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定了的人居然奇跡般地活過來了。”

“真幸運啊,這不可能吧。”

“都讓一讓,讓一讓!蘇長老,你快來看看他。”一名身著紫服的雜役慌慌張張地將蘇一塵引入房間,“嶽關山被龐同打得快要死了。”

程越然的手指微動,眯著眼睛觀察這個世界,渾身卻仿佛散架一般,無法動彈。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紫服男子口中的嶽關山就是自己?

關山不是自己的字嗎?這麽巧?

蘇一塵快步走進房間,半蹲在地上,先是摸了一下程越然的頸部,確認他還活著,然後再給他把脈。

蘇一塵的靈力注入程越然體內,溫柔的暖流讓程越然劇痛的身子感到好受些許。

幾名雜役圍聚在一起,又開始議論紛紛。

“蘇長老怎麽這麽關心一個雜役?”

“沒想到會請來蘇長老。”

“蘇長老果然如傳聞中的那樣厲害,能活死人,肉白骨。救區區一個嶽關山,不在話下。”

“他命懸一線,我再來晚一步,這名雜役就要溘然長辭了。”蘇一塵麵色沉峻,“他受的是致命傷。把傷他的那名外門弟子叫來,我要親自審問他!”

“是。”紫服男子應聲,奪門而出。

程越然剛剛與魔劍同歸於盡,奪舍一位剛死的太和派雜役重生。

魔劍,由劍塚裏生出的。

每位劍修身消道隕之後,他的本命劍都會歸於劍塚。由此,劍塚漸漸生出靈性,最後孕育出一柄魔劍。

這柄魔劍為禍人間,屠戮千萬無辜的性命,無數的修仙者對他恨之入骨,卻又奈何不得。

近來,仙界共主莊晨軒與魔劍一戰,受傷而歸,這更是讓修仙界人心惶惶,生怕魔劍殺到自己頭上來。

在這危急時刻,隻有程越然挺身而出,願與魔劍決一死戰,意圖鏟除魔劍。

兩人約定,一對一戰鬥,其餘人不可插手。

程越然本可以獲勝,而非與魔劍同歸於盡。

可在生死關頭,他的本命劍忽然停住了,導致自己最後死亡。

程越然剛想出聲,告訴自己的師兄,自己與魔劍同歸於盡,奪舍重生的事,卻發現自己無法無聲。

福至心靈,他又想到,自己的本命劍,是師兄托滄浪派的掌門鍛製而成,贈與自己。

自己的劍在最後一刻莫名其妙地停住,未必與自己的師兄沒有關係,尤其師兄在訣別時說不管自己的死活。

更何況,他早與師兄分道揚鑣數百年。

因為他是親妖一派,而師兄是反妖一派,兩人政見不合,分道揚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兩人數百年不曾見麵,隻在程越然與魔劍決戰前見過一麵,當時對方毅然決然地說不管自己的死活。

就連自己與魔劍決戰時,對方也沒有來觀戰。

於是,程越然什麽都沒有說,緊緊閉住了自己的嘴。

對了,他想,剛剛紫服男子說自己叫什麽來著?

嶽關山。

是個好名字,不如用這個雜役的身份生存,然後找出殺死他的幕後真凶。

暖流湧過自己全身的靈脈,撫平劇痛。

很快,程越然盡斷的經脈被修複,整個人開始恢複了生機。

“多謝……”

程越然將師兄兩個字咽下去,用沙啞的聲音說出:“多謝蘇長老。”

“不必謝,行醫救人本就是我們醫修的本職。”蘇一塵收手,站立起來,整個人俯視還躺在地上的程越然。

程越然從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聽到耳畔傳來編鍾沉重的聲音。

此刻已是黑夜,整個太和山脈卻被照亮如白晝。

——是程越然的長明燈亮起了。

太和派的每一位弟子,從外門弟子進階到內門弟子後,就會在太行山脈的龍脊背中點亮屬於自己的那盞長明燈。

在人死後,長明燈會從龍脊背中飛出,直達九霄。

與此同時,沉重的編鍾曲子也會響起,代表著哀悼。

編鍾聲與長明燈,都代表著一件事——程越然死了,現在活著的是嶽關山。

程越然微微垂眸,看著眼前的蘇一塵,對方肯定知道自己在與魔劍的戰鬥中犧牲,但對方卻麵色柔然,沒有透露出一點點哀戚。

這更讓程越然堅定自己的想法,不能將奪舍的事情告訴師兄。

就在沉默的時刻,大門打開,紫服男子領著兩名外門弟子進來。

“啟稟蘇長老,就是他,龐同,將嶽關山打得奄奄一息。要不是碰巧遇到您,恐怕嶽關山就要死了。”

蘇一塵麵色一沉,臉上惟餘肅穆,他冷冷道:“跪下!”

隨著他一聲令下,磅礴的威壓泄出,壓在龐同身上,壓得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可知,殘害同門,罪加何等?”蘇一塵說話的聲音嚴厲平穩,絲毫沒有為師弟之死感到悲痛。

“我們沒想殺他!”龐同努力為自己爭辯,“我隻是想小小地教訓他一下,沒想到他這麽不禁打,一下子就摔倒在地。”

“說謊!”紫服男子挺身而出,為程越然,也就是他心目中的嶽關山辯護,“你是看履霜峰的小師妹要帶嶽關山前往秘境,而不帶你,所以你心有不甘,準備殺死嶽關山,奪取去秘境的機會。

“要不是我碰巧帶著人看到,你落荒而逃,你的計謀就要成功了!小師妹可以帶一個人前往秘境,你作為履霜峰的外門弟子,要是嶽關山死了,你更容易得到這個機會。”

“竇海書,你血口噴人!”龐同想從地上掙紮著站起來,卻被威壓壓得無法站立,隻好跪著仰頭看向竇海書。

程越然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終於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也知道要殺嶽關山的那人名叫龐同,是履霜峰的外門弟子;為自己挺身而出的紫服男子名叫竇海書。

他牢記在心,不開口,免得多說多錯,被人發現自己不是嶽關山。

“殘害同門,理應交由戒律堂的馬長老審判,”蘇一塵麵色凝峻,“但今日我……我師弟遇害,各大長老都前往龍脊背為其哀悼,來不及審問你們。

“我善做主張,將你們發配至窮凶崖,關押十年,你們有何異議?”

窮凶崖,原來是太和派靈力最充沛的一座靈峰,後來用來關押煞神,原來的天下第一劍修仇歌,導致靈力枯竭,煞氣彌漫。

在仇歌逃出,被林清言殺死後,窮凶崖仍然隻有一點點靈力,更多的是煞氣,不利於修煉。

被關在窮凶崖,可以說不用修煉了,這十年的光陰就算浪費了。

龐同不服氣:“蘇長老,這未免也太嚴苛了!”

“這還嚴苛?!”蘇一塵厲聲道,“按照門規,殘害同門,是要在窮凶崖被赤焰鳥抽出靈筋,逐出師門,落入凡間,從此成為一介凡人。我對你已經是網開一麵了!”

龐同被威壓壓得透不過氣,聞言,心中更是害怕不已。

原來傳聞中溫溫柔柔的蘇長老也有這樣嚴厲的時刻。

他隻好認栽:“是,弟子並未異議。”

“那就好。”蘇一塵抿了抿唇,“你們自行去戒律堂領罰吧。”

“是。”

“至於你們,看熱鬧的就都散了吧。”蘇一塵遣散屋內的其他人。

竇海書領著其他紫服男子告退:“弟子遵命。”

蘇一塵轉過身,看向程越然,長明燈的亮光下,越發將嶽關山的臉與另一個人聯係起來。

蘇一塵抬手撫上程越然的臉:“你倒是有七八分像他。”

至於像誰,他沒有說,程越然也猜了出來——原來自己奪舍的這具身體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蘇一塵發話。

程越然有種荒謬感,自己曾經是蘇一塵的師弟,如今卻要做對方的弟子,而原因隻是因為嶽關山長得像自己。

“怎麽?”蘇一塵微微蹙眉,“你不樂意?”

能從雜役一躍成為無咎峰蘇長老的關門弟子,這可以大大的喜事,不知有多少人搶破頭皮都得不到這個機會。

“弟……弟子當然願意。”程越然微微垂眸,注視蘇一塵布滿哀戚的臉,“從今往後,蘇長老就是弟子的師尊,弟子不甚榮幸。”

“好。”蘇一塵一揮衣袖,大門打開,“你且隨我前往太和山脈的龍脊背中,去為我師弟程越然哀悼。”

自己參加自己的葬禮,這讓程越然第二次感到荒謬,但……

“弟子遵命。”

程越然心想,說不定能從自己的葬禮中看出些端倪,害死自己的人說不定就在參加葬禮的人之中。

說話間,第三人的聲音插了進來。

“原來你救嶽關山隻是因為他長得像你剛剛死去的師弟,而非相傳的那樣,你溫柔體貼,懸壺濟世,不分尊卑。”

這道聲音優雅高貴,一聽就知道來者非凡。

“宗嘯!”蘇一塵猛然回頭,看見大門敞開,一個人斜倚著靠著門框,“你怎麽能夠進入太和派?”

宗嘯,作為魔尊,一名魔族,是無法突破太和派的護山大陣,進入太和派中的。

“今日是程越然的死期,你們太和派大請天下英豪,放寬了護山陣法,我得以進來。”宗嘯朗聲道,“在這三界中,我惟一認可的人就是程越然,他的葬禮,我當然要參加。”

程越然朝宗嘯看去,對方一襲白衫,長相俊美無儔,貴氣逼人,加上對方神出鬼沒的實力,實在當得起「魔尊」這個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