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炎熱的夏季,陽光刺目。南森到達約定的地點。米花町遊樂園大門外第三棵樹下,樹蔭站著一個雙手插兜,穿著白色夾克衫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的金發男子。

他低著頭看著掌間的手機,穿著球鞋的右腳一下下的踩著地麵,似乎是在焦躁的等待著什麽。

“零。”

南森喊出他的名字。降穀像是被嚇了一跳,手機差點飛出去,連忙抓住塞進兜裏,朝著南森走過去。兩人會晤後,南森好笑的道:“我猜猜,你剛才是在確認時間嗎?我可沒有遲到。”

比約定的上午九點早了四分半。

降穀不自在的撇開頭,說:“才沒有,是在看新聞。”

“今天有什麽大新聞麽?看得你一副恨不得爬進手機屏幕裏拳打腳踢的表情。”南森故意鬆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是等得不耐煩了,那我下次會提前半個小時到的。”

被一陣揶揄,降穀不爽的瞪了他一眼,看他隻穿著白襯衫和長西褲,這身打扮倒是顯得他成熟穩重了一些。他摘下鴨舌頭戴在南森頭上,沒好氣的道:“不知道今天太陽很大嗎?別把你嬌嫩的皮膚曬黑了。”

“這是岔開話題麽?”南森正了正帽簷,道,“不逗你了,別瞪我。既然零喜歡我的白皮膚,我會好好保護它的。可以摸一下哦,我出門塗了防曬霜。”

降穀:“……”輕哼一聲踢掉腳邊的小石子,悶悶的說,“給我端正態度啊,未成年。”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煩!

“端正不起來,這可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的約會。不好意思,因為我早上有點事,不能和你一塊兒過來,隻能分開抵達。”南森拉了下他的手臂,往遊樂園的大門走去。“你不是說訂了票麽?去取吧。”

“還用等你說。”降穀故意慢動作的從兜裏掏出兩張票,得意的道,“我都提前來了,怎麽想不到我會先取票。你是怎麽考到職業組的?”

南森:“……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還以為得兩個人一起去才能取。”

“那是你以為。行了,走吧。想玩什麽就痛快的玩,我舍命陪君子。”降穀故意說得大義凜然的樣子。

南森想了想:“那就先坐十遍雲霄飛車、五次跳樓機,鬼屋和冰雪樂園也想去。如果來得及的話,也希望所有項目都玩個兩三次。”

降穀:“……認真的?”

是因為你說從未去過遊樂園,才會決定在這裏約會,結果你卻提出這個?你是不是準備把童年沒玩過的項目加次數都在一天內解決?

南森的表情很認真,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你陪我一次就好,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坐。”

降穀用票拍了下腦門,道:“你以為這裏的項目有多少啊,整套下來一天是玩不完的,頂多一個項目玩一次,剩下的下次來了再補。”

南森沒有意見,反正還有下次機會呢。對於沒有童年而言的南森,遊樂園是隻在電視和別人口中出現的存在,順著人流走進去,看到有穿著玩偶服的人在給孩子派氣球。氣球花花綠綠的,模樣是最普通的橢圓形。

環顧四周,找到了公布欄時他看也沒看的朝右邊伸出手,道:“零,那裏有地圖。”

手撲了個空,旁邊早就沒有零的身影,倒是發現零擠在一群孩子中間,紅著臉跟派氣球的工作人員不知道在小聲說些什麽。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裏捏著一根線,線的頂端是飄著的白色氣球。

降穀覺得自己整張臉都紅得不能看了,不敢去看南森的表情,拉過他的左手把那根線綁在他的手腕上,嘟噥著說:“我可是說了很多好話才給我的。”

南森眨了眨眼,看了眼手腕上的線,道:“我……”

“不要跟我說你不需要!”降穀依舊沒看他,拉著他的右手往正前方的大路走去,“我讓你綁著就給我綁著。我之前來過這個遊樂園,地形可熟悉了,你跟著我走就對了。”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南森也沒有辦法,隻是嘴角的弧度擴大了些許。他說:“要不要把帽子還給你。”

降穀還真的找他要,戴上帽子把帽簷壓低得近乎蓋住了眼睛。

“我很開心。謝謝零哥哥的體貼。”南森道。“成熟的大人果然不一樣,竟然還考慮到給我圓夢。”

“……你好煩呀。”降穀總算把這句憋了許久的話說出口了。

其實降穀也搞不太懂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麽。他長到二十二歲從未對誰動過心,被鬆田揶揄過的所謂初戀宮野醫生,對她的感情也不算是戀愛,更像是在黑暗中握住了一束照亮他的光芒。

所以,和南森的這段戀情,本應該不用走到這種、這種一起來約會的地步。

可是,人生就是很奇妙的事情,就像是一句名言‘猶豫就會敗北’,他在最開始的時候沒有說清楚,麵對南森那誠懇真摯的感情時,就失去了拒絕的勇氣和立場。

而且萩原說過,愛情這種東西是無法用確切的語言去描繪的,每個人的戀愛之路都不一樣,能走到最後的都是適合彼此的存在。所以降穀在那個衝動的吻之後,也冷靜下來思考過他和南森的事情。

首先,他對南森並不討厭,甚至可以說是欣賞。雖然在工作態度上有點消極,一看就不是那種會跟他合拍的熱血類型,但也能看得出來,南森正式工作時也會是那種很認真嚴肅的類型。

大概是因為‘比教官還教官’的氣場給降穀的濾鏡。

性格上,南森雖然有點懶散,是個遊戲宅,不喜歡交際,但總體上是個理智克製的人,這種人遇到事情時會量力而行、三思而後定,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具有兩麵性,就如教官曾經說過的那種天生領導型的人格。

在降穀眼裏,南森是個很好的人。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眼睛有點瞎,偏偏看上自己這種大男人。他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學生時代很受女性歡迎,但再怎麽說都是個硬邦邦肌肉紮實的男人,因為性格認真的緣故經常和他人引起衝突,用景的說法就是個不省心的人。

以南森這種性格,不應該是找一個性格溫和、安分守己的類型嗎?偏偏找了和他性情南轅北轍的自己。

可不管怎麽說,都決定靜下心來試著發展這段關係,降穀就不會輕易的退縮。他本身就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類型,就如萩原建議的那樣,就先試試吧。

反正、反正他們都還年輕,如果不合適了再說……說唄。

說句心裏話,降穀其實還是蠻好奇戀愛是什麽樣子的。畢竟他沒嚐試過。

南森可不知道降穀心裏藏著那麽多事,他這個人最大的優點是果斷,最大的缺點是過度自信。從未戀愛過的他,自信的認為降穀不可能對他沒有那方麵的意思,也自認為本人很優秀,而且降穀的性格是說一不二,如果對他沒有那種心思,何必耗到現在都沒說分手。

沒有拒絕,那就是同意。前段時間的鬧別扭,應該是不習慣和害羞吧。聽諸伏說,零很多時候挺口是心非的。

遊樂園裏人不算很多,和假日的高峰期不能比,除了一些實在熱門的項目需要排隊外,很多都玩上了。投入進去後,先玩瘋的不是第一次來遊樂園的南森,而是降穀。

剛從摩天輪下來的降穀還意猶未盡,指著不遠處的高台:“這是米花町的特色飛船,通過兩條金屬纜線將飛船連接,升到五十米的高空繞圈飛行,就跟坐在飛船一樣。”

看著眼睛閃閃發亮,就像在說‘我要坐那個’,卻還要繃著表情假裝冷靜的降穀,南森識趣的露出期待的麵容:“五十米那麽高?聽起來真有意思。”

降穀見他感興趣,道:“一次隻能坐十二個人,走吧我們去排隊。去晚了人會更多。”

飛船項目離這邊有點距離,他們加快腳步趕過去排在隊尾。降穀數了數,說:“我們前麵的人剛好十二個,一次飛船是十分鍾,上麵那一批剛開始,還要等二十分鍾。”

“二十分鍾很快就過去了。不過這裏有點曬。”南森看了眼天上頂著的大太陽,說道,“零,你把夾克衫借我擋下陽光。”

降穀有點不願意:“我出了一身汗,給你帽子吧。”

“不用,衣服擋的麵積更大。”

降穀沒辦法,脫下後露出裏麵的短袖t恤,遞給他說:“先說好,味道大的話不許嫌棄。”他還覺得自己挺蠢的,為什麽要穿長袖的外套過來。

南森抓著兩邊的袖子,罩在頭頂。降穀感覺到自己被陽光暴曬的手臂被黑色的陰影罩住,偏頭看去就見到近在咫尺的南森。南森舉著外套說:“這樣兩個人都能擋到。”

降穀:“……”他抿了抿唇,又開始折騰起他的鴨舌帽。

這時候後麵卻傳來了一個少年的嗓音:“呐~既然金發哥哥已經有人力傘了,能把鴨舌帽借我一下嗎?”

兩人疑惑的轉身,就見到一名黑發的少年排在他們後麵。降穀心裏有些奇怪——剛才排在後麵的好像是另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吧,怎麽換人了?

少年眨巴著鳶色的大眼睛,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他的皮膚被曬得有些發紅,額頭還在冒著細汗。雙手貼十,朝他們眨了眨單眼,可可愛愛的說:“呐~好不好嘛,就借一下,待會就還。真的太熱了,東京的天氣跟我那邊完全不一樣,要是不小心曬壞了,死於中暑的話就太難看了呀~一點都不清爽~”