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漾一放學就趕忙跑回了家, 她晚自習都上的心不在焉的。
卓季芳和沈柏裕這個點都還沒睡，客廳裏燈火通明的。
“我哥呢？”林漾一進門就問。
“成績出來後他就跟同學出去踢足球了，你說這孩子是不是難過了, 這不考個省狀元也沒什麽，這個分已經很好了，全省第二, 他可別受什麽打擊。”
相比於卓季芳此刻的擔憂, 沈柏裕則很淡定地摘下眼鏡：“他這小子, 心裏承受能力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他本來就對省狀元這頭銜沒怎麽放在心上, 725和727就相差兩分，他到了海京大學的分數線，根本不在意這一兩分。”
今年的省狀元是北鹹市第一中學的一名複讀生, 因為家庭原因多了一項加分政策, 原本總分低於沈妄, 加完分後總分也就到了727。
比沈妄高出了兩分。
但實際, 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第一還是沈妄。
隻是沒省狀元的頭銜罷了。
但市區以及外省各大重點高校都已經開始聯係了沈家，省區那邊也打了招呼, 紛紛向沈妄拋出橄欖枝要人。
那些條件全部任由沈妄挑選和提要求。
市政府那邊也要派人上門道喜。
媒體更是把電話打到了爆。
林漾在家聽得嫌吵, 她也知道就像沈柏裕所說, 沈妄一向不在乎這第一第二的頭銜，但總覺得這一次不一樣。
因為她哥當初答應要給她考個第一回 來時, 他眼中的勢在必得林漾到現在還記得清楚。
沈妄不在乎。
可她怕。
沈妄會因為她在乎。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林漾還是出了門。
沈柏裕和卓季芳都在書房裏, 正忙著和電話那邊的人周旋應付, 也沒人管她。
她知道沈妄常踢球的那個足球場。
沈妄的確是在。
展子鑫累的不行, 撐不住已經先回去了，寂靜偌大的足球場隻有沈妄一人。旁邊昏弱的路燈依稀照亮那一片。
“哥，”林漾喊他，頭發被風吹散，她隨意攏了下，扯著嗓子，“太晚了，沈叔讓我來喊你回家。”
風聲把她的聲音吹得有些零散，沈妄踢了太久，整個衣服都汗透了，他頭發也跟剛洗過一般，汗珠從他額頭不斷滴下來。
足球被沈妄用腳尖熟練踢起，他抬手撈住，一隻大掌輕鬆握住，胸前劇烈起伏著：“幾點了？”
因為要打球，他摘了手表。
手機和毛巾也在林漾周圍。
林漾沒看手表，應他：“快十二點了。”
夏日的黑夜本就來的遲一些，一抬頭，夜幕綴滿了漫天星光。沈妄也沒再踢，抱著球走過去，甩了兩下胳膊，他站在和林漾隔了兩米遠的位置，抬手：“把毛巾和水扔過來。”
林漾照做。
她今天尤其配合。
隔著半明半暗的夜色，沈妄眼皮掀了掀，視線凝在她臉上頓了幾秒。
一瓶水被他喝了大半，沈妄用毛巾恣意地擼了把頭發，又粗糙地擦了下身上的汗，才抬手，繼續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
手臂肌肉僨張有力，線條利落鋒利。
礦泉水瓶子在他手中被捏扁，變成一團，沈妄這個時候才喘了口氣問：“想找我說什麽？”
沈柏裕不可能讓林漾過來喊他回家。
這個時候沈柏裕在忙什麽沈妄都很清楚，更何況，沈柏裕知道，他並沒有因為這次的高考分數而受打擊。
“覺得你哥我會難過？”他看出林漾的猶豫，扯著唇笑，被汗水打濕的眉眼間依然是少年放恣的傲然，
“我尋思著，725這個分數也沒那麽差吧，你們就這麽擔心我？”
全省第二、725這個分數要能用差來形容，那他沈妄兩個字也可以倒著寫了。
林漾說：“我知道。”
身上的汗味被風吹得差不多了，沈妄才走過來，把足球放地上，踩著台階問：“那就是因為省狀元？”
他的聲音聽不出起伏，唇角淡壓著：“一個第一名而已，沒考到還給你省了一份祝福禮，你哥可是給你省錢了。”
沈妄還在想著那份祝福禮嗎？
“省狀元是因為加分，真正的第一名還是你。”林漾答應他，“之前的說好的祝福禮該給的還是給，哥，你想要什麽？”
她今天這麽順著，沈妄反倒有些不習慣，知道這個分數他並不驚訝，725的成績跟他高考結束時估的差不多。
更何況，他覺得這個分數是真的挺好。
隻是。
沈妄並不在乎有人的分數在他之上，他尊重每一個辛苦努力的對手，但隻是這一次，也隻有這一次，他對省狀元，對第一名，生出了想要爭奪的想法。
平常隻是順其自然，沈妄甚至沒去看過幾次排名，但這一次，是他明確的自己想要、想得到。
隻因為，林漾曾答應送他一份祝福禮。
而這份祝福禮，他早就有了要什麽的想法。
但當下，沈妄卻沒多說，轉而垂首捏著手中的礦泉水瓶，他把礦泉水瓶完全捏扁，然後兩頭對折，圍成一個中間空心的圓圈，把礦泉水瓶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塑料的圓形框架。
林漾不知道他要幹嘛。
正要問的時候沈妄已經抬頭望了一圈，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坐這等我一會。”
他朝不遠處正在打籃球的那幾人跑去，林漾看見他跟那幾個男生說了句話，似乎是在問對方要什麽東西，對方很大方的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來給他，最後還擊了下掌。
再回來時，她才看清沈妄手中拿著的那根煙。
“怎麽又……”
“幫個忙，”沈妄讓她拿著礦泉水瓶製作成的圓形框架，又把那根煙豎在框架最中間，用林漾的掌心作托盤，塑料圓框作蛋糕，一根煙作蠟燭——
一個簡易的生日蛋糕就完成了。
林漾睜大眼，不解他這是什麽意思。
沈妄雖然不吸煙，但口袋裏還裝著打火機，他掏出來，指腹在上麵滑輪上摩挲了兩下，火光亮起，燃了那根“蠟燭”
青白色煙霧逐漸飄起，在兩人間蔓延。
林漾托著手，看著猩紅隨著煙絲逐漸往下燃燒，隔著火光跳動的朦朧，她凝向沈妄那雙被星火浸染的瞳眸，鬼使神差地問出口：“你是要提前給我慶祝生日嗎？”
她的生日在八月，沈妄的生日在年初，隻有這個推測最合理。
卻沒想，沈妄收了打火機，扶了下被風吹動的“蠟燭”，淡聲道：“陪我補過個十八歲生日。”
十八歲？
他的十八歲不是已經在年初和明珩、卓曉桐一起都過完了嗎？
“當時沒許生日願望。”
那個時候沈妄說既然是十八歲的願望就該許的重要點，所以一直沒許願。
林漾：“所以哥哥，你現在想好你的十八歲願望了嗎？”
沈妄盯著那唯一的一根蠟燭，看見有煙灰被風吹散落入她掌心，他拿起，自己豎著，漆沉的目光緩慢又認真地移到林漾的臉上。
四目相對，林漾聽見他說：“725。”
“725？”
沈妄：“嗯。”
林漾：“不是許生日願望嗎？跟高考分數有什麽關係？”
這個問題並沒有得到沈妄的回答，許完願他把“小蛋糕”拿起，煙頭在礦泉水瓶蓋上碾了下，燃了一半的“蠟燭”被熄滅。
沈妄抱起地上的足球：“走吧，回家了。”
林漾不知道他這願望是許了還是沒許。
更不知道自己隻是伸出個掌心作托盤，給他充當了下十八歲“小蛋糕”的組成部分，就算他要的回禮了？
那一晚，沈妄的Q.Q個性簽名更改為：【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很喜歡725這個分數。】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炫耀，但隻有林漾知道——
沈妄，好像是真的很喜歡725這個分數。
要填誌願的前兩天，明珩收到了沈妄的電話。
他也不墨跡，直接開門見山：“舅舅，我要填誌願了，你怎麽看？”
早在之前，明珩就覺察出來他對海京大學的興趣好像沒那麽大了，似乎有什麽其他的大學在動搖，明珩站在落地窗前，“啪”的一聲點燃了一根煙。
“你先跟我說，你現在自己是什麽想法？”
沈妄的想法很簡單：“要麽海京，要麽長川。”
他回答的毫不猶豫。
明珩吸了一口煙，喉結滾動間唇角揚著：“沈妄，你這都已經有答案了還來問我，你想聽我給你什麽選擇？”
沈妄也輕笑出聲：“舅舅，留在長川的話我能多陪她一年。”
“那如果來海京呢？”
林漾很喜歡海京，明年去海京讀大學的可能性也比較大，如果……
“如果我今年去了海京，也就是提前在那邊等她一年，以後我還可以再多陪她三年。”
“你這不是已經做好了選擇？三年和一年，你肯定選擇了前者。”
盡管之前過年時明珩就看出不對勁，他也知道沈妄是自己有主意的人，但當下明珩還是不得不提醒：“你媽可能這段時間會回海京，你給我收斂點，該有的分寸還是得有。”
“我知道。”沈妄說，“舅舅，我喜歡的東西我自己會爭取，但放心，在她要高考的這一年我不會做任何越界的事，不是因為我媽，也不是因為我爸的關係，隻是因為，我不想影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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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完誌願，沈妄去了趟海京，林漾以為他是要提前過去看看海京大學的情況，直到沈柏裕在飯桌上無意提起：“他媽可能過兩天要回海京。”
但沈妄已經去了海京三四天，倒也不像是特地要和他媽見麵，而且他還是和同學一塊過去。
沈柏裕也沒當回事：“他舅舅什麽的都在那邊，又高考完了，過去放鬆放鬆也正常。”
“倒是漾漾，最近高三生活怎麽樣？”他轉而問向林漾。
林漾夾了塊魚肉，點頭：“還可以。”
高考結束了，他們一班也從思學樓搬到了逸夫樓，高三部比高一高二部多了空調，倒不會覺得夏日炎熱。
但學習任務明顯要重很多。
“多補補。”卓季芳給她盛了碗湯，“就今年一年了，多努努力，向你哥學習。”
在家裏，尤其是沈柏裕麵前，林漾一向不會拂了卓季芳的麵子，很認同地乖巧應下：“我會向哥哥學習的。”
沈柏裕又問她想考什麽大學？
想考什麽大學嗎？
林漾筷子有一瞬間的停留，才搖頭：“我還沒想好，沈叔。”
“沒關係，還不急，這一年時間慢慢想。”
“對了。”沈柏裕又提起她馬上要到來的生日，“今年有沒有想要的生日禮物？”
卓季芳勸著：“小孩子哪有那麽多想要的，她還要上學，今年就不費心辦了，到時候在家裏大家一會吃個飯就行。”
“沈叔，我沒什麽想要的。”林漾道了謝，對卓季芳欣慰的眼神並未有過多反應。
她的確不想要大辦，隻是一個生日而已，林漾壓根沒放在心上。
14年的夏天是長川市最熱的一個夏天，整個校園裏隻有高三年級在上課，大部分學生也都坐在班級裏吹空調，不願意出去。
後麵飲水機上麵的桶裝水一桶接著一桶的換，林漾也懶得跑到小超市裏買水。
下午放學林漾也沒什麽胃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周弦思和沈曼凡過來問她要不要帶飯，林漾搖頭：“不用，我書包裏還有麵包和牛奶。”
周弦思還以為她是因為最近的周測成績不好難過，拍拍她肩安慰她：“沒事的，排名隻是下降了一點點，下次還可以升回來的。”
被這麽一提，林漾才記起她上周下降了四五名的成績，有些無奈：“思思，我沒因為成績難受，就是熱的不想吃飯。”
“怎麽不想吃飯啊？”墨跡著一直沒走的吳澤昊聽岔了話，還以為她是因為成績考差不想吃飯，跑過來，“你成績都這麽好了怎麽還擔心？”
“林漾，你說實話，是不是因為你哥考進了海京大學你家裏那些人又逼著你，拿你跟你哥做對比啊？”
吳澤昊早就想問了。
他總覺得林漾那一家人不對勁。
“沒有的事。”見有人看過來，林漾皺眉，“我哥考入海京大學是我哥的本事，跟我沒關係，沈叔也不會因為他的成績來要求我。”
她話裏話外都是維護。
吳澤昊不好多說，有些古怪的嘀咕：“你現在是把他們當一家人了嗎？”
“還有你那個哥，你好像很信賴他。”
林漾徹底坐起，斂起了眼底惺忪的倦意。
“吳澤昊，這些話我聽一次就行了。”
她語氣裏明顯帶了火。
林漾一向不喜歡把自己的家事宣之於口，更何況還是這麽複雜的家庭關係。吳澤昊說的那些話她不想深層去探究到底什麽意思，但以兩人的關係，他到底越了距。
周圍沈曼凡和周弦思也看出不對勁，兩人相視一眼，沈曼凡拉著吳澤昊走：“你瞎說什麽啊，那是她哥，她把他當一家人不是更好嗎？”
“這樣以後還有個人一起疼林漾了。”
吳澤昊就是覺得這句話不順口，煩躁地快速下了樓梯。
被這麽一攪，林漾也睡不著了，她坐在位置上寫了幾道題目，但效率都很低，根本靜不下心。
拿出手機，上麵多了兩通林賀的未接來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