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血緣

“楊醫生,我哥哥,是個什麽樣的人?”

楊朔在某天值完夜班之後,買了點東西去看望穆常寧。穆之南始終沒有出現,想來他對這家人的突然造訪沒辦法接受,但既然已經被當作家人了,楊朔沒辦法完全置之不理。他到血液科病房的時候,穆常寧很高興,趁著父母不在私下打聽哥哥的情況。

“他是個很好的人,誠懇、敏感、才華橫溢,有時候還有一些不符合年齡的單純。”

穆常寧看了看楊朔,低頭說:“其實我是不想來找他的,看得出來他討厭我。”

楊朔急於否認:“不不不,絕對不能說討厭,是真的不熟,他對待陌生人是有些冷清的,不是因為你。”

“真的麽?”穆常寧信了他的話,繼續問:“那他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是什麽樣?和你呢?”

“對朋友很熱心,你知道麽,他的一幅畫能抵得上我一年工資,他說送就送出去了,如果遇到病人付不起醫藥費逃單了,他每次都會捐出點錢,真的很善良。他平時工作的時候一本正經,但回家之後,撒嬌耍賴都會,真是很可愛……”

楊朔和護士們關係很好,已經基本掌握了和年輕女孩迅速熟悉起來的技能,那就是分享戀愛細節,說到這裏,穆常寧已經沒有了剛見麵時的生疏,他們越聊越熱絡,以至於穆之南還沒進門就聽到他們在笑著爭論什麽。

他們二人前一秒還在高談闊論著是澳洲人還是美國人更土,後一秒看到穆之南,突然就安靜了。楊朔是感覺自己和人家妹妹看起來關係太好有點不對勁,穆常寧則是對這個不熟悉的兄長莫名的膽怯。

穆之南沒往裏走,側身站在病房門口,對穆常寧點了點頭,展示了一個用放大鏡才能觀察到的微笑,說:“楊朔,可以走了。”

穆之南這兩天一直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他原本就不是個熱情的人,但尚且和顏悅色,自從穆家人到訪,他就沒有了表情,在家還能勉強笑笑,在醫院已經變成一個路障一樣的人物,人人繞行。

楊朔覺得他再這麽鬱鬱寡歡,又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跟我說說吧好麽?別自己憋著,我看著都難過。”

穆之南沒好氣:“那就別看我。”

“那不行,你好看。”

“不想說。我有點累了。”

楊朔不說話,抓著他的手不放,倔強的盯著他的眼睛。

穆之南沒辦法:“我不想,不想跟那家人產生什麽聯係。”

“但沒辦法,你也知道同胞兄妹是很合適的配型,這就是血緣關係。”

穆之南一聽到這話,血緣兩個字仿佛是個引信,又一次觸怒了他:“別說造血幹細胞,我連一根頭發都不想給他們。”

“別告訴我你沒在骨髓庫裏登記信息。”

穆之南停頓一下:“我有,但我也有選擇捐不捐的權利不是麽,這並不是強製的。”

“所以你現在的邏輯是,如果是個陌生人你可以救,隻有她不行?”

“……我寧願她是個陌生人。”

“穆之南,我不太懂,咱們兩個人中間,你才是那個理智的不像話的人,你才是那個把我從情緒裏拉回到理性思維裏的人,怎麽事情到你自己身上,就不行了呢?”

“所以你為什麽來勸我?剛和她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了?”

“我不——”

“你才認識她幾分鍾?還是你覺得睡過我就要拿她當自己家親戚?”

“穆之南!不要口不擇言,不要出口傷人。”

“是啊,我說話難聽,更難聽的我也會我隻是不說而已,你要怎麽勸我,說我父母造的孽不關她的事,她是無辜的,她的生命值得被拯救是麽?那我呢?我就活該被拋棄?你知道,一個小孩是怎麽體會孤獨的麽?我師傅把我帶回家的時候已經60多歲了,他話不多,師母走了之後更是,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我和他兩個人在家的時候,就像沒人一樣安靜。太孤獨了,我一直都和別人不同,但我害怕改變,安於現狀,並且恥於承認這一切,我怕那個家也怕失去那個家。那時候我每天都在想,為什麽活著,為什麽必須要活著?你知道麽,我不怕死,因為我很早就覺得活著也不過如此!”

穆之南說完這些天裏最長的一段話,情緒已累積到極限,他其實知道自己不管怎麽逃避,最終還是會去做這件事。他想起讀書的時候老楊給他們講診斷學,說到病因,有些是不良的生活習慣導致,有些是基因,有些是環境,很多生病的人是無知而不是無辜,但兒科的病人,往往都是命運,先天遺傳選擇不了,後天意外預料不到,生病的孩子最是無辜。穆常寧,他沒辦法做到袖手旁觀,但內心做不到欣然接受。

楊朔把他扯進懷裏安撫,穆之南有些麻木,本能的抵抗,卻被越抱越緊。

楊朔無聲的反抗著他的反抗,把舌頭探進他的嘴,擾動他的靈魂。穆之南被吻得有了些感覺,但無奈心情實在太差。

“楊朔,我不想做,你放開。”

“不做,就抱著你,我怕我一放開你就跑了,不理我了,我不放手。”

兩個身體緊緊的貼著,穆之南感覺越來越燥熱,剛剛說了不想做,自己又硬成這樣,惱怒之下他用了點力推開楊朔,卻被他隔著褲子握住,還是熟悉的,抗拒不了的撫摸。

他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無所適從,隻想放棄抵抗,他自己脫了褲子,握住楊朔的手給自己擼。太難過了,情緒和情欲的堆積,無從發泄,穆之南眼含著淚,顫抖著,越是焦急越是射不出來,他推開楊朔的手,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那個器官單方麵支配著他,倔強的站著,越看越覺得無比醜陋,穆之南的大腦此時已經不能思考了,他滿心的憤懣遷怒到它,用了近乎自殘的力氣抓住自己的下體——

“好疼,”他想,“不要再折磨我了,讓我死了吧。”

楊朔盯著他,眼看著他疼的麵色慘白,眼淚溢出眼眶,慌張的拉住他的手:“別這樣,鬆手,別嚇我穆之南,我幫你,我幫你弄出來,你放手!”

他強硬的掰開穆之南的手,用兩根手指探進他的後穴,按住早已熟稔的位置,然後低頭含住前端,舌尖輕輕的掃過小孔,再用力一吸……

穆之南無聲的抖動著身體,他咬住了衣領,沒有叫出聲,他射到全身無力,任由楊朔給他擦拭,一動不動。

他對這場來曆不明的情欲羞愧難當,恨自己猶豫,恨自己心軟,恨自己被欲望支配卻無能為力,他起身抱住楊朔,喃喃低語:“對不起我失態了,對不起,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是他們對不起你,你委屈你艱難我都知道。我不是想勸你,因為救不救她都難過,我是怕她如果真的不治,你會後悔,以後這輩子都和他們休戚相關,那才是真的折磨。”

是啊,說的沒錯。

穆之南隔天一早請了假,去了血液科,拿著一份HLA全相合的報告苦笑:“25%的幾率也被我碰上了,這可能是天意。”然後近乎任性的要求幫他安排一個不允許探視的VIP病房住下,移植以及準備期間所有的費用都算在穆珩域的賬上,他對血液科主任說,“把所有該做的不該做的檢查都做一遍,就當給我做個全麵體檢了,藥都用進口自費的,千萬別給那家人省錢。”

“穆主任,這……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我讓他們先去基金會捐了點款,有錢人就要體現出有錢的態度。”

血液科主任並不了解內情,總覺得那個他熟悉的,一貫樂善好施的穆主任,自從遇到自己家人,突然就有了些土匪的氣質,劫富濟貧麽這是……

移植流程開始之後,穆之南一直住在血液科,楊朔不光見不到自己男朋友,還要去學校幫他代課,不可謂不辛苦。

“為什麽不回家住啊,住院就這麽好麽?”

穆之南捧著一份由五種水果組成的拚盤一邊吃一邊點頭:“嗯,我現在體會到了有錢人的樂趣,VIP病房真是個不錯的創收項目,隻要你能想到的要求,他們都能滿足。我今天打了第二針,感覺整個脊椎都不太舒服,頸椎和腰椎酸疼,其實之前手術台上站時間長也會這樣,但跟護士一說,十分鍾後就來了一位康複科的醫生,要給我推拿,按摩的時候還說之前在學校上過我的課……”

“你說什麽?脊椎不舒服?還有哪兒不舒服麽?”

“有點低熱,正常的。”

“不是說沒什麽副作用麽?”

“調集全身的力量生產一種細胞,總歸要付出點能量的吧,而且我食指和中指上還起了點小紅疙瘩,特別癢,說是濕疹,明明之前從來沒有過的。”

“這倒黴動員劑這麽多毛病的啊,早知道就不幹了。”

穆之南笑了笑:“馬後炮,之前是誰勸的呐?”

楊朔聽著這個語氣,再回味一下剛才那些絮絮叨叨,隱隱嗅出一絲撒嬌的意味:“等我,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