晉皇室的關係重要。

他在此時和王元元結一個善緣,將來若是順德侯府有什麽災殃,她若能求得恒王為他們府上說句話,那不比什麽都強。

思及此,順德侯就越發的惱怒雲夫人了。

真是越老越沒分寸了,眼睛裏隻盯著那點子銀子。

雲老夫人和順德侯母子這麽多年,觀其神色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可順德侯想把事情辦漂亮些,雲老夫人又何嚐不想為王元元也結個善緣呢。

她之前種種隻是為了試探順德侯的心意。

若是順德侯和雲夫人一樣,一心鑽到了錢眼裏,那她就不會再提後麵的話了,自是把銀子全都留給王元元。

可眼下,順德侯既有讓步的心思,雲老夫人自也會讓一步。

她笑著對順德侯道:“我們從雲國匆匆來到晉國都,雖則現在有吃有喝,可誰也難保日後的日子會怎麽樣。我來之後讓嬤嬤出去打聽了一番,晉國的律令和我們一樣保護族田,將來縱使有個萬一,也不會沒收族田。我想著趁現在晉國君對我們正是寬容的時候,去官府把族田的事情置辦下來,至於買族田的銀子,就由我出了。”

雲老夫人這話,算是說到了順德侯的心坎裏了。

他身為原雲國國君,現在雲家的家主,自是要為家族日後的綿延做打算。

可他手上雖有銀子,但置辦完一應田畝莊子後,剩下的那些錢,他總是想留給自己的兒女的。

也因此,雖然有族人過來求他,讓他置辦些族田,好讓他們那些沒有爵位和生計的人有個依靠,他也一直在拖時間。

如今雲老夫人主動提出拿銀子置辦族田,也算是為他解了圍了。

順德侯於這件事上自沒有推脫,隻躬身向雲老夫人謝恩。

雲老夫人聞著屋子裏的藥香味,笑著對順德侯道:“這置辦族田的銀子,你對外隻說是你出的吧。”

“母親。”順德侯聞言抬頭頗有些動容的看向雲老夫人。

她若是得了這個善名,在族裏包括晉國都的威望定會更高一些。

所有人都會讚歎雲老夫人的高風亮節。

將來他若是對雲老夫人有什麽不敬,隻怕會被千夫所指。

可她卻把這得善名的機會讓給了他,這又怎讓順德侯不感慨呢。

雲老夫人卻隻是微微一笑。

她都已經走了九十九步的路,又何須再在這最後一步路上糾纏呢。

順德侯又推讓了幾回,雲老夫人卻隻是搖頭,說自己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求這虛名做什麽呢。

到最後,順德侯是麵帶笑意離開這裏的。

他回去後,就把雲夫人狠狠的訓斥了一頓,還對雲夫人說若是她再去找雲老夫人的話,他就奪了她的管家權。

順德侯還是雲國國君的時候,就時有廢後的想法,但那隻是以前。

自來到晉國都後,順德侯就隻有兩個兒子還活著了。

一個是雲夫人所生之嫡子,還有一個是雲國皇宮裏一個小宮女生的庶子,那庶子不過一歲,和雲夫人的兒子差著歲數,雲夫人自是不把他當回事的。

又有順德侯自來到晉國都後,變得極為小心謹慎,萬事都讓著雲夫人。

雲夫人自覺有女兒們撐腰,這才日漸囂張了起來。

可現在,順德侯卻說要奪了她的管家權。

他奪了管家權後,還能把這管家權交給誰?

雲夫人被單氏壓了一輩子,好不容易一朝占了上風,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單氏再起來呢?

雲夫人思襯之後覺得還是管家權比較重要,隻好打消了老夫人嫁妝的主意。

自那以後,到王元元出嫁前,雲夫人就沒有再鬧事了。

雲老夫人和順德侯等人之間的暗湧,王元元一概不知。

她這日早起後,閑來無事,見早晨的陽光,透過幔簾照射到廊下,頗有些朦朦朧朧的美感,便讓人把她種的那幾盆薄荷搬到了廊下的柱子旁。

隨後,她又讓春紅去把小廚房裏的小爐子搬到廊下,又讓她去要些米和薑絲過來。

百梅正準備讓小丫鬟把桌案抬出來,又讓百梨把烏首銅熨鬥拿出來,她想把王元元前兩日洗的衣服熨一熨。

看到王元元如此指揮春紅,她就奇道:“姑娘這是要做什麽?”

王元元一麵蹲在那幾盆薄荷前擺弄那上麵的枝葉,一麵回答百梅的話:“春紅不是說他們那邊有個吃食叫炒米嗎?橫豎今早無事,不如試著做一做。”

百梅這才知道王元元的心思,她倒也不攔著她,隻囑咐百梨和春紅看好爐子,不要讓火星子濺到王元元身上。

她自己則讓小丫鬟將桌案又往廊下左側移了移,待到小丫鬟將桌案擺好後,她就自顧自的在那熨起了衣服。

一個叫春雨的小丫鬟站在百梅身邊幫忙,百梅每熨好一件衣服,她就接過來疊好,放在藤筐裏。

春紅也和幾個媽媽們一起把爐子搬過來了。

其中有個老媽媽是專管小廚房的管事,她過來之後,先是讓跟過來的媽媽們自去安置小爐子,隨後就走到王元元身邊笑道:“聽說姑娘要做吃食,老奴擔心您被火星子濺到了,特意跟過來看一看。”

王元元先是說有丫鬟們在不妨事,隨後她就問那媽媽:“你們那兒有多的老薑和花椒嗎?”

那媽媽不知道她要這玩意做什麽,但還是老實答道:“有是有的,不過剩的也不多了。姑娘看看您這邊需要多少,老奴讓買辦采買的時候帶一些。”

王元元就問百梅:“我們那日看的那個方子需要多少老薑和花椒?”

百梅抬起頭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道:“好像每樣得個十幾兩的樣子。”

那媽媽聽後就笑道:“隻是十幾兩的話倒也方便,我這就回去取去。”

百梅聽後,就對百梨使了個眼色。

百梨便從王元元身後走出來,將這媽媽送到了院門口,臨回來時,她往那媽媽身上塞了一個荷包。

不一會兒,那媽媽就把王元元要的老薑和花椒拿了過來。

不過王元元正指揮春紅把那些洗幹淨的米抬到太陽底下去曬一曬,並沒有看到她。

百梨上前接過了那些東西,並又對著那媽媽說了幾句道謝的話。

那媽媽得了賞賜十分的歡喜,自是又笑眯眯的回去了。

她走後不久,雲老夫人就從小佛堂出來了。

她走到正房時就聽到了外孫女和丫鬟說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