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雲夫人一想到自家女兒因不是正妃,婚禮就沒有王元元那般盛大後,就覺得心裏跟火燒的似的。

她就去跟順德侯嘀咕,讓王元元自去王家待嫁。

順德侯原本正站在書桌前觀賞自己以往收藏的一副畫作。

自亡國後,他就將那些經史類的書籍全都燒了,隻留下這些怡情養性的畫作。

每日裏要麽就是飲酒作樂,要麽就是讀詩作畫。

此時聽到雲夫人說要讓王元元歸家待嫁後,順德侯隻覺一陣火大。

他看到雲夫人那張臉就覺得厭煩,因此稍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後,順德侯就負手走到窗前,背對著雲夫人問她:“為什麽要讓元元回家待嫁?”

雲夫人隻要一看到順德侯這副不耐煩看到她的模樣就覺得肝火上湧,她對順德侯有氣,同她說話時,語氣就有些不好。

“她畢竟是王家的女孩,怎麽能在我們家待嫁呢?”雲夫人黑著臉道。

順德侯原本怒火已經下去了,再聽到雲夫人如此說話後,他再也忍不住了。

“元元這麽些年都跟著母......親生活,當初我和父親也跟母親保證過,會為元元找個好婆家。如今幸蒙晉國君仁慈,為元元賜了這麽一門婚事,我雖幫不了別的什麽,但還是要親自送她出門的。”順德侯冷著臉道。

雲夫人現在自覺自己已經不同往日了,因此在麵對順德侯時,她的膽子比以往大了不少,閨中的那些脾性也被帶出來了。

雲夫人吊著嗓子對順德侯道:“哎呦我的爺,您也不看看此一時彼一時,我們現在不過就是個普通人家罷了,哪裏能跟以往比呦。”

順德侯雖然現在落魄了,可他身為國君時,又有哪個女子敢在他麵前露出如此嘴臉。

他猛地轉身,指著雲夫人的鼻子,憤憤的道:“你,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雲夫人梗著脖子沒說話。

順德侯做了那麽多年的國君,自也是一個極聰明的人,他稍一深思,就想清楚了雲夫人為什麽會對他如此態度。

順德侯忍不住冷哼。

他最瞧不上雲夫人的就是這一點了,明明是個心胸狹窄,錙銖必較,又極能踩高捧低的人,為了能坐穩這個皇後的位置,偏要做出一副賢德淑良的模樣。

如今一朝得勢,有了兒女作為依仗,不僅不把雲老夫人放在眼裏,也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你以為我不會再有兒子了嗎?”順德侯冷著臉問雲夫人。

順德侯的話如一盆冷水澆到了雲夫人的頭上。

她看著順德侯那洞若明鏡的雙眼,忽然打了個寒顫。

這段時間是她大意了,她看到單氏的兒子們都死了,又見自己的兒女們都出息了,所以就得意忘形了。

順德侯到底是男人,哪怕如今年歲大些了,可隻要他想生兒子,自有大把的青春少女願意來替他生孩子。

若是她激怒了他,讓他下定決心再培養一個貼心的兒子出來,那她兒子該怎麽辦?

雲夫人能奉承雲老夫人十幾年,又能在一朝得勢後,立馬翻臉,自也不是一個把臉麵放在心上的人。

她想清楚利害後,立馬轉變了態度。

“暑熱浮躁,妾身想到有這麽多孩子的婚禮要準備,擔心做不好,心中就有些著急了,萬望侯爺不要見怪。”雲夫人低下頭對順德侯道。

順德侯剛剛歸順晉國,自覺此時正是低調的時候,因此他並不想真的和雲夫人鬧翻。

聽到雲夫人主動認錯後,順德侯就破天荒的和她解釋起自己的用意來了。

“俗話說的話,多個朋友多條路。那王府的人之所以想把元元接過去,不就是想趁機靠上恒王府嗎?可咱們都養了元元這麽多年了,憑什麽要把這麽一個和恒王親近的機會白白送給王府。要知道咱們現在可還沒站穩腳跟,若是能多一個人替咱們說話,也是好的。”順德侯對雲夫人道。

他自覺自己已經解釋的極為通情入理了,雲夫人應當可以理解自己的做法了。

哪知道他還是錯看了雲夫人的品性。

雲夫人雖然迫於形勢,這十幾年在順德侯和雲老夫人麵前都恭恭敬敬的。

可她實則是個不通情理的性子,又篤信這世上之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在她看來,這世上的道理都是那強勢之人講的道理。

順德侯的這番話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可她卻認為她兩個女兒所嫁之人比恒王強上百倍都不止。

與其想著去靠恒王,還不如把太子和純王伺候好。

但眼下她根本就壓不住順德侯,所以雖然不認可順德侯說的這些話,雲夫人還是做出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對順德侯道:“妾身明白的,這就回去好好操辦姑娘們的婚事。”

順德侯的爵位沒有賜下來之前,大家都不知道怎麽稱呼那幾個女孩。

眼下爵位既定,眾人就按照時下公爵之家的叫法稱呼雲夫人的兩個女兒為二姑娘和三姑娘,稱呼王元元為表姑娘。

順德侯不知雲夫人雖麵上應了他的這些話,但心裏另有算計。

不過他也並不關心雲夫人的真實想法,隻要她能按照他的吩咐,把這幾個姑娘的婚事操辦好就行了。

雲夫人走後,順德侯看著桌案上的花瓶發呆。

這個花瓶還是他幼年時,雲老夫人賜給他的。

他是雲老夫人的庶長子,雖一直與雲老夫人的關係不是非常親密,但礙於孝道,他這些年對她老人家倒也不壞。

雲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性格是很剛烈的,可自皇妹去後,她卻是性格大變,對許多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他現在也不像年輕時那麽執拗了,經過國破一事後,他現在隻有一個念想,那就是活著。

順德侯將目光從花瓶上收回來,低頭再度看向剛剛鑒賞過的那副畫作。

雲老夫人這邊,聽前院的小太監說,雲夫人怒氣衝衝的去了前院,隨後又低著頭離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文嬤嬤正站在門邊,看著小丫鬟在廊下用爐子給雲老夫人和王元元煮牛奶茯苓喝,看到雲老夫人聽小太監說完話後笑了起來,就走過去問雲老夫人在笑些什麽。

雲老夫人就笑著道:“我笑有些人和別人做夫妻做了這許多年了,都不了解枕邊人在想些什麽。”

有些人,枕邊人?

老夫人說的是誰?

文嬤嬤表示自己剛剛沒聽懂。

雲老夫人卻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看著窗外懸掛在半空中的太陽,聽著外麵的蟬鳴聲,雲老夫人有一種預感。

單氏雖沒了孩子,可這順德侯府內宅的贏家卻不一定是雲夫人。

不過她並不關心這些,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的外孫女和娘家人之外,她對任何事都不甚在意了。

幸而順德侯是個明白人,沒在最後撂挑子,在恒王麵前打元元的臉,不然的話,她是絕對要把順德侯府給鬧個翻天覆地的。

不過,讓元元在順德侯府體體麵麵的出嫁隻是第一步。

接下來就是要怎麽把處置元元的嫁妝和陪嫁了。

自國破後,雲夫人已是將曾經做皇後的體統丟到了一邊。

她早就盯著她手裏的那筆錢了,若是她知道她準備把這些錢全部給元元,隻怕會潑出臉來和她鬧。

她絕不能讓她破壞了她外孫女的婚禮。

思及此,雲老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你派人去餘府傳個話,讓餘夫人明日上午過來一下。”雲老夫人囑咐文嬤嬤道。

餘府是雲老夫人的娘家,餘夫人是雲老夫人的娘家侄媳婦。

自雲國國破後,雲國的舊臣也跟著皇室一起來到了國都。

晉國君是個禮賢下士的人,並不因雲國舊臣的出身而將他們區別對待,而是對外發放了一道恩旨,說六部會與年底進行一場考核,凡考中之人就能在晉國繼續做官。

且當初國破時,晉國君承諾,若是雲國臣民主動投降的話,那麽晉國兵士絕不會動雲國臣民的一磚一瓦。

所以除了雲國皇室的內庫被晉國君收走了之外,其餘臣民的私產,包括順德侯及雲老夫人的私房錢都沒有被搜刮走。

因此,雲國的那些舊臣現在都牟足了勁兒在準備選拔考試。

而那些不準備參加選拔考試的舊臣,則拿出積蓄在晉國都置了宅子。

雲老夫人的娘家也在城東置了宅子。

……

雲夫人雖然首戰失敗,可她是個不屈不撓的性子。

她和心腹嬤嬤商議了幾句後,又想出了一個法子,她自以為此計可行,便一甩帕子,興衝衝的去了前院。

“你不要再打母親嫁妝的主意了”順德侯聽完雲夫人的話後,冷著臉道。

雲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就做出了一副哭喪著臉的表情對順德侯道:“我又何嚐不懂孝道,隻是如今家裏艱難,兩個孩子又是嫁到太子和成王府上,總不能讓她們一點傍身的銀子都沒有吧。”

屋外的蟬鳴聲越發的響亮。

順德侯背過身子對著雲夫人,麵上全是對雲夫人的厭惡。

這個女人可真是.......

雲老夫人當初好歹庇佑了她十數年,她倒好,現在竟算計起了她老人家的嫁妝。

雲夫人的薄情寡義讓順德侯心驚又鄙夷。

順德侯緩了一口氣後對雲夫人道:“兩個孩子的嫁妝也不簡薄了,元元的比她們還要少呢。你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可這都隻是在明麵上,私底下老夫人不知道給她塞了多少好東西呢。”雲夫人急急的道。

順德侯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快,他冷哼道:“國破時我們走的那麽匆忙,母親就算能帶又能帶出來多少東西,那些東西縱是給她養老都不一定夠,你還要算計她的錢。況且長輩的東西向來都是她願意給就給,不願意給也沒有我們做晚輩的去要的道理。你這樣急哄哄的去找她老人家要,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雲夫人見順德侯不僅不讚同自己的意見,還說出了一大堆道理,頓時有些急了。

她剛要再說話,就聽外麵傳來一個女子柔媚的聲音。

那女子問看門的小廝:“勞煩小哥幫我通傳一下,我煲了些湯水給爺補補身子。”

聽清這個女子的聲音後,雲夫人恨的直咬牙。

單氏這個賤人,原以為她兒子沒了之後,她能消沉下去。

哪想到她也是個假疼兒子的,那兩個小賤種才走了多久,她竟又跑過來獻媚了。

在雲夫人暗自生氣的功夫,順德侯已經揚聲讓人把單氏放進來了。

單氏身著一縷素衣,柔柔弱弱的走了進來。

她看到雲夫人似是有些驚訝,就故作震驚的掩了掩口道:“竟不知夫人也在這裏。”

雲夫人看著單氏那副妖妖嬈嬈的樣子就覺得心煩。

可單氏的到來讓她明白,她不能再在嫁妝這個問題上和順德侯糾纏了。

不然以單氏那個沒事都能找出事來的性子,一定會在順德侯麵前給她上眼藥的。

順德侯見雲夫人總算不和她糾纏嫁妝的事了,就起身說想去花園裏轉轉。

單氏連忙跟了上去,說自己要陪著侯爺。

雲夫人看到單氏那副將順德侯當作稀世珍寶的模樣,隻恨的直咬牙。

狐媚子!

又是一夜海棠春睡,單氏送走順德侯後,就坐在銅鏡前梳妝。

她的貼身嬤嬤海嬤嬤一麵為她對鏡貼花黃,一麵悄聲對她道:“昨兒個已經打發人告訴老夫人了,老夫人那裏說知道了。她老人家還說讓您盡管調養身子,日後自有您的好日子過。”

單氏聽雲老夫人似有相助她之意,先是一喜,隨後又是一憂。

“我已是三十餘歲的人了,哪能說懷上就懷上呀。”單氏蹙著眉頭道。

她本就貌美,這蹙著眉頭的模樣更是為她添了一分弱柳扶風之姿,令人心生憐惜。

海嬤嬤已經為單氏梳完妝了,她一麵扶著她往外走,一麵輕聲安慰她:“這裏是晉國都,找什麽樣的大夫找不到。老夫人認識的人又多,隻要她答應為咱們找大夫了,這事就成了一半了。”

“要不是她答應為我找大夫調理身子,我才不會為她那外孫女說話呢。”單氏坐在八角桌旁,一麵示意海嬤嬤給她舀碗紅米粥,一麵對她道:“她當初為了她那外孫女抬著那賤婦和我做法。哪知道那賤婦竟然一朝得勢就翻臉不認人了,要不是有這一回事,她才不會過來找我呢。”

海嬤嬤手下不停的為單氏舀粥,又將碗筷都擺放在單氏麵前後,方對單氏道:“此一時彼一時。咱們到底居於下風了,侯爺現在活著倒也還好,可哪日一旦他先我們去了,您不是要任由那人擺布了。所以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趕緊調養身子,再懷一個孩子才是。”

她提起孩子,單氏就想起自己那早逝的的兩個兒子了,再看這一桌子飯菜卻也沒了胃口。

海嬤嬤就勸她:“總得吃些東西才是。”

單氏想到雲夫人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心裏那股不服輸的勁頭就出來了。

“你說的對。”她對海嬤嬤道:“我須得好好吃飯,將來才有翻盤的希望。你這段時間盯著些那個賤婦。她那裏要是有什麽動靜要及時告訴我,我好做應對。既然答應了老夫人要幫她拖住那賤婦,我總得把這差事辦的漂漂亮亮的才是。”

海嬤嬤連忙應是。

雲夫人見自己沒法從順德侯那裏得到支持,或許是財帛動人心,她竟直接帶著嬤嬤去了雲老夫人那裏。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