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說實在話,如果能夠掌控超越者的話,對南森的**力是極大的。要知道,日本目前被視為最接近超越者的澀澤龍彥,在南森太一看來也不過是官方政府臉上貼金。

澀澤龍彥頂多算是一張能對付異能者的好牌,但他的異能也僅是讓異能者和自己的異能分離,讓雙方互相殘殺。這種方式對付一般的異能力者好用,但對付一些真正強大的,不是十分依賴自己異能的人,就相當雞肋。

真正的超越者應該是像蘭波一樣,掌控著一個廣闊的亞空間,在這個亞空間裏他就是神明,無人能夠打倒他。他能夠吸收屍體為自己所用,並將對方的記憶和人格都輸送給這具身體?

這代表著——異能者也是如此。

他能夠操縱異能者的屍體,也就相當於是多係異能者。這樣的男人,如果認真起來,即便是國家軍隊出麵都奈何不了他。

他對蘭波的第一印象,有些奇特。通過他在攝像頭裏對這個男人初次開門時的印象側寫——一個沒有生氣的男人。

他頹廢、抑鬱,即便是下一秒結束自己的生命都不稀奇。南森一開始小看了魏爾倫對蘭波的意義。

對方用先代做誘餌,是想引出荒霸吐的宿體。但他看上去並不像是要殺了對方,將對方的力量納為己用,更像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墓地。

現在,蘭波的反應也肯定了南森這個推測。

不過現在不一樣,魏爾倫還活著——他之前看到照片的時候說了一句‘你還活著’。

所以,赴死的原因是因為覺得魏爾倫死了,自己沒有必要再存活人間麽?這股愛意,有點扭曲。

至少對於熱愛生命的南森,是無法理解重要之人死了,自己就跟著死去的想法。南森覺得,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死了,他都能夠活下去——因為他不想死。

畏懼死亡是人類的本能,他這個本能更為強烈一些。但他本身就不認為自己是多麽高尚之人,並不覺得怕死是一件懦弱的事情。

人因為怕死,才會更堅定的想方設法從逆境中活下去。正如他現在,正在思考著該怎麽利用蘭波的這種思想,籠絡對方。

他不會自負到認為利用蘭波對魏爾倫的深厚感情,就能獲得這張牌的支持。感情這種東西是最不穩定的,唯有利益才是最能打動人心。

他要做的,就是尋找出能夠打動對方主動留下的利益。

“我想請問您,或許您會覺得很冒犯。為什麽你們互相會認為對方已經死亡?”

蘭波看了南森一眼,正在南森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對方開口了:“我殺了保羅。我以為是這樣……我在他背後開槍了。”

“為什麽?”南森心裏鬆了口氣。他問出這個問題時,也是伴隨著危險性的。

好在蘭波並沒有計較。或許也是因為,說出理由對於蘭波而言,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蘭波目前處境是,他剛恢複記憶不久。他的情緒並不十分穩定,而急於有一個傾訴苦惱的對象。而南森的弱小,還有先代這張可以影響對方的牌,讓蘭波並不介意對他說出讓自己痛苦的‘真相’。

他已經憋得太久了,一名高高在上的超越者,因為失憶被困在了一個鄉下小國的小組織裏。他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而先代並不重用他,他在先代的組織裏僅是一個底層異能者,枯燥無味又繁瑣的工作消磨著他的意誌力,即便是恢複了記憶想起了自己的異能,這種曾經鬱鬱不得誌的苦悶和他身為強者的自尊心,在內心裏構成了糾葛和掙紮。

蘭波向來不是一個很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他是專業的異能諜報員,但在私底下,他也是一名喜歡待在舒適區裏的普通人。

他的生命裏原本隻有工作,和魏爾倫。魏爾倫支撐著他對‘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意誌。

如今,如果南森能夠給出一個很好的答案的話,他不介意傾訴——這是建立在他有百分百的把握將對方殺死的前提。

誰會在意自己的秘密被一隻小蟲子知曉呢?

聽了蘭波的訴說,南森想了想,道:“雖然這麽說您可能不太能接受,但……我想您是記憶出錯了。因為那段記憶太痛苦,您為了不背負讓自己崩潰的心理負擔,將自己和對方的立場顛倒。您的失憶還沒有痊愈,在學術上,對於重大創傷不堪回首的記憶選擇性遺忘甚至記憶錯亂,是一種心因性的失憶。”

“……”蘭波沒有說話,他用一種沉鬱的目光盯著南森。

殺氣猶如針一般,刺痛了南森身體的每一處。光是這股殺氣,就讓南森差點反射性的掏槍回擊。

“我想,您應該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去整理這份記憶。事無巨細的去回想著當初真正發生了什麽事,到那個時候,作為谘詢師的我才能夠給您一個適當的建議。”

“谘詢師?建議?”蘭波就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又覺得麵前這個人有點意思。“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會向你谘詢。”

“因為您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傾訴對象隻有我。我對您有所求。”

南森假裝沒看到自己身後亮起的,鐮刀的黑影。他猜測應該是蘭波召喚出了先代,想要從背後襲擊,奪走他的性命。

他不疾不緩的,不卑不吭的用著空前冷靜的態度說道:“您有著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力量,而我需要你,對森鷗外複仇。作為雇傭您的交易,傾聽您的煩惱並適當的給出合適的建議,我想您應該很需要這一個。畢竟,作為一對親密無間、且互相愛慕的搭檔,走到互相殘殺這一步,您覺得這份關係會是正常麽?你們之間,有著很深的誤解和矛盾,我想您也聽說過,第三者的視角才是最客觀的……如果您不想真的和魏爾倫先生形同陌路的話。”

蘭波啞然失語。或許是因為南森的無畏讓他感興趣,又或許是因為……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無法冷靜的思考,對方的理智恰好是他現在需要的。

而南森的話也直切重點——他不想失去保羅。

事實上,蘭波也曾懷疑過自己的記憶是否出錯,但無論是他對魏爾倫背刺,還是對方先背刺自己……他記憶裏的保羅·魏爾倫死了。

如果魏爾倫死了,蘭波不會去計較誰背叛。

但魏爾倫事實上沒死……那就不一樣了。雖然結果還是,蘭波會原諒對方,但最起碼現在這一刻,蘭波覺得南森的話很有道理。

“他是愛我的麽?”蘭波如此問。

“我一直認為,他還是個孩子。在我眼裏,他一直都是。”

魏爾倫不是自然生產,他從培養皿裏睜開眼睛的時候,有著十五歲少年的身姿。他聽從母國的命令,接手這個被當成人形兵器培養的人工生命體時,就像是第一次當上父母的新手一般。

魏爾倫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他從牧神那裏隻學會了殺人。

但蘭波想教給魏爾倫的,是享受生活的美好。他是一個標準的富有浪漫主義精神的法國人,他教魏爾倫洗澡、用刀叉吃飯、搭配衣服、如何穿鞋子、如何應付人際往來……

他像是教導一個初生嬰兒一般的教導著他。那場爆炸之前,他們十九歲。但其實,魏爾倫真正在這個世間也隻存在了四年。

蘭波看著自己的雙手,在這一刻竟不覺得發冷,一直索繞在身體內,骨髓處散發出來的寒意,消退了不少。他竟開始覺得很熱。

“我希望他愛我……就算這隻是你的謊言……我在這個世界上,隻剩下這麽一位親人。”

在成為超越者之前,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出身的頑童,他抽煙喝酒玩女人,甚至與人打架鬥毆進了局子,他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叛逆少年。直到他成為超越者後,他拋棄了原生家庭,拋棄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原名‘保羅·魏爾倫’,他用自己新取的阿蒂爾·蘭波的名字,孤身一人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起初覺得還行,還能承受。但在魏爾倫走進他的生命裏,更是將自己的本名‘保羅·魏爾倫’送給對方,在送出去的那個刹那,魏爾倫對他的意義就不一樣了。

魏爾倫,成為了他寄托、排解孤獨的棲息地。

在對方身邊,才能感覺到自己不是那麽孤獨。他的生命除了為母國效力、無盡的殺戮和敵人的詛咒之外,還能有個歸鄉。

“您是傻了麽?”南森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看著蘭波,打斷了對方的喃喃自語。

蘭波下意識的抬頭:“咦?”

南森冷靜的道:“如果他不愛你,如果他真的想要殺死你,為什麽在你失憶這麽久,還停留在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為什麽你這八年裏他沒找上你,並殺死你。對於他來說,這種事情很容易實現吧。畢竟你之前不僅是記憶,連異能都忘記了。”

——就跟你如果想殺了我,隻是隨手一揮間就能辦到。

“你說他要帶走荒霸吐,帶他去一個沒有人知道你們過去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在這裏,‘你們’指的是三個人。你、他、荒霸吐的宿體。在他憧憬的未來裏,有你的存在。”

看著傻愣愣的,像是被衝擊到的蘭波。南森眨了下眼睛,道:“對了,雖然這句話有些不合時宜。我聽說日本政府,準備在這半年內通過同性婚姻法合法化的條例。”

看著蘭波還是一副沒回神的樣子,南森繼續道:“日本對同性之間的感情很開明,如果你們問題解決了,可以思考一下要不要在這邊結婚。”

——當然開明,因為日本社會有個隱形規則‘自掃門前雪’。他們並不在乎別人是什麽生活態度。簡單來說,就是人情冷漠。

至於同性婚姻合法化……嘛,如果能夠留下兩名超越者轉國籍的話,內務省那邊就算是力排眾議,也會飛速通過這個法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