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尷尬

這一日,楊朔在下班之前去了一趟老楊辦公室,主任說有個為期五個月的援藏項目輪到兒科了,需要他準備準備,見楊朔麵露難色,楊存道說:“怎麽?不想去?這種事兒你不是向來很積極的麽?前幾次縣區義診你也搶著要去的。”

“不是的,主任,我原本打算是近期去考個試,不過沒事,下次也行吧,回來再說。”

“唉,我以為你會想去,還給你爭取了一下,你連挑工作都要求有海景,西藏這麽漂亮的地方不得很想去看看?”

“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這次不考了,什麽時候出發啊楊主任?”

“7月初,年底之前回來。”

初夏的海濱街道吹著很溫柔的風,月光是銀色的,能照出遠處貨船的輪廓,醫生們很難得有清閑的散步時間。

“穆主任,下個月初就要走,之前還說想和你一起出去玩兩天的,也沒指望了。”楊朔莫名委屈起來。

“不是出去玩才叫約會啊,在哪兒不都行,現在不也是?”

楊朔感覺這場戀愛談得過分純情了,純精神體驗,他都有很多年沒有和人沿著海岸逛公園了,此時聽到穆之南說:“我是挺無趣的人,平時下班回家如果不立刻躺下,就練練字隨便畫幾筆,你可能會覺得沒勁。”

“那我去看你寫字畫畫唄。”

穆之南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不了吧,多無聊,我給你講講手術過程你懂,字畫不是你的知識盲區麽?”

“不用講,我就看看,你幹嘛都行。”

穆之南笑了:“我曾經有一任女朋友也說過類似的話,說不用管她,她隻想陪著我。最終……你也知道。”

“我在讀書的時候幹過的最無聊的事兒就是一個人坐火車去旅行,你知道的,美國的火車比開車還慢,但我就喜歡坐在窗邊看風景,一路走走停停,在一座不知道名字的寺廟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是去祈福祝禱,就坐那兒。關鍵是我幹這些事並不是因為遇到什麽事兒不開心,完全沒有,就是很平靜的去走一圈。說到無聊,排解寂寞,留學生最有發言權。”

“嗯,我知道。其實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和她不一樣,我也和以前不一樣,時間流過一定會改變什麽。”

“對啊,所以你可以試試看,看我是不是可以一直陪著你。”

“一直……陪著我,比賽咱倆誰更無聊是麽?”穆之南說著,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的弧度很特別,不是單純的月牙兒,眼尾的睫毛被下眼瞼輕微抬起,增加了一點顫顫巍巍的抖動,這點兒細微的動感像手指撥弄最細的那根琴弦,彈出了一個高音。楊朔的大腦就是被這樣的撥弄興奮起來,他靠近穆之南,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側臉。很克製,克製的不像他這個年齡的人,好像生怕進度條拉的太快把人嚇跑。

這天晚上,像是要驗證什麽,穆之南真的帶楊朔回了家,進了書房。他的書房原本的設計應該是主臥,有單獨衛生間,麵積也比其他的房間大,隻是其他的房間擺設很少顯得空曠,書房卻熱鬧。他平鋪了紙,磨了墨,楊朔沒有盯著他看,在書架前端詳,一半的醫學教科書和參考資料,另一半是各種藝術理論著作,涇渭分明。他拿出一本《穆之南書畫選集-第一冊 》,哈,這書名,直白得令人發指。

穆之南瞥了一眼,見楊朔對著一副草書,他問:“看得懂麽?”

“寫的什麽看不懂,但我好像能get到一點感受。”他舉起書給穆之南看,“比如這個,很平靜很優雅,這張呢,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宏大感,這一副是熱情,是燃燒著的靈魂。”

穆之南定定的看著他,說:“還真是小瞧你了,你懂。”

楊朔跳起來瞪著眼睛問:“真的麽?我懂你?!”他又表現出不太好意思的樣子,“其實吧我就是把這些字當成畫來看的,就是——”

穆之南歎了口氣:“唉,算了,別解釋了,你繼續看吧。”

時間過了十點,楊朔覺得自己應該告辭了,卻又舍不得走,他問:“穆主任你餓麽?需要吃個宵夜什麽的嗎?”

“不了,太晚了,該睡了,你還回去麽?還是在這兒住一晚?”

楊朔覺得自己恬不知恥的想象力已經開始加速,馬上就起飛了:“你……留我住下?”

“時間不早了啊,而且我家房間多。”

楊朔愣了一下,隨即拉著他的手,把人扯到自己麵前:“過來,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什麽都沒想單純留宿。”

穆之南被他抓著動彈不得,他怎麽可能什麽都沒想,他在帶楊朔回家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隻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提出要求,畢竟這段時間他們的戀愛談得跟高中生似的,他不信楊朔沒有想法。想及此,他鬼使神差的在楊朔嘴唇上碰了一下。

楊朔怎麽可能放過送到嘴邊的美味,他上次在值班室已經領教過穆之南的技術了,看似輕柔實際卻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平靜海麵下的漩渦似的,隱性的激烈,最後他急喘著氣放開穆之南,評價道:“好不容易主動一回……你親的也太吝嗇了穆主任,養隻雞都比你啄的用力。”

穆之南被這個比喻逗得笑出聲,他撐起身,卻被楊朔箍住抱回去。

“哎你——”他活動了一下身體,“放我起來吧,腿被你壓麻了。”

“不想放過你。”楊朔眼神裏帶了些狩獵的神色,摟著穆之南的腰往自己身上壓了壓,給他一點更為直觀的感受,手伸進他衣服下擺探索一番,聲音突然冷冽了起來,“穆之南,你對我沒感覺是麽?”

穆之南窘迫的厲害:“我,我不知道,就是……太緊張,你好像還沒跟我說過我是哪個位置,我沒試過也不懂也沒……那個,學習過具體的操作流程,就……”

楊朔捏著穆之南的下巴強迫他直麵自己:“你早說啊,你想在哪個位置?”

“我?這……是隨便挑的?”

“理論上不是,但如果你有想法……我會配合。”

“我不太懂,位置是由什麽來決定的?激素水平?”

楊朔覺得穆之南旺盛的求知欲和理智的探索精神已經遠遠超過了這事兒本身,他有些無法言說的沮喪,又實在不想放開他,另找時間給他掃盲,正當狀態已經慢慢的往尷尬的方向走時,穆之南問:“難道,位置是由武力值決定的?”

楊朔想都沒想就說:“對。”

穆之南點點頭,他想如果楊朔認真起來,十個自己加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嗯,好,那你來。”

“我來?”

“嗯,教我。”

真沒想到,這事兒根本不需要做個PPT來解釋,穆主任自己就悟出來了。

也是萬萬沒想到,還沒進行到下一個步驟,他就被穆之南按著胸膛推開了。

“楊朔,你等一下,你心率快得異常,怎麽了?”

楊朔沒理他,繼續低頭吻他的耳朵和脖子,“做……這個事兒,心率能慢麽穆主任?”

“不是。”穆之南捧起他的臉,認真的說,“是快的異常,我摸著差不多得有150,這不正常。”

楊朔停下來,想了想:“可能下午多喝了一杯咖啡。你別總打岔,破壞氣氛。”

穆之南沒說什麽,但眼含擔憂,絕對是職業病。

楊朔此時卻自動自發的停下來,撐起上半身,眉頭皺得很緊。“心髒不舒服麽?”穆之南問。

“不是,是,呃……裏急後重。”楊朔說著就跳下床,直奔衛生間,已經關了門卻又探出頭喊了一嗓子,“穆之南你不許笑!”

穆之南把臉埋在枕頭裏,不敢大笑出聲,整個人都在抖,忍得很辛苦。以至於他在接電話的時候還帶著笑意:“喂,我是,怎麽了?”隨即笑容消散殆盡,“好,馬上來。”

他去另一個衛生間洗了把臉,脫了T恤換了一件有領子的衣服,說了聲“急診手術找我”就火速出了門,留楊朔一個坐在馬桶上回顧人生:

“人的一生總會遇到很多艱辛時刻,這不尷尬,一點兒都不尷尬,我的middle name名叫從容,不,叫坦然……”

穆之南換好衣服走進手術室的時候,台上滿滿當當站著好幾個人,神經外科周主任和骨科的李主任都在,他戴好手套上前一步,倒吸了一口涼氣。

台上的人是個大概十二三歲的女孩,頭部三分之一已經模糊一片,身上更是慘不忍睹,李主任正在處理腿傷,見穆之南盯著她不動:“你是不是也想問還活著麽?我剛問過。”穆之南說:“哦,我來處理胸腹部。”正說著,又進來兩位,耳鼻喉科和口腔科主任。

周主任一邊注視著顯微鏡裏的視野,手上的吸引動作沒停,一邊說:“上次咱們這些人做同一台手術都過去好幾年了吧,今晚又是一場硬仗啊。”

一間手術室確實很難得能聚集這麽多主任級別的高手,麻醉師田瑞說:“應該給你們錄下來當教學資料。”

器械護士說:“開個直播吧,這幾位主任的名號放出去,肯定會引起無數同行圍觀。”

此時還沒輪到口腔科主任上場,他抄著手問:“這得是多慘的交通事故能傷成這樣,沒係安全帶麽?”

李主任說:“是挺嚴重的,我從急診過來的時候看見丁支隊了,就是上次來處理械鬥那事兒的刑警隊長,按理說交通事故歸交警管,刑警來了說明不簡單啊。”

穆之南沒參與聊天,他轉頭對護士說:“請婦產科的孟主任速來手術室。”

“孟主任……天呐,這手術陣容,又豪華了一個等級。”眾人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