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惡毒伯父(九)

岑盛元說出這句話時,眸子頓時變得亮晶晶的,看起來充滿了期待。

但小包子到底還是太過單純了。

他隻知讀書不攻心計,因此並不能像宋泠那般心思縝密,將所有想法都藏得極好。

而是稍有心思,便都寫在了臉上。

因此宋祁越都不待細想,隻瞧岑盛元那略微躲閃的神色,便知其可並不是想去看看妖怪那般簡單。

許是有什麽旁的東西,想悄悄的指引給自己。

宋祁越唇角微勾,自然樂意至極,說道:“好,稍後無事,我陪你去。”

得了他的應允,岑盛元簡直開心不已。

圓潤的小臉上,也頓時掛滿了燦爛的笑意,而後顛顛的跟在宋祁越身後,一同往苑中行去了。

及近苑中,眾監生們正在廊庭內,因某篇講義高談闊論。

宋泠也和這些人相聊甚歡,臉上難得的現出了明媚張揚的笑意,頗有些意氣風發少年郎的模樣。

內心激動之際,竟都沒注意到,宋祁越已然入亭。

負手駐足,宋祁越笑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現下去滿庭樓吧!”

這聲音落下的時候,倒把宋泠嚇的一顫,臉上笑意連忙斂了回去,生怕被伯父嫌棄自己丟臉。

結果再抬頭卻發現,宋祁越自始至終,都沒往他這看過!

宋泠忽而覺得心裏有些不舒坦,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岑盛元從宋祁越的身後走了出來。

“滿庭樓應當要提前定位子的吧?”小包子訕訕開口,“若無預定,饒是我去了,都不得入大廳的。”

宋祁越:“無事,我昨日已經定了位子,直接過去就好。”

眾監生得了這話,頓時雀躍起來。

當即便也顧不得,適才還沒討論完的講義,開開心心的同行吃飯去了。

宋泠無奈,隻得將話咽了回去,也連忙跟上。

——

此時的皇城,禦書房內。

文宣帝正伏在桌案前,批注著今日的奏折,揉捏眉心頗為煩躁。

屋內非常安靜。

四腳瑞獸香爐中燃著檀香,幾處雕窗旁邊都置滿了冰盆。

帷幔隨風輕揚,宮婢們坐在屋內各處,素手羅扇輕搖,便將清心涼爽之氣都送向了主位。

文宣帝煩躁的心情緩和,但眉頭卻仍是緊蹙不鬆。

宮婢們心驚膽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隻能將動作放的輕了又輕,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正煩躁的官家。

那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片刻後,總管太監便低身入室,給文宣帝端來了一盞涼茶。

“官家喝口涼茶。今日天氣悶躁,不若去采蓮池消消暑?”

主管太監低著聲音,並未問文宣帝因何愁悶,隻是接著說道:“適才老奴還聽說,那國子祭酒宋祁越,今日也領著崇誌堂的監生們,去芳鹿苑遊玩納涼了呢。”

聽到這話時,文宣帝筆下微頓。

大靖王朝開國至今,還從未有祭酒領監生出去遊玩的先例,宋祁越這般做法,難道是受了賄賂?

他落筆,飲了口涼茶,隨即問:“可探清因何出行了嗎?”

主管太監既提及此事,自然是已經將其了解清楚了,便一五一十的將事情始末,都說與了文宣帝聽。

“為了共同確認,芳鹿苑有沒有狐妖?哈哈哈……”

文宣帝聽到此處時,沒忍住大笑出了聲,眉間陰霾也一掃而盡。

他嘴角勾起愉悅的弧度,說道:“這宋卿,往日朕隻知他是個老頑固,沒成想還有這般心思活絡的時候!”

“此法子既未讓秦阿四熱情受損,也未讓岑小郎君心中不快,妙哉!”

主管太監也跟著笑,說道:“是呢,而且今日出遊的一切銀錢,都是安祿府出的,想來是真的想讓那些孩子們,好好的放鬆一日吧。”

他說著又拿出一張宣紙,上麵書寫了十數首詩詞。

“這都是監生們沿路所賦。”他將紙遞給文宣帝,“奴才看不懂,但也能知道,這群監生們確實是開心的。”

文宣帝見狀眸中微亮,一一讀過後更是讚不絕口。

這十數首賦詩風格完全不相同。

有批判的、有豪言壯誌的、有喜悅國泰民安的……

最主要的是,其中居然還摻雜了一首,專門言說今日出行感受的,非常有意思的打油詩!

文宣帝簡直笑的不行。

最近朝中黨爭四起,他煩躁不堪,已經許久未能這般快活的笑過了,連眼角都染上了淚水。

笑聲朗朗,傳遍禦書房。

主管太監見狀輕呼一口氣,連下麵的那群宮婢們,也終於敢放鬆了些。

笑夠了,文宣帝的目光又落回折子上時,眸中便閃過了一絲不悅。

微頓片刻,他合上奏折,起身笑言:“走吧,出去走走,朕也要做首打油詩出來!”

——

禦街,滿庭樓。

此時正值午膳之際,樓內大廳已經人滿為患,觥籌交錯好不快活。

而在大廳右側,則有一群人最為矚目。

他們年齡各異、衣著不同、身份有差,但卻仍能湊在一起談天說地,看起來似乎都是些知書明理之人。

這般性子高傲的文人墨客,能盡數聚在這煙火之地,可謂少見。

但若說這其中哪位最矚目?

自然便是坐在東側主位上,模樣俊秀嬌逸不凡,身著最樸素的煙青色錦緞常服,卻頓顯典則俊雅的那位男子了。

隻單遠遠的瞧上一眼,那氣質便叫人移不開眼。

而這位最惹眼的男子不是別人,便是剛剛領著眾監生來吃午膳的宋祁越。

現下的他其實稍有無奈。

這群孩子們居然連在吃飯的時候,都不忘了接著在芳鹿苑時討論過的講義,繼續七嘴八舌的說道說道。

他被吵的頭疼,隻得落筷。

隨即目光幽幽的看向,坐在不遠處的宋泠和岑盛元。

此時這兩個同齡人,似乎終於有了共同話題,竟一改之前的尷尬氛圍了。

小包子看似老成,其實是個話癆,止不住的與宋泠分享趣事。

而宋泠則是看似冷漠,實際內心終究還是個孩子,對小包子所言自然充滿了興致。

兩人相見恨晚,聊得火熱。

見狀,宋祁越則斂回了眸光,摩挲著指節上的老繭,嘴角也緩緩勾起了一抹笑意。

——果然帶宋泠同行,是最正確的決定了。

而眾監生也邊吃邊談,卻全然未能注意到,在通往二樓的階梯上,正有一個小廝,鬼鬼祟祟的朝他們這頭望著。

宋祁越倒是用眸光瞧見了。

他佯裝不知,見那小廝踉蹌的跑回二樓,這才抿唇施施然起身。

“我有些事要處理,你照顧好他們,我很快回來。”他朝宋泠撇下這句話,便踱步離開了。

將將踏至二樓,大廳的喧嘩之聲,頓時減了半數。

滿庭樓的雅間很是講究。

廊壁上均是昂貴的文人墨畫,幽幽清曲也從四麵八方傳來,嫻靜雅致的水木香升騰而起,教人頓覺心中舒暢。

“客官,您有雅間的預定嗎?”巡視的小倌見有人上樓,連忙上前問著。

宋祁越神色未改,拿出自己的祭酒腰牌,淡聲冷言:“國子學有監生來此處尋歡作樂,我作為祭酒需得確認一番,你莫聲張便可。”

小倌見多識廣,自然識得品階腰牌,登時便不敢多說,放他進了二樓。

宋祁越頷首,隨即待到小倌離開後,便循著適才那小廝慌亂的腳步聲,神態淡然的及近了天字壹號閣。

許是隔音太好,門內聲音並不大。

但宋祁越五感靈敏,還是將裏頭說了什麽,都聽得一清二楚。

“爺,我真是親眼所見,那坐著的人就是宋祁越!”

門內頓時響起茶盞碎裂的聲音。

緊接著是陸瑾聰的喊聲傳來,因激動都有些破了音:“什麽?宋祁越!”

中氣可謂十足,令人振聾發聵。

“呦,陸小郎君,你喊這麽大聲作甚?怪嚇人的。”

“就是,瞅瞅把我們美人都嚇到了,快喝口酒壓壓驚——”

“宋祁越這名字……我略有耳熟,是那位初上任不久的國子祭酒吧?”

“哈哈哈我記起來了,這不就是前一段時日,將咱們陸小郎君暴打一頓的那位嗎!”

“竟有這事?那陸小郎君可不能饒了他,咱們一同下樓去,為你找個麵子回來!”

……

屋內有不少的紈絝子弟,聽見那小廝回報後,便七嘴八舌的侃了起來。

陸瑾聰聽著他們所言,卻瞬間偃旗息鼓,落座歎氣不已。

“這麵子啊,小爺我暫時,是找不回來了!”

幾位紈絝子弟們麵麵相覷,疑惑發問:“陸小郎君,此話怎說?”

陸瑾聰無奈說著:“你們也知道,我爹他總想著讓我進入國子學,熬個七年八年的,總能安心謀個官職出來。”

其餘幾位聽此附和,均是承認這話的。

“但宋祁越他是主管國子學的啊,且平日裏又是個軟硬不吃的,我爹都拿他沒什麽辦法,所以這口氣隻能忍著了。不過……”

說到這,陸瑾聰頓了一下,旋即謹慎了起來,吩咐小廝出門守著。

宋祁越則旋身進入了旁邊的雅間,腳步極輕的湊近雕窗,繼續細細聽著。

“我爹可說了,最近正攢著彈劾宋祁越的奏折呢,保準在我入國子學前,將這老東西拉下馬!到時候再想找回這麵子,可不就是輕而易舉了嘛——”

陸瑾聰語氣有些得意:“因著你們是我摯友,便不瞞你們了,其實我爹要彈劾的,可不止宋祁越……”

話至於此,這傻蛋也許是忽而意識到,自己說的過多了,便連忙哄著所有人喝酒,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旁邊雅間的宋祁越,卻眸光微微亮起,愉悅的輕笑出聲。

“看來太中大夫,要有大手筆了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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