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了一場滂沱大雨後,氣溫不降反升,徹底給這座海濱城市拉開了盛夏的序幕。
天晴得幾乎沒有一絲白雲,熾熱的陽光肆無忌憚灑落大地,頭頂風扇吹出來的風也好像都被牢牢困住了,降臨到每個人身上時隻剩下一點點極其輕微的涼意,但也聊勝於無。
在這種熱到除了活著以外再沒有別的力氣去做其他事的情況下,依舊能堅持認真聽課的學生自然寥寥無幾,大部分人要麽在心裏痛罵天氣,要麽就是在想盡辦法讓自己好受一點。
趁著講台上的老師轉過身去板書的時候,徐知行抽了張紙巾抹汗。最近這段時間,小賣部的紙巾和冰鎮飲料銷量暴漲,坐在鋪子裏吹空調的老板笑得嘴都歪了。
那天被付今非“拒絕”後,徐知行就把信還給了白曉雪,並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和她解釋清楚了。
好在白曉雪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得知徐知行為自己的這封情書接連跑了兩三次後心裏頗感愧疚,提出一定要再請他吃飯,徐知行好說歹說才讓她消停了下來。
“我原本以為找個中間人去給付學長遞情書他就不好意思拒絕了,沒想到付學長居然能這麽絕情。”白曉雪扁了扁嘴,“哼,籃球賽我也不想給他加油了,學長,你比賽的時候記得要跟我說哦!”
當然到最後,徐知行也沒好意思告訴她自己隻是個候補隊員。
徐知行剛想到這裏時,一個小紙團就從他的斜前方疾射而來,不用抬頭看也知道是耿秋的手筆,畢竟隻有他有這個膽子在班主任的課堂上搞小動作。
展開紙團一看,徐知行險些沒被耿秋的熒光筆閃瞎眼,辨認了半天才看出了他在寫什麽。
“你不是說下午放學後學生會又要開會討論準備籃球賽和運動會的事情嗎?那不是會遇上付今非?”
瞄了講台上正在對著黑板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班主任一眼,徐知行匆忙回複道:“是啊,那又怎麽樣?他是學生會長,開會肯定要出席的。”
紙團丟回去後,隔著好一段距離,徐知行都能聽見耿秋嘖了一聲。
“你心怎麽那麽大呢?情書那件事你都已經給付今非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了,你們倆又都是學生會的,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你難道就不想著去給人道個歉什麽的?萬一他以後逮著這點整你怎麽辦。”
看著耿秋寫的句子,徐知行有些發蒙,提筆寫道:“不是吧,我隻是幫給人遞個情書而已,有那麽嚴重嗎?而且付今非也絕對不是那種記仇的人,他就是冷淡了一點兒。”
耿秋卻不以為然:“你怎麽知道他是哪種人,再說了,道歉不就是買瓶飲料、說兩句好話的事。”
撓了撓頭,回憶起那天在圖書館裏付今非看上去就不太好的表情,徐知行心裏也有些懷疑了。
此時講台上的班主任忽然咳嗽了一下,他一個激靈,趕緊把紙團塞進了書桌的抽屜裏,然後就開始聚精會神地抄筆記。
一下課,教室裏的人大多都湧出去透氣了,耿秋也來到了徐知行課桌邊,“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嗎?”
思索了片刻,徐知行好奇問道:“你以前在初中的時候和付今非接觸過嗎?”
一說到付今非,耿秋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都滔滔不絕地全倒了出來:“接觸是沒有接觸過,但他一直很出名,據說才轉學來的第一天就已經有人給他表白了,沒過多久期末考試就得了全區第一,從此成為重點班的招牌。而且還曾經有校外的人因為他打架,還不止一次,嘖嘖嘖,你說一個alpha至於這麽禍水嗎。”
他說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徐知行隻能打斷道:“不,我是想知道,他真的會......記仇嗎?”
耿秋總算是停下來想了想,“他確實很無情啊,以前的他比現在更明顯,有一次我在路上看到有個omega和他表白,結果他視而不見直接走了,連話都沒有說一句,現在起碼還知道要先拒絕。”
......說了等於沒說。徐知行歎口氣,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站在自己麵前擋風。
“反正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得罪他。”耿秋道,“不過你要是不在乎也無所謂。”
道歉嗎......徐知行想了又想,覺得耿秋的話在某些方麵上好像也有那麽一點道理。
下午放學後,耿秋因為有補習班便先回去了,徐知行則照例自己一個人走去會議室開會。
不知道是他來得太早還是怎麽,偌大的會議室裏居然隻有付今非一個人。
看到付今非在那裏整理資料的時候,徐知行還是硬著頭皮去和他打了個招呼:“付學長好。”
聽到他的聲音,付今非抬起眼來,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下,然後便沒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
摸不準他是什麽意思,徐知行隻能開口道:“對不起啊,學長,上次那件事是我魯莽了,打擾到你,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什麽事?”付今非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聞言,徐知行更尷尬了:“就是那封情書......”
付今非這才像是記起了什麽似的微一頷首,語氣也溫和了一些:“不用在意。”
徐知行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不在意,還是根本就不記得那件事了。
見他實在寡言少語,徐知行也不再討沒趣,又胡亂應付了幾句便坐回了位子上。幸好這時候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了,不至於再像是剛才一樣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尷尬之意。
開完會後雖然已經過六點多了,但因為夏天日長,外麵的天色倒還沒有太暗,而且逐漸開始涼爽了不少。此時恰好有陣晚風吹來,徐知行遂一邊享受著這難得的涼意,一邊慢慢收拾東西,等抬起頭來才發現會議室裏的人早就已經走光了。
除了付今非,他正站在門口的開關旁邊沉穩地望著自己。
“......對不起學長,我馬上收拾好!”徐知行再次慌亂了起來,甚至差點把書給掉在地上。
付今非沒說什麽,隻是在他收拾完東西後就關了燈,隨後與他一起出了會議室。
兩人一路並肩而行,自是默然無語,徐知行還是第一次和付今非如此近距離地走在一起,也才發現對方比自己還整整高了一個頭。
出於雄性生物對身高的執著,他偷偷墊了墊腳,還沒在心裏計算出付今非的高度,就聽見一道略顯清冷的嗓音響了起來:“你是今年才加入學生會的嗎?”
徐知行回過神來,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幼稚的小動作,因慌亂而腳步稍有滯後:“......對。”
付今非道:“怪不得我對你沒什麽印象,那你以後要好好跟著學長學姐們一起學習。”
徐知行連忙點頭。
“對了,”這時,付今非忽然又問了一個略顯奇怪的問題,“你認識舒容嗎?”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徐知行其實還沒有反應過來,是對上付今非探究的目光後他才走出了愣怔的狀態,隨即,那個男生貓科動物一樣的眼珠子便在腦海裏浮現而出。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如實道:“也說不上是認識,但他確實來找過我一次,就是因為那封、那封情書。”
聽他這麽說,付今非也不再追問下去了,唇角微揚:“原來就是因為那件事,我說他為什麽突然找我要學生會的名單。”
所以他們兩個人果然是認識的。徐知行想起那名叫舒容的男生的態度和語氣,心裏突然有些不太舒服。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校門處,徐知行看了眼付今非,見他似乎準備往右走,便下意識地提醒了他一句:“學長,車站和自行車棚都在這邊。”
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付今非終於微笑了一下:“謝謝,我往那邊走就行了。”
望著付今非離開的背影,徐知行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付今非坐的應該是私家車,不會和他一樣需要騎自行車。
自嘲地笑了一下,徐知行便走到車棚裏開車回家了。
回去後,手機裏果然塞滿了耿秋的信息,徐知行懶得和他一句句回複,直接等到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才把事情告訴了他。
“也就是說那天找你的那個男生和付今非是認識的?那你這情書塞得也太有技巧了。”耿秋感慨了一句,隨即又問道,“所以他有沒有看過那封情書?”
徐知行無所謂地搖搖頭:“行了你,你就別惦記這個了,這件事早就過去了。”
耿秋這才放棄了:“走,去小賣部買飲料。”
兩人打打鬧鬧地來到了人滿為患的小賣部,結果排了半天隊還沒買到飲料,不免都有些急躁起來。
就在他們排隊排得正煩的時候,徐知行莫名感覺身後似乎有誰正在用手碰自己的肩膀,這讓他下意識地動了動身體,可沒過多久,那陌生人竟然再次碰了碰他,力度明顯還更重了點。
這一回,徐知行不耐煩地轉過了頭去,卻在看見對方的瞬間詫異地呆住了。
“你...?有什麽事嗎?”
耿秋聽到他說話也望了過去,“你和誰聊天呢?”
而徐知行身後,之前曾和他見過一麵的舒容此時也正平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