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賀說他現在在學校大門口, 車子停在路邊，問林漾有沒有時間，出來見一麵。
許久沒和他聯係的林漾有些驚訝他這個要求, 她握著電話，眼皮慢眨了下：“找我，有什麽事嗎？”
“這不是你明天就生日了嗎？爸現在有空剛好過來給你送個生日禮物。”
去年的生日他都沒聯係過自己, 今年林賀還能記得她的生日。林漾一時說不上來該是什麽心緒。
她抬手看了下時間, 見還早, 她道：“你等我幾分鍾, 我現在下去。”
怕引人注目, 林漾讓林賀把車子開到了下坡路下麵那一排小吃街的停車場。林賀也沒下車，兩人直接就在車裏見了麵。
“明天你生日，爸把生日禮物給你送過來。”是一個價值不菲的筆記本。
林賀第一次送她這麽昂貴的東西。
以前要麽是娃娃, 玩偶, 再要麽是裙子, 很少會送她這些電子產品。
林漾反應很淡, 並沒接過來, 而是看向窗外：“你找我來，還有其他事嗎？”
她不覺得林賀會專門為了生日禮物過來跑一趟。
林賀訕訕地放下筆記本, 確實有些難以啟齒。
等林漾沒耐心再次望過來時, 林賀才斟酌著開口：“你葛阿姨, 懷孕了。”
“不是都生了嗎？”林漾很淡定地接了這一句。
沒想到林漾會說出這話，林賀怔在原地, 有些震驚地盯著她：“你，漾漾, 你怎麽知道？”
“所以你故意屏蔽我發了動態, 故意屏蔽說你們林家有後了？”
“還是故意以送我生日禮物為由, 實際是為了說這事才來見我？”
車廂裏空調冷風直吹，林賀卻覺得汗如雨下：“漾漾，爸，爸爸不是故意的。”
那她還該回什麽，有意的嗎？
“是覺得現在瞞不住了所以才過來跟我說？覺得趁著我生日，你送我生日禮物，我的寬容心和容忍度都在最高忍耐度的時候才告訴我說她懷孕了？”
“爸，你是來跟我打感情牌嗎？”
被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堵得啞口無言，林賀也深深低著頭，沒敢抬起：“林漾，你要知道，爸爸真的很無奈，爸爸也有了自己的家庭，爸爸不能那麽自私。”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林漾唇角浮現一抹苦笑：“孩子嘛，遲早都會有，但是爸，你既然做不到，一開始就不要輕易許諾啊，是你說不會跟她有任何一個孩子，是你說讓我相信你的，可現如今，又是你親自來撕開我對你的這層信任。”
“爸，到底是誰自私啊？”
回應她的隻有林賀重複來重複去的“對不起。”
林漾不想再聽，抬手利落地擦了下眼角，推開門：“以後不要再來了，我也不需要你的生日禮物。”
“但我還沒到十八歲，希望你在養你兒子的時候也盡到你對你女兒的義務，離十八歲就一年了，也希望你不要在這件事上繼續失信。”
一個林賀已經夠讓林漾煩的了，她不想再因為撫養費的問題和卓季芳爭論。
晚自習的時候周婕和周弦思都看出林漾心情不好，周弦思給她帶的晚飯她也沒怎麽吃，沈曼凡還以為林漾是因為吳澤昊說的那些話生氣，放學時過來安慰：
“他那麽沒腦子的人說話從來都不思考的，你聽他幹嘛？別跟他生氣。”
幾人也認識好幾年了，林漾自然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心上。但和林賀之間的種種她也沒法和沈曼凡解釋，收拾書包的動作故意放慢了一些：“我一會還有一道題目要做，你們先走吧。”
“行，那我們先走了啊，明天見。”
幾人告別。
吳澤昊被沈曼凡拉著，幾次都瞥向林漾那一組，有些別別扭扭地沒敢過去。
“你今天少去惹林漾，她被你弄得心情不好，你可有點眼色吧。”沈曼凡提醒。
班裏的人陸陸續續的走光，還有兩個值日生掃地、接水，回來看見林漾問她怎麽還不走。
“馬上。”林漾背上書包離開。
高三的晚自習下課都已經是十一點半，她又在班級坐了會，這會已經是四十五。
林漾出去後還走得慢悠悠的，整個校園裏沒幾個人，路燈下的人影就她一個，孤零零的。她還真生出了幾分自己是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可憐孩子。
剛這麽想，手機響起。
是遠在海京的沈妄。
“哥？”
“林漾，你還要墨跡到什麽時候？”沈妄的語氣並不好，像是等了許久的不耐煩。
林漾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麽？”
“我說，”沈妄壓了壓，深吸一口氣，“高三到現在都放學這麽久了，你還坐班裏給我賞花還是喝水？”
短暫的沉默後，林漾後知後覺：“你在哪？”
“在你學 校門口！”
沈妄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蹦出來。
掛了電話，林漾腳步加快。
這人不是好好地在海京遊玩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大晚上的不回家，還跑三中學校門口？
這是來緬懷母校還是專門過來堵她？
林漾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麽可憐。
就算再沒爹疼沒娘愛，這不還有個脾氣暴躁的哥管著自己嗎？
但沈妄此刻的出現，確實讓林漾始料未及。
他站在學校大門口正對麵的一棵高大老樹下，因為穿了一身黑，林漾隻能通過昏暗的燈色辨認他看的並不清晰的五官，隻是身影太過熟悉，並不難認。
走得近了，林漾才看見他手上拿的東西——
一個蛋糕盒子。
是真的蛋糕，透明盒子裏裝著一個小型的水果蛋糕。
林漾還看見正中間做成了一瓶迷你橙汁，橙汁的瓶子上寫著“十七”兩個大字。
給誰做的，不言而喻。
沈妄率先抬腿走上前，眉目不耐：“高三早就下課了，你坐到現在才出來？”
“要值日？”
林漾搖頭。
“寫作業？”
林漾再次搖頭。
沈妄沒耐心了，臉色越發凜冽：“那你到底幹什麽了？”
“熱。”林漾就一個字。
“什麽？”
林漾：“熱，坐班裏吹一會空調再走。”
“……”沈妄的臉色越來越黑。
“我要不來你還打算坐到深更半夜？”
“不是，”林漾沒繼續讓他在這個話題上探討下去，指了指他手上的東西：“哥，是買給我的嗎？”
沈妄故意嗆她：“你這麽熱，要買也是給你買空調，買什麽蛋糕？”
“……”
那行吧，林漾也配合著：“行，哥給我送個空調來吧，我提前謝謝你的生日禮物。”
沈妄氣笑了：“你怎麽就知道我今天非得是來給你過生日？”
“過了零點不就是我生日嗎？”林漾抬手，敲敲表，“哥，快到十二點了，不回家嗎？”
這個時候過來，上麵還寫著自己的年齡“十七”，林漾沒那麽傻。
本就快到時間了，沈妄也沒再耽擱，往周圍瞥了一圈，抬頭：“去亭子裏。”
停了下，他又說：“王叔的車子還有一會到。”
回來的路上沈妄提前打過電話給了司機，因為林漾下課遲，怕耽擱，沈妄本想跟他一塊接林漾，這樣十二點的時候也能在車上跟她說句生日快樂，吃塊蛋糕。
但因為王叔今晚要先送沈柏裕回家，再去三中的話時間點就會比較遲，所以沈妄才自己先來了三中，想著半個小時兩人走回家也差不多，誰知道林漾會墨跡到現在。
總不能在走在回家的那巷子小路上給她點蛋糕，過個零點生日。
三中本就古典建築多，周圍開放的一個小公園裏更是隔著幾米就放了一個石桌石椅，進門不遠處還有一個竹木的小涼亭，大多數同學吃晚飯時都會選擇在那處。
蛋糕拆開，林漾也開了手機手電筒，光亮映照著上麵的水果圖案，橙汁的兩邊是兩課綠色的小樹，林漾一開始不明白什麽意思，沈妄沒忍住說了一句：“笨。”
“兩個木字還能是什麽字？”
“林？”林漾不解，“那為什麽不直接寫個林字？”
手電筒的光亮照到沈妄的臉上，映著他深刻的五官。沈妄拆著蠟燭，懶得理她這廢話問題。
賣家給的是數字蠟燭，沈妄在林漾那側插上，拿出打火機卻並沒立即點燃，示意：“先把手電筒關了。”
林漾以為他是要製造許願氛圍，照做關了手機。
下一秒，沈妄掏出自己的手機，在上麵點了幾下，停下：“許願前先給你看個視頻。”
他把調好的手機推過來。
是一段五分多鍾的視頻，林漾好奇地點開。
開頭就是海京城從上往下的俯瞰全景，其中飛機場、高鐵站、火車站最上麵的紅色“海京市”三個字被無限放大，一一展示。
海京城靠海，裏麵從小的河流海域到大海的全景幾乎全被拍攝了下來。
拍攝的日期應該就是夏天，海邊的人們穿著清涼的衣服在沙灘玩耍，旁邊的海浪打到膝蓋，水流清澈，一浪接著一浪。
頭頂上方藍天白雲，風光極好。
視頻裏大多數都采用的無人機遠景拍攝，近景的並不多，但海京市全城的標誌性建築風景幾乎全被拍攝在內，有高樓聳立，有山河壯麗，有似錦繁華，也有懷舊小巷。
但遠景片段中有些鏡頭拉的也很近，還有隨機的路人采訪，也有遊客的觀光體驗，有對美食的品嚐鑒賞，有對海京文化的緬懷感歎。
視頻的最後還同樣以春夏秋冬四個角度展示了海京城不同季節的全貌風光，無論是春日綠意，夏日豔陽，秋日碩果亦或是冬日白雪，海京城的盛大壯闊都讓林漾不自覺地被吸引、被代入。
她瞳眸睜大，淡粉的唇瓣也跟著微微翹起。
拍攝完這樣一個視頻，無論是時間還是精力都要投注許多。
忽然明白過來沈妄這段時間去海京城幹什麽了，林漾震撼：“哥，你特地去拍了這個視頻？”
沈妄挑了挑眉，默認。
視頻已經播放到結束，林漾看的意猶未盡，她遞過去：“能把這個視頻發我一份嗎？”
她不知道沈妄是什麽時候玩起了無人機，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研究了攝影，但這個視頻中的海京城，是真的美輪美奐。
“不過視頻中為什麽出現了那麽多隻鳥？”幾乎在每個場地切換處都會出現一隻鳥，而且視頻中出現的都是不同類型，沒有一隻重複的。
有很多林漾甚至都叫不出來名。
海京難道盛產飛鳥？
沈妄沒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反問道：“很喜歡？”
“嗯，海京城很漂亮。”這是林漾早就認識到的事實。
“那視頻就不發了。”沈妄關了手機，“等以後你親自去探索吧。”
一絲大膽的猜測在林漾腦海蔓延，她有些不可置信：“什麽意思？”
“林漾，大學去海京吧。”他點亮了蠟燭，朦朧的火光在兩人之間跳躍。
林漾聽見他又低又沉的**嗓音：“那麽漂亮的海京城你該親自去看一看。”
他說：“林漾，我在海京等你。”
或許這個要求有些自私，但沈妄並不想放過這唯一的機會，他到底，還是把那份遲來的回禮說了出來。
那個隻要他考上省狀元林漾就答應送給他的回禮。
從兩人許諾的那一刻，沈妄就一直在往這個目的走。
他自始至終，想要的都不是省狀元，他想要的，隻是讓林漾去那座兩人同在的海京市。
沈妄希望林漾的大學能去海京，他希望自己能陪在她身邊。
不止大學，更是以後的全部。
盡管這個想法如今不成熟的有些可怕。
但沈妄一直很清楚，他對她的喜歡，正大光明。
燭火間，似慌亂，似曖.昧在兩人間肆意橫生，放恣蔓延，林漾怔在原地，沈妄告訴她可以許願了，她也沒反應。
有些話即便不說，她也明白。
有風吹過，蠟燭被熄滅了一瞬又很快重燃，像是上天都在暗示著什麽。林漾心頭堵得慌，那些明知的不可能卻一點點湧上來，吞噬了她全部的理智。
她很確定，自己想要什麽，哪怕腳下是深淵，她也想要為了沈妄從未退縮的主動試一試。
她第一次，因為一個人，想去一座城。
想明白這一點，林漾緩緩合手，在沈妄的注視下閉上雙眼，心底默念：
“我不知道我今年的願望是什麽，但我隻知道，在這一刻，我想考入海京這座美麗的城市。在這一刻，我想要我的哥哥，沈妄，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