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有本事就去睡太子的床 哼,叫你跟我作對!

蘇懋一句話,不但讓現場啞口無言,也驚動了不遠處閣樓飛角處,掠翅而過的飛鳥。

老太監鮑公公站在側後方,微微驚訝,轉瞬笑出了眼角褶子。

“這孩子……瞧不出來,還挺護著殿下的,好像是這麽多年來頭一個?”

第一個不受流言影響,沒見過就害怕到膽戰心驚,還大著膽子膽敢借用太子名號的。

站在前邊的人手握書卷,輕袍緩帶,身形高大,背影昂藏,未佩貴玉珠華,卻不減絲毫存在感,其威湟湟,其勢凜冽,每一步走出去,又似閑庭信步,君子優雅。

他好似隻是偶然經過,並未想在此停駐,他的腳步不會為任何人停駐:“——不過想活而已。”

鮑公公上前兩步,追上太子背影,壓聲提醒:“就是不知,這事是不是衝咱們來的,要不要……”

“到孤麵前的人,哪個不是衝著孤來的?”

一句話雲淡風輕,似早已習慣。

奉和宮側門外,也安靜夠久了。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

小郡王清咳一聲,抖開扇子:“還未自我介紹,我名薑玉成,乃是長公主獨子,得幸被皇上賜封郡王,封號為勤,宮裏宮外也算有些麵子,今日此事非本郡王所轄,但本郡王說管了,不會有人有二話,蘇內侍你大膽的辦,不必有顧慮!”

這遮遮掩掩,又完全遮掩不住興致的樣子,就差直說,你隨便搞,讓我多看點熱鬧!

蘇懋從這位一出現,氣質特征,行為舉止,以及旁人的態度稱謂,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書裏寫,這位小郡王生母長公主,是皇上一母所出的嫡親妹妹,曾經在深宮中一路扶持,相助頗多,長公主早年還曾因為保護皇上傷了身子,以致婚後生育艱難,三十歲才得了個兒子,視若珍寶,溺愛的很,誰都說不得打不得,養出了個紈絝性子。

若說這皇城之中,誰過的最恣意,便就是這位小郡王了,哪裏都去得,什麽都敢玩,什麽禍都敢闖,因其年才十六,心性並未成熟,你拉攏他他聽不懂,你‘忠言逆耳’勸言他還以為你欺負他,鬧的更大,遂大家多是避著他走,並不會較真,反倒成了朝局裏最安全的存在。

皇上賜其封號為勤,本意也是督促他勤勉,奈何他長成了個紈絝,長公主還護得緊,總算這孩子本事不大,惹出的禍也不算大,沒殺人放火也不會危及朝局,皇上便也懶的管,隨他玩了。

網中這位小郡王,就算出事,獲罪概率也會大大降低。

蘇懋垂眼,心中有數,還真指揮起來了:“有勞歸副使司,去查一查死者身份,近來所做之事,平時都與誰熟識,關係如何,最後見到他是什麽時候……至於徐門正,人在奉和宮前出的事,多少有牽連,我觀徐門正門路似乎不少,交際間底氣十足,想來對各處應該很熟悉?死者的餐食由來,有沒有被誰欺負打壓,身上衣服哪來的,可能在哪裏換的……應該能查到?兩日內,可能有結果?”

“你瞧不起誰——”

話剛說一半,徐昆雄就感覺掉對方坑裏了,怎麽就默認接了這個活兒?這小王八蛋心眼太壞了!

鑒於小郡王就站在一邊,搖著扇子笑容期待,這活兒願不願意接,都推不出去了,他哼了一聲:“我們都去忙,你呢?”

“我啊,自然是進去奉和宮了。”

蘇懋看著頭頂匾額,尾間拉長,光影交錯間,氛圍不明,似有曖昧,似有晦澀。

他是被遴選,送給廢太子‘狎玩’的寵物,寶鈔司已經沒他的位置,歸問山也不可能帶他回去,他現在隻能進太子宮殿。

來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死未卜,現在因有這個案子,小郡王薑玉成的加入,給一切增添了變數,命案沒破之前,他大約死不了。

那位廢太子但凡有一點心眼,都該明悟,現在並不是‘發瘋’的時候。

隻要死不了,就是機會,與其一直避退不見,不若直麵危機,順便看一看廢太子的人,探探對方的性子,或許……他能爭取到活下來的機會呢?

“小郡王身在宮外,多有不便,不若兩日後再進宮看看我?”

說是看他,其實也是提醒周遭,他現在的性命很重要,別人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薑玉成紈絝是紈絝,又不是傻子,怎會連這點機鋒都聽不出?

他也沒戳破,手中玉扇搖起,笑容頗有暗示:“你很有勇氣。”

你將徐昆雄得罪狠了哦。

蘇懋抬眉,眸底黑白分明,一片清澈:“我以為男兒生於世間,勇氣是生存必備——難道不是?”

薑玉成怔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不錯,你說的對,本郡王先走了,你千萬好好活著哦。”

小郡王人影遠到看不到時,徐昆雄冷笑一聲:“別怪咱家不留情麵,這夜也晚了,狗都要睡了,歸副司使不是有幾句話要交代底下人麽?一盞茶,人給我。”

他還非常大度,進門避嫌,給了他們說話的時間和空間,大約是想著,馬上一個門裏混日子,收拾這小王八蛋的法子多的是,沒必要急著一時半刻。

歸問山看著蘇懋,眼神略複雜:“你……懂驗屍之法?”

沒想到這人眼皮不故意耷拉下來時,還挺清秀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還挺耐看,年輕了好多歲,看起來像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了。

蘇懋含糊了一聲:“家傳本事,沒想到能用得上。”

他現在對前身經曆不太清楚,不知是穿來融合的不好,還是時間太緊來不及,有的東西他知道,有的東西他不知道,有些渾渾沌沌的,但這具身體身份難查,不管他怎麽說,別人也找不到東西證明他說謊。

他看歸問山:“此間之事繁雜,還請歸副司使盡心幫忙。”

歸問山眼皮微斂,看起來涼薄又淡漠:“你為何認定,我會幫你?”

蘇懋回的也幹脆:“不是幫我,是幫你自己。”

歸問山怔了一瞬,唇角微勾,意味深長:“剛才我沒幫你,你不恨我?”

他指的是之前徐昆雄拉蘇懋背鍋,他並為替蘇懋證明之事。

“最多有點討厭你假惺惺,恨談不上,”蘇懋看遠處,“你就算說了也沒用,徐昆雄本就是在推卸責任,關心的根本不是事實真相,不拉我,也會換個人。”

今晚這事,他若沒有站出來,生出變數,徐昆雄是一定會拉一個人墊背背鍋的,落在他頭上,他還能自辯,把危機變成時機,為之後活的好爭取一個機會,別人卻未必。

他並不後悔。

人多眼雜,隔牆有耳,歸問山沒再多問,轉身錯肩前,隻留了一句話:“小心徐昆雄,他並不簡單。”

蘇懋:“副司使不交待我話了?”

歸問山哼了一聲:“你還用我交待?”

他算是常年打鷹,反倒叫鷹啄了眼,這回看走了人。

蘇懋目送人離開,轉身進了奉和宮。

徐昆雄正抱臂站在遠處廊柱側,拿吊梢眼睨他:“完事了?那就跟咱家走吧。”

蘇懋聽話點頭。

徐昆雄話音揚高,透著傲慢:“宮裏的規矩呢,你該學過,不該去的地方別去,不該說的話別說,沒人叫你,不許擅自行動……大殿是太子待客之處,不許驚擾,左偏殿是太子書房,閑雜人等禁止出入,太子寢宮在後側,連宮女灑掃都要按時間規矩,其他人更是非召不得進。”

總之,在他嘴裏,這裏處處都是太子活動地盤,處處都有規矩,哪裏蘇懋都不準去。

他一邊說話,一邊帶著蘇懋瞎走,直到話說完,就準備轉身離開:“那你自便吧,夜了,咱家也該歇了。”

蘇懋看看露天的亭子,似有蚊子叢生的池塘角落:“那我歇哪兒?”

這裏不準去,那裏不準去,倒是給他安排個地方啊!

徐昆雄笑容神秘:“你不是太子愛寵麽?既然這般重要,太子該會派人來召你啊,還發愁什麽歇的地方。”

蘇懋:……

徐昆雄厚厚手掌掩唇,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咱家隻是個副門正,太子床幃之事,可不敢幹涉。”

就差直說,你小王八蛋再狂啊,你不是有本事著呢麽,剛剛不是膽子大著呢麽,叫你跟咱家作對,來啊!

蘇懋倒是沒想到,對方會用這樣簡單粗暴的一招:“你就不怕我告你狀?”

“枕頭風是吧,你先告了再說!”

徐昆雄看著眼前的小太監,倒是腰細手軟,唇紅齒白,勉強算得上眉目如畫,有做孌寵的資本,可這笑起來的小虎牙也太精神了,這眼神也太清澈明亮,亮到都有些銳利了,顯得太有主意,太生機勃勃,一點都不溫軟聽話,就像那野地裏的貓兒,急了會伸爪子撓人,還會見血的,誰會想養這樣的小寵?

再想想往日從宮殿裏抬出來的死人……

這個完全不是太子口味,不可能有好下場!

想著想著,徐昆雄又傲起來了:“看看到時候壞事了……是你死,還是我亡!”

嗬,跟咱家鬥,你還早了八百年呢!

蘇懋知道徐昆雄不是個省油的燈,沒想到對方這麽光棍,把他扔在這裏就不管了?

見他不說話,徐昆雄還以為他怕了,錯肩時,懶洋洋告誡:“別以為坑了小郡王,讓人給你保駕護航,你這條小命就保住了,宮裏水有多深……你這點本事,還不夠瞧呢。”

蘇懋的確在有意引導,他知道薑玉成喜歡看熱鬧,便故意秀了一番,將驗屍破案渲染的別開生麵,非常有意思,算是很淺顯的小謀局,倒是不意外被人瞧出來。

瞧出來了,徐昆雄也不會告訴薑玉成。

至於薑玉成自己知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就是他的另一個觀察方向了。

總之這個案子被重視,要進行偵破,就是他的成功。

徐昆雄看到蘇懋的笑,都已經錯身走過了,心裏還是很不舒服,莫名有些警惕:“你笑什麽?”

“沒什麽,”蘇懋笑出小虎牙,誠摯極了,“隻是在想,徐門正是不是很愛吃魚?”

不然怎麽這麽會挑刺。

徐昆雄沒聽出來,但感覺這就不是什麽好話,陰笑一聲,甩袖走了。

夜靜無聲,獨自一人。

蘇懋從未進過奉和宮,因廢太子聲名在外,這裏地形分布也從未在外流傳,縱蘇懋有經天緯地之才,也不會知道自己站的是個什麽位置,往哪裏走安全,往哪裏走危險。

他隻是覺得奉和宮有種特殊的違和感,一進門就有被盯住的感覺,不知是誰的人。

太子門前都讓人隨便唱戲了,殿內成了別人的後花園,好像也不應該意外?

屍體懸於奉和宮前,多多少少是挑釁,許這裏會有信息線索……讓我看看你們藏了什麽好東西。

蘇懋決定謹慎地四下看看,順便給自己找個窩。

大夏天的,哪不能睡?屋裏沒準還悶熱睡不著呢,他隻要尋個蚊子少的地方……就是這奉和宮也太嚇人了,到處黑乎乎,燈籠不見幾盞,安靜的跟鬼殿似的,似乎連夏蟲都憋著,不敢出聲驚擾。

抬腳上台階,他提醒自己不要緊張,越是危險越不要緊張,緊張是會摔跤的……

前麵好像有個黑影!

“誒臥槽——”

呯一聲,他左腳沒抬到位,絆到木台階,摔了個狗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