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腥臭

覃晚在四年前成了一塊破銅爛鐵。

人人喊打,即使是個路人都要吃瓜喊一句“覃晚滾出娛樂圈!”

她成了道德的反麵,成為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敗類。

就在一夜之間。

而她甚至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她都不能為自己說話,更何況是外人。整個網絡上一片罵聲。

連她自己都模糊了記憶,好像那些受過的苦難做過的妥協,確實是肮髒醜惡的。

可其實,她才是受害者。

覃晚看著那張照片,意外的反應過來自己還是沒有覺得一身輕鬆。

她還是被捆綁著。

不自覺就要低下頭。

不自覺就要把自己的夢想藏起來。

但她不會再叫人看出來了,她的這份懦弱。

“盛總叫我一個人來。”

“是想商量潛規則的事嗎?”

她笑得比花還嬌。

一步步走過去。

步子軟軟的,一身黑的休閑裝也叫她穿出了禁欲性感,**全在眉眼之間。

她放下保溫桶,手撐著桌子,整個人慢悠悠地傾下去,長發散落,發尾在照片上打著圈,纏繞著那上麵定格的她曲線突出的身體。

“要給錢的事情。”

“應該要早說。”

盛斯航越過她給助理打了個眼色,覃晚隻覺得手上傳來一股巨力,她被人製住,往後拉了幾步。

覃晚定睛看過去,盛斯航還是那副表情,冷冷清清,沒有波瀾。

他沒對她剛才的話做什麽回應,一雙好看的過分的手在照片上動了動,把幾張照片理在一起,推到一邊。

接著看向她放在桌邊的保溫桶,頷首,頓了幾秒,不像是想開口向她詢問什麽的意思,又把眼神遞給了助理。

助理會意,上前拎起她的保溫桶,走過來還給她。

覃晚還笑著,表情不變的把保溫桶接過來轉手扔進垃圾桶裏。

她靠在牆上,冷靜不下來。

甚至連那虛偽僵械的笑都無法控製。

她垂垂眼皮,出了辦公室。

“覃晚。”

背後男人的聲音磁質高級,低啞得讓人心頭鼓動。

他叫她的名字都叫得格外好聽,哪怕沒帶感情。

覃晚不回頭。

“你不是說沒空?”

他還在問她,說的是電話裏的事情,好像辦公室裏的這些調查沒有發生過。

覃晚不回頭。

腳步聲匆匆,是那個助理堵住了她的路。

覃晚眯起眼睛,手腕轉了轉。

“譚老師要見你。”

盛斯航站在她身後,直讓覃晚覺得如芒在背。

他的語氣很平靜。

沒沾酒精,沒帶情緒。

像回到昨天她簽廣告的那場飯局上,他始終冷漠疏離,無論她做什麽小動作打什麽主意,他連眼神都不給。

今天也是,她整個人都被那幾張照片逼到神經繃緊,方寸大亂,被羞辱被嗤屑的壓抑感讓她渾身的刺都豎了起來。

但他毫不在意。

他甚至懶得給她時間處理情緒,更別說好奇她生氣的理由了。

覃晚想著想著,又想起他那個眼神。

比刀子還利。

讓她覺得她的血和肉都被攪成了泥,灘在角落裏,散發著腥臭。

他是盛斯航,他和其他人也都一樣。

都不問真相,都看她腐爛。

//

覃晚坐在盛斯航助理的辦公室,和剛剛那個堵著她的助理正對著麵。

她插著耳機看電影,把複仇者聯盟第二季又看了一遍。

結果睡著了。

譚馥梔來的時候已經是晚飯的時間了,她打了幾通電話盛斯航都沒有接,於是就親自上來看看。

她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得披頭散發的女人,整張臉都被頭發遮住了,看起來睡得很香。

譚馥梔還從來沒有在盛斯航的辦公室裏看見過女人,哪怕隻是助理辦公室。

其實昨天她就有注意到他們兩個人,坐在角落的四人桌上,眼神糾纏的很緊,她盯了半天也沒被發現。

譚馥梔笑了笑,放輕腳步保證自己沒有打擾到在睡覺的覃晚。

她拐進盛斯航的辦公室的時候,盛斯航正在低著頭簽字,桌上的一台筆記本電腦已經關機了,還剩一台台式的亮著屏,淡淡的光落在他的五官輪廓上。

“阿航。”

盛斯航沒有抬頭,悶悶的應了聲:“嗯”。

“你快弄完了嗎?那我出去叫一下覃晚,我們一起吃飯吧。”

盛斯航直起身子,還是不看她,按下桌上的電話內線,讓助理叫醒覃晚。

“我就不去了。”

他合上鋼筆,從座位上站起來,邊係緊領帶邊走到譚馥梔身前,抬起眼來時眼角有淡淡紅血絲。

疲憊又幽深。

“有會要開。”

譚馥梔今天穿了一件鵝黃色的長裙,編了條粗麻花辮,臉上笑盈盈的,很有少女感,完全看不出年紀。

她皺皺眉,順手把盛斯航的領帶往上拉了拉,看著他的眼睛,有些不滿:“你手底下是沒有人了嗎?把自己累成這個樣子?”

盛家和譚家算是半個世交,雖然後來譚家沒落了,但盛家還是很賣譚家麵子,能幫的也都幫了,不然譚馥梔不可能答應給盛斯航做語文家教。

當年譚家沒落,盛家在海外也不算站穩腳跟,兩家人算是在風風雨雨裏一起走過來的。

對譚馥梔來說,盛斯航更是她看著長大的,所以她在盛氏大樓裏很放鬆。

但身後來了個看著比她更放鬆的。

“譚老師,你也覺得盛斯航今天這條領帶很醜嗎?”

覃晚歪著頭靠在門上,長發散了滿牆,弧度慵懶。

她今天妝很淡,現在又剛睡醒,眼睛朦朦朧朧的,看起來無辜又清純。

偏偏說的話很氣人:“他早上出門肯定腦子昏昏沉沉的,不然怎麽會搭一條這樣子的領帶。”

“我剛看見的時候也很想給他扯開。”

語氣自然,好像真的是與他相處了很久的戀人。

盛斯航的眼睛不動聲色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沒說話。

他看得出她的眼神是冷的。

覃晚走上來,她和譚馥梔今天都沒穿高跟鞋,她比譚馥梔高小半個頭,說話時眼皮垂著,笑得禮貌溫柔。

“譚老師想見我?”

譚馥梔點頭。

“你們昨天跑得太快啦,我還沒好好了解一下阿航的心上人就看不見你們了,所以我隻好親自來抓人啦。”

覃晚挑挑眉,和譚馥梔對視著,眼神裏有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盛斯航懶得看她演戲,又或許是被那句“心上人”刺激到了,氣壓低著走了。

還是不打一聲招呼。

譚馥梔搖頭:“他現在太沒禮貌了。”

覃晚自己也不是個待人接物處處講禮貌的人,現在的心情也非常不好,所以她沒說什麽。

她甚至想打個嗬欠。

譚馥梔訂的餐廳很高級。

菜是吃完一盤上一盤的,服務員基本全程在旁邊服務。

覃晚沒胃口,出於禮貌吃到了第三道菜,再也吃不下去的時候譚馥梔正好開口了。

“小晚,雖然我還不知道你多大了,但叫一聲小晚總是沒錯的。”

覃晚點點頭。

“能和我說一下你和盛斯航是怎麽認識的嗎?”

譚馥梔笑笑:“我們也就半年沒有太經常聯係,所以應該你們是這半年認識的吧?”

“小航以前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你大概不知道,你是他的初戀。”

覃晚精分了,一個在心底冷眼大笑,她和盛斯航昨天才見得麵,到今天都不能說是認識的關係,又搖頭想著譚老師你才是你家小航的初戀。

另一個在表麵上天真喜悅的眯起眼睛:“我之前還真的不知道,他可能是要麵子吧,一直都不告訴我他沒談過戀愛呢。”

“我們確實是差不多半年前認識的。”

她沒和盛斯航對過這些謊,打算被問到什麽就看心情編點什麽。

“在一次品牌活動上見的麵,我是個小演員。”

還是個名聲不太好的小演員。

“那次品牌活動我和盛斯航本來應該是見不到的,但我找錯了vip室,一進門就撞在他身上了。”

覃晚拿出自己以前看的言情小說的庫存,瞎幾把在腦海裏編出了個故事。

“他那天喝了一點點酒,雖然隻有一點,但他是個三杯倒。”

“酒量很差,被我一撞就吐了。”

“吐了我一身。”

覃晚覺得自己簡直合情合理。

這種真假摻半的謊可太高級了。

她還沒做演員的時候就是個撒謊高手了。

小時候就總愛騙夥伴們自己的媽媽在她生日的時候給她做了多麽可口的蛋糕,甚至連蛋糕上的裱花顏色都設計的十分細致,大家都相信她。

她還愛撒謊聖誕老公公給她送了洋娃娃,她在那一天心想事成。

其實那幾年裏,她媽媽從來沒給她過過生日。

聖誕節裏許的願望也從來沒有實現過,更別提什麽聖誕老公公的禮物。

長大了,她才覺得自己荒謬。

又可悲。

可裝腔作勢就這麽刻進了她的骨子裏。

她大概是有自尊病吧。

譚馥梔有點不敢想象那個場麵。

但還是提出了疑問:“小航是個三杯倒嗎?他的酒量我一直以為挺不錯的。”

覃晚覺得盛斯航這一點上跟自己一樣好笑。

“真的。”

她眯起眼睛:“你隻用灌他兩三杯,他就腦袋空空了。”

“會變得像小孩一樣幼稚。”

“會固執偏執,隻圍著自己喜歡的人思考。”

起碼看他昨天的表現是這樣子的。

覃晚說這段話的時候的表情特別自然認真,讓譚馥梔覺得自己真的挺不了解盛斯航的。

其實這種感覺一直都有,雖然他是她看著長大的。

但他實在是太沉默了。

從不講自己的事情,她問什麽都不樂意回答。

雖然上課認真,對她也總是細心周到。

但就是,很有距離感。

譚馥梔癟癟嘴,覺得代溝這東西是真的存在的,不然為什麽這麽多年,她還是有這麽多關於他的不清楚的事情。

“小晚跟我也聊聊你自己吧。”

“我想知道一點你的生活,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