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尊宗嘯倚著門框,仿佛倚著一根碧玉柱,整個人一派風雅。

蘇一塵收起溫柔的麵孔,冷冷地對宗嘯說:“既然是來參加我師弟葬禮的,那就請去太和山主脈龍脊背,而非來一間雜役的屋子來嘲諷我。”

“說得好!”宗嘯啪啪鼓掌,聲音雍容華貴,“這個時候,作為程越然師兄的你,為什麽沒有去參加師弟的葬禮,反而出現在一個雜役的屋子裏——”

蘇一塵臉色蒼白,試圖打斷宗嘯的話:“你夠了!”

“不夠!”宗嘯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你師弟生前,你與他兩不相見,但你卻思念他,因為拿一個和他長得有七八分相似的雜役來解相思之苦。所以這個雜役一出事,你才會立即趕來。我說的,對不對?”

“荒謬……”程越然喃喃。

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三次感到荒謬了。

他的師兄思念他,拿一個雜役來解相思之苦,這種話說出來,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程越然轉頭去看師兄的臉,發現對方神色如常,不為所動,於是他心想:“師兄的臉色並沒有隨著宗嘯的話有所變化。果然,師兄隻是碰巧路過這裏,隨手救了一個雜役罷了。”

蘇一塵柔聲道:“魔尊若是來參加師弟葬禮的,那我們太和派歡迎之至;若你是來和我閑話家常的,恕我現在沒有時間奉陪!”

“閑話不多說,既然碰上了,那我們就一起去參加程越然的葬禮吧。”宗嘯祭出本命法器,一把長槊,準備好禦法器飛行至龍脊背。

“不必,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誰先到龍脊背,還不知道呢。”

蘇一塵說完,祭出本命劍,無形劍,對程越然說:“上來!”

程越然有些恍然,師兄禦劍載自己,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得有個七八百年了吧。

忘了,記不清了。

蘇一塵見程越然上劍後,猛然朝上空飛去。

程越然一個趔趄,抱住蘇一塵的腰。他還記得,師兄第一次禦劍載自己,自己也抱著師兄的腰。

曾經如此親昵的兩個人,後來怎麽就分道揚鑣了呢?

程越然回過神來,鬆開蘇一塵的腰。

蘇一塵啞聲道:“沒關係,我禦劍速度快,你抱著不容易掉下去。”

於是程越然重新抱上師兄的腰。師兄的腰纖細,仿佛一掐就能斷,但隻有程越然知道,這腰有多麽勁韌,永遠不會彎折侍人。

在空中,宗嘯禦著長槊,很快追趕上兩人:“蘇一塵,你帶著一個累贅,是不可能比我快的。”

說完,飛快地前行,背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程越然視線中。

程越然回想自己死前那刻,很多人圍觀他與魔劍的決戰,魔尊宗嘯就是其一。在程越然死前環顧四周時,他分明看到宗嘯不屑地嘲弄,仿佛在笑話自己自不量力一樣。

宗嘯可能是導致自己劍停滯,最終與魔劍同歸於盡的幕後主謀嗎?

程越然不知道,他隻是有了這個猜想而已。

不過一刻,兩人便從羽儀峰趕到了龍脊背。

龍脊背前擠滿了人,正一個個排隊進入其中。

按照以往,程越然現在的身份是一名雜役,也要排長長的隊,等上幾個時辰才能進入龍脊背中。

但他現在不同了,是蘇一塵的關門弟子。

蘇一塵拉著程越然從大門旁邊的小門中穿過,進入龍脊背中。

穿過蜿蜒的隧道,走了約莫兩刻鍾,才走到人群聚集處。

此地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山洞,裏麵建造得就像一座宮殿,巍峨輝煌。曆代的太和派內門弟子死後都會歸於此地,這就是太和山主脈——龍脊背。

隻有長老以上,或是其他門派有威望的人才能進入這裏,其餘弟子都隻能在山洞外麵蜿蜒的小路上哀悼。

一根粗壯無比的鐵鏈,連接長明燈的那根鐵鏈,正在不斷地通過山洞上的巨口上升。一直升到長明燈直達九霄之巔,鐵鏈才會停止上升。

長明燈裏的那抹神魂在燃燒一晝夜後,就會熄滅,最後墜落回龍脊背中,代表哀悼的編鍾曲也會停止奏響。

現在長明燈還沒有抵達九天,正在中界向九天升起,隻等抵達九霄之巔。

程越然的屍首被置入棺槨中,木蓋還沒有合上。

這時,一名身著紫色法袍的男子從蜿蜒的道路中衝了出來,一下子跪在棺木前。

他注視著程越然的屍首,淚流滿麵,大聲疾呼:“你等我,黃泉有我作陪解寂寥。”

說完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符籙,口中念念有詞。

符籙開始燃燒,燒焦了他的指尖,他也沒有鬆開。

“你瘋了嗎?”

程越然大喊出聲,剛想去阻止,師兄蘇一塵便出劍割裂符籙,符籙瞬間熄滅。

蘇一塵上前一步,握住紫袍男子的手,注入靈力,為其療傷:“傅霽,我知道你和我師弟生前是摯友,但你也不能因為他死了,你就陪他一起死吧。”

這時,宗嘯出聲:“我想,當時觀看程越然與魔劍決戰的人,都看到了——在最後一刻,程越然的劍明明可以動,卻忽然停滯了,這一定有幕後黑手。”

他開始用優雅的聲音嘲笑傅霽:“你有這個時間自盡,不如去找出這個幕後黑手。”

話音剛落,宗嘯從懷中取出一盞白玉杯,將酒水灑在程越然的棺槨之前,大言不慚道:“三界俊傑,隻爾共吾!”

其他人聞言,都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事實。

宗嘯作為魔尊,也隻有作為仙尊的程越然能和他打得旗鼓相當,就連仙界共主莊晨軒都要放在其次。

程越然目睹了這一切,為摯友傅霽的情誼所動容。

對方絕不可能是殺害自己的元凶,他立即將傅霽排除在外。

“對!”傅霽聽到宗嘯的話,從地上站起來,抹去眼淚,“我找出害死程越然的元凶。想當初,我與他一同救助妖族……”

話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瞥了蘇一塵一眼。

眾人皆知,程越然與傅霽屬於親妖一派,蘇一塵屬於反妖一派,卻很少有人知道,蘇一塵為何反妖。

蘇一塵反妖,皆因他父母、妹妹,至親之人慘死於妖族之手。

傅霽見蘇一塵臉色有變,便收了聲,他是少數知道蘇一塵為何反妖的人之一,所以體諒蘇一塵的心情。

但他的話勾起了程越然的回憶。

程越然記憶最深的,不是後來兩人成了大拿之後,輕而易舉地救助被修仙者捆綁售賣的妖族,而是兩人尚青澀之時,合力救下一頭罕有的犀雷妖。

當時,傅霽打不過那位捆綁鞭笞犀雷妖的褐衣修者,便用捏碎了一張通訊符,通知程越然趕來。

恰好程越然離得不遠,一刻不到便趕到現場,救下了落入下風的傅霽和犀雷妖。

當時,程越然看著傷痕累累的犀雷妖,氣不過,奪過褐衣修者手中的鞭子,打在褐衣修者的身上:“你竟然捆綁無辜妖族,隻為了幾塊上品靈石。如此便罷,你還鞭笞它。現在,他所受到的一切,你都將原倍承受!”

褐衣男子被打得原地求饒:“我再也不敢了,你大發慈悲,饒了我吧。”

程越然回想當年意氣風發的歲月,此刻心中仍舊激**不已。不等他再繼續回想,一道風流多情的聲音傳來,蜿蜒的道路盡頭走出一個身著糜紅色法服的男子。

“程越然,你竟敢沒經過我同意就死!”

“歡鈺風!”蘇一塵見到這個糜紅色法服的男子,臉色一變,“你來做什麽?”

“我來,當然是來悼念我的情人程越然。”歡鈺風走到棺槨之前,跪下,趴在棺槨之上,眼淚流了出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享受過程越然這樣優質的情人,其他人又豈能入我的眼?可惜他卻死了。”

程越然回想起自己死前那刻,歡鈺風也來觀戰,但對方對自己死前那刻沒有任何反應,整張臉都是木訥的,置身事外。

現在他卻又來太和派演戲。

是不是歡鈺風就是元凶,為了打消他人對他的懷疑,他才這樣來演戲?

想起自己曾經在情動之時,流在歡鈺風身上的靈水,對方在情動之時,抓在自己背上的痕跡。

程越然都不想去猜測歡鈺風就是殺死他的元凶。

蘇一塵向來不待見歡鈺風,他伸手拉起歡鈺風:“堂堂合歡宗宗主,跪在一尊棺木之前,像什麽樣子?”

歡鈺風這才抹去眼淚,打量起蘇一塵來。

“你倒是一點不哀戚,”歡鈺風語帶諷刺,“看你這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死的人是隨隨便便的誰呢,而非你親手帶大的師弟。”

“你!”蘇一塵抿了抿唇,“隨你怎麽說。”

“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麽有人要加害我的師弟?”蘇一塵不理歡鈺風,環顧四周,對太和派各位長老,和其他門派的掌門長老們說,“我師弟生性善良,連踩死一隻螻蟻都要感慨半天,他又會得罪誰呢?”

太和派掌門白清泉推開眾人:“戚亦然!仙尊程越然隻有一名宿敵,那就是戚亦然,他肯定很樂意見到程仙尊死去!”

“那可不一定。”宗嘯還是那麽優雅高貴,他收起白玉盞,“一個仙尊的存在,享受了多少天道的眷顧,隻要他死了,這天道的眷顧就會降臨在其他人身上。盼他死的人可為數不少。

“更何況你們聽說過鯨落沒有?鯨魚死去後,沉入海底,可以滋養千萬的生命。死了一個程越然,他的靈力散入人間,就會開啟千千萬萬個秘境。

“就我所算,本來要萬年後開啟的滄瀾秘境,現在五十年後就會開啟。”

“什麽!滄瀾秘境五十年後就會開啟!”

這個消息像巨石砸入深水中,一石激起千層浪。

滄瀾秘境是人間最大的秘境,裏麵的法寶法訣數不勝數,可據天衍師推演,至少要在萬年後才會開啟。

可現在,滄瀾秘境五十年後就會開啟!

這是何等的機遇!

難怪有人要圖謀殺死仙尊程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