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咖啡

笑聲淺淡, 莞爾悅人,但大概是覺得失禮,她很快斂了下笑, 看著薑湛道:“他這麽汙蔑你, 你不生氣?”

薑湛:“生氣啊,所以我剛剛線上舉報了——舉報他吸毒。警察應該正在趕來的路上吧。”

他說著伸手扣住了趙謄的手臂,往上拉了袖子,露出上麵的針孔,接著勾唇微笑,“前天剛花錢買了貨, 希望你沒有因為省吃儉用把它留了一些在家裏,更希望你買貨的錢不是來自江先生。”

江作彥臉頰都抽搐了, 看了看趙謄, 又看看薑湛跟江挽書兩人。

他忽然明白了——這兩人都調查過趙謄, 知道他的一切。

謹慎,敏銳,隱晦,這是他們兩人最相似的地方, 因為智商的高度匹配, 思維可達契和。

連對付人都喜歡用這樣的軟刀子。

江挽書看向江作彥, 也許是不忍這個弟弟一無所知, 態度尚算溫和提醒他:“江先生沒告訴過你這個人其實也不是我什麽未婚夫, 而是江家最大的海外市場合作商?”

蘇牧雲一怔。

江作彥:“?”

“我知道你派人跟蹤我, 原以為你會拿這個去跟他說我是在撬江家的底板, 沒想到你的切入點如此與眾不同...”

江挽書其實也不是那麽運籌帷幄, 她甚至沒掩飾自己今晚的震驚跟無奈, 尚算誠懇道來。

屬實有點亂拳打死老師傅了, 所以當江挽書看到江作彥今晚看似霸氣側漏實則莫名其妙的騷操作,還把趙謄這樣的貨拉來當輔助,她當時是真的很錯愕,接著無語,最後是忍笑。

在場唯獨薑湛懂她的笑點。

他也在忍笑。

但很難,實在忍不住了。

她跟這位私生子弟弟玩陰謀商戰,好家夥,結果人家偏要玩男女那點緋聞的事。

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

不過江挽書到底是個體麵人,笑完後就覺得這事示於人前很沒意思,所以也沒管江作彥等人那尷尬懵逼的表情,她收拾了下碗筷餐盤,對江作彥說:“他應該正在趕來的路上 建議你現在趕緊走。”

也對趙謄說:“以色侍人、焉能長久這種詞兒別亂用。”

“我跟他清清白白。”

“抱歉,今晚讓諸位見笑了。

她說著起身去放餐盤,同步,薑湛也起身了,一手端餐盤,一手把上麵的鮮紅小番茄一手抓在寬大修長的掌心,放下餐盤後,把小番茄遞給她。

蘇牧雲再次無語,眼看著江挽書笑著用親昵的語調調侃薑湛:“我還以為你不給我吃了。”

薑湛無奈:“本來就給你拿的。”

江挽書伸手拿了幾顆,慢吞吞吃著,像是在雲海村他們一起坐在院子裏吃水果的樣子,閑散舒適。

薑湛也吃了,一邊回去把她椅子上的外套拿起,跟其餘人禮貌告別後,而後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也不像男女關係,但就是......

旁若無人,默契相通。

明明也沒太聲張的表現,卻愣是撐了眾人好大一碗的口糧。

這就是所謂的“清清白白”。

蘇牧雲的臉都白了。

這種場麵用許亦筱跟江承那不太道德的揣測就是——狗男女。

蔣酮忽然想起自家奶奶那晚說他完全沒機會的話。

意思大概是——如果這世上有兩個人完全匹配智性戀,年少有淵源,身世有契應,又恰好都具備頂級的皮囊姿色,那麽就算兩個人無法在一起,或者最後分開,也很難再找到其他替代品。

因為對方根本無可替代。

也因為彼此都太聰明,在了然對方的無可替代後,更不會因為次要的條件而去放棄對方,因為沒他們很清楚“失去”的成本有多高。

所以無法拒絕,一直拉扯,欲拒還迎。

——————,

等許亦筱跟趙承等人出來,才知道外麵下雨了,淅淅瀝瀝的,夜幕西沉。

但忽然聽到很大一聲啪響,抬眼一看,他們都嚇了一大跳。

此前還趾高氣昂拉扯著江家跟“爸爸”名頭作威作福的江作彥被人用一巴掌扇地踉蹌,被保鏢扶住了才沒倒下。

而扇他的人高大英武,年過五十了卻跟四十似的,刀削麵容之下,一股子冷峻悍戾的氣勢,讓人望而生畏。

他扇江作彥的一幕嚇到不少人,門口很多人觀望著不敢靠近。

扇完江作彥後,他看都沒看不安驚恐的趙謄,隻抽出左胸別著的手帕擦拭手掌,一邊看向許亦筱。

許亦筱一個哆嗦,小碎步艱難挪著步子過去,顫顫悠悠打招呼:“江叔叔...”

江嶼平靜問:“阿書走了?”

“走,走了,剛走呢。”

江嶼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轉身走了,也沒搭理自己的私生子。

就給了一個耳光,其餘一個眼神都不給。

許亦筱在他走後還是有些哆嗦,卻留意到江嶼一身風塵仆仆,好像是臨時從外地趕過來的。

就為了見江挽書?

不過是真恐怖啊,曾經的第一花花公子,好像在秦懷商死後性情就變了。

可許亦筱總覺得心驚肉跳的,她在想自己關注到的點不知道多不對。

比如江挽書假如預知不到江作彥的到來,怎麽就能提前預知江嶼會來呢?

再比如她好像知道自己在M國被江作彥派人跟蹤了,為什麽並不做掩飾,反而像是在等著他發作...甚至今晚不吝主動提到“她私自勾連家族合作商”的事呢?

要知道她已經退出江氏管理層了,幾乎算是撕破臉的局麵,那她這種舉動就很讓人遐想了。

她不解,可也不敢問江挽書,因為這是涉及個人家族內鬥的私事,別說她隻是朋友,恐怕就連是情侶或者夫妻都很不好摻和吧。

懷著這種好奇心,她拒絕了趙承關於離婚案收尾吃個夜宵聊一聊的建議,直接甩了一句“財務晚點打款給你”的話就跑了。

趙承在後麵感慨這才是正常白富美的打開方式,像自家合作人那個,恐怕太複雜了。

越有錢,越複雜。

——————

走時轟轟烈烈,車子內卻一直很安靜,薑湛不習慣在車上放音樂,何況這是她的車,所以他沒動,江挽書一直在看窗外,良久不語。

沉默,再沉默。

直到綠燈停。

江挽書忽然讓他進前麵的商場。

薑湛什麽也沒問,把車子開去了商場地下車庫,從車庫出來後,他見江挽書沒穿外套就下車,就把她的外套拿上了。

江挽書其實是忘了,覺得冷的時候,手掌摩梭了下手臂毛衣...忽被高高大大的薑湛從後麵披上外套。

她轉頭看向他。

“我覺得,你不該拿它。”

薑湛愣了愣,脫口而出:“那我幫你脫下它?”

他還真伸出手來了。

江挽書單手係著扣子,另一手隨意拍了下他的手背,又瞥他一眼,在建築環境單調且工業風的地下車庫卻顯得眼神婉轉,含嗔似怒的。

她不說話。

薑湛被她這一眼勾的心癢癢的,將被輕拍打的手背插進兜裏,走在她身邊,一邊思索,像是在解一個難題,而後進了電梯,江挽書按了頂樓。

這個點來商場的人不少,很快進了不少人。

薑湛看人多,原本站她身邊,變側轉了下身子,正麵對著她右側,伸手橫過她腰肢前,長長的手臂握住電梯銀色把手,將她以口字圈護起來。

邊上男女都忍不住觀察他們兩個,各自都露出豔羨眼神...有些人甚至以為兩人是明星,隱隱激動。

但也有旁若無人沉浸在自己甜蜜滋味的,倆十七八歲的,估計是高中生。

小女生說:“你剛剛為什麽不給我拿外套啊?不怕我冷嗎?”

小男生:“小傻瓜,我穿著外套呢,等你冷的時候,我脫給你,那你不就暖了嗎?”

小女生感動了,臉紅紅,覺得十分浪漫,但也體貼問:“那你萬一也冷了呢。”

難道他們抱一起取暖嗎?好害羞。

小男生:“那你當然得把外套還我啊,咋滴,你還想冷死我?”

噗...一群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都被逗得悶笑,江挽書亦是莞爾,卻察覺到邊上人灼灼目光,她轉頭看了他,眼神接觸到,彈回,她轉過臉看著前方,就是不看他。

電梯到,兩人走出電梯後,江挽書正在找店,卻被後麵的人拉扯了袖子往回帶了一些。

“如果你特別冷,我不介意把我的外套也給你。”

江挽書笑,掐著嗓子似那小女生的調調問:“那萬一你也冷了呢?”

薑湛一本正經說:“讓小姨你給我買衣服,不買我就在地上滾。”

這回答真是萬萬想不到,加上他故意一口一個小姨,讓江挽書分分鍾想到那晚他走時也此地無銀三百兩似得喊她“小姨”。

往日絕口不提,如今反而...故意似的。

“那你滾唄,看我買不買。”江挽書笑著轉身,薑湛瞧她故作惱怒的樣子,反而失笑,在後麵長腿一邁就跟上了。

“那我給你買?”

他猜她吃完飯來商場肯定有要買的東西,可他從未給她花過錢。

“不了,我自己買。”

薑湛以為是很貴重的東西,她不願讓他花錢,結果就帶他走到了一間咖啡店。

看到咖啡店名,薑湛愣了下,還未說什麽,就見她點了兩杯咖啡。

他沉默了一會,才說:“其實那天我在場。”

所以他知道那天她跟那個金發碧眼的青年富豪的確是在談事,偷拍者是借位,乍一看還以為是在親吻。

江挽書付完錢,雙手插兜,對他平靜道:“我知道你在場。”

她怎麽會知道呢?她明明背對著自己。

如果是之前,薑湛一定也驚訝,但看著眼前的咖啡店名,他知道這並非偶然——那天他買的兩杯咖啡就是這個品牌的。

他思索起當日,忽頓悟,“邊上車子的後視鏡?”

所以,在一年前她就見過他了,在她公司大廈下麵,在他等了兩個小時後,掐著她可能下班的點,卻等到她從別的男子車上下來,看到他們交談...

也不知是他被上天恩賜的超凡記憶力,還是他真的覺得那一幕刻骨銘心,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忘不了,甚至連那輛車的樣子都記得分明。

“嗯。”江挽書承認了,而後說:“我當時在想,這個小夥子跟我認識的人好像,他為什麽一直盯著我,如果我沒猜錯,他會不會拿著兩杯咖啡過來找我。”

其實她當時第一眼就瞥見了後麵不遠處的他,覺得外貌很招人,有很有熟悉感。

那時才時隔兩年,但少年人蛻變太快了,從高中到大學是他們蛻變最大的階段,她一時有些茫然,因此猜想。

薑湛一時心裏有些酸澀,緩緩道:“跟那麽英俊的男士在一起交談,你還能分心想這麽多?”

江挽書笑,“後來我還想過,也許他不是在盯著我,而是盯著我邊上那位英俊的男士。但看到他陪著我這麽一個老女人,他生氣了,所以掉頭就走。”

“為此,我一直覺得很抱歉。”

兩杯咖啡做好了,她拿過來,遞給他。

“現在有沒有開心點?”

薑湛覺得她真的很可怕,洞察人心,無一遺漏,但她不會把有些事攤開在明麵上,凡事留有餘地。

他們之間都有顧忌。

“有。”薑湛接過咖啡,卻無意給她一杯。

“這麽小氣?”江挽書歎氣。

“晚上了,怕你喝了睡不著。”

“那你那天晚上為什麽買?M國的咖啡比較無效?”

薑湛頓足,回頭看她,站在燈光下,“那是因為我當時想的是——你肯定會拒絕喝它,而且也會讓我別喝,出於你一貫有的長輩心理,你會覺得我大老遠過來找你,給你買咖啡,你還不喝,你會愧疚,會補償我,於是帶我去吃夜宵...”

“我也許就贏到了你半個晚上的時間。”

“但我失算了。”

他連出現在她麵前的勇氣都沒有,就隻能黯然躲入邊上的岔道,消失在她的世界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