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一刹那間,那種異樣的感覺再次湧上林野的心頭。

他的頭頂上方是漆黑的帳篷尖頂,身旁的謝槿苓所呼出來的熱氣,在狹窄黑暗的空間裏,順著他的耳根蔓延到他的頸側,眼尾,和下頷。

林野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好像加快了半拍。

他閉了閉眼,平複了一下心緒,隨後輕輕握住了謝槿苓的手腕。

而就在他準備將謝槿苓的手移開時,有什麽東西順著他的衣擺爬了進來。

冰冷的、滑膩的軟體,是那條極端紅豬鼻蛇鑽進了他的衣服裏。

林野的呼吸驟然一緊,握著謝槿苓手腕的力道也下意識加重。

也就是這一下收緊的力道,感覺到手腕被禁錮的謝槿苓,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有些茫然的輕眨了一下眼睫。

過了兩三秒,思維才完全從夢中回籠。

這時,豬鼻蛇的頭部,也正好爬到了謝槿苓的手所壓在林野胸膛的位置。

感覺到林野繃緊的身體,聽著對方那比平時要更低沉的呼吸聲,謝槿苓誤以為林野是因為豬鼻蛇突然爬到衣服裏,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並未多想,而是壓低音量,在林野的耳邊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極輕極輕的說道:“別怕,那是我的小寵物蛇,我現在就把它抓回來。”

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謝槿苓的聲音堪稱溫柔,在逼仄的空間裏像是情人之間輕柔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呢喃。

因為剛從睡夢中醒來,他低低的嗓音裏,夾雜著一絲輕微的沙啞,緩緩沉沉,帶著那麽點軟糯的鼻音。

這聲音傳進林野的耳膜,伴隨著熱氣灑在了他的耳蝸裏,癢癢的,惹的林野微微顫栗了一下,喉嚨也跟著有些發癢。

林野並不怕蛇。

尤其是在知道這條蛇,是謝槿苓養的那條叫二狗蛋的紅色豬鼻蛇之後,就更不會產生害怕的情緒。

方才那一瞬間的力道收緊,僅僅是因為意外於豬鼻蛇的行為。與其說是驚訝,更多的,是出於一種身體的本能反應。

但是林野並沒有把這緣由告訴謝槿苓。

他隻是嗯了一聲,聲音很低,像是從喉嚨裏緩緩滾落出來。

下一秒,他鬆開了手,像是把一切交給謝槿苓。好讓謝槿苓能如他自己所說得那樣,把豬鼻蛇抓回去。

謝槿苓很了解二狗蛋,這小家夥估計是覺得林野身上暖和,所以才鑽了進去。

但是這其實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二狗蛋很喜歡這個人。因為在一般情況下,這小家夥並不會主動去接觸陌生人,隻有讓它有好感的存在,它才會靠近。

謝槿苓猜測林野的身上,或許是有著什麽吸引到二狗蛋的東西。又或者是有什麽原因讓二狗蛋對林野有了親近感。

至於究竟是哪種情況,謝槿苓暫時也並不清楚。

眼下,他要做的,是讓二狗蛋回來。

普通的呼喚,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小家夥在他醒來的時候,都沒有乖乖回來,那顯然就是暫時沒有回來的打算。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他喊二狗蛋,這小家夥也不會輕易就乖乖聽話。

所以與其那樣浪費時間,謝槿苓直接選擇了最簡單有效的方法。他用手抓住了二狗蛋那還未沒入進林野衣服裏的蛇尾,準備將這不聽話的小寵物往外拉。

然而二狗蛋就像是故意在跟他作對一樣,謝槿苓還沒使力,它就先一步將尾部往裏一滑,整個身軀都藏匿在了林野的衣服裏,極有心機的蜷縮起來。

林野本身是膽子極大的,此刻這種情況哪怕是換成任何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對鑽進自己衣服裏的蛇感到緊張和不自在。

但是對於林野而言,比起這豬鼻蛇,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謝槿苓的身上。

也正是因為如此,豬鼻蛇鑽進林野衣服裏的時候,他沒有太大的反應。但當謝槿苓的手,因為要抓豬鼻蛇而伸進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卻猛然一僵,連帶著呼吸都停滯了半秒。

之前謝槿苓的手隻是搭在他的身上,林野就有了一種複雜難辨的心緒。而此刻,沒有了那一層阻隔,林野越發明顯的感覺到了謝槿苓那細膩圓潤的指尖。

雖然對方有特意的注意著不碰到他。

但是在抓豬鼻蛇的過程裏,謝槿苓的指尖還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他。

林野突然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悶,周遭的空氣也仿佛在變渾濁。

他就像是一個木頭,僵直著,一動也不動。

直到謝槿苓將那個藏他衣服裏的豬鼻蛇抓了出來,林野才覺得呼吸流暢了,身體也隨著謝槿苓的遠離而逐漸恢複到最初的狀態。

然而,他的身體雖然不再是緊繃的了,但是腦海裏卻依舊還想著方才的事。

從謝槿苓伸手到收回,連十秒鍾都不到。明明是極短的時間,卻讓林野產生了一種仿佛過了很久的錯覺。

那個時候的時間,就像是被無限拉慢了。

如同電影裏放的慢動作一樣。

林野現在都還記得,謝槿苓的指尖不小心擦過他皮膚時的感覺。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林野覺得謝槿苓的手,其實更像是蛇,細膩,光滑,隻是輕輕的滑過,就讓有了一種像是被蛇纏|繞到的感覺。

林野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突然有了那樣的錯覺,或許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兩天一夜的秋遊。第一次留宿在外麵,和其他人睡在一個帳篷裏。睡在稍微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旁人的床墊上。

所以才會因為失眠,而產生了那麽莫名其妙的情緒。

而相比於林野此刻略顯複雜的心情,謝槿苓並未被影響到分毫。他沒有起身,就這麽摸著黑,將二狗蛋放回到身上的小包裏,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臨睡前,謝槿苓對林野的感受,大概就是林野的身材確實是很好,身上的肌肉硬而結實。繃緊的線條有種力量的拉扯感。

謝槿苓知道自己睡覺有些不老實,為了防止睡著之後再次靠向林野。他特意從麵朝著林野側躺的姿勢,換成了平躺在床墊上。

這樣應該會好一些。

調整好睡姿,謝槿苓一隻手放在身上,另一隻手放在了身側,稍微往外舒展了一下。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他的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了簡弋的手。

簡弋手的溫度,沒有林野高,卻又比他更溫熱一些。

謝槿苓正想著,下一秒,簡弋的手就很快動了一下,與他錯開了空間。

是因為他突然不小心碰到而醒了?還是說根本就一直沒有睡著?又或者是方才他和林野吵醒了他?

短短的時間裏,謝槿苓想到了三種可能。但是很快,他就將這三種猜測拋之腦後,一心補覺了。

沒過多久,謝槿苓就再次陷入了夢中。

整個帳篷內,沒睡著的人,又隻剩下了林野和簡弋。

兩人各有所思,在上半夜同時失眠了。

到了後半夜,兩人又同時做了個夢。

林野夢到自己和謝槿苓成了同桌,還一起住在了學校的宿舍。

宿舍是六人床位,但是住進去的隻有他和謝槿苓兩個人。

晚上他從衛生間裏洗完澡,隻穿了一條褲子就走了出來。

謝槿苓正在桌上畫畫。

台燈上的白熾燈照在謝槿苓的身上,讓他卸完油彩的素靜臉上,白得像是在發光。

他站在原地看了謝槿苓幾秒,然後走到了謝槿苓的身邊,略微俯身,將臉湊過去問謝槿苓在畫什麽。

由於剛洗完澡,他身上的熱氣緩緩彌漫到了謝槿苓的身上。在謝槿苓抬頭看向他的時候,他讓謝槿苓畫他。

謝槿苓點頭,用炭筆將他的素描畫在了素描紙上。之後,他又讓謝槿苓直接在他的身上畫上油彩,就畫謝槿苓曾經說過的那種。

然而,就在他坐在凳子上、謝槿苓拿起油彩準備動筆的時候。他們的宿舍門突然被一隻手從外麵推開。

簡弋站在門外,黑沉的眼睛看著他們,陰影從他的眼簾落下,他的瞳孔在燈光的折射裏,透出了像是刀鋒一樣的冷意。

所有的一切在這裏戛然而止。

林野的夢斷在了這裏。

而另一邊的簡弋,他夢到自己正在校門口例行每周一次的檢查。

在校門快要關上的時候,林野和謝槿苓兩人才姍姍來遲。這兩個人手牽著手,身形清瘦的謝槿苓乖巧的被林野牽在身旁,兩人看起來就像是在一起很久的戀人。

他握緊了手中花名冊,然後走過去,在一些圍觀的學生們那看八卦的視線裏,強硬的分開了謝槿苓和林野交握的手。之後他攥緊了謝槿苓的手腕,用一種冷得如同淬了冰的語氣對這謝槿苓和林野說,學校不允許談戀愛。

他就像是一個惡毒的壞人,拆散了林野和謝槿苓,用校規嚴聲的警告,拆散著這兩個在學校裏與他最不對盤的人。

林野跟他對峙,說他多管閑事,讓他放開謝槿苓。

而謝槿苓,則是在掙脫他的手掙脫不開的時候,作勢要咬他的手。

就在謝槿苓的嘴快碰到他手背的時候,夢醒了。

林野和簡弋幾乎是同時睜開眼。

下一秒,兩人又幾乎是同時看向了睡在中間床墊的謝槿苓。

然而當他們視線轉過去的時候,卻發現中間的三號床墊是空著的,上麵並沒有人。

床墊上什麽東西也沒有,像是從來都沒有人在上麵睡過一樣。

林野瞬間清醒了。

他將手放在三號床墊上,平整的床墊上,並沒有什麽溫度,也沒有體溫的殘留。

林野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二十。

按理說這個點謝槿苓應該是和他們一樣,都在帳篷內睡覺。

但是現在,謝槿苓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