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枝悄悄地探出頭看著宮女所的情況。

在皇宮中有主子的宮女,一般都是居住在相應的宮殿中。而像明枝這般負責清掃冷宮,禦花園,亦或是在太醫院當值的宮女都會居住在宮女所中,這裏的寢室皆是四人一間。

明枝見周圍沒有管教嬤嬤的身影,她躡手躡腳地跑回了自己的寢室。

映入眼簾的一切卻使她瞠目結舌。

她的被褥似是遭遇洪災一般在水中浸泡,就連她存放貴重物品的小匣子,此時大大地敞開著,宛若垃圾一般被扔在地上。

明枝的心中滿是氣憤,她趕忙把匣子拾起,看著被撬開的鎖扣,氣憤和委屈眼淚不爭氣地在往下流。

匣子的物什少的可憐,除了一些舒太妃贈與的繡品以及她存下的銀子,便隻剩下一枚雕刻著喜上枝頭的羊脂玉佩。

這是她母親給她的遺物。

現下匣子中隻剩下舒太妃的繡品,玉佩和銀子皆消失不見,明枝翻來覆去地在匣子中尋找著,甚至趴在地上看著是否被踢到床下。

她偏執地認為一定是丟失了。

若是被人偷竊,那便真的尋不回來了。

這裏的管教嬤嬤一向不喜她,莫說找出賊人,便會先打她一頓。

就當她絕望地認命,癱坐在寢室的地上時,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暴怒的聲音。

“跪下!”

還沒等明枝轉頭反應過來,便被竹尺狠狠打向她的手臂。

一瞬間,被打的手臂便如同被火燒一般。

管教嬤嬤手持一把三指寬的竹尺,目光之中滿是憤怒,宛若她幹了十惡不赦之事。

“看著你這丫頭平時默不作聲,竟然手腳如此不幹淨,這個東西從何而來!”

明枝瞬間瞪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的玉佩竟然在她的手中,想起舒太妃的囑咐,她反駁道:“我沒有,這是舒太妃給我的玉佩。”

聽到此話的管教嬤嬤卻是發出了譏笑:“你的?這般成色的羊脂玉,就是宮中的受寵娘娘都不一定有,一個先帝的妃嬪怎會有。況且舒太妃已然仙逝,莫不是你偷竊她的。”

就在此時,另一個身著綠衣的宮女走了過來,親昵地拉著管教嬤嬤的胳膊說道:“姑姑,她昨夜還夜不歸宿呢。”

此女管教嬤嬤的親侄女彩雲,明枝不知自己在何時得罪了她,自從她踏進宮女所的那一刻便不停地被針對。

見此狀況,明枝已然明了,憤恨地說道:“定是你們拿了我的玉佩和銀錢!”

彩雲不屑地說道:“你可莫要空口說白話,是你的匣子掉在地上,我才發現了被你偷盜的玉佩,那銀子我可是沒見,你可別潑髒水。”

她表現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嘴角嘲諷的笑容,以及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使得明枝更加確定賊人就是她們。

被氣極的明枝,想起舒太妃傳授的一些拳腳功法,一怒之下便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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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坐在柴房裏,明枝秀氣的小臉上滿是沮喪,看著小窗已然變成一片昏暗,她從昨夜便沒有進膳,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

她苦惱地揉著自己的頭發,隨後長歎一聲。

並非在反思上午打人的行徑,而是在思索舒太妃傳給她的拳腳怎麽就不起作用。

她剛撲上去,學到的招式還未施展,便被肥碩的管教嬤嬤擒了下來,宛若拎著小雞仔般把她扔到柴房中。

周圍的宮女們對她投以同情的眼神,更有甚者說道:“管教嬤嬤心善僅僅是被發配到浣洗局,若是其他人怕不是明日便會拖到亂葬崗。”

真是好尷尬。

明枝並不怕吃苦受罪,但是想到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也被他人搶奪,強撐的精神瞬間萎靡了下來。

這宮中的柴房仿若在設計之初便是為了懲戒所用,厚重的鐵質門板,僅在牆麵的最上麵才有一個狹小的窗戶,甚至連五六歲的娃娃都爬不出去。

秋日的夜總是帶著些許的寒意,明枝環抱著自己的雙臂便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

一位身形修長,左腿卻有著殘疾的一等太監走到了宮女所的門口。

“呦,文公公,那股風把您給吹來了。”

管教嬤嬤趕忙把手中的白色物什塞在懷中,隨意打發道。

“許久不見,老姐姐的麵容可是紅潤了不少,看著比禦花園的花還要嬌豔幾分。”

文公公長得一副麵嫩的娃娃臉,就連恭維的話說出來也使得管教嬤嬤臉上的褶子擠成了一朵花。

但他接下來的一番話使得管教嬤嬤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奉三殿下的命令,我來尋個名喚明枝的宮女。”

她聽到此話後,心頭一緊,難道那個死丫頭偷了三皇子殿下的東西?剛剛還想存了貪了玉佩的心,此時卻像一個燙手山芋般在她的懷中。

她眼珠一轉,甩著沾滿劣質脂粉的手帕,氣憤地說道:“在的在的,那個死丫頭昨天夜不歸宿,是不是還偷了三皇子殿下的物什?已經被老奴關在了柴房。”

聽到此話的文公公,便知自己尋對了人,笑眯眯地說道:“還請老姐姐前方帶路。”

忽然鐵門與鎖鏈發出清脆而又惱人的碰撞聲,使得明枝瞬間清醒,小窗外麵仍是一片漆黑,莫不是管教嬤嬤要違反宮中的規矩,私自處決了宮女?

難不成她已經死了,地府的黑白無常要來帶她走?

此時既怕黑,又怕死的明枝感覺自己的心髒似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頭上的冷汗也在不停地往下流。

而正在開門的管教嬤嬤心中卻是一陣激動,偷盜主子的奇珍異寶可是要杖責五十大板,不死即殘。

一想到明枝攢的二十兩銀子馬上要收入囊中,她眼中的笑意便止不住的發散,畢竟她一年的月錢才二兩銀子。

“小文公公你看,死丫頭就在那裏。”

漆黑的屋子中忽然被宮燈照亮,管教嬤嬤見明枝蜷縮在柴房的一角,怒斥道:“盜竊了主子的東西,竟然還在這裏睡...”

話還沒有說完,文公公便衝著明枝行禮道:“小主,殿下讓奴才把您接回去。”

管教嬤嬤似是聽到了什麽驚天消息,她猛地抓緊文公公的衣袖,用著尖銳到破音的聲音說道:“什麽?你說她是小小小,小主?”

還沒入睡的小宮女們聽到此等聲音,都悄悄趴在窗戶的縫隙上偷看著。

明枝眼中的淚花還沒落下,便聽到了文公公的話,她的心徹底地沉到了肚子中。

她不在乎成為什麽勞什子小主,但她知道如今卻能把自己的玉佩和銀錢要回來。

明枝緩緩站起身來,衝著文公公回禮道:“多謝公公。”

文公公眼神一頓,隨後趕忙上前扶起明枝,應道:“小主客氣。”

明枝就在文公公的協助下收拾好自己的衣衫,在她離去之前捧起了那個碎掉的木匣。

她淩厲的眼神瞪向了門外抖似篩糠的管教嬤嬤,隨後一雙杏眼滿是疑惑地問道:“文公公,偷拿了主子的東西該如何處置?”

“宮規第四十八條,杖責五十大板隨後扔出宮外。”

文公公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大山一般壓在了管教嬤嬤頭上,一時間她的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

她顫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明枝的羊脂玉佩,匍匐到明枝的腳下,哭號道:“小主饒命,小主饒命。”

明枝接過來後卻久久都不願理她,管教嬤嬤似是想到什麽,繼續說道:“都是彩雲那個丫頭砸開的匣子。小主,老奴是無辜的!”

被點到名字的彩雲,披頭散發地從自己的寢室衝出來,氣憤地說道:“你個老虔婆自己的主意竟然要把我扯出來。”

管教嬤嬤卻絲毫不理她,繼續對著明枝說道:“小主剛來宮女所,便被分配到冷宮清掃,彩雲那個死丫頭嫉妒你得了好差事才處處針對小主。”

被揭發出小心思的彩雲,也不顧管教嬤嬤是她的親姑母,便扯著她的頭發說道:“還不是因為你早就看到了小主的玉佩,死老太婆。”

就在眾人的圍觀之下,兩人在地上仿若惡犬一般扭打起來,明枝的心中卻是滿滿的開心。

平日這兩人總是或多或少給她添麻煩,但昨夜被鎖在冷宮之中,讓她隻能從狗洞爬出,卻差點丟了性命實在是可惡。

想到此處,明枝一雙如葡萄般的杏眼發出狡黠的光,對著地上的人說道:“還有我的二十五兩銀子。”

此時的管教嬤嬤披頭散發得仿若野人,驚歎道:“哪裏來的二十五兩?不就二十兩嗎?”

明枝托著腮裝著思考了一番說道:“就是二十五兩!快點還給我。”

文公公似是讀懂了明枝的意思,在一旁附和道:“速速交出小主的財物,若是私吞了一文,那便直接杖殺。”

聽到此話的管教嬤嬤,強壓著後牙根說道:“奴婢交!”

雙眼通紅的管教嬤嬤交給明枝銀錢後,便同彩雲一起被行刑的太監抬走了。

管教嬤嬤氣不過,衝著明枝嘶吼道:“終有一日你會落得我這般下場。”

可惜明枝沉浸在數著銀錢愉悅的情緒中,並未聽清她說了什麽。

在去長華宮的路上,兩人一向善談,但明枝心中的彎彎繞繞卻沒有文公公多。

在他試探下,明枝便把自己的生平事跡全給文公公講了一遍,就連她穿宮女服的尺寸也吐露了出去。

臨了還傻傻問一句:“公公可還有疑惑?”

文公公卻是沒有見過這般真誠嬌俏的女娃,一絲防備之心也沒有。

他想若是細作能做到這般毫無痕跡地表演,那當真是個大敵。

行至長華宮。

明枝一向怕黑,縱使第一次來這裏,她也不敢四處張望,緊緊跟隨在文公公的身後。

穿過一片竹林,隻見裴淵身著一襲白底水墨紋樣的長衫,修長的手指輕點著麵前的棋盤,雖是身處涼亭,柔和的月光斜斜地撒在他的一角。

“殿下,奴才把明小主帶來了。”

裴淵並未抬頭看向她,隻是隨意地說了一句:“可會對弈?陪我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