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柏裕正趕上晉升的關鍵階段, 這事要不調查清楚，沈柏裕可能都得從那個位置上除名。因此政府專門派了調查部門參與調查這件事。
因為根據舉報涉及的是沈妄高中三年，政府需要到長川三中一一調查, 長川三中也全力配合此次調查。
楊瀚這次的事件手腳做的很聰明，他沒有直接選擇警察而暴露自己做過的那些“偷錢”事，反倒是向政府部門舉報。
像沈柏裕這樣的政府官員, 需要嚴格注意生活作風、名譽影響等問題, 所以一旦有人舉報, 上麵不管是否屬實, 都要給出處理結果, 予以反饋。
而沈妄打人這個事，政府參與調查也就不會關注楊瀚拿錢那些事，他們要調查的是“沈妄是否仗著沈柏裕的身份在校園橫行霸道, 肆意欺淩同學”, 他們關注的隻是這個消息是否屬實, 一旦屬實, 沈柏裕將會被嚴重處理。
楊瀚這件事, 像是有人在背後推動。
一切都趕得這麽巧，剛好趕上沈妄回長川的日子, 剛好趕上沈柏裕要競選的階段。
從昨天林漾就在懷疑, 楊瀚不該在隻有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時候跟沈妄說出那些故意找打的話。
他倒更像是, 在逼著沈妄先動手。
這事發生的時候林漾還心神不寧的坐在教室裏上課，直到下課周婕急忙地衝進來問他：“你哥剛來教導處了你知道嗎？”
林漾手中握著的筆摔到地下, 她抓著周婕問：“怎麽回事？”
周婕瞅瞅周圍，趴在林漾耳朵上把剛聽到的消息說給她聽：“就是來調查的, 說是你哥之前打人, 上麵政府派人下來詢問, 好像涉及什麽部長了，需要安撫民心。”
林漾稍微理一下就明白怎麽回事了，她拿出手機也沒避著周婕，徑直翻出當年無意間存的展子鑫電話，撥通：“你能聯係到葉煒嗎？”
“葉煒？”展子鑫又看了遍來電顯示，奇怪，“你找他幹嘛？”
林漾沒時間打太極，杏眼微蹙著：“楊瀚那事出了問題，必須聯係葉煒說明情況。”
當年沈妄就是為葉煒出頭，沒葉煒出來解釋這事沈妄必然要背黑鍋。
展子鑫一聽也立馬嚴肅起來：“我來聯係他。”
周婕一直在旁邊，疑惑問道：“跟楊瀚有關係？”
她家和楊瀚一個小區，林漾當年見過，因此這會也沒瞞著，問她：“楊瀚昨晚回家了嗎？”
“回了啊。”
“他的傷嚴重嗎？”林漾還沒看過楊瀚的傷勢，自然也無法判斷。
周婕驚奇：“你怎麽知道他被打了？”
這個問題林漾沒多想，正要再細問點展子鑫給她回了電話：“聯係不到葉煒，他不接電話。”
隻是短短的幾秒鍾，林漾迅速收拾東西：“葉煒在哪個城市讀大學？”
得到回應，林漾沒再停留，她把桌上剛寫的請假條推給周婕，背起書包就走：“幫我跟老錢請個假。”
周婕見她臉色不對，沒敢輕易放人，扯著她衣服：“到底怎麽回事啊，你跟我說一聲啊。”
“就是你聽到的那些，上麵來調查我哥動手打楊瀚的事。”
班裏其他人看林漾這急匆匆離開的模樣都愣了下，吳澤昊過來問周婕怎麽了，周婕倏然回神，什麽沈妄打楊瀚啊，楊瀚那傷不是昨晚他爸喝醉酒打的嗎？
跟沈妄有什麽關係啊？
周婕覺察到什麽不對，還沒等班裏人剛從林漾的驚訝中回過神，周婕又慌忙著踢翻了板凳往外跑出去。
眾人大眼瞪小眼，都一臉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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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漾直接去了葉煒的大學城市，那個地方離長川並不遠，一天的來回時間足夠。家裏沈柏裕被停職，卓季芳也急的上火，也就沒人關注林漾的行蹤。
她在路上就問展子鑫要了電話，和展子鑫打電話的結果一樣，葉煒並不接這些陌生來電。
如果是突發事件，葉煒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不會和外界斷的這麽徹底，林漾越發確定，這事的背後一定有人推動。
放棄打電話，林漾直接發了一條信息：【我還有一個半小時到你大學門口，找到你的方式並不是隻有電話聯係你一種，你爺爺和奶奶身體不好，我並沒想過去打擾，但如果你更希望我去找他們，你可以躲在大學裏一直不見人。】
林漾承認這條信息有些卑鄙了。
但這個時候，她管不了這麽多了。
人性本就是貪婪的，楊瀚是，就連沈妄幫過的葉煒也是。
這條信息發出去後的不久，葉煒就給了她回複，簡明扼要，直接說了一會見麵的時間、地點。
展子鑫給她打電話，問怎麽樣了。
林漾把消息截圖給他看。
“行，我一會也到長川，沈妄那邊我來負責，你把葉煒這邊搞定。”展子鑫說著又氣不過，罵了髒話，“媽的，這都一個個什麽個鳥人，居然都能幹出來這畜生事，葉煒他要不出來說明他那良心真就被狗吃了！”
當初要不是沈妄，他葉煒的爺爺奶奶能安穩地在門口擺那麽久嗎？
他現在倒過河拆橋了，被人拿點錢買通後屁都不敢放一個，倒跟楊瀚那禽獸不如的玩意同流合汙了。
林漾又何嚐不知道。
她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看著列車窗外一掠而過的風景，第一次意識到作為沈家的兒女，任何被人盯上的一言一行都會被無限放大，影響沈柏裕、影響整個沈家的名譽。
林漾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慶幸……
想到這，她搖了搖頭，又自嘲一般，怎麽會呢，秘密就永遠是秘密，她永遠不會說出口。
出了站，林漾直接打車到了葉煒所說的那個地點。
她沒見過人，隻是憑著那張病態的臉認出了人。
“你是替沈妄來找我的？”葉煒先開口。
沒時間寒暄，林漾開門見山：“當初沈妄怎麽幫你的我需要你親口講述一番，給他證明。”
葉煒垂眸，蒼白的麵色看起來有些羸弱。
“對不起，這個忙我可能幫不了。”
這個回答並不意外，林漾看了下時間，也不周旋了：“是不是政府那邊給了你好處？”
葉煒猛地抬頭。
看他這反應林漾就明白了。
這件事造成的最壞結果便是沈柏裕從政府除名，既然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那推動人是誰就很好猜測。
林漾聽到過，知道和沈柏裕正在爭那個位置的還有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
能設計的這麽嚴謹，把沈妄以及與沈妄有瓜葛的葉煒和楊瀚都能找到，必然是住在長川並且一直關注沈柏裕的人。
“所以，楊瀚說那些話隻是用來故意激怒沈妄，好引出後麵你們設計的這一連串事情，他們給了你錢，讓你閉口不言，好讓沈妄把罪名徹底坐實，而楊瀚那邊也咬死不鬆口，這份調查最終還是會認定沈妄霸淩同學。”
“葉煒，你良心這能說的過去嗎？”
他急忙解釋：“我，我並不想這樣的。”
葉煒又何嚐能心安理得：“可我能怎麽辦，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家一沒權利二沒財力，我們隻有任人拿捏的份！”
“可是沈妄不一樣，沈妄從一出生就是我到不了的高台，這對他來說是很簡單的事，他隻要有這一次，他以後一樣會順風順水的，這件事對他不會有什麽大的影響。”
林漾壓了又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能忍住沒把麵前的飲料潑到葉煒臉上。
“所以你就認為這是他該得的？葉煒，高中三年沒有沈妄你爺爺和奶奶真的會相安無事嗎？”
“他打楊瀚你以為他真的是閑的沒事幹嗎？你們這些人憑什麽總是把自己的不幸歸類到比你優秀的人身上？”
她的聲音有些大，店裏其他顧客好奇地瞥了一眼，楊瀚越發覺得臉上過不去，低頭慌慌忙忙地抱著書要走。
“等會。”林漾立馬站起身攔住，她也不怕撕破臉，“我說了，我聯係你並不是隻有這一種方式，你可以繼續做縮頭烏龜，繼續用你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蓋你對沈妄的嫉妒，掩飾你實則狹隘的內心，但葉煒，你記住，這是你欠沈妄的，你一輩子也還不完。”
她拿起包：“我不是什麽善良的人，也不會尊老愛幼，你用你認為正確的選擇來逃避你該付的責任，那我也會用我自己的方式維護我的家人。”
葉煒聽出她的言下之意：“你，你什麽意思？”
“我本不想打擾你爺爺奶奶，但我現在覺得這件事他們應該知道，應該知道沈妄這三年做的事，也應該知道你的所作所為。”
“你別去找他們！”葉煒大喊，他也顧不上這是公共場合，“他們，他們，他們不能知道。”
他此刻才生出了害怕的情緒，追到門邊擋林漾，似痛苦一般，閉了閉眼，終於放棄，緩慢又堅定地說：“我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你別去打擾他們。”
“你想談什麽，我跟你談。”
林漾盯著他，眼神冷靜純粹。
並不意外。
她來時就打聽過了，葉煒隻有這一對爺爺奶奶了，他對他們的重視和依賴，遠超於普通的家人。
拿到錄音後林漾就立馬傳給展子鑫了，展子鑫已經趕回長川，學校那邊卓季芳也在。
知道林漾沒在上課，卓季芳給她打了電話，這會也顧不得責罵：“你趕緊回來，家裏現在出了事，你叔叔在家我也不放心。”
“還有一會就到家了。”林漾看著窗外長川市的天橋，知道馬上到站了，她問，“媽，我哥，還好嗎？”
電話那邊似乎是沉默了一會，卓季芳歎了一聲：“他那同學拿了什麽錄音出來，說高中那個什麽楊瀚先偷錢偷東西的，你哥隻是嚇唬嚇唬人，並沒怎麽打他。”
展子鑫還聯係了當年同班其他同學的證詞，楊瀚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想推翻“沈妄三年都欺淩同學”的這條汙蔑很簡單。
對方也知道，所以隻是想用這條醜聞來拖延沈柏裕競選的時間，他們給了葉煒錢也隻是想堵住他這個關鍵證人的嘴，封嚴了這幾天就行，沒葉煒這個核心人物承認，其他同學再出來發言可信度也不高。
隻是大概不會有人想到，林漾會毫不猶豫地直接找到了葉煒的學校。
葉煒一開口，其他人再證明，就更加證實了楊瀚那些上不得台麵的行為。
調查組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楊瀚的汙蔑，是楊瀚的報複。
就算沈妄三年真打了人，但沒有人真親眼看到，沒有真正有力的證據也證明不了什麽，沈妄隻要咬死不承認自己動過手就行。
紀磊和展子鑫當年就是怕沈柏裕這層身份，大多數時候動手都沒讓沈妄參與，打人的場地更是避開了攝像頭的拍攝。
“那這次呢？”林漾還是不放心，沈妄這次動手這麽多人都看見了，楊瀚也正是故意激怒沈妄借著這事大做文章，就算高中三年的解決了，這次動手也是沈妄先動的。
何況沈妄這個時候和楊瀚已經不是一個學校。
楊瀚再做什麽，也不應該沈妄出手，他還在一中周圍隨意打人，到底說不過去。
來之前林漾聽到展子鑫在電話裏說，楊瀚這次傷勢嚴重，昨天晚上已經住到了醫院。
林漾確認一般地又把紀逸苒消息翻出來，上麵說的是沈妄隻是當時狀態可怕，打了楊瀚幾拳，但絕沒到要去住院的地步。
“你說住院？”卓季芳也是剛趕到，急匆匆地聽了個大概，“你們高二有個學生過來解釋，說什麽楊瀚不是你哥打的，是他爸喝醉酒發酒瘋昨晚剛打的，他那些傷跟你哥沒關係。”
“所以你哥現在去醫院了，估計是去找那什麽楊瀚了。”卓季芳說著又是“哎呦”一聲，“你哥別一會又來火跟人在醫院再打起來，我先不跟你說了，學校這邊解決我還得先去看看。”
林漾聽得深深皺眉，不明白這事怎麽又牽扯到楊瀚父親，但知道當下不是繼續問下去的好時機，忙又看了下時間：“媽，你一會直接回家吧，我馬上下車就去醫院，我哥那邊我來看著，你回家跟沈叔說一聲。”
發生這些，估計沈柏裕也是在家急的上火。
她說完正要掛電話，卓季芳忽然叫住她：“林漾！”
突然嚴肅的聲音讓林漾奇怪地看了下電話，又放到耳朵上：“媽？”
有些話卓季芳不得不說：“我知道你現在跟你哥感情好，媽也不想去多想什麽，但媽希望你自己要知道分寸，沈妄是你哥，也隻是你哥。”
“這些話我本來不想跟你多說，但通過這次事件你也看出來了，你沈叔在長川的位置很重要，沈妄作為他的兒子，任何一言一行更是會被放大，但凡有一點不得體，都會給你沈叔、會給沈家抹黑。”
“他們官場的勾心鬥角不用我跟你多說，倘若再一次被今天這樣的有心之人利用，你沈叔可能真的會徹底從位置上下來，別說晉升，徹底退位都有可能。所以我們沈家，無論是沈妄還是你，都不能有任何錯誤，你跟沈妄，”
停了停，卓季芳心一狠，還是說出來了：“你跟沈妄，絕不能有任何醜聞。”
“醜聞”這兩個字深深刺痛了林漾的耳膜。
她以為她隱藏的很好，卻原來每一個人都知道。
林漾和沈妄明明沒有任何越距，卻已經被所有人定在了恥辱柱上。
廣播裏提示已經到達“長川”站，林漾提起書包，指關節泛著白，聲線隱在嚷嚷的人群中又輕又弱：“我明白了。”
她下車又打了出租車後還是給展子鑫打了個電話：“楊瀚跟他爸喝酒又有什麽關係？”
這件事也算是解決了，展子鑫現在也算輕鬆了不少，詳細地都給她說了一遍：“就你那個同學，好像叫什麽周婕，她家住楊瀚家隔壁，她跑過來給你哥證明。”
林漾聽得目瞪口呆。
楊瀚的傷勢的確不嚴重，但周婕說，他爸昨晚喝醉酒回家時跟楊瀚在家爆發了很激烈的爭吵聲，因為平常楊瀚父親雖然也會喝酒，但楊瀚一般都不會搭理，隻有昨晚，那些混亂的聲音吵得周圍人都睡不著，周婕記得很清楚。
她出去倒垃圾時剛好看到摔門出來的楊瀚，他衣服也被扯破了，臉上掛著明顯的傷痕和血跡，一看就是剛被打過。
那是隔了許久後，周婕再次看見楊瀚會被他父親打，她昨晚還感覺到奇怪，直到今天林漾說起“沈妄打了楊瀚”，越發覺得不對，這才趕緊跑到教導處替沈妄澄清。
那個時候林漾已經在去找葉煒的路上了。
這麽一串起來，一切都清楚了。
即便沈妄打得不重，楊瀚也故意在同一天讓自己被他爸打，把那些被打的傷勢推到沈妄身上，讓沈妄徹底坐實這個鍋。
一旦驗傷報告出來，這一切都可以推給沈妄了。
卻沒想，住在那邊的周婕會出來說明這件事。
怕調查組不信，周婕認真保證：“我們那邊的人都聽到了，而且他家現在應該還沒來得及收拾，屋裏東西都砸的亂七八糟的，你們可以去看。”
聽完這些，林漾徹底鬆了一口氣。來回的奔波讓她有些疲憊地往出租車座椅上靠，眼睫輕垂了下，拿起手機給周婕發了消息：【謝謝。】
周婕幾乎是秒回：【謝什麽，你哥是我偶像，我可一直沒變過啊。】
她唇角輕輕漾起，轉而望向已經夜幕的長川市。
入眼，便是滿目的燈紅酒綠，車流匯聚，汽車的紅色尾燈漸漸模糊成光點，串成一條線，映在林漾無神的眼眸中。
她按下車窗，兩側的碎發被風吹起，喇叭聲間歇不斷，司機怕她等急，解釋：“下班高峰期就是這樣，小姑娘再等會，拐個彎就到了。”
林漾抬頭，醫院的高樓就在不遠處，沈妄就在那裏。
但那一刻，她是真的不知道，她跟沈妄，到底該何去何從。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