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三的生活過得緊促又飛快, 隨著三模的結束,長川市2015屆的高考也即將來臨。

各科老師已經停止上課,隻挑往年一些經典題型來分析講解, 班級裏的學生大都坐不住,聽課效率明顯不如從前。

為此,老錢特地開了個班會, 一個個拎出來訓斥了一遍, 讓他們無論如何給熬過高考前的這一個星期, 隻要一天沒結束, 他們就還是長川三中的學生, 他老錢就還是他們的班主任。

一班眾人聽的低著頭,有人被說的麵紅耳赤,十分愧疚。

放學的那個晚上, 大都變得安靜許多。

已經是六月一號, 老錢的確是怕他們心理出問題, 學校也不敢大意, 每天的廣播裏都播放著輕緩音樂。

二食堂也專門隻為高三學生開放。

隻不過林漾去吃的很少, 這幾天已經不上晚自習,她大多數都回家吃。

沈妄也在這個關鍵期趕回來。

他借口學校課程已經上完, 待在那沒事, 回來看看。

沈柏裕和林漾也沒多想, 但隻有卓季芳聽到他跟老師請假的電話。

要說之前卓季芳隻是懷疑,但這個時候沈妄的回來卻讓她心中越來越不安。她了解自己的女兒, 也明白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青春萌動。

但林漾和沈妄,絕不能有任何差念。

中午飯桌上沈柏裕叫了她幾聲, 卓季芳一直沒反應, 沈妄也不由看過來:“卓姨?”

他回來這幾天就發現不對了。

卓季芳經常出去, 平常在家的狀態也不對。

坐她旁邊的林漾放下碗搗了下卓季芳:“媽,沈叔在叫你。”

卓季芳猛地回神:“怎麽了?”

“是你怎麽了?”沈柏裕放下碗筷,“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她臉色也不怎麽對。

卓季芳搖頭,強撐著笑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沒事,剛剛在想一件事,不用擔心。”

見她不願說,沈柏裕也沒多問,又提了一遍:“我月底要競選,到時候那幾天你準備下。”

那個沈柏裕盯了三年的位置,終於提上了日程。

越是這個關鍵期卓季芳更不能透露一個字,她點頭:“我知道了。”

吃完飯林漾準備收拾收拾去學校,沈妄端了杯水走過來:“你媽最近怎麽回事?”

說實話,林漾自己都不知道。

沈妄還要再問什麽,手機鈴聲響起,一中的全承謙知道他回來約他出來見麵。

“現在?”

林漾已經撐傘先行離開,沈妄盯著她背影拒絕的話正要說出口,電話裏全承謙提到了許久沒聽到的名字:“楊瀚你還記得吧,我聽說你以前教訓過。”

沈妄的聲音突然變沉:“他又怎麽了?”

“又幹起了老勾當唄。”全承謙也服了這人,“他手腳不幹淨的毛病還真是一點沒改啊。”

楊瀚大學留在長川上了個不算好的本科,大學城離一中又較近,中間就隔了兩三條街,楊瀚時常穿梭在幾條街中,盯得都是一些年紀大的老人商販。

騙東西,拿錢這些事幹的遂心應手。

一中的那些兄弟看到過許多次,全承謙作為那一片的校霸自然帶著人教訓過不少次,但這小子狗改不了吃屎,每次被打的時候答應的很好,一轉臉又一次比一次離譜。

全承謙特地找人調查了一番,才知道他母校在三中,還被沈妄教訓過。

“媽的,你說這垃圾到底還要怎麽教訓,老子馬上高考都想放過他了,他今天倒好,幾條街一算,就這幾小時都拿了上千塊了,他媽的他是不怕死是吧。”

仗著小巷裏沒監控,一次比一次膽大妄為。

沈妄聽完,眼底浮現許久不見的狠厲,他下頷繃緊,吐出幾個字:“時間,地點。”

全承謙快速說了:“你要來?”

“你別動手。”沈妄已經走到玄關處換鞋,“你馬上高三,這事我解決。”

楊瀚這人,是真的欠教訓。

-

那個下午林漾寫了三張試卷,她把手機調了靜音扔在座位裏,一直沒關注,直到下課周婕上廁所回來問她還有幾分鍾上課,林漾下意識地抬手。

她手表昨晚洗澡摘了,忘戴上。

林漾又摸出手機,這才看見手機上好幾通紀逸苒的未接來電。

連著一個時間點打出來,應該是什麽急事。

林漾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她和周婕說了一聲,出去到走廊盡頭回撥。

“林漾,你怎麽現在才接電話,出事了!”紀逸苒的聲音聽著很急,“你哥,你哥在一中這打了人,鬧得有點大!”

林漾瞳孔驟縮,指尖下意識地縮緊:“打了誰?嚴重嗎?”

“楊瀚,就你們那個學校的楊瀚你記得吧,聽說人都進醫院了,你哥這次怕是惹上事了,那人就是個混混,估計肯定得訛上你哥。”

楊瀚。

太久沒聽見這個名字,林漾都快忘記了。

在腦海裏搜索了幾秒,她恍惚想起,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哥不會無緣無故打他,肯定是他又做了那些惡心事。”

“你也知道他?”紀逸苒驚訝了,“關鍵不是這個事,聽說這次是他說了什麽話惹沈妄生氣,沈妄先動了手,這事當場那麽多人看著,聽說拉都拉不住,沈妄發了狠,我過去的時候他正把人按在地上,看著都可怕。”

紀逸苒氣息到現在還發軟:“我真的第一次看見那麽凶戾的沈妄,他像是把人往死裏打。”

要不是全承謙帶著人硬生生把人拉開,楊瀚今天怕是真的要被弄殘。

現在就怕的是他驗傷。

當時全承謙帶著一撥人過去,雖說那些人不會說什麽有損於沈妄的話,但畢竟沈妄打人在先,楊瀚又進了醫院,要是再報警……

林漾也意識到嚴重性。

她趕忙掛了電話,又打給全承謙:“到底怎麽回事,楊瀚說了什麽話讓我哥那麽生氣?”

全承謙正跟沈妄待在一塊,沈妄一個人在足球場上踢的大汗淋漓,他像是把足球當做了楊瀚,每一腳都用了全部的力,似是沒了知覺一般就這樣重複著一個動作——

凶狠地一腳一腳將足球踢在球框的那個欄杆上。

聽著那一聲一聲地沉悶狠厲,全承謙走遠了些,歎氣,不知道該不該跟林漾說那些話。

“你還是別聽了。”

那話實在太難聽,別說沈妄,他都忍不了。

林漾性子也是急:“你不說是吧,行,那我直接打電話問我哥。”

“別別別。”全承謙趕忙叫住,“祖宗,你哥火都夠大了,你可真別火上澆油了。”

“你想知道什麽,我跟你說。”全承謙豁出去了,他回憶那會下午的光景,看著沈妄的身影又惆悵地搖了搖頭。

當時沈妄先在巷子裏堵了楊瀚,全承謙帶著人到時候隻聽到了什麽去年暑假、生日、□□的字眼:“具體的我也沒太聽清,但應該,是跟你有關。”

“因為後來,那貨故意刺激你哥,說什麽,”全承謙一咬牙,重複那句話,“他問你哥,說你滋味怎麽樣!”

恍若一棒子打在林漾的頭頂,進班的老師發現少了人,又出來叫她,林漾卻聽不見,雙眸不受控製地收縮,整個四肢都在顫抖。

她一瞬間,白了臉色。

“那貨說完後你哥臉色就變了,我攔都沒攔住,他直接衝上去,用了死勁地往楊瀚身上招呼,要沒拉開,你哥真可能把人打死。”

老師又叫了聲林漾的名字,全承謙在電話裏聽到,提醒:“你先去上課吧,你哥這邊我會看著。楊瀚自己理虧在先,他拿了這麽多錢應該不敢報警,我晚上再過去看看,警告一番。”

電話掛了後,林漾仍然沒回神。大夏天的,她整個身上猶如浸了冰一般冷的不像話,老師嚇了一跳,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林漾用盡了所有力氣才能開口:“我,我想請假。”

老師趕緊批了,她連書包也沒拿,就這麽煞白著臉色下了樓。

幾乎不用再多問,林漾都能猜到楊瀚說了哪些話,但再具體一點的,她不敢想。

紀逸苒打來電話,她剛剛去打聽了一圈也知道了大概:“林漾,我覺得你該知道。”

剛聽到的時候紀逸苒也是震驚的,林漾和沈妄……

她從來沒想過。

但紀逸苒並不覺得這段“情非得已”中隻應該有沈妄的單向付出,她問了那邊提前到的人,拚湊出了那幾句話:“當時你哥還在質問楊瀚拿錢的事,誰知楊瀚先激怒你哥,他問沈妄,是不是喜歡你?”

去年的那個暑假,沈妄特地回來給林漾過生日,就在學校裏的那個亭子裏。

那個晚上,剛從網吧回來的楊瀚也正路過三中門口回家,這是他的必經之路。那天晚上他因為上網沒看時間,宿舍已經關了門,他隻能走回家。

卻沒想,看到了那一幕。

燭火跳動的曖昧間,林漾雙手合十閉著眼許願,對麵的沈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楊瀚正覺察不對間,看見沈妄伸出手,緩緩在林漾一側臉頰落下,卻在林漾睜眼前,又收了回去。

楊瀚忽然想起沈妄之前說過自己的那句:“你配不上她。”

原來是在這。

他忽然覺得諷刺、惡心,那麽不可一世,**不羈的沈妄,居然喜歡上了自己的妹妹,那叫什麽,亂、倫!

就算再沒有血緣關係又如何,兩人同在一個戶口本上,兩人的家庭關係在那擺著,他就不該,不該動這份不該動的心思。

可笑的是,這樣的沈妄還自覺高傲地一次次來挑他楊瀚的刺,來教訓他楊瀚?

“我們兩個人到底誰不堪?”楊瀚靠著牆,笑的陰冷,“沈妄,你不就是出身條件比我好點,我們這種下等人難道就本該遭受你們的瞧不起,難道就要一輩子活在你們腳下?”

他發了瘋似地喊:“你有什麽資格來教育我,沈妄,你肖想你妹妹的事你爸媽知道嗎?你敢跟他們說嗎?”

沈妄這個時候已經動了火,拳頭攥在一起,眼眸間浸滿了戾意:“楊瀚,你再說一遍。”

“難道不是嗎?這都在一塊幾年了吧,說實話,你兩私下裏是不是早勾搭在一塊了?”楊瀚像是要徹底把沈妄的火燃起來,唇角浮現露骨的笑,“沈妄,說實話,你那妹妹林漾的滋味到底怎麽樣?

沈妄沒壓住,衝上前直接直接給了楊瀚一拳,他掐著楊瀚脖子把人摜到牆上,雙眼猩紅,整個人暴怒,手上青筋疊起,周圍的人都嚇傻了。

直到沈妄再次把人甩到地下,眾人聽到楊瀚忍不住的痛喊,才趕忙有人上前拉。

卻是怎麽也拉不開。

沈妄虎口緊緊抵在他脖子的動脈,臉上充滿了厲色,眼角陰狠又沉戾,咬著牙蹦出一個字:“滾!”

怕事情鬧大,有人急慌慌的喊來了全承謙,十多個人上前才把沈妄提著楊瀚脖子的手給掙開。

全承謙都嚇得渾身冒冷汗。

已經有了心理建設,林漾全程平靜地聽完,直到紀逸苒完全安靜下來,她才問出唯一一個關心的問題:“我哥,他受傷了嗎?”

“沒有。”紀逸苒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但林漾,你跟你哥……”

“我跟我哥沒發生任何越距的事。”林漾打斷她的話,“在我們兄妹期間,我們隻是兄妹。我們沒有妨礙到任何人,我是動了不該有的念頭,但為什麽,連這麽一點奢望我都不能擁有?”

眼裏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沒忍住掉了下來,林漾閉了閉眼,在空無一人的學校主道上走的極慢,她嗓間似被棉花堵了一般染著讓人心酸的啞音:

“我隻是,想把這份永遠不能說出口的喜歡藏在我一個人的心底,為什麽,就連這樣的奢望也不能有?”

紀逸苒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問:“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林漾說:“我也不知道。”

“我隻知道,沈妄是一個三觀很正的人,他會注意到家裏阿姨燙傷的手指,會為了不打擾阿姨休息而寧願不吃夜宵,他會因為司機出了車禍受傷後再也不讓司機送到車多的學校門口,寧願自己多走一段路。”

“他也會因為班裏沒什麽交集的同學主動出頭為老人教訓楊瀚,他也會因為我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戒了煙、打了人。”

“我隻知道,他尊重他遇到的每一個人。”

“紀逸苒,我會喜歡他並不是什麽意外的事,我喜歡他這件事,並不惡心和恥辱。我的隱瞞也不是為了任何人,隻是我也想要尊重他的生活,尊重他的身份。”

所以這份喜歡,注定了不能宣之於口。

紀逸苒聽明白了,掛電話前她丟下一句:“我會保守這個秘密,沈妄那邊有什麽消息我會跟你說的。”

林漾唇色咬的發白:“謝謝。”

那一晚,沈妄回家的很晚。

林漾幾乎一夜沒睡,她關了燈,坐在黑暗裏,聽到熟悉的、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她知道沈妄上來後沒回自己的房間,反而在她門口站了許久的。

隻是一個沒敲門,一個沒開門。

因為林漾知道,這扇門打開後兩人即將麵臨的是什麽。有些話,林漾一輩子也不會捅破。

但誰都沒想到,事情的發酵遠超於他們的預料。

楊瀚沒報警,第二天一早卻向沈柏裕所在的政府部門告發了“沈柏裕作為政府官員縱由自己孩子在學校橫行霸道,肆意妄為,欺淩同學長達三年之久”

楊瀚借著昨天的傷勢,說沈妄在長川三中打了他三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